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丘山家的闺女邀了村里一群女娃子今儿去放纸鸢,她们这是赶着去凑热闹吧”一个中年媳妇笑笑,继续挖着地。
旁边地里一个约十一二岁模样的削瘦男娃子望望田野那边大路上的那群花红柳绿的年轻女娃子,又问:“嗳,婶子,现在的女娃子可真比不得你们那时候呢,尽晓得玩!”
那中年媳妇一听,觉得这是好话,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笑道:“可不是,咱们做闺女的时候除了下田地干活,平时是连大门都不出的,你瞧瞧如今的女娃子,唉,三天两头往外跑不说,如今还一群群的往人家跑,像个啥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复而想到啥,抬起头来问:
“土根。你娘的病可好些了?”这土根娘俩也直够可怜的,老子当了官,媳妇儿子都不要了。留得这若命的娘俩相依为命。那曾家媳妇早年捱得很,不出三十就落下了命根,如今正值春耕,啥事只得靠这个十二岁的儿子来做。
名唤土根的男娃子笑了笑,道:“吃了两副药这两天好些了。我又天天熬泥鳅黄鳝鱼汤给她吃,再过两日应该就能下得床来了。”
中年媳妇听了心里不落忍,直叹这娃儿争气,想骂骂那个抛妻弃子没良心的男人,但又怕惹得娃儿伤心,叹了两声又埋头挖起地来。想着晌午回去时拿几只鸡蛋给那曾家媳妇补补身子,田地里虽然有个娃子管着,但他才十一二岁能当个大男人顶么?若耽误了春耕。今年一年的日子怕是又苦得难捱。
土根见那媳妇不说话,抬起头来瞅瞅天边,见太阳慢慢往上爬便加快手上的动作,旁边水沟里的娃子们唤他去捞泥鳅,他佝身回头笑道:“你们先捞哩。我先挖完这一龚。”
照人瞧着这一大群娃子上山来时吃了一惊,她竟不知今儿会来这般多。随便过一过目,大概也有二十来个。幸好她准备的细竹片够多,只不晓得荼莞那里准备的纸够不够。
余莞笑道:“够,够,我算关会有许多人来的,所以昨儿就准备了好多些纸,要是不够的话,咱再回去拿。”
碧清也笑,“今儿来的人实在多哩,我倒怕我带的颜料不够用。”
“颜料不够的话,咱就用墨涂,黑白的瞧着也兴雅!”照人抿起唇笑着说道,便让春烟将东西工具拿到露台上来做,又叫秋水再去挽些细线来。
二十几个女娃子全都坐在了露台的草地上,将草芽儿都坐塌了,陆五儿特意挨到照人身边去,瞧这个青山岭村公认的能干姑娘会做出个啥样的风筝来。
照人动作熟练的将细竹片绑成一个框架,然后又将余莞拿来的纸剪出了一个简单蝴蝶的形状,再将纸蝴蝶绑在竹片框架上,这样就算做好了,涂颜料的事儿自有人抢着去做。
除了陆五儿,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学会绑支架剪形状上去,而陆五儿见照人剪纸时,她伸出一只手指微颤颤地指着她,瞪大眼睛:“你你你。。。。。。”
大家只觉陆五儿为照人熟练的技艺吃惊,皆大笑起来,余莞见她如此失态,觉得自个面子上也有些难看,便扯了扯她,但她仿佛没察觉般,仍指着照人,却是说不出话来,嘴巴抖啊抖的,眼睛瞪得跟两个铜铃般大。
照人好奇地望着她:“五儿,你咋啦?”这人从一开始到她家来,就一副打量审视的目光,仿佛是拈量自个有多少能耐般,这会又这般行为,不免叫她讶异起来。
陆五儿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一收手指,话也不说的,径自拿过她手中的剪刀就剪起纸来,一口气剪了五六个简单的形状,然后停下动作拿眼望着她。
这回换照人呆愣住,她的视线一直不离的随着她的动作转,她剪的那几个形状虽然简单,但那种剪法分明是她前世里才有的快捷剪法,这里的人根本就会懂得。她脑子里一团浆糊糊的,第一回觉得自个脑子不好使,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
两个人相互对望着,想将对方看穿,却又被对方看得真真的,那眼神里闪现的跳动的智慧、灵气、飘摇、深透、分明不是这里的女娃子该有的。
照人抚了抚心口,暗叹不可思议,心中却又雀跃不已,她有“同伴”了,她有“朋友”了,她今后能有人聊聊她们都能懂的文明和生活了,她越想眼睛里的光彩就越亮,让旁边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瞧得有些害怕。
只是,这也太巧合了吧?咋两人都“出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而且为何以前她没发现她?她来了多久了?
见陆五儿张口就要说话,她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意为:我知道,但是现在不能说!
余莞推推陆五儿,担心地道:“五儿,你不会傻了吧?可别吓表嫂!”
☆、第一百二十章 午宴
陆五儿咧了咧嘴,干笑道:“表嫂担心了,没事儿,五儿就瞧着照人剪纸别巧,有些吃惊!”
她完全是被吓到了,原本攒着的要与她一决高下的心思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个“沈照人”,她相信她肯定与自个来自于同一个星球,但具体是不是与她一样来自于中华人民共和国3057年就不得而知了。
她觉得一直以来只有自个揣着这样一个秘密口袋,如今得知这个小村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跟她有这样的秘密口袋,她顿时来了精神,很新鲜很兴奋很刺激!
她自来熟地抱住照人的胳膊,亲尼地笑道:“照人,我一见你就觉得好亲切,仿佛很多年前咱就认识了一般。”
“我也是,没想到咱两人这般有缘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照人回抱住她,笑得跟往日里不一样。
玉眉笑道:“好了你们俩,大家都等着你们做纸鸢玩呢,别在这腻乎了,让咱瞧着心里难受得紧。“
碧清也掩了唇笑起来:“照儿,这样的你可是头一回见。”
其他人也都大笑着打趣起来,照人放开陆五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咱先做纸鸢玩,晌午也都别回去了,就在咱家吃,咱自个做饭做菜,比比谁烧饭菜的手艺好。”
“这主意好,这主意好!”大家都高兴地赞同,反正大家今儿出来玩也没打算到晌午就回去的,好不容易这样多人一起玩,不玩个一天哪会过瘾。
春烟秋水和春雨秋雾便起身去准备晌午饭的食材,余下的女娃子开始做纸鸢,绑支架,剪纸。涂颜料,绑线,忙到快晌午时,每人手上都一只纸鸢了,虽然做工粗笨,颜料涂得也不均匀,但只要能飞起来就成了。
大家忍不住想试飞一下,但又想到要自个动手做午饭那股兴子又被压了下去,于是大家便都将纸鸢挂在树枝上,涌进后院里做饭去了。
沈丘山夫妇和两个婆子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被“赶”到前院来了,吴婆子瞅瞅后院里那乱糟糟闹哄哄的一片,有些担心。怕她们把房子给烧起来了,前儿小青山不是才发生过一场大火么。
章氏手上为还没出世的孙子缝着小衣裳,嘴里笑道:“她们爱玩就她们玩去,咱还闲得自在些,想当年咱年轻的时候也是极爱玩的。但家里事情多的很,哪有机会像她们这样放开了玩?”
沈丘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没啥事儿做,便拿起柴苗来劈,他呵呵笑道:“她们也难得有机会这样玩的,瞧着闺女能跟大家相处开心,咱也开心哩。。。”
他话还没说完。里面就有几个女娃子出来喊她们进去吃饭了,四人收拾好东西进后院时,院子里摆了三张大桌子。一群女娃子摆碗筷的摆碗筷,上菜的上菜,搞得仿佛办酒席一般,院子里挤满了人。
余莞也忙得很是开心,见他们进来了。忙招呼他们在一边坐下来,笑道:“倒是叫叔叔和婶子家破费了。”
章氏笑道:“瞧你这丫头说的啥话。一顿饭还吃不穷咱家哩。你们来婶子家,婶子和你叔都高兴,以后有空儿就常上来玩玩!”
“嗳,那叔叔和婶子就尝尝咱的手艺好不好!”余莞笑答了一声,听见伙房里头有人喊,便又进去了。
照人和碧清端了水壶出来,含笑着跟旁人打了声招呼便往沈丘山他们这边来。
“爹,娘,今儿我将咱去年放在窑里的雪水挖了两坛子出来泡茶吃,爹娘先尝尝味儿!这茶是上回碧清拿来咱家的,好吃得紧,今儿大家都在,便泡了让大家都尝尝!”
说着,两人便移好茶碗,含笑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又为旁边的两个婆子倒上了,两个婆子笑得嘴都合不拢。
待东西都摆妥好,各人都坐上位置,听照人与碧清的话,先吃了那茶,即使不懂得品尝也晓得那是好茶,纷纷赞叹沈照人家待客真心诚意。
菜式都是农家菜,时令青蔬,干菇子干笋腌菜剁椒,鸡蛋,磨了一锅豆腐,杀了三只鸡三只鸭子,虽然只这几样,但一群女娃子绞尽了脑汁可将这些有限的食材煮了好多样菜式出来,各人手艺不同,烧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这一顿饭可叫大家吃得那个欢畅。
沈丘山直笑道:“他娘,人多吃饭香,我是好久没吃饭这般香了!”这话逗得一群女娃子都轻笑起来。
圆圆凑趣笑道:“丘山叔,那咱天天来你们吃,你不天天都吃饭香了么!”
“那可不成,咱家可养不了这么多人哩,天天在咱家,不得把咱家的山都吃空了!”照人当即玩笑起来,见旁边一直黏着她不放的陆五儿这会儿埋头吃得喷香,不免就羡慕起她的好胃口来,她还真能够吃的,那样瘦小的身子竟一直吃不停,而且果然是像余莞说的,爱吃肚肠。
余莞注意到照人的视线,也见到陆五儿那不雅的吃相,她此时正将一长截鸡肠子往嘴里塞,仿佛是极美味的东西般,她立时觉得嘴里的话难以下掩起来,忙转过了脸去不看陆五儿,她一向讨厌内脏东西,偏这个表妹喜欢得要命,真不知前世是啥投胎的,一个姑娘家竟爱吃好些东西,传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如今面前又是这般多人。。。。。。唉!
大家陆续也注意到陆五儿的动作,她的筷子专往装着肝、肾、肠子血块那只碗里伸,内脏是分开一锅煮的,洗啊煮啊的都由是由她抢着来做的,这会大家才相信作莞果然没有说谎,这陈家表妹是真的爱吃内脏下水。
圆圆瞧着那只拌着酸剁椒青葱炒的内脏,她犹豫了会儿,终是下定决心将筷子也伸向了那只碗里,挑拣了半会终于挑了块瞧起来不是那么恶心的鸡肾送进嘴里,嚼了两嚼,脸上的神情就换了,她是个极爱吃的人,也极爱吃东西,所以吃了这等做得美味的东西来便停不下口来,筷子不住地往那只碗里伸,有几回还和陆五儿的筷子碰着了。
大家瞧得稀奇,便也试探性地伸向那只碗,又怕别人说起不好意思,夹菜时眼角余光不断地瞟四周,见大家似乎都有意那尝那碗菜便放下心的去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放纸鸢
大家夹得肚脏入口后,皆是一惊,肉难吃到所以总觉肉好吃,这回吃上一次肚脏,却觉那味儿远不是肉味儿能比得上的,便也不管先前的心思了,只想着能动作快点多捞点儿解解口谗,更不会想起先前还说五儿爱吃肚脏的恶心话儿。
因想着午饭后大家伙儿有更有趣儿的事情要做,这一顿午饭吃了才不到半个时辰,后院子里皆是些金钗少女,红裙绿袿,莺声笑语,衬得这春日的午后越发热闹娇媚。午饭后,大大小小二十几号女娃子牵着各式各色的纸鸢来到山脚一处大草坪上。
只见天高云远,天空蓝湛湛的,鸟儿盘旋头顶,蜂儿采蜜,蝴蝶自在嬉戏,野花一丛丛一簇簇,或白或红或紫或黄,林子外头的田野里人影穿梭,牛在吃草,黄艳艳的油菜花仿佛泼了色一般,照人只觉这真是一副好的彩油画儿,竟不真切起来。
“真美啊!”陆五儿微仰着头在草地上转起了圈,脸上笑容娇嗔,裙裾被风带得飞扬起来。也有几个直接躺倒在了软垫子般的碧绿草地上,咯咯笑着嬉闹。
玉眉笑道:“瞧瞧这些人,竟不似来放纸鸢的,反专门到这儿打滚来了,黏得一身都是草屑儿。”
“要啥子紧?待会儿摘掉便是。”余莞被大家感染,抛开了心里的樊笼心情愉悦起来,脸上笑意盈盈,见五儿转得脚步有些虚浮,赶紧过去将她抱住让她停将下来,要是转晕了头倒在地上伤了可不好,她这个做嫂嫂的,表妹伤了她横竖讨不着好。
五儿一手微扶着头,望着天空下一对横飞的泥燕脸上吃吃笑了起来:“你们瞧那对鸟儿,咋老是打旋飞哪!”
“是你自个转得头晕。所以才瞧着它们在空中打旋儿,快坐着歇一下吧。”照人抿嘴笑道,扬了扬手中的纸茑,“我们放纸鸢玩吧,这会子风力将将好,风小了纸茑飞不高还容易掉,风大了线又容易被扯断。”
娇娇彭掌道:“好啊好啊!”
其余的女娃子也开始跃跃试欲,照人碧清和五儿是玩过这纸茑的,所以便教大家如何放飞:“咱先两人放一只,待熟练了自己放也是行的。一个人要拿好纸鸢。用手抓住骨架的中心条,将纸鸢在头顶后侧举起,另一个人右手拿住线轴。左手牵线,并把线慢慢放出,线要拉紧。”
“照人姐姐,是不是这样呀?”大家找好合作伙伴后,便依着三人教的法子做起准备工作。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开口请教。
“对,就是这样,约鸢再斜一点就更好了。”照人将娇娇高举纸鸢的手势调斜了点,然后让大家转了个方向,逆风站着,又笑道:“好了。现在咱要开始准备放飞了,咱们拿风筝的人呢,逆着风向前跑。当感觉到纸鸢有一股不断向上拉的力道时就将手松开,纸鸢就飞上天空了。拿线的人要不断地调整自己站的位置和线的长度,等纸鸢在天空中飞得平稳了就成了。”
说完,她便与碧清首先示范了一遍,五儿也嘻嘻哈哈地在旁边凑兴儿。竟自个就将纸鸢放飞上去了,引得大家一片欢呼叫好。一只粉蓝色的蝶和一只雄健的鹰在蓝色的天幕下自在翱翔。照人担心两只绞在一块将线给扯断了,忙协着碧清将自个的蝶拉得远些。
“照人,怕我的老鹰吃了你的蝴蝶不成?”五儿笑说着拉扯着线又要去缠照人的那只蝴蝶,分明是恶作剧的。
碧清掩嘴笑起来,声音大了些,却仍是柔柔地:“五儿,快别过来,待会儿它们绞在一块儿会把线给拉扯断的。”
五儿头仰着天,扯了扯被风力不断往上拉升的线,娇俏一笑:“岂是那样轻易就断了?”却是止住势没再往那边过去,见飞得着实稳了,便将线拐交给身后其中一个女娃儿,“燕子,这只给你放罢,你可以拉着它跑,可以站在这处不动,也可以把安系在那边的树权上,都不会掉下来的。”
燕子搁下自己手上那只,欢喜地接过线轴,在五儿的解说下将线轴一收一放,天幕下的黑鹰便忽低忽高地飞,她又拉着线轴向前跑了一段,黑鹰便也跟着在天上向前疾骋,她抑不住脸上的笑容转过头来看着五儿道:“可真有意思!”
圆圆与娇娇一起放的纸鸢也飞起来了,两个小丫头高兴地不断呼喊:“快瞧,咱的也飞起来了。”
玉眉因怀着身子不敢大动,只坐在一边瞧着天幕下越来越多的各式纸鸢地上或跑或闹欢乐的人儿,心里欣羡的很,恨不能也亲自上去放一回。
照人一直在帮助大家放纸鸢起来,这会她们都会玩了才得空儿,转身瞧见她兀自坐在一边,便笑道:“大嫂,你来放我这只。”
玉眉面露喜色,手抚着肚腹犹豫道:“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