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红拉着她躲在避人处,先看了一遍,“你为什么写我去上海的事呀,还写这么多建筑,根本一句没提我和他的事么。”
“你傻啊,女孩子讲什么,矜持。第一次给人回情书,难道就写‘好巧,我也正好喜欢你’?”
张玉红拍脑门,“对对,当然不能提,那为什么提什么建筑啊,美学啊,还提什么最喜欢梁思成和林徽因?”
“显得你有文学水平么,喜欢建筑学家,喜欢美丽的建筑设计,既有格调,又有情调。你不是很喜欢上海的东方明珠么,想想,要是冯波也成了建筑学家,为你盖一栋像东方明珠一样的美丽建筑,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宋桃之,你怎么想象力总这么丰富,我和冯波还没开始呢,你就想到将来要做什么了?”
“爱情,本来就是充斥着各种美丽想象的事呀!你不满意,那给我好了。”
张玉红护着“情书”,“不给,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你怎么可以收回?嘿嘿,我回去抄一份,给冯波。”
人有梦想是好的,但也要现实。与其做一个不入流的活不下去的画家,不如当个设计师,养家糊口来得真实。
宋桃之并不想替冯波规划人生,这时候的冯波和张玉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只是随着应试教育的潮流往前走,命运将冯波推到了画家的职业生涯中,他们都曾努力换到相关行业,冯波也曾找过设计师的工作,但总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实现。以至于困在画家的潦倒中,争吵度日。
张玉红风风火火地去了。
宋桃之慢慢走进教室。
跑完早操的同学陆续进了教室,英语老师已经等在讲台,没一会儿,整个校园都是朗朗读书声。
风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爱□□,事事关心。
又一天的读书生涯。
老杨戴上了帽子,一顶羊绒帽,陪着他贼亮的小眼睛,很和谐。
他无时无刻都亮着一双眼睛,盯紧所有人上课、读书、作业、考试,并情感世界。
偶尔也会站在操场边,观察着班里哪两个男女生常在一处打球或散步。
开始有男生或女生被老杨叫到办公室谈话。
这天晚自习,居然轮到宋桃之。
宋桃之站在老杨的办公桌前,看着他灯光下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头顶。
老杨是优秀的语文老师,他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办公桌旁挂着他自己写的字幅,“没有热忱,时间便无进步”。
老杨抬头,“听说你自小便开始练习毛笔字,这几年还练吗?”
“偶尔也会写几篇。”老杨以这个话题开头,引得宋桃之好感,“老师,您的字筋骨尽现,风骨高尚。”
“这是说我性直,不够通达么。”老杨对于学生向来很随和,张口便是自嘲。
“我写字也横冲直闯,练习多年都不够静心。”
“看出来了。不过,也算有点成果,至少面上看不出放纵。”
“老师,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表扬我?”宋桃之装不懂。
“呵呵,都有。”老杨摸了摸头顶,“说正题吧,宋桃之,你够聪明,但学习不够踏实,如果更用功一点,成绩应该能再提高,时间花在杂项上太多。”
“例如练习毛笔字?”
“嗯,打球,跑步,看小说,开小差,还有谈恋爱。”
宋桃之立马表现出义愤填膺,“老师,您别冤枉我,前面的都有,最后那一条还真没有。”说着又带了委屈。
“咳咳,我就提醒一下,你别哭呀!”老杨看着宋桃之眨巴眼睛,十分委屈,似乎要掉泪的样子,立马换了语气,“就是有同学跟我说你晚自习总跟男生传纸条,所以我就提醒你一下,你还是专心用在学习上。”
宋桃之垂下眼帘,咬着嘴唇。
“其实也不是。”老杨搓手,“我是听说你毛笔字不错,打算今年班级搞春节班会时,你帮班里写个条幅,写几句激励的话,挂在黑板报上。”
宋桃之眉开眼笑,“老师,这个完全没问题,要不我们合作写,保准叫同学们天天看着字记着学习,不搞小动作。”
老杨看着宋桃之高挑的身材飘飘然出了办公室,摸脑袋,感慨,“这女生,被她绕过去了。”
陆晨心问宋桃之:“杨老师喊说什么?”
宋桃之打量他,看得他浑身发毛,才开口,“老师跟我说让我给班级写几幅大字,挂墙上鼓励大家学习。不过,也闲聊了两句。”
“聊什么了?”陆晨心本是随口问问,但看宋桃之神情,肯定与他有关,不由有点紧张。
宋桃之向陆晨心勾手,他把头探过来,两人靠得极近,宋桃之压低声音说:“老杨问我,你是不是早恋了。说有人看见你跟班里女生传纸条,传了大半个班级,最后到那女生手里。问我是不是看见过这个事。”
陆晨心脸红脖子粗,粗声说:“胡说,哪里有这事?就那次——”
他瞧见宋桃之带笑的眼,那双眼睛不是特别大,却很明亮,似乎永远带笑,但又似隔着云山雾海,又那般的远。她永远都是这种淡然的,游离的状态,仿若站在高处的仙子,看着众生嬉戏,不远不近。
陆晨心突然明白了,“你捉弄我。”
宋桃之已经坐直身子,平静地翻开数学书,“哦,好像有数学作业没做。”
陆晨心嘿嘿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暧昧
转眼,一个学期即将过去,老杨要召开年会。组织委员要求每个同学要出一个节目。
宋桃之想都不用想,老杨已经替她选好节目了。
吴红松选择唱歌,一向低调的她做出如此选择,让人刮目相看。
年会成为一个才艺大比拼的舞台,比拼的尖子说是要推荐到学校,参加学校第一届春节晚会。
吴红松的歌被评选了最佳节目,老杨听的也是很陶醉,说了一句,“很有陈慧娴的味道。”同学们虎躯大震,老杨原来也是听流行歌曲的。
吴红松的《千千阙歌》,赢得了全场掌声,宋桃之拍的手掌发红,略带羞涩,鼻尖长着几颗雀斑的少女,一头短发,露出了少女原本艳丽的笑。
目光悠远,越过重重壁垒,落在人群某处。
或许,只是一瞥,或许只是错觉。
羞涩、含情。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就在青春懵懂、碰撞中走过。
期末考试,宋桃之考得很轻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再有丝毫保留,为了两年后的冲刺。
考试时,教室墙壁左右各挂了一副字,一边是老杨写的,风骨铮铮,“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右边是宋桃之写的,飘逸洒脱,“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黑板上头是主席的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考试成绩在放假后一个星期公布,许多家远的同学,早收拾了行李回家,有的打算到时回学校拿成绩单,有的已决定年后再看。
明玉花:“我不来看成绩了,年后再看。”
陆晨心:“一个星期后我上城里来,我给你带。”
“嗯。”明玉花看向陆晨心,满目都是信任,“如果考得不好,你就装作忘记拿了,考得好的话就给我送家去。”
宋桃之呵呵笑了。明玉花有时候娇憨得可爱。
陆晨心也笑了,“笨蛋。我不给你送去,你不就知道没考好了,到时候还怎么过年?”
明玉花皱眉头,“我考试时好紧张,觉得肯定没考好。”
“知道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吗?”
几个同学都竖起耳朵,宋桃之总有些稀奇的理论,例如学生分四类这种话题。
“有一天,学渣问学霸,你英语怎么考到140分的?”宋桃之讲得慢条斯理。那会儿英语试卷是150分的。
同学插嘴,“脑子聪明,又勤奋努力呗!”
宋桃之板起脸,一脸严肃,“同学你错了,少做几道题不就行了?”
同学们集体沉默几秒,反应过来都笑起来。
“分的更细,应该分为学神、学霸、学渣、学弱。”宋桃之继续灌输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学生的自嘲很内伤。
宋桃之走到讲台,用粉笔画了一个坐标轴,横轴叫“努力”,竖轴叫“分数”,学神坐在努力弱分数高的象限风淡云轻,学霸站在努力高分数高的象限风生水起,学渣跪在努力高分数低的象限水深火热,学弱爬在努力低分数低的象限泪流满面。
学生的悲伤,做过学生的都懂。
“我们班的人,都在哪个位置?”宋桃之扔了粉笔,清脆的声音响彻教室,教室一片死寂,大家都看着黑板那个坐标默默出神。
“宋桃之,你自己认为自己在哪个位置。”张晴向来是尖锐、敏感的,也就她反应这么快。
“我在圈外。”宋桃之给坐标轴画了一个圈,在圈外画了个小人,“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也许你们看到的我根本就不是我。”
“原来你是狐狸精。”陈小亮尖细的声音突兀出现,这孩子胆子也大了,敢于开起玩笑。
气氛一下子又轻松起来。几个活跃的同学跑到讲台,开始给班里的人划分象限。
陆晨心理所当然被划入学神范围,却把自己拉到学霸之列。
宋桃之:“做学神最讨厌的就是,考试完,感慨自己没考好,让学渣觉得自己活着还有点人样,但成绩出来,甩了学渣几条街。这叫人情何以堪?”
陆晨心苦脸看宋桃之,默默地把自己拉回到学神的象限中。
“这样,你看可以吗?”他坐回座位,对宋桃之说,居然有点可怜巴巴,“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没考好啊!”
“你没问题的,班长,我相信你。”宋桃之故意板着脸,很郑重对陆晨心说着。
陆晨心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甩着及耳短发,灵动的眸子里狡黠、愉悦,偏偏脸上做着死板的样子,十分的娇俏可爱。他的手指动了动,差点没忍住捏捏这张粉嫩的小脸。
“你呀!”
宋桃之咯咯笑了。高中三年,陆晨心的成绩都很优异,高考前的突然退学惊呆了所有人,直到现在宋桃之都没明白,陆晨心到底为什么退学。
再看着同桌明玉花忧心忡忡的脸,她倒真要叹气了。明玉花就是老师嘴里那种,年龄越大,学习越差的女生,努力也够,勤奋也有,但是成绩就是一再下滑,在高三会考后,为了不拉低升学率,被老师劝退,没能参加高考。
放假了。
寒假真好,高一新生不用补课,终于可以睡懒觉。
但宋桃之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真不惯懒睡。还是按规律起床,跑步锻炼,太阳升起时回家,吃早餐,听听外语,看电视,看书。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跟往年没多大区别。
若真的说区别,便是常出没在她家的赵意,长高了,即使宋桃之穿着高跟鞋也比他矮了,在家里穿着拖鞋,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赵意对这个现状很满意,有意无意地站宋桃之面前,垂眸,俯视。
宋桃之不高兴,便跳上沙发,四十五度角俯视他,洋洋得意,“有本事你也站沙发上。”
赵意便笑了。
拾起一本书坐在阳光下看去,画面静好。
他们常窝在楼顶避风处,享受着冬日暖阳,经常是很久不说话,偶尔说一两句话,也都无需过多描述。不想纠缠,却已根深并茂,懂得彼此,熟悉的似左手右手。
“赵意,刘文娟不是约了一起在你家复习么?”
“嗯。”
“那你还不回家?”
“哦。”
宋桃之扔了他脸上一张试卷,赵意慢悠悠地捡起来,看了看卷子,刷刷几笔,列了一个公式,“这个写错了。”
宋桃之看去,一个化学反应公式。
宋桃之捂住脑袋。
“宋桃之,你也不用灰心,以你现在的状态和成绩考上医科大学完全没问题,化学差点,但是你英语、语文、数学都不错,完全可以弥补。”
“听说你给刘文娟系鞋带了?”
赵意茫然。
宋桃之又欲扔书,赵意赶紧把书抓走,“哦,想起来了,是有过一次,有天削铅笔割了手,所以我帮了她一下。宋桃之,这没关系吧?从小到大也不是没做过呀!”
“那你还不赶紧回家,刘文娟等着你呢,说不定帮你削苹果把手削断了。”
“你再这样,我就当你是吃醋啊!”
“有吗?”宋桃之在他脸上哈气,“有醋味没有?”
赵意眼眸氤氲,似要滴下水来,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仓皇地躲开目光。把书从左手换到右手,扔到躺椅上,站起来,“我渴了,下去喝水,你喝吗?”
“我不喝水,我喝醋。”
赵意走了两步,觉得不甘,回过身,伸手哈宋桃之的痒痒,“你越发作怪了,看我不收拾你。”
宋桃之怕痒,赵意最知道从哪里整治她,看到他的手指律动,宋桃之就忍不住浑身发痒,身子都软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意哈了她几下,也就不动了,任由她躺在椅子上笑得毫无形象,他坐在她的身边,把手支在她的身侧,俯身安静地看着她。
宋桃之睁开眼睛,掉进一池春水中,春意盎然,小子多情。
他向她俯身,两人的脸几乎贴上。宋桃之听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两世为人,两世牵绊。
终究不能做到绝情,这般心痛,这般牵挂。
希望就像空中的彩虹,看似绚烂,似光彩了世界,实际却是一片虚无。终究会像海市蜃楼一般消散在风雨后。
“桃之。”是大姨的声音。
赵意迅速坐直身子,宋桃之从躺椅上跳下来,差点没摔倒在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腿已经软了。赵意一把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少年身上淡淡青草味道,这般熟悉,深入骨髓。
大姨走到露台中间,收拾起她晾晒的干菜,似没发现少男少女间的旖旎风光,嘴里还唠叨着,“家里开着空调多暖和,偏到楼顶吹风,太阳看着亮,却冷着呢!”
她背对着他们,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调整心情。
宋桃之在赵意怀里挣脱,对他挥舞了下拳头。
赵意盈盈而笑,兰花般清雅绰约。
晚饭时,大姨在厨房忙碌,宋桃之进进出出厨房,一会儿找水,一会儿找水果刀,一会儿问本书收哪里,一会儿要学厨艺。
大姨盖上锅盖,掩住一窝肉香。她笑盈盈地看着宋桃之。
宋桃之不好意思了,抱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大姨,有一个人我不想跟他好,可是又拒绝不了他,总情不自禁被他诱惑。有一个人吧,我挺喜欢他的,但是不知怎么表达,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大姨拍着宋桃之的背,“你这孩子。我觉得两个可能都不是你命中的那个人。如果真是那个人,你会一眼就认出来的,绝不会这般犹豫不决。”
大姨没什么文化,但说出的话却这样富有哲理,让宋桃之无法反驳,“怎么一眼看出来?”
“比方我和你胡爹,就见过一面,便定了婚事,这一辈子怎样的苦都一起熬着过来了。”
大姨不能生育,在那个年代承受多大的压力?她与胡爹,坚持下来,甚至从家里搬出来,□□,胡爹从未想过跟大姨离婚再娶,他是家中独子,整个家族为了大姨不育的事对他们两口子诟病了一辈子。
宋桃之松开大姨的腰,叹气。“算了,现在想这事也早呢!”
“可不,先等几年看看,别着急把自己送出去。”大姨的话意味深长。
宋桃之红了脸,楼顶那一刻,大姨绝不是偶然撞见。
“那个,大姨,我跟赵意不是那样的,这事,哎,反正,你不要跟我爸妈说。”宋桃之有点难以启齿,自己毕竟真动了情,在那一刻沉迷了的,“反正说了也没事,我跟赵意不就那么回事么,我们又没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得寸进尺
再见赵意,他依旧风光霁月,似无任何事发生。
宋桃之更不可能有什么表示,但却离赵意远了些,不肯再与他亲近。身体是个不诚实的小婊砸,谁知道哪天就造反,弄出一点身不由心的故障?
赵意也随她,并不试图挑衅她的底线。他向来如此,温吞似水,润物无声。
他给她讲化学,讲物理,讲政治,逐渐脱去婴儿肥的细长手指划在字里行间,脸颊轮廓渐渐清朗,总有一种花草般的美感。少年初具风姿,已颇为动人。
偶尔沉迷美色,宋桃之总会自责良久。
她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