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岚！想不到竟然是你！”秦月拉着风如岚来到自己的寝殿中，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惊喜地说道。
“阿月……”风如岚哭笑不得，“你不是要去晋阳，和未来的皇室成员熟悉熟悉，将来好攀富贵的么……怎么来到这地方？而且才半年不见，你就当了少夫人！”
“说道这事……”秦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一开始记错了，其实在617年的时候，李渊才当上太原留守，在此之前，还是山西、河东抚慰大使。”
风如岚满头黑线。然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向秦月，“那……莫非，这里就是……”她记得这里是河东。
秦月默许地点点头。
风如岚的嘴角轻轻一抽，“阿月，你这富贵，还攀得真不小……”
“呵呵……”秦月笑笑，“只是偶然一次……”
她说不下去了，脸颊上飞起两片红云。
风如岚哈哈大笑，“阿月，想不到你还会害羞！”
“小岚！”秦月红着脸叫道，“你刚才不是被未来的齐王殿下亲手拉起来的么，还好意思笑我！”
“不一样啦，那只是帮助而已。”风如岚的历史学的再烂，也知道“未来的齐王殿下”是李渊的第四子李元吉，那么，秦月的夫君——正是唐朝的第一任皇太子李建成！
“对了，小岚，刚才你怎么了，怎么被他们那群人……对，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当丫鬟？”秦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
“我还不是要给大少夫人您做贴身侍女，而被人嫉妒了呗。”风如岚嗔怪道。
秦月顿时心里一阵愧疚，“抱歉哦，小岚，你不要做丫鬟了。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的朋友，留在这里吧。”
“阿月……”风如岚心中一暖，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有一个好朋友啊……
“对，阿月，提醒你一下。从此以后，叫我杨岚吧。”她顺口说道。
“你是杨岚？就那个皇帝亲赐皇姓的杨岚？”秦月动作一滞，“我刚开始听说，也想过是你，可是没想到就真的是你！”
“我是逃出来的。”风如岚叹了口气，告诉她实情。
“唉……”秦月随着她叹气，“要不这样吧，明晚，我就借晚饭之际，将你的事情说明吧。”
“你看你，还晚饭，这又不是现代！”风如岚笑道，“都是为人妻的人了，应该学的贤淑一点，特别是要注意语言！”
“建成不会在乎的。”秦月脱口而出，风如岚大笑！
“小岚！”秦月脸颊一红，风如岚笑得更欢了！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呢。
又见故人
风如岚暂时被秦月安排在偏殿内。
然而，在第二天清晨，她却及其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的光临。
“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杨岚。”李元吉打量她一阵，问道，“听说皇帝特别宠你啊，金台赐姓，还可以自由出入大内，你放着这么好的待遇不要，竟愿意给别人当丫鬟！”
风如岚不知为何，竟对这个开朗的少年一点也不陌生，不由得反驳道，“根本是个误会！而且我不喜欢皇宫。还有，什么叫‘皇帝很宠我’，根本没有，我只是和他的意中人长得有些相似而已！”
侍女们站在门口，都早已变了脸色。一开始，她们还好奇，那个少女竟如此直接地同四公子说话，不想，她就是那个皇宫中的千金人物杨岚！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次你逃走，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波，皇帝平静得很，马上就要第三次下江都了。”他继续说道，不解地看着她。
“因为他想通了，我只是一个替身，就算他再怎么赏我，我也变不成他的意中人。”她知道那是因为青冥影的魂魄离开她的身体了，不过，跟他说了他也听不懂。
沉默了一阵，李元吉忽然开口道，“以后我就叫你杨儿吧。”
“杨儿……”风如岚满头黑线，这、这是什么名字啊……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他微微一笑，又补充道，“记住，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
“呃……”风如岚彻底无语了。
“杨儿，你刚到这里，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我知道你是大嫂的朋友。”
呵……呵呵……这么快就叫开了……她还是答应下来，就算是——又一个朋友吧。
两人在外面溜达了一阵，最后在一间楼阁前停下来。
“……喂，这里是哪里啊？”风如岚一时不知该叫他什么，也觉得“四公子”这个词太别扭，就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藏书的地方，想进去就进去看看吧。”李元吉倒也不在意，拉着她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在进去的一瞬，风如岚不由得惊呆了，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正正一间殿，除了有三张桌子以外，竟然全是书架。她看得一阵眼花缭乱。
“二哥！你怎么也在这里？”突然，李元吉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二哥？风如岚惊讶地回头，看到檀木矮桌边，正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衫的少年。
少年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完美的雕像，颊边垂落的墨色发丝轻舞飞扬，衣角飘飞出完美的弧度，半明半昧的光线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和俊逸的侧脸，深黑色的眼眸如同夜空中的寒星，深不可测，却又如同漩涡一般，仿佛吸引着别人想要望进去一探究竟。
听到喊声，少年微微抬头，在看到风如岚时，深邃的眸子里飘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然后，他淡淡地开口，“元吉，父亲一早就在找你。现在他可能还在后花园那边。”
“哦。”李元吉应了一声，对风如岚说道，“杨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保证马上就回来。”
说罢，他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
场面有些尴尬。风如岚感叹，竟在这里遇到了熟人。没错，那个少年正是当初在雁门关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世民。
风如岚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毕竟也算是故人，总应该打个招呼吧。
而在那边，李世民轻轻合上手中的书，目光不着痕迹地凝聚在她身上。
“我记得你。”
风如岚莞尔一笑，才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忘记？
“做事不考虑后果、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嘲讽，“你不是应该待在皇帝身边么？”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如同清风刮过竹林般好听，而风如岚的眼中已“噌噌”地冒起了火苗。
“做事不考虑后果、自以为是的女人？！”她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且，我为什么要待在皇帝身边？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难道你不是那样的么？”他忽略掉她的后半句话，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与她的目光对视，“独自一人单枪匹马，还试图从突厥骑兵手下就出隋军将士，不知你是在逞英雄，还是太高估你自己了。当初若不是你的旧识始毕可汗及时赶到，你会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她错愕的表情，他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深了几分，“而当你进入屯卫将军帐中的时候，明明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难道，你特意去找将军，只是想帮忙做旌旗么？”
“我……”风如岚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说的事情是事实，但是……她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满是嘲讽。
“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他轻轻一笑，转开了视线，“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你是不是大嫂的朋友。但只要你来了这里，就应该改变一下了。”
“改变？”她不解。
“没错。”他并没有看她，“希望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否则，你的行为一定会愚蠢得令人可笑。”
他说罢，径直走出门外。
风如岚在愣怔了三秒钟后，终于暴走了。
可恶！她所做的一切，难道在他眼中都是愚蠢到令人可笑的行为么？！就连杨广和萧晗都称赞的行为，在他看来，也都只是做事冲动的结果么？！
风如岚气得咬牙切齿，不由得火冒三丈！不就是凑巧、正好、幸运地想出了一个解掉雁门之围的计策么，就可以吧她说得那么糟糕了吗？！
“杨儿！”正在此时，李元吉兴高采烈地推门而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风如岚那气急败坏、眼神几欲喷火的表情。
“杨儿，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风如岚迅速用一个笑容取代那可怕的表情，“你有事吗？”
“父亲大人已经知道你的事了，也答应你可以留下了，喏，你就暂时住在临水阁吧。”他高兴地拉起她，“走，我带你先去看看！”
“嗯。”她愉快地答应了。算了，不要在意刚才的事了，总不能因此毁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 ***
夜晚时分。
风如岚跟在秦月身后，步入了殿中。
秦月微微施了一礼，就上前去，在李建成身旁坐下。
风如岚也学着昔日在皇宫中丫鬟们向她行礼的样子，向坐在正中央的长者行了一礼。
“小女子杨岚见过大人。”
“杨姑娘请起。”听到一个慈祥中带着威严的声音，风如岚起身，目光望向正中央的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未来的唐高祖李渊。
“老夫早就对姑娘的事迹有所耳闻，想不到姑娘竟有勇气协助我军击退突厥，真可谓一届奇女子。”
“大人谬赞了，小女子不敢当。”风如岚嘴上谦虚着，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坐在左边的那个少年，又说道，“小女子怎能算得上是协助隋军击退突厥呢，其实我只是……”
“她只是帮忙制作了一些旌旗而已，”她的话被一个淡漠的声音打断，“也没有传言中所说的那样神通广大，父亲大可不必如此抬举她，省的让她得意忘形。”
“是，说的没错！”风如岚心里一阵窝火，气道，“小女子哪能及二公子的足智多谋！”她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虽然她只有历史学得一般般，但好歹也是圣叶贵族女校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哪！可他竟然把她说得像个傻瓜！真不知道后来争夺天下时那些个大将为什么会选择投靠他！
“不过多亏了小岚的信啊，义成公主才会及时通知始毕可汗有战事，促使突厥得以收兵。”僵持中，突然飘来一个打圆场的温和声音。
风如岚循声望去，那个人，正是秦月的夫君，未来的皇太子李建成。
“而且玉儿也经常说她的朋友小岚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子。”
玉儿？风如岚嘴角轻微抽搐，难道……是秦月？果不其然，秦月“威胁”地瞪着她，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
风如岚轻咳一声忍住笑，上前道，“我和阿月结识于洛阳城，一直以来都情同姐妹，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天起，我也会把大公子当做亲哥哥来看待。”
李建成轻轻点头，笑道，“好，即然这样，那小岚这个妹妹——我就收下了。”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兄长啊，风如岚感叹，为什么亲兄弟的差别会这么大呢？
她正色道，“大人，杨岚还有一事请求，若哪日皇宫里的人发现了我，就告诉他们我只是这里的一个丫鬟，您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虽然，青冥影的灵魂已经离开，但她不敢保证杨广一定会息事宁人。万一……她想到紫鸢和玥儿，她不想让更多人因为自己而受牵连了。更何况，这家人不是一般人，要是因为她而……那历史不是就改变了？
“杨姑娘一片善心，老夫心领了。”李渊慈祥地笑道，“只是姑娘大可不必担心，前些日子，陛下已对外宣布，杨岚病逝于上林西苑，如今南下的龙船已离开东都，想必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屑插手去管了。”
风如岚沉默。这第三次下江都……是为了青冥影吧，就因为她喜欢那个留有她美好回忆的地方，于是，她被葬在了江都，而那个地方在三十年后，竟成了她爱人的葬身之地。
“杨儿，来这里坐！”
忽然有人对她唤道，风如岚回过神来，走过去李元吉身旁坐下。
*** ***
散后。
“玉儿，玉儿！”风如岚打趣着，满意地看到秦月涨红了脸。
“小岚！”秦月在她身后叫道，“不许你这样叫！”
“为什么？”风如岚好奇地问道。
“因为……因为……”秦月竟一时有些支吾。
“因为只有我才可以这样叫。”李建成适时接过话来，轻轻揽住秦月的腰，眼神中满是温柔。
群星闪烁，微微的晚风拂过那一双人的衣角，画面，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得了，自己还是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了。风如岚识趣地开溜，一路转到了后花园。
一阵阵夜风带着花香吹拂而过，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夹杂着不觉的蝉鸣，池塘中，睡莲白色的花瓣仿佛变得透明。
夏夜最美的是繁星，她微微抬头，仰望遥不可及的天际。深蓝的夜空中，星辰如同细碎的钻石，缀满了天幕。
她不由得想到了儿时的童谣，便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杨岚。”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她一惊。
下意识地往后一迈，殊不知已是站在池塘的边缘，这一踩，便重心不稳，直直向后栽去。
不要啊！她在心里哀叹，她不要在这个人面前这么丢脸！
失衡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量托起，下一秒，她已安全地回到了陆地上。
如此失败
“为什么要这样做？”风如岚质问道，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让我直接掉进池塘里，在你面前颜面扫地，不是你希望看到的么？”
“颜面扫地？”李世民深邃的眼眸中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杨岚，你未必也太夸张了。”
“夸张？”风如岚挑眉，“明明是二公子你一直在和我过不去，看到我在你面前丢脸，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这种无聊的想法恐怕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能想得出来。”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她，“今晚在父亲那边，我只是想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那样经不起激。”
“你……”风如岚顿时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那种做事不经思考而又冲动的女人？”他反问道，好笑地望着她。
“明明是你先……”她正想争辩，但转念一想他方才的一番话，硬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意料之中地看到嘲笑的神色闪过他的眼眸，风如岚转过身去，笑吧，笑吧！等她回到现代，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历史课本，她一定要在“唐太宗重用贤人”那句话上打一个大大的叉！虽然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贤人”，但也没有他说得那么糟吧……
“杨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夜风中，他清冷的声音飘来，“你是个人才，而我却小看了你。”
她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转身，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眸如同黑曜石般，但却深不可测，仿佛永远都望不到底。
风，无声地吹过。
“我、我没有这样想。”她慌忙避开，反驳道。
“还骗我。”他声音一沉，“你的眼神中写满了不服。”
“我没……”她放弃了争辩。不知为何，他总能轻易地把她的冷静和沉着一瞬间击个粉碎。
“明天，还到这里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许久，他说道，“到时，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白色的睡莲在水中静静地绽放，风如岚漆黑的卷发随风轻扬，在颊边丝缕缠绕。
她紫色的眼眸如同湖水般平静，然后，她轻轻开口道，“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