“你若是怕,便躲到母亲怀里。”离容将莫问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放松了对他身体的桎梏。
“我不要。”莫问听这些温柔言语,竟有些顺从,紧绷的身体瞬时放松。微微直身,将脑袋靠在母亲肩上,闻她身上熟悉的气味,看她身后的背景。离容解开丝绦,将他左臂交由刘大夫。
先是一阵清凉,再是一阵刺痛,接着是一阵如火烧之痛。莫问已疼得冒出细密汗珠,可刘大夫还在反复擦拭、按压。“疼,疼……”他微微呻/吟,却还是忍着。他并不是屈服于母亲之威,而是想,若是他与云霖能喜结连理,她自然是希望看到他的守宫砂的。
离容亦听到了他的呻/吟声,只是抱紧了疼得昏昏欲睡的文儿,这比起其他大家公子要受缠足之苦并算不得什么。莫问终究还是昏迷了,这是自然,离容授意使用安魂香,他自然是要睡的。至少,等他一觉醒来,疼痛便消去大半,她的文儿也不必受更多苦楚。她也知道,对她的文儿和昕儿,她舍不得他们受苦,但对其他男孩,她却无任何怜悯之心。都是因为他,文儿的生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嫌隙
莫问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离容已前往宫中早朝。臂弯处仍是微微发痛,撩起袖子,臂弯处一块血红微微凸起。轻轻按之,仍有些痛,便不敢再动。想起昨日母亲所说,他心生难言之痛,决定偷偷离府去找云霖问个清楚。府内有树,在围墙内,若是攀树爬上围墙再跃出未尝不可,且那处无人看管,更是容易脱身。
莫问翻墙而出,一起身,便见木容枫征笑着看着他。
“莫问,今日可好?”
“还好。”见到老友出乎意料般出现在此,真不知是高兴还是奇怪。
“那日你被母亲强带回府之事,洛伊告诉我之时,我甚为惊讶,你竟是齐国公之子。你曾说,你遭家人遗弃而逃,我担心你被母亲责罚,故才在此处打听你的消息,见你府中此处多树,想你必会从此处逃脱,便在此处等候。果然,你确从此出。对了,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我要去寻云霖。”
“寻云霖?她此刻正在早朝,你要去她府中寻她?”木容枫问道。
莫问点点头,“是。”
“倒也可以,不如我同你一起去,若是碰到你府中之人,倒也能保护你。”
“嗯。”此刻,其肚子却不合时宜叫了起来。莫问一阵尴尬,木容枫笑,劝他先去用了早餐。
木容枫将莫问带至青木酒楼。酒楼早上并不营业,是以只一人在此打扫。那人见少东带着熟客莫问,忙近前问候。
“准备些早膳送至一号雅间。”木容枫吩咐道。
那小二闻言,忙下去准备。
木容枫与莫问一同上楼,推开一号雅间,将莫问请进去。望其背影,甚有些犹豫,然仍是以掌力将其击晕。莫问闷哼一声,身体斜去,木容枫抱住了他,将他移至小卧榻放平。二人本是朋友,今日却如此相待,木容枫难以说服自己,内心备受煎熬。可是,这是捷径……
见莫问躺在榻上熟睡,她有些不忍,手中之药丸迟迟不肯放进他的嘴中。思及腹中孩儿,却又不得已而为之。狠下心,将药丸放至他嘴中,以内力助服,莫问便咽了下去。事毕,静静退出房门,关门之际再次望了望莫问,黯然退出。
“来人,”此前伺候的小二赶来,“莫问公子晕倒了,快去准备马车,我要送他去医馆。”
那小二见少东家发货,奉为圣旨般,即刻便寻了马车来,又唤了楼内男帮厨将莫问搬进车内。
马车行了些路,木容枫便要求改道去静宓轩。莫问青丝散落在胸前,一脸倦容,肤色泛白,嘴唇干裂,眉头紧锁,似有些痛苦之状。她只想是这几日在家受了些苦,倒也不多想。
直至到了静宓轩,莫问也不曾醒。木容枫自是知晓的,这便是她要的效果,令他沉睡。将莫问搀起,那整个人的重量便都压在其身上,她虽有孕,却还是正常身子,撑起区区莫问不在话下。倒是余婆婆见状,忙一同将莫问搀起,扶至厢房。
“婆婆,这几日恐怕要劳烦您照顾莫问,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姑娘放心,老身会好生照顾。”余婆婆眉头微皱,这莫问公子又是何许人也,姑娘已经有了夫君,又有洛伊公子,怎如今又招惹了他?可木容枫终究是主子,她有再多疑问此刻也不便问。
“疼……”榻上传来低吟。
木容枫望去,见莫问蜷缩着捂着肚腹,脸色黑青,嘴角还有少许白沫。他紧闭的眼不曾睁开,因疼痛而在榻上辗转打滚。快步走至榻边,木容枫的脸色亦铁青,她只是喂他吃了一颗迷药,当不至于如此才是。她一时乱了阵脚,对友人下药本就不该,如今还出了这事,更是惭愧自责不已。但她不能乱!木容枫努力镇定下来,忙吩咐余婆婆前去寻大夫,最好是能将沈菲寻来。
门口突然窜进一人,木容枫欲开口大骂,却见洛伊一脸愤恨立于前,一时语塞。她竟不知他何时来到静宓轩。“你怎再此?”
余婆婆见是洛伊,便退了出去寻大夫。
洛伊不答话,方才他们所言他一一听得清楚。走至榻前,为莫问把脉。他的脸色顿时沉得不能再沉,他扭头,甚至是剜了她一眼。“你给他吃的当真是迷药!”
“自然是迷药,我还能给他吃毒药不成!”明明心里自责无比,却还是装出不悦。看莫问被疼痛折磨得打滚,她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这随时危及他的性命。性命,性命啊,她的内心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收起眼底仅存的不忍,问道:“他为何如此?”
“看他这症状,似是药物相冲造成的中毒,但是何药物相克我未能诊出,须得大夫诊治才是。”洛伊此刻心中只念着中毒的莫问,对木容枫的语气亦柔和了许多。救人最要紧!他不禁暗恨自己学艺不精,若等得大夫来,也不知莫问能否撑住?
木容枫在其身后呆滞片刻,随即迈开步伐,朝外走去。心急如焚的洛伊听到了动静,忙问:“你要去何处?”
木容枫不回头,只冷冷回道:“尚有要事要办。”
这冷冷话语,在洛伊听来,更似如冰天雪地散发的寒气。他不禁疑问,她为何变得这般冷漠。莫问因她而中毒,她竟冷漠至此?榻上的莫问又是一阵翻动,他体内的痛感一阵阵传来,不知如何躺着才能减轻痛苦。除却腹部,他的手臂亦是隐隐作疼,痛感虽不如腹部强烈,但仍是令其抓紧左臂臂弯。
洛伊察觉有异,见莫问更是紧抓着左臂臂弯衣料使劲抓扯,腹部痛感传来,又捂紧了腹部。趁他阵痛暂失,忙拉了他的左臂,将衣袖往上拉,便见臂弯处一块微微突起的血红,而旁边更是一片红斑,且仍有向外扩散的趋势。这块血红,当是守宫砂才对,而周遭的红斑定是中毒的症状!这守宫砂,他明明记得莫问曾说他幼时家境贫寒,并未有点守宫砂之说,今日怎?
然而莫问的惨状再次打断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又在寻思如何减轻他的痛苦上。想起学的人体穴位,毫不犹豫地点上了莫问的昏睡穴。
木容枫返回房内,手里一只白色瓷瓶,瓶内乃是东女教给予文瑾的嫁妆之一千山玉露丸,能解百毒、治百病之灵药。她将此药藏在静宓轩,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是千山玉露丸,你给他服下。”
洛伊接过瓷瓶,取出一颗药丸给莫问服下,又将瓷瓶交还于她。“你变了。”此前一年多隐居生活,木容枫除却发狂时的可怕,从来都不会像如今这般冷漠。
“我没变,只是又回到过去了。”清冷的话语再次想起,洛伊的心更寒了些。想起她曾说不要自己的孩子,他的心便寒地彻底,如同结了冰。
可是,他也不是原来的他,是她教会了他不要卑躬屈膝、抬头做人。洛伊抬眸,正视她,虽然她并不看着他。“你为何要给他吃迷药?”
“日后你会知道。我尚有要事,先行离去。待大夫来为莫问诊治后,你也回去吧,洛,洛公子。”好一个洛公子,她却吞吐了半天。
好一个洛公子,这是与我撇开关系么?眼眶微微泛红,微微阖眼,暂停了呼吸,“享受”窒息的痛苦,果然是真的。眼见着她走向房门,离开房间,他只觉得好累好累。他每日起早贪黑跟踪她,她的变化不由得他不信!这过去的一年多算什么啊。他的心被抽空了,他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他的脑里只有:从今往后,与木容枫要分道扬镳了。
初生的嫩芽翠绿清新,自远处望去,柳条底下的身影却显得孤独而悲凉。一人策马而来,在不远处下马,将马儿绑在一棵柳树旁。事毕,又朝那身影一看,那孤独的气息充盈了眼眸,她的心一颤,不禁问自己,她何时成了这般模样?慢慢靠近,那人却已知晓她的到来,只是不曾回头。
“杨辑,莫问生父你可打听清楚了?”自那日得知莫问是离容之子,木容枫便让杨辑暗查莫问身世。莫问原名离文,是离容与其夫所生。然杨辑之人在府内却发现一件令人极为震惊之事,那便是莫问生父并非离容之夫。
“查是查清,你不妨猜猜是谁。”杨辑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她本是离容安插在木府之人,如今却为木容枫所用。良禽折木而栖,木容枫是不是良木她不知,她只知这是一个极为特别之人,多年的接触令她不自觉地靠近她。
“莫非那人很有权势?”杨辑要她猜测,她便知道莫问生父必不是寻常人。可是,究竟是谁?
杨辑点头,木容枫却是等不及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莫要卖关子了。”
“当今太主。”当今太主夏侯冕,养育当今陛下之人。当今陛下生父早薨,先皇便又立了新后主,陛下正是由他带大,对他尊敬得很。
木容枫震惊,也难怪她,这世道对男子压迫极深,太主虽位高,失贞且有私生子,此事若传出,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怕视他为亲父的陛下亦不会容他。
“当年离容身怀六甲遭流放,罪名是对先皇不敬,现在想来,许是为了夏侯太主之事。”杨辑沉思道,“皇家丑闻岂能为外界所知,且夏侯家族势大,先皇定是因此隐忍下来。”
“此事兹事体大,你我二人定不能外泄,否则命危矣。”
“嗯。”
木容枫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如此,倒也不必利用莫问了。想起莫问惨状,眉头不禁一皱,暗暗想到,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都是她造的孽。
“在想何事?”杨辑问道。木容枫眉宇散发的焦虑告诉她,木容枫此刻在担心着什么。
“莫问,他中毒了。我只是用了迷药,想困住他而已,可不知为何……”
“莫要自责,许非你之错。”杨辑安慰道,将昨日莫问之事娓娓道来。“许是血壁虎与迷药相冲,致使莫问公子中毒。”
木容枫听了,虽不知血壁虎为何物,却愈发自责。她竟以为他只是疲惫,原来他受了这一遭。无奈这世道如此,她又能如何?此刻,她只能乞求上苍护佑,佑他平安无事。她到底不是木容枫,优柔寡断、心慈手软是她的弱点。
“杨辑,约离容三日后卷帘楼见。”
“你决定了?”她想确定她内心想法,求医归来的木容枫行为处事并不果断,绝非成大事者,可是她却对她的行为充满好感,相较此前那喜怒无常却能力非凡的她,她更愿意追随她。见木容枫坚定点头,杨辑竟有些欣慰,“那是否将莫问送回离府?”
“待与离容之事处理稳妥再处置。”待他身体康复再送回,若不然,她心内难安。若送回,离容之事牵连到他则如何是好?
日光照射于她身,本该柔和而美好,然她身上散发的孤独与落寞浅淡了温暖,如冬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拂起淡淡的忧伤。见不远处粼粼波光散发柔和的光芒,弱弱激起心内一丝动力,迷离着双眼朝湖面抿起嘴角,又见那太阳正当时,不禁感慨:春意盎然,生命初始,何以悲哀?我不过选择对彼此都好的路,不该如此困惑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气愤!
《岫汀浃曰》之盖儿
葭山有灵,其族为鹑。其先祖为鸟兽,千载之久,皆化为灵。灵者,人形,人界称为精也。
鹑中有长,寿三千载,其名为阜。鹑中有幼,岁二十载,其名为盖。
阜者 ,雌灵也,上古食仙药,修以日月之精华,炼以天地之灵气,族中尊为上灵。不食人间烟火三千岁,岁首醒以怪诞之行径。鹑族,下灵之命衰也,或早夭,或殒于五十载,能得道升为中灵者少之。是以雌灵四处生育,雄灵责以养育。阜,以为能越生死之轮回,控族类之存亡,颠有无之天命,遂以盖之纯善骗之,寻得将死之雌灵内征迫于其体内,施以灵力。盖无所异,以为常灵耳,安之。
时半年有余,阜有孕,取卵植于盖身,盖大惊,然下灵不敌上灵,以败终。初,偶有腹痛,后,愈频繁之。盖惧外灵,终日闭门,不敢以此身示人,尝求救于阜,阜而无视,以其藐上灵责之。数月后,阜诞下上灵有一,中灵有三,大悦。然盖腹绞难忍,愈发消瘦,幸得阜以灵力护之,安不至于殒命。又数日后,盖产卵四枚,虽有阜力护,终失血而亡。阜以灵力催卵,卵破,得四下灵。
阜大哀!失盖,哀;留八子,哀!
盖儿之逝,乃因生性纯良、年幼无知,唯上灵之语为听,日后,我等下灵、中灵必不能触以上灵,莫以己之弱殒命,族人无不慨叹。又曰:阜,上古施族以厚泽,族之尊也。今令雄灵孕育子嗣,其灵尊,果为见长,我族之幸也。
岫汀浃闻之,执笔为书,曰:盖之死,阜为之,不谴以阜,反责于盖,实属荒谬!
☆、第六十九章 众叛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晚跑去公园吹风看小说,结果华丽丽地感冒了,这是闹哪样?空调都没灭了我,自然风还把我灭了?
转念想起昏迷中的莫问,木容枫便想着他身上的毒是否解了,那千山玉露丸是极好的解毒之药,莫问他,当无事吧?
故友因己中毒,她这罪魁祸首岂能不自责?心怀不安,木容枫更是加快了脚步。虽有几个月的身子,然脚步却是轻盈,及至莫问所在的厢房,竟是无人发现她。
屋内算是挤满了人。沈菲、云霖以及一名大夫模样的老妇与洛伊、余婆婆一同围在榻前。木容枫藏身门外,静静地观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云霖时而观望,时而退出踱步,不禁扰乱了正在诊断的沈菲,也加重了木容枫此刻的不安。
云霖的余光望见了门外探进来的脑袋,脸上顿时晕起怒意。怒意由鼻而出,化作火热之气。“木容枫,你还敢来!”云霖远远指着她的鼻孔厉道。
木容枫微微一个哆嗦,本想着以云霖的脾气必定会快速走来抓住她的衣领狠狠训斥一番,或许会将她扔至地上。哦不,如今她身怀有孕,云霖还不至于这般狠毒。猛然低头调整呼吸调整情绪,又猛地抬头站直身子,由门外走至内室。云霖的呼喝早已引得众人注目,此刻,屋内所有人都盯着这位罪魁祸首,除了躺着不动的莫问。
“莫问,他现在如何?”她心虚,心虚得不能再心虚。
“服了千山玉露丸,性命无碍,只是腹痛如绞、红疹难消,少不得受些折磨。”沈菲见云霖张大了嘴,知道她欲夸大其辞好好数落木容枫一顿,但她还有要事要与木容枫说,便趁她之前先行说了莫问状况。她走至木容枫前,将手放在她的肩头轻拍了两下,轻轻说道:“有件事,我该告诉你。”
木容枫看了看沈菲放在她肩头的手,这感觉甚是奇怪,仿佛是要与她讲件不好的事。她的心顿时紧揪了起来,难不成她方才所言只是为了稳住云霖?
“易诺她昨夜诞下孩儿。”
诞下孩儿,这是好事呀,木容枫紧揪的心放松了下来,原以为少不得还要再等半月,竟不曾想那孩子等不及已经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