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瑛慢慢地举起垂在身侧的右手,往他背上轻拍两下,也算是安慰。「那就请将军多多保重。」
「……婉儿姑娘没有抗拒,若让人瞧见了,你是非跟了我不可。」秦凤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松开双臂,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她微微一哂。「如此就要将军负责,未免太不公平。」
「若我心甘情愿呢?」他粗哑地问。
「将军……」
秦凤戈深深地凝睇着她。「你既不做妾,那么可愿当我的续弦?」
「续弦?」婉瑛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提议。
他俊脸一整。「砚哥儿的娘才走不久,现在谈这件事还太早了点,不过我真的希望接下来的几个月,你能认真地考虑考虑。」
这个问题让婉瑛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就先告辞了。」不想逼她马上决定,只好再忍耐一段时日。
直到秦凤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婉瑛才回过神来,更确定对方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让她不由得心慌意乱。
婉瑛问着自己。「我应该怎么答复?」
是拒绝?还是接受呢?
之前她坚决不做妾,那么续弦总可以吧?
但若答应了,自己又能够胜任后母的角色吗?
她不禁茫然了。
过了片刻,陶大娘总算带着玉珠回到大杂院,而玉珠什么话也没说,一脸失魂落魄地进了屋子。
头一回见玉珠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婉瑛有些惊讶。「她是怎么了?」
「别提了。」陶大娘两条腿已经走到快要断了。「希望这次的教训可以让玉珠想通,也可以认命,快点找个人嫁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
陶大娘很想坐下来休息,一面说,一面往自己屋子走。「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总之这事全看她自己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听得一头雾水。
至此事情虽然算不上圆满,其中还有不少疑点,但总算是解决了,只是婉瑛又有了新的烦恼,究竟要不要嫁给那位将军大人当续弦?
第八章
秦府上下在得知找回砚哥儿之后,一个个喜极而泣,马上准备香烛,叩谢列祖列宗的庇佑。
午时刚过不久,几乎秦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内厅,而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君接过宝贝曾孙,又是搂又是亲的,恨不得每天捧在手心上呵疼,不让他离开视线半步,而二房、三房自然在座,各房的姨娘也到了几位,至于晚辈们,除了身有官职的秦凤戈,全都站在后面小声地议论著,还有更多的奴才丫鬟围在外头,每个人都是瞪大眼楮,生怕错过了好戏。
「……老太君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以后我绝不敢再带砚哥儿出门了……」赵姨娘又跪又哭地乞求宽恕。
老太君可还没打算放过她。「还有下回吗?」
「是,没有下回了……」她肩头抽动地回道。
担任兵部侍郎的三房儿子秦守初有些厌烦,只想早早结束这出闹剧。「既然赵姨娘犯了错,就看娘要怎么处罚她,尽管说便是了,一大群人看她跪在那儿哭哭啼啼的,这又是在演哪一出戏了?」
「凤哥儿,你说该怎么处罚她?」老太君也知老三说得没错,于是询问长孙的意见。
秦凤戈面无表情地回道︰「全凭祖母作主……只不过砚哥儿虽然找到了,奶娘至今没有一点消息,她家里的人也说没见到,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你是怀疑奶娘跟外人串通?」秦守初问出重点。
他脸色沉重。「三叔的怀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奶娘平日看不出任何异状,实在很难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若真是她所为,目的何在?」
江氏哼了一声。「自然是为了钱财。」
「若是为了钱财,怎么会把砚哥儿丢在人家的大杂院外头?」对于妻子的这番看法,秦守初很不以为然。
闻言,林氏脱口而出。「难道是仇家所为?」
「娘!」秦凤疆小声地低呼。
林氏连忙捂住嘴巴。「呃……瞧我这一张嘴,就只会胡说八道,我不是说凤哥儿跟人家结了什么仇……」
「不懂就别乱说!」老太君忿然地斥道。
她垮下脸来。「是。」
「二婶顾虑的也没错,总要往各方面去想,除了钱财,就是寻仇,每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秦凤戈开口圆场。
想到奶娘当日跟赵姨娘在观音庙走散,应该也会在原地等候,双方总会再度踫头的,至今下落不明,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奶娘故意将砚哥儿带走,目的又是什么?要银子吗?若真如此,难道就不担心牵连到家人?因为这些天来,秦凤戈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奶娘的丈夫和住处是否有可疑之处,只是一无所获。
另一种可能便是遇上足以信任的熟人,奶娘才会跟着对方走,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她和砚哥儿送回来?这个熟人又会是谁?难道是……秦家人?
疑心容易生暗鬼,更别说是怀疑自己的亲人,秦凤戈只能将它藏在心底,不愿去面对它,那真是太残酷了。
「……凤哥儿?」老太君唤着孙子。「在想什么?」
秦凤戈将思绪拉了回来。「孙儿只是在想,等找到奶娘之后,应该就可以真相大白。」
「也只能如此了。」她搂着哭个不停的心肝宝贝。「瞧砚哥儿哭成这样,看了就心疼,该不会是受到惊吓了?要不要找个道士来给他收惊?」
他可不相信那种事。「多半是困了,孙儿还是先带他回府去吧。」
「好吧。」老太君不得不放人。
于是,赵姨娘被扣了一年的月例,让她哭得更惨了,手边没有银子可以使,只能变卖首饰来打点,也不敢抱怨。
待秦凤戈抱着儿子回到自己的府内,还在想着贼人的意图,可惜砚哥儿尚小,还不会说话,否则就能托出当日究竟是何人所为,还有整个事情的经过。
「告诉爹,是谁把你抱走的?」他问着还不满周岁的儿子。
砚哥儿瘪起嘴,开始扭动着身子。「呀……咿……」
「该不会是肚子饿了?」
秦凤戈将儿子交给新找来的奶娘,又让过去伺候正室的老嬷嬷和婢女一同来看顾。
一直到夜深,他才又去看了砚哥儿,却见一屋子的人都没睡,全在哄这个小祖宗。
「怎么回事?」
「小少爷不肯睡……」新来的奶娘快哭出来了。
秦凤戈接过哭得声嘶力竭的儿子。「为何不睡?平常这个时辰早就睡了,今天是怎么了?」
「呜……哇……」砚哥儿照哭不误。
他板起脸孔。「你再不睡,爹可要生气了。」
想不到砚哥儿哭得更大声了。
「将军,小少爷该不会受惊了?」老嬷嬷着急地问。
「砚哥儿,有爹在这儿,你别怕,谁也伤不了你……」秦凤戈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痕,用少有的慈爱口吻安抚。
砚哥儿还是不肯领情,哭声一直没有停过。
夜晚过去了,大杂院里的人吃过早饭,开始各忙各的。
婉瑛手上挽着竹篮,打算要出门。
「你这个臭小子,还不给我回来!」马大婶气呼呼地举高藤条,一路追着儿子跑。「以后干脆别穿了,省得再帮你补!」
小柱子光着**跑给娘追。「我又不是故意弄破的。」
「你还敢顶嘴!」她追得气喘吁吁,已经跑不动了。「你那两个哥哥都没你这么爱玩,根本就是猴子来投胎的……不要跑!」
「娘不要追,我就不跑……」
见儿子居然冲出了大杂院,马大婶急忙拉开喉咙大叫。「小柱子,你没穿裤子想上哪儿去?还不快点回来!」
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让婉瑛觉得既好笑又备感温馨。「小柱子已经跑远了,叫得再大声也听不到。」
马大婶往石阶上一坐。「早晚会被那个臭小子气死!」
「小柱子虽然好动了些,不过个性善良,这比什么都重要。」她说。
「也只能这么想了。」马大婶很感谢她的安慰,又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竹篮。
「怎么就你一个?玉珠不跟你一起出门吗?」
婉瑛苦笑一下。「玉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说要去找刘媒婆。」
「找刘媒婆做什么?难道她想开了,决定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从陶大娘那儿听说了在将军府受挫的事,莫非她终于放弃当秦将军的妾,想要嫁人了?
她还真希望玉珠能看开些,可惜马大婶只猜对了一半。「玉珠说一个月前刘媒婆问过她,有个经营布庄生意的钱老爷想要纳妾,问她愿不愿意,玉珠嫌对方太老,没有答应,结果昨晚想了一夜,决定答应对方,免得一年拖过一年,等到人老珠黄了,连想当婢女都没人要。」
马大婶听了频频摇头。「真不知玉珠那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先出门了……」婉瑛眼看时候不早,可不能再聊下去。
才说到这儿,就见有个面生的外人走进大杂院,让她们不禁提高警觉,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
「请问你要找谁?」马大婶开口问道。
那是个身材瘦长、看来斯文有礼的中年男子。「婉儿姑娘在吗?」
婉瑛愣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你就是婉儿姑娘?」他拱起双手,迅速地打量一眼面前的纤柔女子。「鄙人是将军府的二管事。」
「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婉瑛被对方的身分吓了一跳。
二管事评量着她眼中的关切,想要确认是否出自真心。
「是这样的,自从小少爷昨天回到府中之后,或许是原先的奶娘不在身边,也或许是受了惊吓,一个晚上又哭又闹的,谁来抱都没用,连将军也哄不了他……」
婉瑛张大小口。「他在我这里可是每天好吃好睡的,完全看不出有受到惊吓,还是他习惯喝原先那个奶娘的奶水?」
「府里有找一个新的奶娘,昨晚和今早,小少爷都喝了不少,所以应该不是奶娘的问题。」他说。
「那该怎么办?」
「因为小少爷之前不曾有过这种情况,将军的意思是之前几天都是婉儿姑娘在照顾他,或许能找出原因,所以才命鄙人前来请婉儿姑娘走一趟将军府。」
二管事的话让她有些傻眼。
拜托!她又不是育儿专家,也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才不过照顾几天,能找出什么原因?婉瑛在心里犯嘀咕,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能帮上忙,她还是很乐意的。
二管事见她面露犹豫,客气地询问︰「婉儿姑娘有何不便之处吗?」
「没有什么不便。」看来是不去不行了。「马大婶,那我就跟这位二管事走一趟将军府,很快就回来。」
担心婉瑛不懂规矩,马大婶连忙叮嘱她别多问、少开口,免得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人。
她一一记住了。
待婉瑛走出大杂院,瞥见一顶软轿停在外头,轿夫就蹲在墙边休息,见他们出来,马上起身。
「这是将军特别吩咐的,请上轿。」二管事说道。
「是。」坐轿子她可还是第一次。
二管事放下轿帘,嗓音扬起。「起轿!」
婉瑛将竹篮摆在膝上,两手抱着它,心想轿夫的抬轿技术不错,不至于摇晃得太厉害,肌肉也就跟着放松。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周公也在频频地招手之际,软轿停止不动,接着轻轻地搁在地上,便被二管事的声音惊醒了。
「……婉儿姑娘,已经到将军府了。」
她揉了下眼皮,人还有些迷糊地抱着竹篮,钻出轿内。
「往这边走。」
「是。」婉瑛将竹篮改挽在手上,一面跟在二管事身后,一面新奇地欣赏这座府第,心想她只去过板桥林家花园,就已经对总面积达六千坪的庭园景观叹为观止了,这座将军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走过一条回廊,就是截然不同的风光,这种身历其境的感觉,可比小说中用文字形容出来的画面还要令人震撼。
婉瑛说不上有多害怕,但多少感到局促不安,只能要自己以平常心对待,就当作是在逛拍古装戏的片场好了。
「就是这儿了!」二管事领她进了一处院落,隔了一段距离,都还能听见小娃儿的哭声。
虽然才相处不过几天,婉瑛还是认得出这个宏亮有力的哭声是从谁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还在哭?」真是太精力充沛了。
来到寝房门口,二管事推开半掩的门扉,示意她一块儿进去,里头除了奶娘,还有老嬷嬷、婢女,全都拿这个小主子束手无策。
老嬷嬷见他进屋,走了过来。「二管事。」
「这位就是婉儿姑娘。」二管事朝屋里的人介绍婉瑛的身分。
「婉儿姑娘来得正好,咱们实在不知该怎么哄这位小祖宗了。」老嬷嬷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婉瑛朝她颔了下螓首,才望向被奶娘密密实实地抱在怀中的砚哥儿,又看着身边少说有七、八个嬷嬷、婢女,只为了照顾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娃儿,就算再宝贝,也未免太离谱了,不禁暗暗咋舌,这样宠出来的孩子,未来令人堪忧。
于是,她上前几步,睇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哭到已经红通通的小小脸蛋,还沾满了泪水、鼻涕,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会不会是生病了?」婉瑛实在没什么经验。
「太医刚走没多久,他说小少爷并未生病。」有个婢女接下话。
她还是想不出哭闹的原因,最后只好问当事人了。「我听你爹说你叫……砚哥儿对不对?你到底在哭什么?就说出来听听,大家商量一下……」
这番话让身边的人听了都不禁捂唇偷笑。
彷佛认出婉瑛,砚哥儿一面呜咽,一面把小手伸向她。「呜……嗯……」
「啊!」她脑中陡地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了。「有背巾吗?」
老嬷嬷怔了一怔。「背巾?婉儿姑娘指的是把孩子绑在身上的背巾?」那可是普通百姓家里才会用上的。
「对,有吗?」
「有、有。」几个婢女连忙去找。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找到一条背巾。
婉瑛转过身去。「我来背他!」
「呃,好。」奶娘小心翼翼地让砚哥儿趴在她的背上,然后用背巾固定好,还真是奇怪,哭声渐渐转小了。「可以了。」
她把右手伸到后头,拍了拍砚哥儿的小**。「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不累,别人可会累,快点睡觉……」
砚哥儿一面抽泣,一面闭上眼,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再也撑不住,愿意去找周公爷爷玩了。
而婉瑛则是背着他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直到没听见声音,才回头去确认,总算是把砚哥儿哄睡了。
「……换你来。」她用嘴形对奶娘说。
于是,奶娘在其他人的帮助之下背起小主子,但也许是换了一个人,感觉不对了,砚哥儿马上惊醒,又哭了起来。
婉瑛不禁头痛。「不是睡着了吗?」
实在没办法,只好再背一次,可是当砚哥儿睡着,又要放下时,他马上就醒了,似乎非得要婉瑛来背不可。
她瞪着砚哥儿,开始进行沟通。「你也不要太任性了,更不要以为哭个几声,大人就得听你的,再不肯睡觉,我就要走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呜……」他就是硬要巴在婉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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