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闻讯赶到的容蓟,看到眼前一幕,亦是惊惧难平,见事态越发不妙,连忙出言道,“或许苏侍郎也有他的苦衷,不如给他个机会,看他如何说。”
皇帝这会儿满腔都是怒火,什么话也听不进去,阎婉清见状,趁势火上浇油:“皇上,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兴许苏侍郎真的是有苦衷,这才背叛皇上,至于究竟是什么苦衷,只需将那封信件拿来一看便可真相大白。”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封信笺。
就算是再愚蠢的人也知道,那封信中,藏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苏墨钰更是清楚,想要保住自己的命,这封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帝看到。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初夏时节的微风,原本轻软暖柔,可她却觉得冰冷刺骨,寒意凛凛。
用力咬紧了下唇,一阵甜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当深深的无力与绝望爬上心头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皇上,这封信真的不能被公开,因为……”她抬起头,目光清冽,直视人群中的皇帝:“这封信,是微臣写给孙小姐的……情书。”
此话一落,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发出阵阵哄闹。
大概是太过于震惊,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情……书?”
她再次叩首:“是,微臣思慕孙小姐已久,但碍于许多原因,微臣不想公开与她的关系,生怕有损她的名节,可又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与爱慕,这才偷偷约她出来,想将这封书信,亲手交给她,可不料……叫皇上误会了,都是微臣的错,微臣该死!”
偷会佳人,和意图谋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前者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这是苏墨钰此时,唯一能想出的脱身之法。
听到她的这番言论,身为当事人的孙澜亦是惊讶不已。
她从小家教良好,对名节看得极重,之前听闻太子要见她,她都犹豫了好久,还对前来传话的人说,希望能和太子在离宴席不远的地方见面。
苏墨钰这样说,无疑是将自己的名节毁的彻彻底底,看到站在人群左侧的太子,男人脸上除了不可思议外,还有深深的绝望与厌恨。
下意识的,她出口澄清:“不,臣女与苏侍郎之间根本……”话未说话,猛地对上苏墨钰冷然锋锐的眼神。
那眼神中包含着浓浓的警告,似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上。
只要她澄清了两人的关系,一切都再无转圜。
在一瞬间的冲动后,她亦明白,今日之事,已走到了死路,再无他法。
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悲绝咽回去,颤着身子,怆然道:“臣女根本没料到事态会严重到这个程度,即便知道……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感情的事情,又怎能勉强,如今我真是没有脸再见人了,如果一定要公开那封书信,我……我不如一死百了!”说完,她一把抢过苏墨钰手中的书信,跨过拱桥的石栏,扑通一声,跳进了湖水中。
第169章 九死一生
苏澜并不是真的要去寻死,而将两人包围的侍卫,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寻死。
所以,孙澜几乎刚跳下湖水,紧接着就被救了上来。
人没事,那封信笺,却因为沾了水的缘故,糊成了一团,再也看不清其中的内容。
直至此刻,苏墨钰才长长舒出口气,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
人群一阵唏嘘,皇帝也跟着感叹:“你说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烈呢,朕也没说什么,你何至于去寻死。”又看了眼苏墨钰:“你也是,既然与孙家小姐情投意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朕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们真心相爱,朕必然会成全你们。”
苏墨钰心里发苦,面上却要做出感激欢喜的样子来,“微臣谢皇上隆恩。”
皇帝的心里也有些发苦,原本孙澜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他甚至已经草拟好了圣旨,准备册封她为太子妃,谁料她的心思,竟然放在了苏墨钰身上。
可惜啊可惜,他其实还挺满意这桩婚事的。
孙家有钱,野心不大,又没有兵权,对皇权几乎没有威胁,就是孙澜的身份,还不够高贵,不过那不是问题,太子妃而已,没有人规定过,太子妃一定会成为皇后。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孙澜是没办法再嫁入皇家了,皇帝一方面有些惋惜,另一方面,也有些气愤。
若非阎婉清多事,将苏墨钰和孙澜之间的事情捅出来,今日圣旨一下,孙澜就算再钟情于苏墨钰,也不能抗旨不尊,此后只要断了她和苏墨钰之间的联系与来往,这桩婚事,还是可行的。
苏墨钰一脸渴望地看着皇帝,在皇帝那张完美的笑脸下,也看出了遗憾与失望。
今天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皇帝想要利用孙家的财力,将孙澜推上太子妃之位,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准儿媳就这么让给别人了,皇帝这会儿心里定然堵得慌。
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片刻的惋惜后,他便重整好心情,笑着道:“行了,别跪着了,今天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全都是因为你!瞧瞧,让人家姑娘受了多大的委屈,还不赶紧去安慰两句?”
苏墨钰诺诺应着,走到孙澜身边,握了握她的手。
孙澜看她一眼,大概也是被吓到了,这会儿浑身颤抖不停,连眼神都是空洞无焦距的。
她低声道了句:“谢谢。”
谢她的聪慧,谢她的懂事,谢她的识大体,谢她的顾大局。
若非她反应灵敏,猜出自己的意图,拿着那封信笺跳下湖水,今天这事,只怕没完没了。
孙澜几不可察的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
皇帝哈哈大笑:“朕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孩子还真是般配!”
众人跟着附和,般配般配,真是般配极了。
“这样好了,朕明日便下旨,为你们二人赐婚。”
此话一落,苏墨钰浑身剧颤,下意识想要推拒,可嘴巴张张合合,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她自己亲口承认,与孙澜两情相悦,这可时候若是推拒,只会令人心生怀疑。
看了眼身旁的孙澜,她微垂着眼帘,睫毛下漆黑的眼瞳,隐隐有水光显现。
她在哭吗?
是因为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哭吗?
如果换了自己,怕是也会伤心欲绝。
一个女子,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一个自己心悦的男人,而如今,她的这个愿望被生生剥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了。
这是何等残忍,何等绝望之事?
那么自己呢?在她说出爱慕孙澜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双悲伤绝望的眼睛。
就似明亮璀璨的星辰,骤然陨落。
熟悉的缱绻,爱怜,暖融全都消失不见,如今,那双眸子里,只有平静,只有无情,只有冷漠,只有漫天漫地的黑。
时值初夏,她的心底,却一片冰霜,万里苍茫。
“恭喜苏侍郎,终于抱得美人归。”
“恭喜恭喜,苏侍郎真有福气。”
“本官早就觉得,孙小姐和苏大人乃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果然没有看错。”
“苏大人,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来来往往,全是道贺的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已经不想去猜测了。
她现在只觉得疲惫,非常的疲惫,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远离这些肮脏的红尘俗世。
“苏侍郎。”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她一点点抬起头,目之所及,是一张俊美却冰寒的面容。
“殿下?”
“恭喜。”淡淡两个字,无波无澜,无喜无怒,他的眼神,亦是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这个表情她熟悉,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样的态度,这样的目光。
心口一阵刺痛,像是有人拿刀,一下一下在戳着心窝。
一阵风过,将他赭黄的衣袍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周围一片寂静,她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他口中道出的恭喜两字。
晚风将赭黄的衣摆送到了她的面前,抬了抬手,恍惚中想要抓住他的袍角,他却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蔑而沉冷。
她的手顿在半空,看着空落落的掌心,轻轻扯了扯唇,也漠然道出两字:“多谢。”
宽大的袖口下,握着一只黑色的锦盒,他无意识地收紧了五指,锦盒锋利的边缘,割裂了掌心,他却浑然不知。
终究,他漠然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皇帝已经在侍卫的保护下回到寝殿,经过一番彻查,发现刺客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一个偷儿,盗走了几样贵重的银质烛台和餐盘,打算偷运出皇宫倒卖,被阎婉清夸大了事实,惹出后面的一系列麻烦。
一场简简单单的寿宴,却突变连发,今日有幸参加宫宴的人,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生如戏。
大概此后的一个月,人们都不会缺乏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了。
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魏全跟在容蓟身后,一路战战兢兢回到了东宫。
以往殿下也会有心情不悦的时候,但没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浑身上下都透着阴厉的气息,似狂烈的风暴,猛烈的地动,令人胆寒不已。
他知道,殿下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非常非常生气。
第170章 孤与你,恩断义绝
“殿下这是怎么了?”就连紫绛,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端着斟好的茶,站在门前,迟迟不敢进去。
魏全扯了她一下,躲在角落里小声道:“紫绛姑娘,你可要小心些,殿下今天很不正常。”
很不正常?紫绛拧了拧眉,正疑惑魏全口中这个不正常是何意思时,站在窗前的人影,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似九幽地狱传来的鬼哭。
魏全一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紫绛也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窗前的人,越笑声音越大,似乎难以抑制般,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紫绛忍不住,迈前一步,唤道:“殿下……”
“滚出去!”
狂笑中的人骤然暴怒,转过身来,顺手抓了个砚台,朝着紫绛所在的位置砸去。
紫绛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额角却仍是被擦到,火辣辣的生疼。
但她顾不得额上的伤,今日的主上,的确很不正常。
她跟在主上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那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就算心中怒极,也绝不会在脸上表现半分,但此刻,他竟然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怒,站在殿门前,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狂烈怒火,灼然凶悍。
被这股怒意所慑,她竟然一步都不敢再朝前迈出。
“殿下,可以告诉妾身,今天到底发生了何事么?”她平稳着嗓音道。
狂怒中的人,似乎渐渐平静下来。
那股几乎可以将所有接近他的人灼伤的怒焰,也慢慢消散,不复存在。
良久后,他慢慢转过身,在案桌前坐下:“没什么,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吗?
这个解释,是否能骗得过自己?
紫绛知道不该打搅他,却该是忍不住问了句:“今天宴上的事,妾身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殿下可是为了苏……”
“紫绛!”他话语冷冷,打断道:“你逾矩了。”
紫绛慌忙跪下:“殿下恕罪。”
他疲惫地抬了抬手:“无妨,你起来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紫绛站起身,踟蹰了半晌,才缓缓转身,刚迈出一句,忽然听身后之人发问:“这世上,真的没有所谓的真情吗?”
她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孤原以为,以真心可换来真心,然而,孤却错了,大错特错……”他闭上眼,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般,虚弱地笑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孤也会犯傻,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真心,却还是不肯认命,痴心妄想,自以为付出努力,就一定可以实现。”
紫绛默默听着,一语不发,心,却狠狠地揪紧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低声喃喃,压抑的声音,满是悲怆。
“殿下,至少您还有我,有我们……”紫绛转过身,看到静静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时,蓦地怔住了。
殿下他……在哭?
她难以置信,死死盯着自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滑下的一滴晶莹,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或许,孤该清醒了。”猛地睁开眼,曜黑的眸子,清冷淡漠,好似之前的绝望悲哀,全部都是幻觉。
修长的手指,挑开桌上锦盒的盒盖。
墨色的蓟花,在烛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晶莹耀目。
拿起那支蓟花,削薄的唇角微勾,似愉悦,似厌恶,似留恋,似不屑。
他说蓟花的寓意,是谨慎,严谨,稳重,以及默默的爱,但实际上,蓟花还有一个寓意。
——复仇。
自己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似他口中那般神圣高尚?
这一点,他应该早就明白。
是啊,这样的自己,这样卑劣的自己,又怎能配得上他?
这份爱,原本就是生长在阴暗之处的禁/忌之花,充满了罪恶,如今,连自己,都开始厌恶憎恨。
那个人的选择,一点都没有错。
心里很疼,几乎可以听到,内心当中那朵盛开的花朵,猝然碎裂的声音。
鲜血迸溅,遍体鳞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可这相思,又是谁的相思?
那些自以为的深情缱绻,竟然只是一场可笑的逢场作戏。
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
举起手腕,墨玉雕刻而成的蓟花,绚烂而美丽。
但,一切都是假象。
当这朵瑰丽的蓟花被毁去,它,还能美丽吗?
手腕微倾,手指缓缓松开。
绝美的玉雕,就这样自半空坠/落,“啪”的一声,在坚硬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粹。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感情是一种无比廉价的东西。
就像这玉雕,前一刻还珍惜无比的捧在手心,怕磕了碰了,下一刻,便能随手丢开,弃若敝屣。
钰儿,孤曾认为,这世上繁华万千,终究抵不上你的一份信任。
而今,孤已经不在意了。
从此往后,孤与你,恩断、义绝!
站起身,淡声吩咐:“找人来把这里打扫了。”
紫绛咬了咬唇,想要说什么,但他已经越过她,径直朝着殿外而去了。
男人背影坚毅,冷然铿锵,这样的主上,熟悉而又陌生。
目光转向雪白砖地上那一滩墨色的碎片。
紫绛缓缓跪下,手指在碎片上轻轻拂过。
主上虽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离开后,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但她却能感觉到,主上的心,就和这一地墨玉般,碎得彻底。
心碎的感觉她不懂,但她猜想,那一定很痛,很痛。
……
苏墨钰自打穿越后,一直勤加锻炼身体,别说是大病了,就连风寒都没有沾染过。
而这一次,她却病了。
病得起不来床,整整昏睡了三天。
这期间,思绪一直都有些飘忽,隐约知道有人来看自己,但至于是谁,她却不太清楚。
还是竹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