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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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人-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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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延等沈夫子和关夫子关切地问完了他的学业后,欲进伙房里与郑氏她们一道用饭,但怕失了礼又怕他爹说他不够汉子。视线不停地往进后院的大门外瞟,几欲起身又重新坐下,筷子随意地往远处的碗盘里戳,当去夹菜。
    知子莫若父,楚大元瞧得好笑。见两位夫子谈起农耕细作来,便笑着对楚大元道:“咱大人谈话没你啥事,进去跟你娘她们一块吃吧,婶母家又不是外人,不会说你啥的。”他这话说得无心,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把丘山一家当作亲戚看待了。
    在坐的几位也没听出来。
    楚延立时如如蒙大赦般。跟两位夫子和沈丘山客套了两句,便左手拿碗右手拿筷乐梢梢地到后院的伙房里了。自挪了凳子在照人与章氏旁边挤了空坐下。
    这人真不知避嫌!照人突然觉得有丝赧然从心间升起,怪了。楚延这些小动作以前也不是没当着她家里人的面做过,她也从不会有啥想法,只觉得那是他的本性使然,这会反咋倒做作起来了!
    郑氏笑斥道:“你个没规没矩的小子,仔细挤到了你婶母。”
    章氏往旁边移了移凳子给他腾出些空间好夹菜。嘴里笑道:“不防事哩,”顺势夹了块鸡肉放到楚延碗里:“多吃些肉。读书伤脑子,要多好生补着,照地当初考试的时候,咱家可是天天有肉给他吊着的。”
    照人下意识地去观察章氏脸上的表情,笑容情真意切,夹菜的动作自然,不像是客套虚礼!她自个都没注意她竟然开始在意起她娘对楚延的看法来了。
    提起这茬,郑氏来了兴头,追问道:“可还有啥要注意些着的?这些事咱都不懂也不知要注意啥,快都跟我说些!”
    章氏说一宗,她就记一宗,又细细地问明白每个枝节末叶,待章氏说完了,她才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开心得仿佛捡的是多贵重的珍宝一般。
    大人说大人的,娃子们也凑一堆聊起来,照人有意说些女子持家的故事,以图吸引娇娇对“过日子”感兴趣,日后多学些过日子的活计。碧清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只要懂得打理安排就够了,缝缝补补洗洗刷刷那些活有的是仆人做用不着她亲自动手,而楚家的闺女却是要的。
    但若以为几个故事就能起到教导领范的作用,那未免就太过乐观了!啥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起了头就不怕了,慢慢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习教导也是一样的道理,要慢慢积累!
    楚延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她的用意他自然听得出来,他从前只觉得她长得好看,后来又觉得能干聪明,想法与旁的女娃不同,心里头对她的感觉是说不尽的钦佩和仰慕,但此会子听她娓娓道着女人家以为美德的持家兴家之道,如涓涓细流划过心坎,无比柔软熨帖!
    “哥哥,你觉得照人姐姐说得有道理么?”娇娇侧着头问,眼睛亮晶晶的。
    照人也侧过头来,想听听他有啥想法。
    楚延拉回思绪,脸上笑容大展,毫不犹豫地道:“照人姐姐说得极好,娇娇要多跟照人姐姐学习,你瞧,咱两家住得这般近,天天可以上照人姐姐家,别的女娃子想跟照人姐姐学还没这样的好机会哩。”
    照人讶然,他竟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这人心思惯来细腻她是晓得的,但以他大咧的性子竟然能想得这般深入,鼓励妹妹学习家务,这是多稀罕的新鲜事儿。放在成过亲的男娃子身上都不一定能听得出来,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想得这般深透。
    她心里头有什么东西顿时破裂开来,像是围墙的倒塌声。

  ☆、第一百零一章 必须做我家儿媳妇

PS:
    昨天手贱,一不注意将第一百章错打成了九十九章,内容是连贯的,亲们放心。二更迟些
    夜空上挂着一轮新月几颗星子,晚风徐徐吹着,送来春日里清新甘甜的气息。将两位夫子送上回村的大路后,只余楚大元和沈丘山,章氏和照人早回去了。
    两人都喝得有些醉,楚大元揽上沈丘山的肩,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丘山,要是咱两家结亲了多好啊,闺女回娘家方便,以后你们想瞧外孙也不必跑大老远的,下山上山就到了。逢年过节你家吃一顿我家吃一顿,可不热闹极了。”
    沈丘山打了个酒嗝,呵呵笑道:“嗳,你跟我说有啥用,又不是我出嫁!媳妇闺女不松口,我又能咋样?”
    “好你个老崽仔,一大把年纪了还说浑帐话,”楚大元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又打趣起来:“这点咱兄弟俩还真像,都是怕婆娘的。欸,说真的丘山,照人闺女都快满十四了,也该是说亲相看的时候了,再拖下去可就寻不着好的了。”
    沈丘山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身子歪歪扭扭,“你刚不是还想求我家闺女作儿媳妇么,这会咋又希望我闺女嫁别人了?”
    楚大元眼睛一瞪:“谁说我希望你闺女嫁别人了?我做梦都想着你闺女嫁给我家那小子呢。咱家小子现在读书考秀才,想要立马成亲又怕耽误了他的学业,我是想着他们俩能先早早定下来,等咱家小子考中功名了再将你闺女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迎过来。”
    “你们夫妇俩千算万算咋就没算到你家娃子嫌贫爱富这一条哩,到时他考中秀才做了官老爷,有的是富贵人家的闺女愿意嫁他,岂不是害了我闺女?你瞧咱村口的曾家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楚大元知他说的是曾远之家,村口有户人家姓曾。两家本是同根出,因人丁单薄散不开枝叶来,到这一代就只剩这两根苗子了,那两兄弟的爹是堂兄弟,到他们这一代就更远了。曾大一直想要个儿子,却生一个是闺女生一个是闺女,家里最大的闺女十五了,最小的五闺女才五岁。
    说起这曾远之话就长了,他原名叫曾二,与曾大毗邻而居。房屋都是祖上留下来的,自他们父亲那一代就是这样的亲邻。曾远之他爹娘早年操劳过度身子累垮了,不放心这个唯一的儿子。担心他们走后娃子可怜无依靠,硬是捱到帮他娶了媳妇走的,这曾远之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十年勤学苦读总算挣得了份功名,但最后却嫌贫爱富抛妻弃子。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闺女,让人好不诟齿,如今曾元之的前一任发妻带着十二岁的儿子独自讨活,。
    “他要是敢动那种念头,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子。”
    沈丘山摇摇头。
    “丘山,你不信?”楚大元无缘认真。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种事儿谁说得定呢?我可不敢拿我闺女的亲事去赌!”沈丘山丢下这话,就咚咚咚地往前走,嘴里喊着:“喜子。李三,开开门!”
    楚大元急了,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裳,喷薄着酒气,道:“丘山。你信我老楚,咱家小子是啥样的人老楚还不清楚么。可别随便就把你闺女给嫁了。要我家小子命哩!”
    李三将门打开,扶住脚不稳的沈丘山,“老爷咋喝得这般醉?”
    沈丘山就势将身上一半的力量放到了李三身上,扯回衣裳,挥了挥道:“天儿晚了,你快回去哩!”
    李三歉意地对楚大元笑笑,半扶着沈丘山进了去,大门随即便“吱呀”两声关上了。
    “这丘山。。。”楚大元伸手指了指门,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家的山林而去,月光虽不甚明亮,照路还是绰绰有余的,庄户人家常在山林里混迹,打猎呀,捉山蛙呀,摸黑回家是常有的事儿,这点根本就算不了个啥。
    “曾家出了个混账人,为啥要我老楚的儿子受这等冤枉气?我呸。。。不成。。。这事不能就这样了了,沈家的闺女必须做我家儿媳妇才成。。。嗝。。。”楚大元一路絮絮叨叨醉话不止。
    第二日照人照例早起,仆人们练完身子已在林子里忙活起来了,她梳洗好后,换上织纹平实的旧粗棉裳子,吃完早饭她也打算去林子里瞧瞧。
    吴婆子与春烟正抬着一缸鸡食去喂鸡,她便跟了一块儿去。春日里气候潮湿又常下雨,鸡舍里建了离地镂空的隔板,以免鸡们生病,隔板是活动的,到夏秋日里再抽移走就是了。
    除了选留下来抱窝生蛋的母鸡和少量的公鸡,两斤以上的鸡们都运到县城里做成美味鸡出卖了,此时鸡舍里只一百来只大鸡和一百为只不到一斤的子鸡,见她们来了,便都叽叽、咕咕叫着往这边挤。
    照人仿用前世里的法子,叫她爹用木板做了几个长长的鸡食槽,这样每个鸡都能吃得到食,不至于挤在一处而年挣抢打架、营养过剩或不良。
    春日里青菜叶子多,林子里又有新发的嫩草叶,剁得碎碎的再拌上谷糠和玉米粉蒸熟的地瓜肉,这样拌出来的鸡食喂出来的鸡肉质又好又香。三人用葫芦勺一勺一勺的将鸡食分均倒进槽子里,鸡们吃得可欢快了。
    喂完鸡后,照人与春烟到鸡棚子里捡鸡蛋,吴婆子忙递上底部垫着稻草的篮子,嘱咐道:“可小心点着,容易碎哩。”
    两个女娃相视一笑便进了鸡棚子里,半数的鸡窝里都有蛋,白圆圆的躺着,有的冷了,有的热乎乎的想是刚下下来没多久,照人最喜欢这个活计,捡鸡蛋的乐趣只有捡过的人才体会得到那难言的绝妙滋味。
    捡了鸡蛋又帮着将猪牛喂好,用了早饭后照人和春烟便跟着沈丘山却了李子林,章氏和吴婆子要去地里培地瓜。从平展的黄土道上拐进林间小径,再走上一刻钟便到了,七八个仆人正在挖坑,见了他们来,便一个个笑着打招呼。
    沈丘山看了看堆在一边的树苗,问王护院:“有多少苗子?”
    王护院笑着道:“估摸着有两百来棵,在咱家林子里找了些,去野山里和村里头找了些,找树苗子的人多,再找也难找了。”
    沈丘山笑道:“两百多棵也差不多了,莫道还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咱家培了种子,明年就可以移土种上了,也不差这一年的时间。”

  ☆、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如故事

先前三兄妹挖了些树坑子,但春日里雨水多,坑都被泥水填浅了,又得重新再挖深才成。两个女娃子便做着这现成事,挖完了就放树苗子,每个坑边放一棵,自有后头的人来培上土。
    庄户人家句古谚:惊蛰过,暖和和,蛤蟆老角唱山歌,此时山林里不正应了这话头,李子林离山涧不远,正好能听到山涧那边传来的蛙声:咕-咕-咕,沉闷,慢调斯理,还有回声。林子里又能听到山和尚和淮儿的啁啾声,山花烂漫,蝴蝶峰子也忙碌得很,嘤嘤嗡嗡的,各种唱和声促成一片,春光无限。
    两人佝得有些腰酸,便扯了把草茎垫在树底下休息,春烟一惊一乍:
    “姑娘,有蚂蚁。”
    “啊,青虫!”
    “这个是啥呀,一蹦蹦到我头上来了”。
    照人瞧着她手忙脚乱不断地拍扫着头发,忙在她头上抓下被她头发绞住的一只青色蚂蚱,笑道:“这个是蚂蚱,不咬人的,拿了烤来吃可香了。”
    春烟理了理头发,狐疑道:“这个能吃么?”
    她虽身为仆奴,但也是在城里大户人家当差的,一年连几次大门都难出得去,咋会晓得这种东西能吃?只去年初来时见过几回。
    “当然能,捉那些腿肥的,把腿撕下来放在火上烤熟,喷香得很,要不咱试试,保管你吃了还想吃。”照人一脸跃跃试欲的模样,她前世还是姑娘未结婚时,家是在乡下的,在春夏两季常见到蚂蚱,有时来了兴致便邀了伙伴们去捉来烤了吃,肉质细腻香懒特回味儿,就是太小个了点不抵嘴。
    见春烟瞪直了眼睛。她忙笑道:“哄你玩的,现在这东西还没长膘不好吃,到夏日里的时候个头大些肉也丰肥些,吃着才好吃。”
    春烟瞧着她手心里把玩着的蚂蚱,细胳膊细腿仿佛一碰就会折断般,青绿的颜色,恶心极了,忙转到别的话题上不再扯这茬,再说她就要吐了。她能将蛇啊老鼠啊一棍打死,但这些颜色奇怪的小个肢节动物她却是怕极。
    “姑娘口干么。我去装些水来喝。”说罢,她就要起身去山涧里打水。
    照人忙拉住她:“莫去了,等会就要回去了。这个时候外头的水不能喝哩,水里头有许多虫卵。”
    “姑娘晓得的可真多。”春烟顿时现出一副无比崇拜的样子。
    照人抿嘴笑道:“等再过一两年,你也都晓得的。”见那边沈丘山唤她,忙起身拍了拍屁股,往沈丘山那边去。
    “闺女。这边有地菜哩,掐一把回去煮了,味道可是好极了!”沈丘山用嘴呶了呶边边上空地里长得肥硕的地菜,笑道。
    “嗳!”照人喜滋滋地蹲下身,扒开碍事的草藤子扯了起来,羽状的青翠茎叶伏在地面上。扯起来一瞧,根子呈白色,肥嘟嘟的。上面还沾着些碎泥粒子。
    沈丘山边挖坑边笑道:“爹小的时候常吃这地菜,那味儿现在还记得哩。每到寒冬天冷时,你奶奶就带着你大姑二姑去收过稻子的空田里挖地菜,挖一个上午就能挖起几筐子来,一筐筐的洗净挑回来。或煮了吃,或剁了做猎食。都好得很。这东西贱,在哪都容易长,从寒冬直到春日里随处可见着。”
    照人抬起头来:“爹,你小的时候家里吃不上饭么?”她前世里听说过,在她爹娘小的时候家里就是穷得吃不上饭的,特别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更是饿殍遍野。他们常常刨野菜裹腹,久了野草都没了,只好啃树皮草根,特别可怜造孽。
    原本她爹家里是很有钱的,她曾祖父是村里的乡绅地主,家财万贯,田产地产上千,还有别苑数幢。每年收的租子可够寻常人家一辈子的花销,谁个不对他家马首是瞻给,就连村长镇长都给几分薄面。后来遇上特殊时期,他家被斗了,房屋别苑全被拆卸,家产全数被没收,她曾祖父曾祖母被绑在树桩上活活烧死,家里的人死的死,逃得逃,最后只她爷爷还在村里头落地生根,但家里也是贫寒得很,一直过着食不裹腹的日子。到她出生时,各个地区迅速发展起来,日子才慢慢过好,吃得饱吃得暖。所以她对前世里的父母总是很疼惜,为他们曾经受过的那种苦难。
    她小时候父母忙着生计,爷爷因为劳累过度早早地去,只跟着风烛残年的奶奶在家里,她没少听她奶奶说起过她父母那辈、爷爷奶奶那辈、曾祖父曾祖母那辈的往事,每每听得入了迷。那时候小,还不懂得感同身受,只觉得听着像故事般精彩有趣,长大后再回想,深觉愧疚。由此,她对这一世的父母所经历的往事便多了几分怜惜。
    “咋吃不饭?饭还是吃得上的。”沈丘山停下来,手掌着锄把子,回忆道:“那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时,这么多年了,爹也忘了叫啥皇帝了,就是当今皇上的爹。那时皇上的爹做皇上时,赋税徭役都不重,大家都还是能吃得饱饭的不至于到卖儿卖女求生的地步,只家中没几个闲钱罢了。身上没钱,手脚便拘着,做啥事都不方便,买个锄头买斤盐巴都要细细算了一道又一道。”
    “日子过得这般拮据紧凑,大家便想着法子挣家底,田地里的野菜长得好便挖野菜,山上的笋子龙爪长出来了便上山掰笋子龙爪,或当粮食吃将节约出来的口粮换钱或是喂牲口卖钱,大冷的寒冬里还下江打鱼哩,总之只有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一点的法子没有不用的。”
    “爷爷又留了房子又留了钱给咱,大哥出生时日子该过得好些了吧?”
    沈丘山又动手挖起坑来,嘴里应道:“那是自然,你娘嫁过来时跟着爹过了一段苦日子,为的就是多余些钱将来供养你们,到你大哥出生时,村里分茶油林了,咱家分了有十亩,又做了鱼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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