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见明然醒了,问道:“你醒了?身体可还好?”
明然点点头。
“可是饿了,我遣人是给你弄些吃的?”
“不饿。大小姐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么?”木容枫问道。
“明然也是听说小姐失忆了,才敢大胆刺杀小姐。”
“你为何要杀我?”
“我叫明然,我姐姐叫若然,小姐若是还记得过往,只怕一听便懂。此事伊公子定然也明白。”
果然还是原木容枫惹的祸,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的坏,这人做人可真是失败透了。
“我不记得了,可否告知我真相?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弥补。”
“弥补?”明然冷笑一声,冷冷道:“你要如何弥补?姐姐她已经去了。”
去了?木容枫一阵心慌,奈何此事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觉得脑袋一阵发热,冒出了许多细珠。“是……被我害死的?”此刻她只能期盼这条性命并非她害死,否则即使非她所为,她亦是会内疚死。
“不是你害死的又是谁害死的!”
“我自小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临终前还想着赎身,要带我离开木府。谁知,却……”
一年多前……
飘着大雪。
身体单薄的若然来到晚枫院,她本是木容杉院里的,此次是来传话的。若然离去时,不慎滑倒,正巧被洛伊瞧见了,他便去扶了一把,若然一个踉跄,撞到洛伊的臂弯里。若然心惊,这位伊公子是木大小姐的侍人,木大小姐一向不喜别人见他,将他关在这小院里,如今她却撞到他怀里。若是木大小姐见了,她可遭罪了。她立时站起,退后两步,连声道谢。
这本不是大事,却被木容枫见了,非得小题大做,认为若然辱了洛伊,命人将若然笞二十,并要将她赶出木府。
洛伊在旁为若然解释,却对上了木容枫可怕的双眼,那眼神似要将他活吞了。“站一边去,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洛伊胆颤,乖乖地退后几步,笞二十的责罚并不重,然而对于身体单薄的若然来说却是极为严重,她此刻还有些病着。看着因自己而受罚的若然,洛伊愧疚难当。
“你们前去帮她整理衣物,速速将她送出府外!”木容枫对身旁的两位丫鬟说道,仍是要杀死人的眼神。
洛伊闻言,胆战心惊,这木容枫也太过了,竟不容人休息几日?“小姐,她伤势颇重,又有病在身,如此赶她出府,岂不要她的命?”
木容枫转向洛伊,冷冷说道:“怎么,心痛了?看来你二人早已珠胎暗结,我竟不知,真是笑话!”
“小姐为何出言如此伤人,伊人不过是随手扶了她一把,竟有这罪过?”洛伊心痛不已,自上次她要了他之后,她对他是百般照顾,未曾厉言。他本是不信她的,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犹豫了。
“木安,将公子带回房去。”木容枫怒火未消,见洛伊还在解释,怒气更旺。
洛伊瞪着她,被木安强拉了回房。
若然的委屈,木容枫的侮辱,令他倍感委屈,伏在案上偷偷哭泣。木安在旁侍立着,见到木容枫拿着一块白绫,惊慌地说不出话来。
“哭什么哭!”
洛伊抬起头,泪眼对上面无表情的木容枫。
木容枫将白绫往案上一扔,道:“既然委屈,不如一死了之,以证清白,也不用受我的气!”
洛伊盯着那白绫半晌,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要我死?”
“小姐,公子并无过错,请小姐饶了公子!”木安再次吓软,大小姐为何对公子总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百般呵护,不好时又想要公子的命!
“住口!我问你话了!”转向洛伊,冷冷道:“好好上路,可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洛伊死盯着那团白绫,除了恐惧,还有委屈。一时难以接受,她竟为了这事要他自尽,自己不过是一时心善,何错之有?
就在洛伊思绪乱飞时,木容枫已经等不及,将白绫悬于房梁之上,摆好了凳子。洛伊如同无魂之人看着那悬着的白绫,痴傻般一笑,便缓步而去。木容枫见他越靠近白绫,心里的怒火消了些,理智开始与冲动大战。
“公子,清醒点。”木安在后边轻唤着。
洛伊回头冲他一笑,清醒又如何,身为奴婢,是活是死便在主人的掌控中。
“公子不是说,要找到姐姐一起为母亲昭雪么?”
昭雪?洛伊打了个颤,想到,他怎忘了,他还要找姐姐,为母亲昭雪?他还不可以死。退后了两步,望着木容枫说道:“不是我的错,为何要我死?”
木容枫闻言,仅有的一点理智亦被打散,拖起洛伊走到凳子前,狠狠道:“上去!”
洛伊虽是浑身打颤,却仍是不动,虽不镇定,却以极为镇定的语气说道,“伊人是官奴,小姐若将我处死,官府追查起来,小姐难脱干系!”
“啪!”木容枫扬起手,狠狠甩了洛伊一耳光。
这一耳光下去,洛伊的嘴角便见了血。脸上虽吃痛,却不曾用手去抚摸,只是偏过头来,倔强地盯着木容枫,盯着那怒火中烧的脸庞,那似要吃人的脸庞。
“好,好!”木容枫点着头,咬牙切齿道:“既如此,你去外边跪着,我若不叫你起来,你休要起来!”
“是。”洛伊仍旧恭敬地向她施礼,走至院中,笔挺挺地跪下。地面已有些积雪,洛伊腿部的温度融化了这一层积雪,化成了水。寒意侵袭到身体,刺骨难忍。
木容枫在门前望了几眼,心中的怒火未消,拂袖回了房内。
而这厢明然听闻姐姐被大小姐责罚,又要将其赶出府中,连在府内养伤的机会都不给,便急忙赶了去。只见姐姐已背了包袱在两人的搀扶下虚弱地走着。
若然见到弟弟,眼泪不止,本是攒够钱就赎自己和弟弟出去,谁知自个儿却被赶了出去。自己抱病在身,又有刑伤,已经去了半条命。如此这么出去,只怕自己九死一生,再也难见明然了。
“姐姐,大小姐为何要打你,为何要将你赶出府外?”明然抱住若然,不让她走。
旁边的两人催促着,要将若然拖走。
若然只得对明然说道:“明然,你且先呆着,待姐姐攒够了钱,自会来赎你。你可要等着姐姐啊。”
“我会等着姐姐的。”小少年放开若然,抹着眼泪,看着远去的姐姐的背影,心疼不已。这一刻,他只想着能够出府,好照顾姐姐。
可是才过了两天,便传来了姐姐的死讯。府中许他出门料理若然的身后事,待他再回来时,仿佛长大了许多。
而洛伊,在那个雪夜里跪到深夜,木容枫也不曾出现。直到身体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木容枫听完,她的脑海中曾有洛伊跪在雪地的画面,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洛伊的腿疾分明就是这么落下的。这木容枫还无故害死一条无辜的性命,罪孽又深重了。
“你,几岁了?”
“十六。”
“明然,我,都是我的错,日后我定当好好补偿与你。”
“补偿?不必。多谢小姐不杀之恩,但明然是不会原谅你的!”
原谅,木容枫苦笑,身边至亲的人被自己害死,哪是会轻易被原谅的。她能做的便是不管明然如何不接受,自己都要尽力去补偿这位十六岁的少年。眼前这少年,十四岁时就失去唯一的亲人。她十四岁的时候还无忧无虑地在校园无耻地开小差偷懒,好讽刺!
☆、第廿八章 易诺
作者有话要说:
站在窗外的洛伊本是听闻明然昨夜在木容枫的房里受了伤,过来看看情况。他心里本是有些吃痛的,却不曾想听到了木容枫与明然的对话,当即愧疚不已。原来他是她害死的女子的弟弟。
推门而入,来到榻前,朝明然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起!”
明然看了他须臾,他昨日见到他与木容枫好的如胶似漆时,心中难免有怒气,凭什么他的姐姐死了,他却还活着好好的?可今日一想,当年他亦因为此事而差点丢掉性命,对他的恨意又消失了。“公子不必如此,明然不曾怪过公子。”
“你当真不怪我?”明然的姐姐终是因他而死,若说不怪,他倒是不信了。可见他说话真诚,洛伊倒是深信不疑了。
“明然所言非虚,错不在你。”
洛伊垂下头,能得到明然的谅解,心中那刺便也□□了。稍稍偏起头来,便见木容枫傻傻盯着他的腿看,洛伊一阵不适,便先行告退。
“诶?”木容枫见状,以为方才失态,忙跟了去。
明然心中有恨,偏过头不看他们。
“洛伊,方才你只看了我一眼,便速速离我而去,这是为何?是怪我害死了若然,还是怪我害你得了腿疾,又强迫你自尽?对不起,我不知为何从前的我这般凶残,但我发誓,我绝不再做伤害你与其他人的事!你可否原谅我?”
洛伊低垂着头不看木容枫,然而木容枫却挡住了他的去路,无奈侧身过去,快速回到自己房内,将门反锁。他觉得自己太过没心没肺,若不是明然勾起了过往,他才恍然大悟,他竟又将那人当成可以依靠之人,曾经自己何尝不是一而再被骗。洛伊,你若再信她,只怕连命也丢了!
转念又想起明然在她房中受伤之事,洛伊冷笑,前刻尚在他房中说只愿与他白头偕老,转身便找了明然侍寝。
“洛伊,”木容枫敲着门,心急如焚,她做错了太多事,尚不知洛伊在气何事。“你若有气,不妨直说,可不要憋在心底!”
“洛伊,你开门!”
……
“小姐,易小姐来了。”
易小姐?木容枫闻言,停止敲门,在脑海里搜寻着易小姐的信息。回想起靳晁给的那封书信,她是否是易诺?快速走至大厅,见一年纪与她相仿的姑娘站立其中,双手背后,昂首挺胸,尽显气质。此人面貌清秀,相比之下,木容枫倒更显得普通。
那姑娘见木容枫来到,露出笑容,快步走向她,倒像个小姑娘一般拉住她,说道:“木容,你可回来了!我与你的信可收到了?”
“收到了。”木容枫答道。
“那怎现在才回?”姑娘转念一想,又说道:“听说你成亲了,怎这般急?”
木容枫尴尬一笑,“此事再详说。倒是你说的进展,究竟是何进展?”
易诺闻言,放开了她的手臂,瘫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说道:“你回来晚了。”
“回来晚了,是何回事?”木容枫闻言,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结果竟给耽误了?她抓住易诺的手臂,直晃着,易诺的身体便有些左右摆动。
易诺推开木容枫,正襟危坐,双眼盯着她,说道:“我本已寻到那真账本,结果被我母亲发现了,她便拿走了。”瞥了一眼木容枫,又道:“我叫你速回,谁知你竟在外成了婚才回!我本是将账本藏在床底的,结果竟被母亲看到了,也不过半月前之事。”
“也不知是谁说要还定国公清白,还要将她家的小公子迎娶过门?人心如这天气一般变化,可真难测啊。”
“我……”木容枫有口难言,好吧,这一切都是天意。只是易诺之母为何要拿走这听起来尤为重要的账本?“你母亲为何要拿走账本?”
“你可忘了,我母亲本就是齐国公之党,虽说此事与她无关,然事关两派之争,她又岂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容许我帮对手洗冤!”
木容枫这下子懂了,敢情这是政治斗争,牵连甚大。而这易诺本不应该和她搅在一起,如今却是帮着她与母亲作对!真不知这易诺为何要与她为伍。“你为何要帮我?”木容枫镇定下来,既是如此,只要证据未毁,还是有机会拿回的。
“我只想帮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今天甚是怪异,莫非病了?”易诺的手朝木容枫的额头探去,被木容枫挡了开去。
“不,我并未生病,只是不知怎的,失去些记忆。”
易诺睁大了双眼,从椅子上跳下,围着她绕了圈,端详一番,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之处。“竟有这一说!难怪你已许久不与我通信,原来你是把我忘了!”再次坐上太师椅,却是斜坐着,不看她,嘟着嘴,生着气。
“我并非有意的。”木容枫见她生气的样子如同小孩子般,她见过沈菲那般冷淡的,见过李玥那般斯文的,也见过轩辕静那般稳重的,放眼她所见过的女子,还不曾有这样的。可她这副模样,倒像个妹妹般的。
“我没生气!”明明是生气的语气,却硬说着自己无气,若是别人听到了,只怕是嗤之一笑,顺便说句:“还说没气?”
木容枫知她是真不开心,似乎是有其他的心事,一时将洛伊之事又抛在脑后,问道:“你有心事?”
“嗯。”易诺点点头,拉住了木容枫的手臂,将她拉至身边,脑袋便放在她的怀里。“母亲要我成亲。”
古人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木容枫不例外,易诺也不例外。木容枫不知说些什么,痴痴看着她片刻。遇这事,要么是有了意中人,要么是不喜欢成亲对象。
“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
不是有意中人,便是不喜欢那人。“你不喜欢那家公子?”
“婚事未定,是哪家公子?”
“那是为何?”
易诺将脑袋紧紧贴在她的怀里,又环住了她的腰肢,说道:“我是将死之人,何必连累无辜。”
将死之人?是谁,是她么,她看起来并无异象啊。“你……将死之人?”
缓缓从木容枫怀里坐直,将她推开一步,又将双脚踩上太师椅,抱住双膝,“哼,没想到你竟将我忘得这般彻底,亏我当你是好友,所有心事都与你诉说,如今你却都忘了。我本就活不过二十岁,再过三个月,我就十九岁了。”
活不过二十岁,木容枫细细看着这姑娘,实在是不曾发现有何异样,面色还算红润,除了看似柔弱些,与正常人无异。“你患了何病?”
“不知,母亲为我遍寻名医,皆说我活不过二十岁。”
“你为何不去药云谷求医?”
“去了,无用。罢了,既然要死,这余下日子便要好好过。只是若要成亲,岂不害了人家公子?”
“也许你母亲是希望你留下子嗣。”
“子嗣?”易诺摇头,“我怎会有子嗣!”
“何出此言?”
“我身有残疾!”
易诺站起,朝门外走去。“我今日不悦,不与你说了,我要回府。至于那账本,劝不了母亲,我便偷来!只是这账本只能证明定国公未犯贪污,并不能证明定国公并未杀人。当务之急,还得将那杀手寻来,才能为定国公洗冤。只是,那杀手是谁,如今身在何处,你我一无所知。”
“你……”
“不必谢我!”木容枫话未说出,易诺已抢先了说,那句“莫要强求”便生生吞回到腹中。
“我送你。”
易诺未置可否,木容枫便跟在她身后默默走着。这个年龄比她这副躯体还略大的姑娘,在她面前竟像个小姑娘似的,这两人倒是什么样的关系?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她无害,甚至依赖。
直至木府大门,易诺才开口说了句:“三日后,春风楼见。”
木容枫随着她的意愿毫无控制地点点头,尽管她不知这春风楼在何处,是何地方。
☆、第廿九章 拶指
作者有话要说:
门外的动静惊动了还在屋内犯傻的洛伊,打开门一看,竟是主君身边的凌公公带着几名小厮将伤重的明然拖了出来,往院外走去。主君带走明然,必是兴师问罪,这可如何是好,去了主君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可他人微言轻,眼下能救明然的也只有木容枫,洛伊想着,见凌公公已将人带离院,便朝院外而去。
院前的守卫拦住了洛伊,说道:“伊公子,未得大小姐准许,您不得踏出晚枫院一步。”洛伊不能硬闯,他本想往大门跑去,好尽早告知明然之事,谁知竟忘了他不能随意出晚枫院。无奈,木安方才出去了,而他只能在院门前呆着,来回踱步,又望着远处,希望能见到她的身影。
许久,才见木容枫拖着木然的身躯出现在晚枫院前,洛伊朝她而去,此刻守卫也并未阻止。
“小姐,明然被主君带走了,快去救他!”
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