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山又动手挖起坑来,嘴里应道:“那是自然,你娘嫁过来时跟着爹过了一段苦日子,为的就是多余些钱将来供养你们,到你大哥出生时,村里分茶油林了,咱家分了有十亩,又做了鱼船可以和你爷爷下江打鱼,那时你大姑家里也开始好起来了,时常帮衬着咱,日子就渐渐松泛。到你二哥出生前,咱家买了三亩地五亩水田,第二年你也出生了,咱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爹总觉着歉着你大哥的,你大哥是个懂事的娃儿,明明很想上学堂却不去,那时家里供两个娃子上学堂还是供得起的,爹娘知道你大哥是怕咱两老辛苦所以才在家帮衬着。小时候你爷爷教着认了些字,后来就跟你二哥学,唉!”
“大哥这般孝顺懂事爹应该高兴才是,大哥勤劳又能干,就算没去上学堂,如今不也是很有出息么?”照人正色道,她不是为了安慰她老爹才说这番话,而是事实。若是他大哥去了学堂,不定能有这番成就来,每一种选择后面都有一条对应的路,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心甘情愿而选择,只要心怀虔诚认真踏实,顺着走下去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第一百零三章 都是她娘说的!
春烟在一边叹道:“想不到老爷家有这么多故事。”
沈丘山瞅着照人笑:“咱家以前也只是温暖人家,如今家里样样不愁,可都是你姑娘的功劳。”
照人忙推让,撒娇道:“爹,这哪是我的功劳啊,要说这也是大哥的功劳,我只是想个主意出来,去做的人还是大哥嘛。”
沈丘山呵呵笑:“都有,都有,咱家的儿女个个都是出息的。”瞧瞧天色,道:“不早了,回去吃午饭吧,剩下的一点下午再来种。”
“嗳!”两个女娃子忙去收拾物具。
春日里爱下雨,难得有几日晴的,路上坑坑洼洼难行,每每都会脏湿了裤子鞋袜。照人打算趁今日天气晴朗,下午去村里池家瞧瞧碧清,反正家里人手多,又不靠她干活吃饭。
进了村里头时,她想去邀圆圆一道,这些日子来甚少去寻她玩儿,她都在抱怨排挤她了,真是小娃子心性,想着,她便低头笑起来,笑得旁边跟着的春烟一头雾水。
她专挑住家多的路儿走,哪怕多拐几个巷子也好过被那杨光录的人缠上好,有人的地方,相信他还不敢如次造次。不过,想来他没空儿,他忙着去抱秦家的大腿,常往县城里跑,帮着秦家向他兄弟通风呢。
这种人恶名臭昭久了,就算家里再有几分权势几个钱财,人家也都是避而远之的,突然遇上一个愿意捧他的人,还是村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他难保不自我鼓胀不乐颠得忘了形,使尽心力不计回报也必得会帮人家的忙。
圆圆家在整地瓜培秧子,圆圆见照人来找自个玩可高兴了,周拐子夫妇和圆圆奶奶也都热情的打招呼。
照人悄声道:“圆圆。我想去瞧碧清,你去不?”池家如今正在风头上,她不得不避讳着点儿,不是每个人的爹娘都像是她的爹娘那般通情达理讲情义的,她对圆圆爹娘不了解,自是小声说道。圆圆悄悄去了,尽一份姐妹之情,她爹娘横竖不晓得,也不必忧心怕惹闲头上身。
圆圆明白她的意思,偷偷笑道:“嗳。好哩!”转而又一脸正经地对她爹娘说:“爹,娘,我跟照人出去玩会儿。”
她娘笑着道:“去吧。傍晚回来帮你奶奶煮饭,可晓得了。。。”
“知道了,娘!”她娘话还没说完,她就拉着照人春烟往外走,回头应了一声。
三人不知。圆圆娘一直瞧着照人的背影,一脸深思的模样。
碧清比先前沉静了许多,正坐在绣榻上绣花,经过这些日子的缓冲想是已能接受这个事实了,既然都发生了莫道还一直哭泣逃避么?这是她的原话。
照人握着她的手道:“碧清,你能想开就最好。你可晓得咱都好担心你哩。”
“是哩,碧清,我娘说没啥过不去的坎。这根本就啥事都没有嘛。都是那秦家自个在闹,村里人向来爱乱嚼舌根,谁家的事不说?前年过年咱还被说得少么?我瞧着村里头的女娃子差不多都被说道了。”圆圆刚吃了一块梅香糕,咂吧咂吧嘴跟着说道,碧清家的点心可真好吃。
碧清和照人被她那小馋猫的样儿逗笑了。这个圆圆也不怕肥,真是无甜不欢。照人如今才知道。不单她前世里的女人爱瘦爱苗条,就这里的女娃子也是极讲究体形的,吃饭只吃个五六分饱,大凡甜食只会沾一点儿发体形发肥。可见,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碧清将绿茵叫进来,柔声笑道:“绿茵,你去厨房叫姑姑再做几样桂花糕石榴糕端过来!”
又轻声说道:“照儿,自这事发生后来我家说亲的人少了,可我也不在意这些,我倒希望那些人因为这件事而不来我家说亲,这样我爹娘就会把我嫁给一户人家,过你们这样的日子。跟你们在一块久了,我发发现我越来越不喜欢我现在的生活,自由简单没那么多规矩,能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你可知道每日里在家呆得难受极了,恨不能天天往外走,可我家里是不许的。。。”
照人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了,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你可晓得咱村有多少女娃子羡慕你,咱穿的粗布补丁衣裳,吃的是粗茶淡饭,每日里下田下地干活,回来还要做家务,一辈子劳心劳力难过得上好日子。你瞧瞧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穿用度样样不俗,读书习字弹琴作画样样有先生教授,以后嫁个好人家一辈子都安安稳稳不用愁生计,你却想过咱这种穷人家的生活,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心下里却是有些愧疚的,暗忖是不是自个将她带“坏”了,好好一个闺阁千金,硬是跟着她们这种乡野村姑在田里山里疯。碧清的事情多多多少与她们有一些干系的。
碧清喜欢的是那种衣食不愁又自由简单温馨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她前世里也幻想过,可终于知道世事半点由不得人,人的*是无穷的,等你真正能过上那样的生活时,你又有这样那样的不安于现状。所以,眼下的日子才是好的。
“碧清,你莫担心哩,我娘说只有娶不到媳妇的汉子,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等秦家上你家来赔罪了,啥难听的话都自动消弭了。”
碧清和照人一听那“汉子”立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圆圆,一个姑娘家这样的话也毫不脸红的说了出来。照人全敛了敛心神,笑问道:“你咋老是‘你娘说你娘说’,好像你娘说得就是对一样,要是你娘唬你哩?”
照人不禁好奇起来,从去年开始,老从圆圆嘴里听到惊为天来的话来,都是她娘说的!最开始是去年一群女娃子在她家学做果脯时,因为小英被休娘家的事儿,圆圆当着一帮女娃子说:要是我被休回家了,我爹娘肯定不会嫌弃我,我也不二嫁,我靠我自个养活自个。她至今都记得当时大家的反应,仿佛冬天里听到雷声一般。圆圆爱吃甜食,她娘说能吃是福,身子壮实丰润才美。
后来这样的事儿层出不穷,今儿又听说起这般笃定的话来,以圆圆娘一个目不识丁恪守封建礼教三从四德的乡下妇道人家说出那样智理有见识的话来,真是了不得!
☆、第一百零四章 天王老子的下场
圆圆正经道:“我娘才不唬我哩,你不觉得我娘说的话挺对么?”
这边正说着,外头的绿茵来通报,说是池夫人来了,想是厨房的姑姑做糕点心动到她了,几个姑娘家忙理理裳子正襟危坐。
池夫人面上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憔悴,但还是被照人眼毒的瞧了出来,她两世为人,这点洞察能力还是有的。她未说话,倒是后头厨房里送糕点来的姑姑笑着开了口:“听说姑娘们要吃糕点,夫人特意吩咐多多做了几样,刚出笼子的,热首着呢。”
说罢,便端着个大托盘上前来,将上头几碟做得精巧的点心摆到桌上。
“娘!”
“池夫人!”
三人起身唤道。
池夫人扫了眼照人,因着两次上沈家为庶子求亲被拒,她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坦。沈家就算如今发达了些,但蓬门小户就是蓬门小户,哪比得上有百年威望根底的池家,即使容赫是庶子,但也是池家的正经血脉,如今又是秀才相公,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不是她说,以容赫的身份,就是娶房大户人家的嫡女都当得起,他们沈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家婉拒这门亲事,传得好听点说是沈家不是那等攀高爱富的人家,说得实在一点就是不知好歹,她池家是青山岭村的名门望族,肯俯下身段三番两次的上门求亲,他们竟然拒绝,这不是不知好歹是啥!
就算不是为了碧清,她也不至于像那等没有眼界心量窄小的无知妇人(比如秦家的)般摆脸色给一个小女娃瞧,整了整脸上素日来的郁色,展颜笑道:“都坐吧,要是因为我来了你们就拘束起来,那我倒不该来了!”她踱至八仙桌旁的椅上缓缓坐下,“咱家的事照人姑娘和圆圆姑娘也都知道吧?”
“这些日子以来。咱家清儿心情一直都不大好,难为你们常常来陪着她跟她说说话,清儿有你们这样的姐妹真是她的福气了!”她说得情真意切,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自事情发生后,连清儿的表姐妹常姐妹都避着不往来,生怕累及她们的名声,这几个她素来不大正眼瞧的乡下丫头却是情义绵重,常常来家里伴开解清儿。
照人和圆圆忙客气地谦让。池夫人也只是过来瞧瞧,礼数到了,人自然就打算走了。碧清绿茵将她送到院门口去。
池夫人停下脚步,拍着碧清扶着她胳膊的手,和声笑道:“清儿。你爹爹再过一日就回来了,你且放宽心,爹娘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委屈的,你大哥大嫂也关怀着呢。”
碧清浅笑着点点头,又担心道:“爹爹可说了结果是怎样的?那杨家。。。。。。”杨粗与秦家的事情她自然听说过。当然不是从下人嘴里听来的,是照人告诉她的。
池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清儿如何知道杨家与秦家为舞的事情,许是家里的下人嘴不严到处说道,但说起这件事情的结果来,她脸上现出骄矜的得意神色来。就凭他们区区一个秦家,在那些没权势没胆色的庄户人家面前呈呈能也就罢了,如今竟也敢与她们池家作对。简直是不自量力。
“结果当然是好的,凭你爹在县城里的关系县太爷当然会卖个情面给咱家,再说这事是他秦家挑起的,理上咱也站得住脚。你爹身边的万叔先才回来说,秦家本该被判个割舌罪刑。你爹心地仁慈,又念及是同一个村的只想给他一个教训。为他说了下情县太爷才将罪刑减轻,只杖责四十大板便罢,等他伤好后再背木荆上咱家来请罪。”仁慈是假,担心池家背上个心狠手辣的恶是真,所以池老爷才口是心非地为秦家说了两句好话。县太爷收了秦家不少贿赂但又不得不给池家面子,池家愿意松口,他自是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他,自然是指秦家老爷秦知兴。
碧清第一次听说官司罪刑,吓得不轻,却也觉得他们活该,又问:“那杨家。。。。。。”她与照人无话不说,自然听照人说起过杨光录那浑帐人对她的龌龊心思,心里不免希望杨家也能受到惩罚,为照人出口气。
池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儿向来极少管别人家的是非,为啥对杨家这般关注,却还是细细说道:“杨家长兄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他听信他兄弟的话在县太爷面前搬弄是非,最后两兄弟都被仗责十大板子。”
送走她娘后,碧清难掩喜色,步履轻快地回到屋里,将她娘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道。
照人还没说话,圆圆就抢先骂道:“就该如此,这些人不给点教训还以为在咱村他们就是天王老子哩,想干啥就干啥,眼里没有一点王法。”
“照人,你还记得你家烘烤房里的鱼被偷的事儿么?村里人谁个不晓是他秦老爷指使下人去干的。还有对丘田叔家做的那些剜心肝的事儿,欺负咱没钱没势奈何他不了,就该治治他。”
照人如何想不起来那次的事情,但人微言轻,只能息事拧人收点赔偿忍下来算了,不然还能咋地?也只有池家这样的人家才能治服他。
她也觉得非常解气:“碧清,你瞧,这事儿云开天见了,村里头的那些风言风语自是消弭下来的,你们就等着他背着木条子来你家请罪吧。”
说完,她形容了一番秦老爷背着木荆跪爬着来池家请罪的狼狈模样,惹得两人都笑起来。
池家有意无意的透露,不到半天二人世界秦家和杨受杖责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头传了开来,许多人受了秦家苦害的人家纷纷觉得大快人心,那些先前对池家说得太狠的人见是这样的结果,不免有心补救:“咱就说池家是无辜的,那池家小姐多好个闺女啊,求不到人家就传出那样难听的话伤人家闺女的清誉,造孽啊。瞧瞧,瞧瞧,这不受到报应了?坏心肝的人总不得好下场。”
“那个秦少爷更是个不要脸的贱胚子,以为诬了人家的名声就会跟了他,竟然跪到人家门口去,啧啧,丢人哪!”
这话也只是那些人为表自个“心眼清明正道”而私下里传的,莫还真有胆子当着秦家人的面说?
☆、第一百零五章 另一种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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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稍后
杨光录与秦知兴回来时,正在田地里干活的忙丢下手中的锄头耙头跑去瞧热闹,他们如何不晓得?秦家的两抬骄子早早地就从村里出来在渡口上等着了。想是秦家报答杨光录的援手之恩,所以才从家里安排了两抬轿子过来,不然以杨家的光景还坐不起轿哩。
两人被各家的下人抬进轿子,众人当然瞧不到他们血肉模糊的破烂屁股,倒是不断地听到那撕心裂肺般的呻吟声。杨光录见这么多人围着,便骂咧道:“瞧啥瞧,没见过老子么?”
众人啧了两声,有力气骂人说明打得还不够重,再瞧瞧秦知兴,毕竟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好歹顾忌着些脸面,不会当众骂这等难听的话,除了疼痛难忍时呻吟两声倒也不曾说过半句话,脸色却是阴郁得怕人。
两家的下人不断地赶着众人走,见实在没啥热闹瞧大家才一哄散了,锄地的锄地去,耙田的耙田去,除草的除草去,手上忙不停歇,嘴巴的作用也不浪费,津津有味地说道着,连秦家的老底都扯出来了。
原来这秦家与池家一样是外来户,不过是比池家先来三十几年,在青山岭村也有三十来年的居住史了,听说秦家是为躲难才来青岭村的。秦知兴的爹不知是在俞州哪里的一个山寨里当伙头喽啰,这伙人专打家劫舍,后有一回作案时被俞州府衙缉拿住,后来官府又前往山寨捣巢,二当家带着寨子剩下不多的喽啰奋力作战,秦知兴的老爹与另一个伙头便趁机将寨子里的所有财物席卷而空,东躲西藏了十几年,直到那宗官司渐渐尘封寨子里的人都差不多灭迹了后才在青山岭村安心定居下来。
如此隐密的事旁人如何得知?那是从另一个伙头那里听来的,当时逃生时秦知兴的爹还没想过要将那个伙头灭口的。若是有什么事两人也好商量出对策;到了青山岭村定居下来分财产时秦知兴也没动过那个念头,直到两人一同看上了秦知兴的娘时,秦知行的爹才将那个伙头灭口了。
秦知兴的娘长得极美,两人都很属意她,而秦知兴的娘属意的是秦知行的爹。那个伙头心有不甘,多次趁秦知兴外出时意图染指她,秦知兴的爹回来得知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