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衣不想责备她,但也不想对她的事情插手,这种事情她必须自己解决才有用,作为朋友她能帮她保护她,却不能代她思考与做决定。
安瑟又走到某棵树下,但她却出乎意料的转头,与狄衣说了一句话。“你愿意听吾说话吗?”
狄衣点头,虽说她帮不上忙,听还是可以的。
安瑟第一句就直入正题,有关她的迷惑。“吾过去总是相信,贵族与平民的种种问题,最终能和平解决。吾的国家新思维正在流传,年轻一代的贵族,也并不像过去贵族那麽难以沟通。他们间出现了试图想要与平民共存的人,他们不再认定礼仪是一切,努力推广法律,想要找到贵族与平民共生之道。吾认为总有一天他们能成功,但吾却不知道,多数贵族对於过去权威是如此留念,以至於有机会就要以出兵回复往日光辉。”
说句大实话,狄衣个人是不认可特权阶级能永远与其他阶级共同存在,所以她也不好对安瑟思想说什麽。但她却发现了某件事,安瑟完全不认为贵族是为复仇出兵,而认定贵族是为“回复往日光辉”出兵。
安瑟还在继续说话。“吾可不认为那群人团结。他们虽关系千丝万缕,但若要让他们聚集起来办事,唯有利益。他们出私兵,绝不会是为个贵族少年复仇,就算是那名少年自己的家族,也不会允许他们家族为此理由出兵。他们刻意出兵,故意打杀平民,仅是为了让平民理解所谓贵族的不可侵犯。可笑!他们还看不清形势吗?贵族早已失去贵族的威严,不可能再向往日那样受人敬畏了!”
狄衣第一次知道,其实安瑟都理解。
回想起她与她的初见面,她总是摆着贵族架子,打斗行动也处处遵守贵族礼仪,对比她现在说的心里话。她不清楚安瑟到底是一开始就如此想,还是在学院中逐渐成长才多了这些思考,总之,安瑟似乎也是明白,她自己的处境与贵族目前的处境。
狄衣自己虽还是无法认同她的想法,但却对她有了不同的观感。不过,狄衣并没试图说些话安慰她,安瑟不需要苍白的安慰,她只是需要人听她说话。
她一直待着听安瑟说话,听到安瑟自己先发现自习时间结束,必须回去上课为止。
“谢谢你。”安瑟向她道谢,她心情看来好上许多,但她却拒绝让狄衣与她同返教室,而是选择孤身一人回归。
作者有话要说:
☆、有心人
教室气氛仍是险恶万分,不论教师是否在场,平民与贵族间都保持某种互不沟通的态度。但教师也是人,多数也有自己的立场,他们虽不至於表现明显,但学员还是敏锐的察觉他们间的态度,间接造就两阶级间态度更恶。
而虽说最初事件只是鸢国的事,但别国也会开始讨论起鸢国事件。几个想求取利益的人刻意煽动对立,几个不会说话的贵族们失言几句,加上受害平民们出来述说自己的怨恨,别国也就开始了阶级间的对立。
随着冲突升高,鸢国贵族做起联合镇压平民的大动作,却只是使得平民们更加怨恨贵族。这种情绪,在某个贵族家族派人烧毁牧贞的可能居住地,试图烧死睡梦中牧贞“保住贵族威仪”,事件直冲颠峰。
由於牧贞曾为国家差点被敌国烧死,所以试图把她烧死这件事,很容易被解读出许多不好含意。
连贵族自己都不太能为此事做良好解释,平民当然更无法接受,有心人还在此时跳出说话。“贵族想要的只是钱与地位,他们连国家都没有意愿保护。”“妨碍贵族的,就算忠诚国家也会被杀。”“贵族是国家毒瘤,国家只有除去贵族才能强盛。”
鸢国人逐渐相信此等言论,其他国家平民也开始因看见鸢国的悲剧,而开始质疑贵族存在的必要性。
当此类言论传至极盛时,居然有人找到某些不该存在的文件,文件随即被口耳相传的散播出去。这文件写明贵族间有背叛者,当年有贵族出卖牧贞所在,所以当时敌国才能抓到牧贞。
文件太过详细,连皇室都半信半疑此事真实性,平民当然是迅速就认定此事为真。别国眼见鸢国贵族能腐败到国家都不要,也开始质疑自家贵族,这使得事件不仅止於鸢国,连别国都出现反抗贵族的声音.
於是,在贵族出兵的十几天後,事态恶化致难以想像的地步。
学院内,平民贵族坐到径渭分明,两方不但不会互相说话,甚至到了走路也要走不同路线的地步。过去只有鸢国的贵族与平民会做到如此地步,但现在连别国的贵族与平民都如此。
有几个感情其实还不错的贵族平民,也不敢走到彼此身边说话,怕就一不小心被认为是阶级间的“背叛者”。
见到事件最终演变至此,狄衣有一个猜想。最初平民父亲会死亡,其实很可能是魔族所策划的开端,她怀疑那名平民母亲暗中策划了一切。
其实当初鸢国贵族少年会看上平民女人,甚至到不惜强夺,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鸢国贵族远比一般贵族高傲,他们可能可以接受玩一个平民女人,但是玩玩可以,真要收为己有不太可能。
而且一般鸢国平民女人都没受教育,粗鄙无礼,虽说性格真挚朴实勤劳,但贵族很难欣赏这种美。
鸢国男性贵族喜欢的女人,是懂礼懂打扮,皮肤细嫩得有如最娇艳的鲜花触感,说话声音有如黄莺出谷般婉转悦耳,装扮高雅气质大方,可以让他们带上宴会炫耀的女人。
但鸢国平民却喜欢勤劳努力个性率直,愿意认真照顾家庭的女人,只要个性良好,他们愿意接受不那麽美但能过一辈子的女人。太过娇弱美貌的女人,却会因为不好生养,不受到平民的欢迎。
狄衣就是知道两方审美差异太大,才会对贵族想抢平民女人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简单说,一个女人的个性,不太可能一方面让平民愿意娶回家,一方面又吸引贵族前来抢夺,因为平民与贵族喜欢的女人类型根本就是相反。
如果真有这种事,比起考虑那女人的魅力无边,狄衣会先考虑她试图两方讨好的可能性。再加上女人自己曾自称自己是魔族,她无法认为她是无辜。
狄衣觉得一定也有人注意过女人诡异的事,但现在众人都在气头上,有注意者也没用。何况说起来,整件事主因还是贵族把事做绝,不管魔族在其中插手多少,事情会到今日地步,贵族的责任依旧最大。
如今对立事件搞得狄衣很烦恼,不为其他因素,就为战火已烧到她这。
魔族们目前设定狄衣身分是贵族,离学院的稍远处有自家宅,不但家里有钱还是稀有的男性使者。她是如此显眼的贵族,自然成了部份平民的攻击目标,有人试图闯入她房间破坏,有人想去砸石头泼水羞辱她,还有几个找上她要求决斗。
狄衣个人不太在意情绪因素下的攻击,但有些手段像是闯房间或是泼水等,很可能危及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为此她每天必须神经紧张,生怕放松下就出现不能挽回的失误。
而顾游做为她朋友想替她说话,却反为自己带来新麻烦。
顾游的姊姊顾织,正因为亲民作风与从未依靠特权势力等因素,成为了平民使者们暗中的精神领袖。
身为顾织弟弟的顾游,不但时常被不认识的人找去“要求”他注意自己的交友关系,还被一些偏激极端者警告不准帮贵族去“败坏顾织大人名声”。
个性较为软弱的顾游因此时常不知所措,幸好强悍的顾织自己先发现弟弟的事,对那些人毫不留情的进行敲打,代他压制下此事。但把顾织当精神领袖的人反倒越来越多,他们不但接受了顾织不屑当领袖的设定,还认为这样不慕荣利的人,更适合当精神领袖。
这最後造成顾游的压力,他只要想与狄衣同行,周遭几个特定人就开始关注他给他精神上的压力,终使他不太敢公开接近狄衣。
狄衣不认为顾游的行为是懦弱表现。本来顾游就不是个性强硬的人,周遭人情绪又算是疯狂,此情此景下他能坚持与狄衣友情不动摇,这点已经是个坚强的表现。
为照顾朋友与保护自己,狄衣开始过起低调的生活,每天在阳光初升时离开宿舍,只在上课时入教室,到深夜才回宿舍睡觉。但即使她过到如此低调,还是有不少人继续针对於她。
她感到自己生活身心俱疲,但她对於阶级对立事件力不从心,所以她只能躲着人不斗,毕竟她也不是真正的贵族,她可不想为了虚构的身分而与其他人起冲突。
好在这个时候,教师们宣布一个足以使学员改变关注焦点的事件,不到一个月,期中考试就要到来。
此等考试的大事,有效的缓解狄衣的处境,学员们大部分的关注被考试所移开,自然找上狄衣的人减少,人少就好办了。针对她行动的人减少,狄衣能躲避针对者视线的机率大幅提高,她除了回宿舍时间外,其馀时间几乎都能不被发现的过自己日子。
可是总是在宿舍被堵到也不是办法,狄衣决定用上学院刚公布的特殊方案,暂时申请外宿方案以解决此问题。学院本是不开放外宿,但近来宿舍成了争端多发地,於是学院才同意学员在这段时间内外宿,来减少争执产生的机率。
狄衣个人也是没办法,她不能在宿舍被定点刷,就只能往外暂驻,住到事情解决後再重回学院宿舍,藉此勉强解决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布告板
当然,狄衣不会选择回自家大宅住,若要回去住自家大宅,她还不如继续住学院宿舍。
狄衣相信魔族们也不希望看见她在非假日时回去,他们刻意建造大宅这个据点,本就不是要给她使用。她是让大宅合理存在的因素,但她本人却不是魔族希望天天见的人,这件事并不矛盾。
大宅,是作为魔族入侵人类世界的一个中继站,而她是大宅明面上的使用者,实际上只是个被放置在此的可利用棋子。既然要利用她,魔族自然不希望每天都会碰到她在大宅中,他们总是有些谈话不想给棋子知道。
狄衣只要善用他们这种心态,她就能合理的向外租出,反正魔族都是些不喜欢担责任的家伙,顺利的话,就算有知情者,应该也不会问她外宿的理由。问了等於担责任,不问可以当作自己不知道,魔族们不是个有责任心的种族,像这种没有功劳可言的事,狄衣相信他们全都会选择装死。
到了放学时分,狄衣没有选择练剑也没回宿舍,她走出校外,开始寻找起能暂租的房子。
狄衣清楚这不好找,但学院允许的本就只有暂时外宿,她注定不能租长期房子,只能住旅馆或是日租房。但狄衣又觉住旅馆太危险,毕竟她还要隐藏自己女扮男装的身分,人来人往的旅馆不算是好选择,於是她决定住日租房。
日租房虽与旅馆差没多少,但没有服务人员的存在,租屋者只是提供一个地方可住,其他一切都必须自已解决。而日租房的房客一般也比旅馆冷漠,他们几乎只是求个能睡的地方,不会想去关注隔壁房的房客。最重要的是日租房便宜,因为没有服务人员,三餐也必须自己解决,所以日租房租金不贵。
狄衣思考完後,立即行动,找起学院外的各大日租房,但狄衣发现居然没有空房了。
“对不起,我们的租房已无空房。”“最近不知道什麽原因,来租的客人特别多,所以我们已经没空房了。”“抱歉,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空房。” 狄衣把学院附近的日租房全问过一遍,却没找到任何一个能住的房间。
失望的狄衣只得跑到广场前的布告板,看起上面的各种讯息。
广场前的布告板,是个只要付点布告费,就能将自己的纸张贴於其上的地方。许多人都会选择在此,用便宜的费用张贴自家广告,而其中又以房屋与任务讯息为最多。狄衣仅是试图碰运气,看自己能不能恰巧遇见愿意短时间出租的人,虽然机率不高但总该来此一试。
但狄衣没看多久,一个人走到她背後,以礼貌又有活力的女声向她招呼。“狄衣,好久不见。”
狄衣转头一看,穿着蕾丝洋装,撑着鹅黄金伞,娇小的少女正笑着向她说话。她的形象太过鲜明,狄衣立即认出她是金蓁。“你好。”为表礼貌,狄衣也回头向她回礼,但金蓁似乎对她的行为相当好奇。
金蓁从不需要布告板,她的爷爷能满足她任何愿望,无求无买卖,所以她也不需要依靠布告板来买卖任何东西。她只能从其他的人们之间,理解布告大概是怎麽样的作为,但具体怎麽操作,她却没有实际经验。
“狄衣,你看着上面的布告,是想接任务吗?”金蓁的同学就曾用自己的钱发布任务,要求他人替她抓捕一种叫声美妙的白鸟,结果怎样金蓁没关心,她只是从这件事中知道布告板可以发接任务。所以,当她注意到狄衣正看着布告板时,她先入为主认为狄衣是想接任务。
金蓁觉得像狄衣这麽厉害的人,去布告板接任务的机会,肯定比发任务的机会大,才会问她是不是要接任务。很可惜金蓁思考方向错误,狄衣跟任务完全没关系,她是在找租屋。
“我不是要接任务,我是在找租屋的地方。”“可是,我记得你的学院是住宿制?”金蓁知道剑临学院,她不但知道“剑临学院是使者学院”这种全大陆都知道的事,还知道学院是住宿制,学员不可能需要找租屋。
“一言难尽。简单说,我的学院内发生了一些阶级对立状况,所以学院特许学员可以外宿。”狄衣向她简单解释状况,金蓁似懂非懂。
“阶级对立?听起来确实不太好,总之你现在要找地方外宿就是。那麽你愿不愿意来我这里住?”金蓁突如其来的提议,却是给狄衣一个新思路。如果是金蓁,她家之下的房产众多,确实可能有地方给她住,而且如果是她,应该会愿意短时间租给她。
虽说利用过去恩情是个有些卑鄙的举动,但狄衣也顾不得了,再找不着房子,她就得回去提心吊胆的住宿舍了。“你家有空房能租给我吗?”
“有,我家有很多房间。许多房间都是给客人住的空房,你就先与我回家再挑房住就可以了。”
狄衣原先很高兴找到可租房间,但是她发现了一个不太对的地方,金蓁是说“她家”有许多空房间,还说到与我回家,难不成她的意思不是要给她租她家之下的房产,而是……
“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住你家?”金蓁回头,一脸疑问。“有甚麽问题吗?我家房间众多,绝对能借一个给你住。”
“我是男的。”狄衣很认真提示她性别问题,虽说真实性别没有不同,但她们表面性别并不相同。
“我家也有男女仆人,没什麽问题?”毕竟是大家族的贵女,金蓁从小就习惯家里有许多人,而她爷爷为人放纵从不多教礼教,所以她当然也不认为邀请单身男性来家同住,是个有问题的举动。
“不,我认为,男女之防很重要。”狄衣怎麽也不可能就这样入住她家,她还必须隐藏性别,而且她也无法向金蓁这样,坦荡荡的单身男女来同居。
作者有话要说:
☆、房产
金蓁虽不懂狄衣为何拒绝,但她从狄衣神情中,明白狄衣对此事的抗拒。由於家大业大,从小接触并接待过各式各样来访者的金蓁,对察言观色其实极为擅长,她只要用心观测,多半是能准确把握他人情绪,而这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