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一听,头到大了,儿子跟谁不好,偏偏跟着贺兰敏之走了,皇后正恨得他牙痒痒,恨不得剥皮剜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听了柳儿的禀报,秦枫飞速赶到怀贞坊,一问婵娟才知道,萧可已经走了,又追到平康坊的宜春坊,严令手下卫士守住前后两门,不得将令不准乱动。
萧可是从正前门进去的,外头阳光普照,里面歌舞升平,自是游手好闲浪荡公子的玩乐之所。
刚迈进一只脚,便被两个小仆拦住了,好好把她打量了一番。
“这位娘子,你可不能进去,这是男人们来的地方。”
“有钱也不能进吗?”萧可在荷包里抓出一把金叶子,随手一抛,纷纷散落。
两个小仆只顾着拾金子,萧可提着裙子就进去了,拿眼一扫,却是不堪入目,男人、女子混杂在一起,搂搂抱抱,推杯换盏,半裸着身子的舞伎在石雕的莲花台上卖弄风骚。难道她就是槿儿?萧可心间一沉,在人堆里寻找着英华,找来找去竟找不到。
片刻,一个披着头发,穿着白袍,长像妖冶的男人走了过来,一手搂着一个舞伎,喝得酩酊大醉,正是贺兰敏之,如今却改姓了武,外婆去世没多久,就在这里寻欢作乐起来。
“我儿子呢?”萧可拦住了他,酒气薰天,别说是皇后想杀他,自己都想动手了。
“原来是尚书大人呀!”武敏之喝得醉歪歪,难得认识她,“别担心,英华在里头跟着槿儿玩呢!两个人好的不得了,赶紧纳做小妾得了。”
萧可一听,这还了得,一把推开武敏之,挨着房间找起人来,那些花了钱的达官贵人们正在里头寻欢作乐,被她一扰,岂肯干休,一个个吱哇乱叫起来。这么一闹,宜春坊的主人终于忍不住了,原就养着许多打手、闲汉,才要动手,便被秦枫手下挨个擒获,他已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吩咐手下不得走脱一个。
英华总算听到了动静,挽着一名少女出来瞧热闹,一看竟是秦枫叔叔,再一看,拽着槿儿就往屋子里钻。萧可早就看见他们了,一手将儿子扯过来,照着槿儿脸上就是一掌,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来勾引她的儿子。
“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眼见槿儿肿了半边脸,英华心疼极了,才要往前挣,又让秦枫抓住,拎小鸡儿似的拎下了楼。
“再敢跟我儿子在一处,小心你的皮。”萧可警告了槿儿,匆匆下楼,才要踏出宜春坊大门,忽听身后有人叫‘王妃’,转身回来,竟是个女人,莫约四十来岁,遍身绮罗,装扮不俗,细看,根本不得认,大概是叫错了人。
“王妃,你不认识我了吗?”那女人朝前走了两步,“我是月盈啊!”
萧可摇头,实在想不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女人似是很激动,“腾王府弹琵琶的,《吴声四时歌》,杨贵人。”
“是你。”萧可蓦地记了起来,昔年曾从杨凌香手里救过她,还让张瑞派人把她送到洛阳去投奔姐妹,“你如何在这里?”
被她认出来,月盈松了一口气,又把槿儿领过来,很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
萧可明白了,大概槿儿是她的女儿,便让秦枫领了英华回去。
宜春坊静了下来,扫了兴致的客人们悻悻散去,月盈连忙让座,又吩咐婢女们端茶、拿点心。
萧可四下里一望,宜春坊已经被秦枫手下折腾的不成样子,怎好再吃人家的东西。
随口问道:“你不是在洛阳吗?”
“原来是在洛阳的,和姐妹们一起打理教坊,后来赚了些钱,便在长安开了一家。”月盈却不计较适才一番打闹,还差点儿把她的宜春坊拆了,搂了槿儿在怀里,“原来英华是您的孩子,他常常跟着武公子来这里,就跟槿儿熟了,孩子嘛!玩闹是有的,不过您可别误会了,我们槿儿是配不上英华的。”
人家说得如此明白,萧可方才安心,不过一个十来的孩子,打得太重了,“槿儿是你的女儿?”
“是啊!她父亲去世的早,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最喜欢舞技,尤其是《柘枝》,但我不想让她走这一条路,平日很少露面,只跳了一次,满城皆闻,我就不敢让她再跳了。”月盈轻叹一声,对着萧可一拜,“救命之恩,月盈永世难忘。”
“这都过了多少年,还拜什么!”萧可赶紧扶她起来,再看槿儿,一直服服帖帖地待在母亲身后,想来是误会了她,毕竟是两个孩子,柔声道:“刚手出手重了,还疼吗?”
槿儿说了不疼,心里挂念英华又不敢问。
虽然月盈是故人,但萧可仍不想让英华跟槿儿以后再有来往,长安城名门大家有的是,儿子若娶了歌伎的女儿回家,三郎非要气坏了不可。
从宜春坊回来,已经是傍晚了,英华被秦枫锁在房里,躺在床上生闷气,见母亲进来,理都不理。萧可早听婵娟说了,儿子连晚饭都不肯吃,想来是真的生气了,坐在榻边,好生安慰着,这种事儿自然要扼杀在萌芽中,否则便毁了一生。
“你明明认识槿儿的阿娘,为什么不让我跟她来往。”英华不解,很不解,“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
儿子撒泼,萧可视而不见,一本正经道:“阿娘当然认识,她母亲原是我们家的歌伎,阿娘还救过她的性命呢!”
“歌伎怎么了?我就是喜欢槿儿,就是喜欢,除了她,我谁也不娶。”英华大喊着,泪流满面,“大不了,我去兴善寺里当和尚。”
萧可给他气坏了,打他,又舍不得,一时想起母子在紫云阁相依为命的日子,没有英华,她活不到今天,“好,好,随你喜欢,你是想把阿娘和耶耶都气死才高兴。”
说罢,摔门而去。
母子俩弄成这样,秦枫也走不成了,又怕英华跑掉,便把房间反锁,再看萧可,淌着两行清泪。“何苦呢?喜欢就喜欢呗!不过一个舞伎,当玩物儿弄来不就得了。”
萧可是打定了主意的,千里不用提,岳父是左卫大将军,在朝中是响当当的人物,彦英、曦彦均娶了冯子游之女,连承宣的妻子都是岭南行军总管的女儿,英华怎能娶个舞伎?拭了拭眼泪道:“你回去吧!孩子们还等着你呢!”
秦枫看了看天色,是该走了,临走又道:“眉儿说要过来服侍你。”
“不用了,我这里不缺人。”萧可推却,那小丫头跟了她十年,总算寻了好的归宿,“她要看顾女儿,还看照顾明杰和明月,和邓邓好好过日子就是。”
秦枫离开时,夜幕降临。
翌日,萧可起了大早儿看儿子,亲手端了食物哄他,拿钥匙开了锁,英华仍躺在榻上,还是那个姿势,好像一夜没动过。
“我不吃饭,你不让我见槿儿,我就饿死。”英华堵气,吸着鼻子哭。
萧可放下食盒,拿他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真要饿坏了,岂不是后悔莫及。
来到院子,婵娟立在芙蓉花下面,一如的貌比花娇,“阿娘就依了英华吧!他会饿坏的。”
“不行。”萧可一口回绝,这事儿根本没商量。
“你把我弄得不痛快,也要英华不痛快吗?”念及自身,婵娟未免责难母亲。
“不痛快?”这一点,萧可不曾想到,处处为他们着想,他们却一个个怨起了自己,“我把你嫁给阎庄,不痛快吗?他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本人是太子家令,叔父阎立本现为右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家世,又是家世。”婵娟很不屑,很轻蔑,“你只知道家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无需感受。”萧可稳稳镇住了女儿,“阿娘是为你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婵娟反问母亲,“你当初大胆到冒充王妃嫁给耶耶,也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你只顾自己肆无忌惮,却处处管制我们?”
“阿娘是为你们好。”萧可再次重申。
“那就多谢阿娘了。”母亲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婵娟冷冷道了谢,转身而去。
萧可是心事重重地来到尚宫局,虽然做了统辖六尚诸尚书,每日仍在尚宫局处理事务,今日心事不宁,文宗一件也看不下去,全交给了沈容止处理,晃晃悠悠朝紫宸殿而来。皇后也好不到哪去,李治病重,将军国大事全权交给了太子处理,少了许敬宗,她插手不了任何朝政,刘仁轨、郝处俊等重臣皆是‘反武派’,每日只在紫宸殿内打发时光,召集了范履冰、万元顷、苗神客、刘玮之、周思茂等才能出众之人编书,后称‘北门学士’,从而扩张势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皇后在紫宸殿大发雷霆,因太平公主祭拜鲁国忠烈夫人的灵位,武敏之竟□□了她的随行宫女,一气之下把他革职拿问,历数几大罪状,直接贬到雷州去了,饶是这样还不解气,又命人在途中把他杀掉。
萧可很清楚的知道,贺兰敏之虽然罪有应得,但皇后想除掉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贺兰敏月死后,皇后就对他有了防范之心,因为他怀疑过妹妹的死因,曾到李治面前泣诉。□□宫女事件就成了□□,皇后一并历数他的罪恶,连□□曾经的准太妃杨氏、蒸于荣国夫人的话的抖了出来,必是恨之入骨。
待皇后静下来,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就连秦枫也不敢上前相劝。
“本宫生的好儿子。”发落了贺兰敏之,皇后又把书案上的奏疏全推了下来,都是议论皇后干政,招致上天降怒,以致关中大旱,就连太子也上表劝母避位,仍回后宫主持事务。
萧可随手拾起一册,大略扫了一眼,自许敬宗致仕,朝中大臣无不以刘仁轨、郝处俊、李义琰、戴至德、张文瓘马首是瞻,戴、张出自东宫,为太子所倚重,刘仁轨为李义府仇人,李敬玄左右摇摆不定,军方由裴行俭征战吐蕃,裴本就是因废王立武被贬,自不会为皇后效力,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双重夹击之下,皇后再也插不进手了。
秦枫看过太子的表章,也认为有理,“您就听太子的吧!一个女人,何必管那么多呢!”
萧可推了推他,真是梦到什么说什么!今时今日的皇后,恐怕不甘心拘泥于后宫了吧!自上官仪事件起,她越发加紧了步伐。
“李敬玄虽是马周引荐入东宫,后升迁多得许阁老之力。”萧可算是了解老朋友的底细,皇后急需一位中书令。
“尚书倒是聪明的紧,时时不忘昔日的故友。”皇后总算能心平气和,自太子监国以来,诸事不顺,太子国之储君,深受朝臣、百姓爱戴,刘仁轨、郝处俊等重臣是反对她干政的,皇帝病重,一旦禅位太子,她便成了太后,永寄深宫。
皇后和颜悦色下来,秦枫提议出去走走,说是雍王、周王在含光殿前的鞠场打球,问她想不想一观。皇后一听,来了兴致,重整了笑颜,带着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向含光殿而来,这座殿宇虽不如前朝三大殿宏伟壮丽,倒也开阔瑰丽。只见二十几名球手策马飞驰,往来穿梭,如风回电激,挥动球杖,激战正酣。
“看来又是贤儿拔得头筹。”皇后倚凭栏而望,对儿子大加赞赏。
“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皇后。”萧可的思绪拉回到许多年前,仿佛看见他英姿勃发的身影。
一时间,激战结束,李贤、李显两位皇子飞也似的赶来,连手中的画杖都不曾放下。
“看这一头的汗。”两个孩子大汗淋漓,皇后接过帕子,为他们轻轻拭着额头。
好一个母慈子孝的画面,谁能想到许多年以后,母子反目,萧可笑道:“雍王真是好身手。”
“尚书过奖了。”李贤彬彬有礼,他今年十七岁,风华正茂,早已礼聘了清河房仁裕孙女为妃。
萧可还以一笑,这少年品貌非凡,英华潇洒,命运却不得不让人一叹。
“尚书还没有夸过我。”李显只比李贤小一岁,举止却像个顽童。
萧可眉目一转,“周王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好,我想就不用夸了。”
李显这才乐了,呵呵一笑。
和两个儿子谈笑一阵,皇后重返紫宸殿,一路眉头紧锁。
“陛下要给显儿择妃,有意常乐公主之女。”
皇后最不待见常乐公主,岂肯同意,萧可道:“这不妥吧!辈分错了。”常乐公主之女自然是李显的表姑姑,虽然皇室联姻一向不太讲究,但表姑姑就表姑姑。
“怎奈陛下同姑母的关系好,怕是心意已决。”皇后一听常乐公主就头疼,自是不乐意,“先拖着吧!立妃是大事,不能马虎。”
萧可略略一想,李显后来的皇后是韦氏,赵氏女倒是不曾听说,现在的皇帝怕很孤凉吧!每日围着他的只有皇后,小情人贺兰敏月已死,庶子们远在藩国,萧云襄所生两女被幽禁冷宫,皇后是不会让他们相见的,唯一经常来往的只有常乐公主了。
日暮时分,萧可回到怀贞坊府邸,特地从西市买了白糖糕,英华到底是小孩子,哄上一阵子也就好了。让她想不到的是,英华已经在吃饭了,谢氏坐在榻边喂他,婵娟和阎庄也在,想来是给姐姐劝住了,只要他不去宜春坊找槿儿,怎么折腾都行。
“不是我劝的,是阎庄。”婵娟还在为今早之事生母亲的气。
“阎庄何时回来的?”萧可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是不是已经办妥?扭头瞅着英华道:“都多大了,还让乳母喂饭吃,自己有手有脚的。”
半晌,却无人理她,乳母该喂饭还喂饭,阎庄、婵娟坐在一起,一言不发。
“阎庄出来一下,有几句话说。”无奈,只把阎庄叫出来,同时眉头紧锁,担心他是否得手,对元如娴倒是无一丝愧疚。“
“尚书想问什么?”阎庄立在一颗花树下,神情呆滞。
“这么快就回来了?”萧可话中有话。
“刚出长安就动手了。”杀一个无辜的人,阎庄也不好受,“在蓝田驿道。”
“不曾出了纰漏?”萧可问。
“我办事,你放心。”阎庄强做镇定。
“很好。”
萧可才要转身,却被阎庄所阻,看着她,极为失落,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一向温婉和顺,对儿女爱护有加,经此一事,方懂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能娶婵娟了吗?”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婵娟能遇见你,是一件幸事。”对阎庄,萧可始终满意。
就在皇后与太子矛盾加剧之际,李治的病情突然有了好转,太子国之储君,且是大唐的未来,他第一个压制的也是皇后。这日,天子临朝,皇后垂帘,透过纱幕遥望那些肱骨重臣,除了李敬玄,无一可用,所招纳的北门学士此时还拿不上台面。
乞老归养又复出为太子左庶子刘仁轨上前禀奏,“吐蕃屡屡犯境,镇守河西非李敬玄不可。”
此言一出,不止皇后,连萧可都吃了一惊,他们做得也太绝了。
“臣非将才。”李敬玄自是不肯去,因许敬宗早与刘仁轨、裴行俭不睦,一去就是无回。
李治却懂刘仁轨的用意,“刘仁轨若需要朕,朕也要去,卿安得辞?”
当即拜了李敬玄为洮河道大总管,兼镇抚大使,统兵十八万,代刘仁轨镇守河西,以拒吐蕃。
唯一一个堪当重任的李敬玄被搞走,皇后的怒火可想而知,正要拂袖而去,太子又出来禀奏,说是两个异母姐姐,宣城公主与义阳公主,因母得罪,长年幽禁冷宫,年过三十还未嫁,请求允许两位姐姐以公主之礼出嫁。
恐怕李弘不提,李治早已忘了两个女儿,正要应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