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就白白让她杀了吗?我非要找她报仇不可。”婳儿泪语凝噎,泣不成声。
杨翊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婳儿还小,以后都要活在仇恨中吗?
对此,萧可自是愧疚,可无能为力,人算不如天算,她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父女两个在那里悲伤,她只能原路返回,红日刚刚东升,庄园外静静的,千里拎着一把大扫帚出来,不解的望着母亲,婵娟一时半时也不好,终日愁眉不展可不是办法。
“阿娘,你一大早儿去了哪儿?我跟你说的承宣大舅子怎么不好了,婵娟只要嫁过去,病一准儿好。”说了半天,母亲根本没动静,眨巴着眼道:“您怎么了?”
憋在心里总是不好受,一五一十对儿子道来。
一听之下,千里吃了一惊,“您也真是的,好好相处不就得了,非要弄个你死我活,这可怎么好,承宣跟的婳儿的娘。”寻思了一阵儿,便打定了主意,“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又不是真心想杀她,以后就在这里住着,不要乱跑,他们敢来找麻烦,有我在呢!先别让曦彦他们知道,没主意竟坏事儿。”
萧可很是欣慰,还是有个儿子好,比任何人都管用,默默回庄园去了。
千里才把庄园外头扫干净,父亲果然领着婳儿回来,同父异母的妹妹仍是抹着眼泪,面带凄容,上前一步道:“婳儿,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再闹也没用,何况阿娘又不是成心的,要怪就怪万国俊去!你要听哥哥的,总有一天哥哥杀他给你报仇,不听,从此一刀两断。”
“千里。”杨翊斥责一声,这孩子比她母亲还要霸道。
“至于吗?不就是顾姨娘殁了,大不了给她修个墓。”李千里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是嫡长子,庶出的妹妹就应该听他的,搁在往常,殁了顾姨娘撑死是个小妾,妾乃贱流,可以打骂、交换甚至送人的玩物,就算阿娘成心想杀她也不为过。
“耶耶带你去找元宜。”长子与宣儿不愧为母子,脾气禀性真是一模一样,领着婳儿离开了这里,朝到叠翠岩去了。
自打杨翊领着婳儿走了,就再也不露面,萧可盼的脖子都直了,又不好去叠翠岩,婳儿在那里住着,说不定承宣也知道了,自己这种仇人还是不登门的好。推窗一望,天又亮了,便去厨房盛了粥和咸菜,把婵娟喂饱了,女儿一如呆呆痴痴不见好,三郎又只顾着婳儿,好像婵娟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因为阎庄,英华一直愁眉不展,幸亏有槿儿在一旁劝着,如此一来,他们的婚事还要往后拖。曦彦跟元容整日看孩子,不出大门一步,有了袆儿就像得了宝贝,何况元容又有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千里还是那样,常在香儿的屋子里歇,时不时也去淑儿那里,就算去了香树园子也有莞儿服侍,娇妻美妾好不自在。
吃过早饭,素嫣和寄云、寄风收拾碗筷,宋哲远和千里又去了香树园子,萧可才坐下,千里又折返回来,拽起母亲就走,过了石桥便七拐八绕,明明是那个方向,是通往顾璀儿的坟茔。萧可驻足不前,她不想去那个地方,脑海中全是泪盈盈的婳儿。
“你去看看吧!他们又折腾起来了。”
李千里把母亲领到坟地,本来冷冷清清的地儿现在好不热闹,璀儿的棺木被抬了出来,还搭了灵棚,香烛纸宝供着,十来个民夫已经破土动工了,准备将坟茔重新建造。承宣跟婳儿都在,身穿素服,形容悲凄的守着,萧可定睛一瞅,篆刻好的碑石上明明定着‘爱妻顾氏之墓’,她是妻,自己又是什么?
见了他们母子,承宣把脸扭到一边,自是不想理会,婳儿却不依不绕,大有向萧可拼命的架势。
杨翊忙把女儿拦住。
“耶耶,难道你想给她修个陵?”李千里自是不满,极为不满,“她是妻,阿娘是什么?您百年之后打算跟她葬在一起?”
千里的确过分,杨翊扬手便打,却给萧可拦在前头,“既然决定了你们才是一家人,何必又对千里动手。今日索性把话挑明白,既然没缘,就不如分开,你在你的叠翠岩,我在我的庄园,以后各不相扰,就算我拿到大赦令,也没有婳儿跟承宣的份儿。”
说罢,转身就走。
李千里也追了上来,大有怨言,“耶耶太过分了,竟以一个小妾为妻。”
萧可一言不发,气呼呼的,纵使对他情深如海,怕也抵不了一个顾璀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自打那日在顾璀儿的坟茔前一别,萧可再没有见过杨翊,他大概一直都在叠翠岩元如娴那里,彦英、元宜去年添了一子,名褕儿,何况还有婳儿,他一定不会孤单。
本来想去庄园外头走走,千里又约了客人,正坐在荔枝树下说话,商议到澄州淘金一事。五岭内,富州、宾州、澄州的江溪间皆产金,附近居民都以淘金为业,尤澄州金最为上等。刘禹锡被贬广西时,曾作《浪淘沙》,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今日所来之人名叫宋霸子,莫约有二十来岁,其父是蜀中富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商人虽然富有,地位却很低,一向被看作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不登大雅之堂,更不能入仕为官。
谈了半晌,宋霸子才告辞离开,千里拎了礼物进来,是一只很大的锦盒,里面全是金镯子,正是用澄州之金所制,花纹繁复,光灿而巧致,便吩咐淑儿分给众女眷,人人都有份儿。萧可自然得了一只,套在了手腕上,看来儿子的心思不在香树园子里了,澄州金虽好,但远在今日的广西境内,一来一回也要大个月。
李千里似乎明白了母亲的想法,笑道:“他是家里的老五,得不了多少家产,自是想出来闯荡一番,就是少了本钱,所以要我出一半,挣了大家平分。”
儿子一直在倒腾香树园子,莞香都销往南海诸国,想来也是资本雄厚,那宋霸子算是找对了人。“你觉得合适就做,阿娘又不懂经商。”
千里拧着眉头道:“是啊!我得去算算帐,不知还能拿出多么闲钱,近年又托朋友在广州、长安、洛阳三地置了宅子,怕是也不多了。”
萧可倒是被弄糊涂了,“广州也就罢了,为何在长安和洛阳买宅子?”
“难道我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不成?”李千里却另有打算,“那家伙病得七死八活,想来也没多久,新君一登基,必然大赦天下,听说新太子李贤人不错,又是上一辈的恩怨,他再不会加一句‘唯长流人不听还’吧!我们回去好有地方住呀!东西两都随您挑。”
看来儿子已经打算好了,只是李贤做不了新君,大权还在天后的手里,好在还有秦枫,到时只能托他了,能否获得大赦令,还掌握在天后手上。
母子两个说了一会子话,便到淑儿的院子里探望婵娟,恰好香儿也在,紫钗睡着了,她正在给囡囡梳头,见他们进来,忙起身让座。婵娟还是那样,一如呆呆坐着,穿戴很是整齐。
李千里拿了一只镯子给她套在手腕上,笑道:“喜欢吗?哥哥送的。”
婵娟低头看了一下镯子,愣愣道:“谢谢哥哥。”
就这四个字,让萧可转忧为喜,女儿竟然说话了,忙把她搂在怀里,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天后是不是来过?女儿的手珠也散了,脖子上还有被掐过的痕迹,问她怕也是道不清楚。
妹妹的病看来起有救,李千里也高兴,又道:“哥哥带你去香树园子好不好?那里可香了,英华和槿儿也在,咱们去瞧瞧他们。”
婵娟又点了点头,似是很想去,一直望着母亲。
萧可当然同意,亲手给女儿穿了斗篷,又送到大门外,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来。女儿眼看要清醒过来,很是欣慰,忙把这好消息告诉曦彦,他跟元容住在东边的跨院里,自打有了袆儿,就很少出门,整日窝在家里看孩子,况且元容又有了身孕,已经五、六个月了。经过厨房时,碰见了素嫣、寄云母女,寄枫随父亲去了香树园子,只剩她和女儿在准备午饭,说是少了山姜花,菜里调不出味道,让寄云拿了篮子去摘。
“我去吧!我认得山姜花,别麻烦寄云了,我还要摘一些山橘子给元容,她近日喜欢酸的。”萧可自告奋勇,她们母女也实在走不开,要准备一大家子的午饭,何况寄云年少,正值豆蔻年华,这里又是荒隅之地,一个姑娘单独出门不方便。
素嫣便拿了一只篮子给她,嘱咐一路小心。
萧可提着篮子出来,原记着石桥下面有一大片山姜花,可走近一瞧,全给人摘了去,一朵花也没留,想来这山姜花是好东西,花叶可以调味,根茎用盐腌了下饭,附近居人都爱吃。此处寻不着,便向远处去找,路上又摘了两个山橘子,比贡品金香大丞相还要大,金橙色,皮薄而味酸,元容的最爱。
走着走着,天就变了颜色,刚才还是万里无云,日光普照,眨眼就彤云密布,阴风怒吼,忽有震雷出现,紧接着就是大雨倾盆。萧可却仍在雨中,躲也无处躲,此地比不得长安,连个避雨之所都没有,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却给人拽住手腕,拖着她一路前行,瓢泼大雨之下连路都瞧不清,七拐八绕地来到一所竹屋,方才不被雨浇,蓦地想起了曦彦曾说过,岭表多有大雨,所以人们修建了用来避雨的竹屋。
全身都被浇透了,到处淌着水,燃起了火才暖和些,那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大概是附近居人。才要道谢,他便将蓑衣、斗笠拿下来,定睛一瞅,连谢字也省了。
“还不过来烤火,想生病。”杨翊等了半天,人家一动不动,外头仍是大雨不绝,天地都暗了下来,唯有火光跳动。
萧可本不想理他的,可身上实在冷,便凑过去烤火,不想瞧他一眼。
“衣服都湿了,穿我的吧!”杨翊穿了蓑衣,身上袍子一点儿没湿,便脱下来递给她,“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烤干。”
萧可才要脱衣服,又觉得不对劲儿,他就在对面直勾勾看着,“你转过去。”
杨翊哭笑不得,“我还没有看过你吗?”
“你还顾得上看我,叠翠岩上的人不够瞧。”萧可干脆坐下来烤火,也不换衣服了。
“到底是谁没理?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怪过你吗?”杨翊拿她没办法,湿着身子,肯定会生病。
“你当然怪我,所以才不想回来。”萧可有满腹的怨言,“婵娟来了这么久,你看过她吗?你心里只有婳儿,根本没有婵娟。”
“我当然看过婵娟,她还跟我说话了。”火光荧荧下,杨翊抱住了她。
“你在她碑石上刻了‘妻’字,那我是什么?”萧可就觉得委屈,“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一个字,你也计较。”杨翊无奈,便在她唇瓣上吻了两下,算是安慰。
“又来这一套,别以为就能蒙混过关。”萧可最是清楚他的。
“那你想让我怎样?”明明她不对,现在却成了自己没理。
“你为什么不碰我,还总在元如娴那里住着?”
“这算不算是吃醋?”杨翊抚着她的头发,差不多已经干了,一手揽在她的腰际,紧紧贴着。
窗外,风雨大作,时而雷电交加。
在火光的照耀中看着她,双颊似添了一抹红晕,发丝一如从前的浓密如瀑,心尖一恸,将她胸前的衣襟扯开,托起她的下颌,慢慢欣赏着,杏脸桃腮,双唇微颤,风韵犹存。
萧可幽幽道:“就算我做了错事,哪怕我是妖魔鬼怪你也喜欢?”
杨翊浅浅一笑,“对啊!我就是喜欢。”
萧可似是不放心,再问,“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是想着我,念着我?”
杨翊再次点头,“是啊!时间算什么!就算活到一百岁,我们还有五十年的时间,够了。”
说罢,萧可便搂住他的头颈,默默啜泣着,从前总怨上天不公,如今方知上天还是公平的,甚至偏爱着自己。
“还在怨着我吗?”杨翊抱着她,像孩子那样摇晃着。
萧可摇了摇头,心底无比的清明,再不会有怨恨了,又好好吻了他,一道雷电甚是猛烈,借机向他的怀里贴,频频以温存示之。竹屋外风声大作,兴云致雨,已经暗示了好多次,奈何他仍不为所动,此地火光照耀,又暖融融的,窗外雨声沥沥,也不会被外人所扰。
“你到底要不要碰我?”萧可等了半晌,终于没了耐心。
杨翊笑了笑,碰就碰吧!把她的襦衫脱了,晾在一旁,又把抹胸给扯了下来,顺手戏开了一番。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萧可脸上一红,忙用手臂挡住,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改不了老毛病,
杨翊柔柔贴在她的耳边,“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罢,便将她压在身子底下,自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等两人尽了兴,雨也停了,天空慢慢亮起来,一道彩虹高高弯在天际。
萧可依旧躺在那里,燃起来的火都熄灭了,刚才折腾了一番,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全身轻飘飘的,就像躺在云端上飘浮着。杨翊却把她拽了起来,拿了衣服给她穿好,只是那一头秀发乱蓬蓬,怎么弄也弄不好。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你还活着,拼尽全力也要找到你。”错过了这么多年,萧可总有不甘。
“以为你找到更好的归宿,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杨翊摇头而笑,笑自己当年太过于意气用事,居然把她抛下,“那日从大理寺出来,天峰就一直催促我走,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埋葬了蓉蓉,又托了西域胡商带我同行,还说会把千里他们照顾好。”
“那我呢?他一定把我形容的不堪入耳。”萧可自是明白其中原由,“是啊!天峰料定了我不会有危险,有人会护着我的,他也所料不差,我活了下来,一直给他软禁着,他一直要我放下,可我就是念着你们,日复一日的念着,到最后我还是做到了,我把娉婷和婵娟带了出来,我们也在这里重逢了。”
“其实我也不放心,在焉耆国的那段日子,心心念念着故土、故人,可边境连年征战,商队也无法通行。”杨翊也诉说着过往,“一直拖了四年我才回来,就一直留在此地了。”
“那你,还想念朵哈吗?”萧可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你没见她的样子,恨不得要吃了我,还说把我带到焉耆做女奴,她就是成心不让我们见面,还在天后面前吹嘘,得得瑟瑟的,说什么她的夫婿帮她治理焉耆,人民安居乐业,恩爱的不得了。”
“好了,我和她只是朋友。”她吃醋的样子,杨翊最为熟悉。
“秦枫呢?你恨不恨他,你听说之后,是什么感觉?”萧可也想知道,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他呀!”杨翊笑道:“恨不得冲到长安城,把他拖出来狠狠打一顿,我的女人他也敢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时过境迁,现在看起来如同说笑一般。
萧可终于扬眉吐气了,“我当时也这么说他,谁知他执迷不悟,竟是我的魅力所在?”
杨翊听起来却不是滋味,扭住她的手腕道:“真跟他没什么?”
“难道你怕我爱上他?”萧可抿嘴一笑,柔柔靠在他怀里,“只顾着说我,你呢?竟是有哪般魔力,让我们一个个为你赴汤蹈火,蓉蓉、娴儿和那位远在焉耆的女王,还有承宣的娘,就像蓉蓉说的,你可真是个祸水,到底有多少女人甘愿为你付出?”
“我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