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又到处闲话,说咱族里占着人多当霸王,啥好事都自个沾尽不考虑他们,连芝麻点儿的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说道。还有人在煽风点火呢,挑拨村里的人要将三哥拉下来,说他从没尽到一个村长的责任,大伯父大伯母这些年来的行径,先前村里出的偷盗事儿,这回村里要建果脯商号的事儿……唉,总之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到处杨梅一样花,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利益的分歧,就有明争暗夺!章氏这些日子甚少去村里,还真不知这些事儿,没想到才几日的功夫,风言风语竟像燎原之火,漫延得如此之快!
想起这一年多来的是是非非,章氏心头就烧起一把烈火,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话说的还真在理。以前家里跟大家一样,一座瓦房几亩薄田,也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日子过好了,就总有那等瞧不得你好的人,书快电子书为您整理制作明里暗里可着劲儿的作怪,忍让再三都不知收敛,真让人气结。
她语气有些冷凝:“这果脯是咱照儿做出来的,这主事理当在咱族里挑选,他们有啥资格说这话?真是给了一寸还想要一丈!”
“娘,在生啥气?”照人跟两个丫头在伙房里做晚饭,这会端了饭菜出来,听她娘有些不高兴,便开口问道。
沈丘山怕汤水烫着闺女,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菜碗放在桌上,“你娘在烦果脯商号的事儿哩,这都商议一个多月了,还没一个定论!”
照人微笑道:“自有族长和三伯当事,你们烦啥?再说了,各房的房长也多少能顶些事儿哩!”
“别说了,你那些叔伯不是净想着自个的好处,就是没点名堂的,能顶个啥事儿!”沈丘山摆手道。
照人在他旁边坐下,抱着他的胳膊,“爹,莫要担忧那许多哩,三伯和族长自有法子的。再不济,咱就不挑主事的东家,就在族里挑些有点本事的人,各担各职,总能在明年夏初前将商号建成的。以后若是有好的法子再慢慢改进就是,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哩!”
沈丘山一点就透,脑瓜子顿时灵光起来,他们先前咋就没想到这法子哩?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议会商讨,他高兴的说道:“明儿去祠堂我就将这法子说说,肯定能成。”
章氏也一脸喜意,倒不是为这果脯商号的法子而喜,而是她家的闺女如此聪明能干,她这个做娘的颇为骄傲啊。不过在家里跟着爷爷和哥哥们认了几年字,她闺女为人行事就有这等远见和慧识,就是人家大户家里的小姐怕是也及不上的,这叫她如何不欣慰?
照人抿嘴而笑,“爹去洗把脸,先吃晚饭哩!”
郑氏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了,第二日上午她与楚大元上自家山林干活时,就顺道来了沈家回复。
章氏忙笑着将两人迎进屋来坐下,又吩咐春烟沏茶水,“刚下过雨,这山里露水大得很,咋就来砍山了?”
楚大元逡巡了一眼屋里,不见沈丘山,便随口问道:“丘山不在家么?”
“他去村里了,可是有啥事儿?”
郑氏瞟了他一眼,笑道:“他闲得嘴慌哩,莫理他!”
而后又道:“昨儿我从娘家回来,那家闺女同意相意相看哩!你瞧啥时候有空儿,咱就逢赶集在镇上会个面!”
章氏喜上眉梢,道:“这可是真的?相看的话还得过些时日哩,照天送他弟弟去省城上学还没回来!”
“这不打紧,那我就回个话儿,等日子定了再告诉他们。我将照天的事儿跟他们说明,她爹娘很是中意你家照天哩!”
章氏自是非常高兴,心头的期盼又多了几分。楚大元夫妇有活要干,她也不再多留,将他们送下山来。
临走前,郑氏笑道:“我向娘家定了十只猪仔,等年底就抓回来养!现在天气暖,家里也孵了四五窝鸡仔哩,到下月底就能出了。咱家还剩些鸡蛋,可要给你家送些过来?”
为了她家娃儿能娶上沈家的闺女,她和大元可是卯足了劲的干,努力干两年,到时家里也好有个样子,不然等沈家闺女过门时啥都没有可不委屈了人家?这样好的闺女,放在眼前不求,莫道还要托媒婆三村五镇的去打听谁家有好闺女么?
“你们留着自个孵哩,咋好意思?”章氏也笑着答道。
郑氏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样子:“咱家就那几只母鸡在抱窝,家里攒了两百多个鸡蛋,都是好鸡蛋,吃了不可惜!”
章氏只好笑着答应收下,等楚大元夫妇出了林子院门才上山去。
瞧着与春烟秋水坐一块纳鞋底子的闺女,章氏杵在门口欲言又止。她在想楚家和邓家的事儿要不要跟闺女说明,好让她心里有个底。闺女如今都十三了,也该是物色夫婿的时候了,要是这两家的娃子她都不属意的话,也好另外打算;若是之中有一个中意的话,就早些定下来,也省得节外生枝。
照人瞧见她娘神思不定的望着自个,放下鞋底子起身走过来,唤道:“娘,有啥事儿么?”
章氏收起异样,柔声笑道:“你过来,娘有事跟你说!”
“啥事儿?这般神神秘秘的!”照人故意撒娇问道,最近她娘老拿那种眼光瞧她,真让她有点儿莫名。
第七十二章 人生如棋
两人走到里面的院子里,树叶上还挂着露水,一只竹笼悬空静立,里面的山和尚已出去觅食了。
照人虽然喜欢那两只可爱的小东西,但并不拘着它们,驯了一段时日后,两个小东西自己知道在天黑前回来,天亮时鸣叫几声就飞出去觅食,也稍通人性。
“闺女,可有中意的人?”章氏笑看着闺女问道,也不拐弯抹角,她很想知道闺女有没有啥想法。
“嘎?”照人半晌才反应过来,讪笑道:“咋突然问起这事儿?”
章氏神色很认真,“你回答娘,有还是没有?”
照人想了会儿,摇摇头:“没有!”
是真没有,就算身边有几个玩伴,她也是拿他们当孩子一般看待的,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哪会对这些毛头小子动心?她娘莫不是着紧她的亲事?她才这么点儿大,是不是太早了点?
“闺女,前些日子邓家和楚家跟我和你爹提了你的亲事,春明和楚延,你觉得这两个娃子如何?”
照人乍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这这这……嗳,真让她措手不及!她从没想过这事,能有个啥想法?不过,既然她娘提起这茬,她也就不得不慎重的对待这件事,这毕竟关系到她以后的生活,她岂可轻心?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只有步步为营才能成为生活的智者。
哪怕在这个婚姻不能自主,甚至连见过的男娃子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朝代,她也要在有限的选择里挑出一个能够和她和和美美过日子的人,有无感情,这是次要考虑的。
“没啥想法哩!”照人言简意赅道,脸上微微笑意。
章氏细数春明和楚延两个娃儿的好的方面和不好的方面,对比给闺女瞧,担心她不懂识人吃暗亏。
照人并未告知她娘春明属意他姨父村里那女个娃儿的事情,她向来不是个爱多嘴的人,自个心中清明就好了,干啥要多一事,念叨旁人的是非呢?
至于楚延么,她同样没啥想法!
她心中倒是多了份心思,以后得少跟村里的男娃子们走动了,大家都日渐年长再不是当初的垂髫小儿了,该避避嫌为好。以后就算说亲事,不也还有相看这一出么?城镇里的人家说亲往往是媒婆上门说合,男女两方的庚贴对得上,父母同意,这亲事就准了。而乡下在成亲前还有男女双方相看这一条,这如何不是可以自由作主的机会?
章氏见闺女毫无这层意思,便作罢不提。这事也不能逼得紧了,让娃子心中有这样个意识就成了!
沈丘山从祠堂回来吃晌午饭,照人用粗盐焗了一只肥鸡,他吃得满嘴流油,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闺女,这鸡是咋做成的?喷香的很哩;明儿再做!”
章氏白了他一眼,好笑道:“我瞧着你莫要吃饭了,光啃鸡肉就能吃饱了!”
“可不是哩,吃了这半只鸡,我肚子都胀起来了。春烟,水没了,给我倒杯水来!”沈丘山呵呵笑道,叫春烟倒水过来喝,这盐焗鸡好吃是好吃,就是吃了口干得很,不时的闹水喝。
春烟偷偷笑着,端起桌上的瓷壶去了伙房倒水。
“爹,叫你不要多吃,这会儿难受了吧?待会儿让娘煮些草药水让你消消胀。”照人吞下嘴里的饭粒后,才笑着说道。
她想着家里养这么多的鸡要咋样才能卖出去,光卖毛鸡赚不了几个钱,还是做成现成能吃的比较容易卖。于是,她便在脑袋里搜罗了一大堆鸡肉的吃法,恍然想起这将鸡肉做得美味又简单易做的法子,就试了下手,做出来的味儿还真不错,春烟秋水两人看了一遍就晓得咋做了。
“闺女,咱家这么多鸡,要是都做成这盐鸡卖,肯定人人都争着买的。”沈丘山打了个饱嗝,跟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照人也纠正他爹的错误叫法,只是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到时咱在县城里租间铺子卖这盐焗鸡,生意肯定能红火。”
转而望向她娘,“娘,咱家还有多少银子?现今秋下无事,家里的鸡也多,咱可一直卖到明年春上哩!”
章氏在心里合计了一番,说了个大概的数目,闺女的生意头脑她如今是深信不疑的。几次三番下来,事实证明她闺女确实是有生意头脑,每回都能挣不少银子,如今不但做出果脯让村里满村遍野的李子有了出钱的路子,又能将家里的鸡做成美味鸡肉出卖。他们做爹娘的没本事,既然儿女有本事难道他们还阻着儿女长出息吗?
照人计算了些大概所需的成本投入,笑道:“等大哥回来咱就上县城找铺子,人手是现成的,两个姑姑和春烟秋水她们都能使得上劲儿!只要把鸡运到县城,找间铺子就可以开张了!”
沈丘山夫妇为闺女的果决大加赞赏,春烟秋水听了也是极为高兴,她们能有机会上县城里瞧瞧新鲜,不也是美事一桩么?
今儿族里商议果脯商号的事儿,沈丘山将闺女的说法说了出来,得到大家的一致首肯,这是可行性最大的法子了。所有前期所需要的投入由族里出,收成除了拿三成给村里的人外,其余按各户投入的银钱分利头,投入的多利头就分得多,反之则少,各职当事的人可在村里挑选。
大伙对这决议都抱以期盼,往后不但自家的李子有了去路,就是后期的回报也是极为丰厚,况且还能在作坊里谋个差事,也能领一份工钱,大家何乐而不为?
沈丘田将这决议在村里公布里,引来一片哗然,或褒或贬各人持各辞。当天,沈丘田家里就上了不少人来闹事,说这决议不公,他们只考虑他们沈氏族里的利益,完全没有不顾他们的利益,要沈丘田给个合理的说法。
陆陆续续的,瞧热闹的有之,不到一个上午,沈丘田家的院子外面都围满了人,任他那泼皮爹娘如何大声叫嚷骂咧人墙都毫不松散。
沈丘田做为一村之长这么些年,人情冷暖趋炎附势落井下石或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他还目睹得少了?他又岂是那等随竟便会让人骑上肩膀作威的人?
第七十三章 冲突
“池老爷,事情就这样吧!”沈丘田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将还欲言语的池老爷请出了屋子。
池老爷不是第一个上门说果脯商号的事,还有刘家、陈家等等,都被沈丘田以“果脯是沈氏族里的人做出来的,果脯商号的操持自是由沈氏一族来负责”的说辞,将一个个上门的人打发了走。
面对水泄不通指指点点的人群,沈丘田无丝毫动容,他清清嗓子,语带威严地道:“乡亲们,请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人们逐渐静了下来,却仍有不少人在小声不满的嘀咕。
“关于果脯商号的事儿,相信大家都听说了。我能理解大家此时的心情,但是呢,”沈丘田停顿下来,以手势制止欲发言的众人,而后才接着道:“果脯是沈氏一族做出来的东西,理当由沈氏一族主事,你们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妥呢?”
有个中年汉子气愤地大声嚷道:“我瞧着哪里都不妥,丘田,你当了咱村近十年的村长,就为着这个,咱敬你。可你今天这事儿就处得不公了,就算果脯是你们沈氏族里做出来的,但李子咱可都是出了份子的,你这是完全不把咱这些外姓人家当作青山岭村的人看待么?”
“是这么个理,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咱当青山岭村的人看待么?”
“是哩,以前做事还算公道,近几年处事是越来越糊涂了,亏咱还那般信任他!”
“这是欺负咱外姓人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开,听得沈丘田一颗心发寒跌落,但他啥也没说,伟健高大的身子此时瞧起来有几分落寞孤寂,仿佛秋风中飘零的落叶,分外萧索。
待听到大家叫嚷得有些声嘶力竭了,他才语气清冷地道:“我沈丘田做青山岭村的村长如今是第十个年头,我自认这十年来处事一向公平公正,从来没有偏袒过哪一家,欺凌过哪一家。如今就为着沈氏一族的果脯商号,乡亲们闹到我家里来,还随意磨灭人,这是个啥意思?”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时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沈丘田,你以为你是青山岭村的村长就好了不起么?说啥公道公正,你从来就没公道公正过,要不是敬畏你们沈氏一族是青山岭村的祖族,我老早就踹了你的窝,而不是今儿还站在这客气的同你讲话!你问问你屋里那两个老不死的,都做过啥仗势欺人的事儿?有这样的老子娘,就生不出一个公道公正的儿子来。”
这一番犀利的言词震惊了所有人,大家哄然而笑,皆转过头踮脚想瞧瞧说话的是哪个人,却只望到一大片黑色的人头。
沈全立夫妇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大声说过一句话,摆过一次脸色,谁不是好声好色的供着他们?如今竟然有人公然辱骂他们,这叫他们的老脸往哪搁?两人气炸了,脸上涨成猪肝色,横着老脸气势汹汹的过来想将说话的人揪出来。
刚刚说话的人还不等他们走近,他就挤开人群叉着双腿大跨步上了前来,目露凶光地道:“咋样?想要打我吗?”
沈全立夫妇一瞧这五大三粗的杨光录,当下有些畏缩,这杨拐子向来蛮不讲理,仗着他家兄弟在县城当了个差事,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事儿无所不干。
村人都踮着脚尖瞧热闹,一时忘了来此的目的是要向沈丘田讨个说话。恶人对恶人,瞧谁能耐些。
男人干架有招数,女人使泼可没规矩,沈丘田的娘伍氏见老头子被吓住不敢往前,她一口气提上来压下,她冲上前,在杨光录毫无防备之下一口往他的脖颈咬去。
杨光录愣了一愣,下意识将头往旁一偏,避过了大血脉,却也让伍氏咬住了旁边的肌肉,他疼得嗷嗷叫,使大力要将伍氏甩开,伍氏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咬住不放,满嘴是血。
杨光录恼了,两只建壮的手臂使劲掐着伍氏两边肩膀,双目爆突,腮下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瞧得在场的小娃子吓得嘤嘤的哭了起来。
沈丘田一见不好,正要上前,而杨光录的两个下人动作更快,两人一边一个抬起伍氏的腿往外拖,将伍氏拽得两腿像似断了般,恁是疼的叫不出来,但嘴下的力道更大了,整个人几乎是吊在杨光录身上。而沈全立早已吓得摊坐在地上。
沈氏族里几个年壮的人忙上前将那两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