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渐渐传出谣言,说他半年相看了十几家闺女都没说妥亲事,这家家的闺女都那般出挑他都看不上一个,眼界可真够高的。就连媒婆上他家的次数都少了。
对于这些话,沈家人早就练就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本事了,以前他家照人的事,照地跟关夫子闹嘴的事,他家丢鱼干的事,被落井下石得还少吗?
照人还没想好果脯的出路,池家老爷就上门来了,原来她送给碧清吃的果脯,让池老爷发现了商机,他就上门求货来了,这等东西他走南踏北都没见过,以后生意定能做得红火。
照天笑着道:“王老爷,你看咱村家家户户都有李子,不怕没货哩。前儿我跟村长说了,到时将这做果脯的法子在村里公布出来,家家都做得出来,以后就怕没有销路哩!”
池老爷暗赞这沈家大度厚道,这等赚钱的机密都公布出去,但他心下也多了几分好感,这样不贪不惧的庄户人家,还真是少见呢。
他也笑着说道:“好马不怕没人赏识,好东西自然不怕没人要。要是我们村能将这果脯做出青山岭村的商号来,那以后我们村可就要发达了。”他对此信心满满。
“池老爷说的极是,先前咱们也想过这一点,但村里户数多,众口难调也是一个问题。如今池老爷出面收购村里的果脯,建立一个咱村的商号,想必大家都同意。”
照天顺势推了一把,想试探下池老爷。池老爷家底厚实,在银钱周转上自是不成问题,人品也过得去,不像秦老爷那般阴险狡诈,而村里其他那些有钱人家是极少跟村家的庄户人家打交道的,人品底子啥的都不了解,所以让池老爷来统购代销是最好不过的了,想必村长也会很赞成这个法子的。
第五十七章 脑壳多了,啥发型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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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丘田听了照天的话,心下暗赞少年英才,他想了想,说道:“照天,你这主意极好,但也存在一个问题。果脯都是各家做的,他们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也不定就会买池老爷的帐。若是村里有其他人家也想上这一条船的话,不是会翻般么?咋还能做出咱青山岭村的商号来?”
照天点点头,村长说得极是。
“我瞧这样吧,果脯是你家做出来的,咱也不能让你家吃亏不是。这大东家他每年得拿出一成红利给你家。咱也给村里定个规矩:每户家里做的果脯只能卖与大东家。”
照天将村长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家里人听。
照人有另外一番主意:“大哥,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会有很多争议的,我倒是有个主意。”
“咱各家做各家的,难保口味不会有差别,咱不如商议让每户人家家里的鲜李子都卖给大东家,由大东家组织建一个果脯作坊,然后雇佣村里的人工来生产果脯。工钱、建作坊和烘烤房的费用、佐料费用、李子的成本费用等都由大东家出,做出来的果脯由大东家以村里的名义卖出,但卖出果脯的收益除去所有的成本费用后,得拿三成出来分给村里。这样所有的工序都清楚明白,既能保证村里人的利益,又能保护大东家的权益,减少争议。”
“要大东家拿出三成的收益分给村里,大东家会同意么?”照天问。
照人笑了笑,“大哥,咱是以村里的名义建立商号,如果不考虑村里人的利益还叫啥村里的商号?这果脯是咱家最先做出来的,咱自个做东家不是更好,干啥要公布出去让别人挣这份丰厚的利益呢?咱能让出这份利益来,就是为了村里每户人家都能受益。”
沈丘田一听,抚掌称好。他拍拍照天的肩膀,大笑着夸道:“果然是少年英才,比你爹和你三伯有出息啊,咱沈家有你们这样有头脑的人才,定能光宗耀祖。”
看着沈氏一族慢慢没落散乱,甚至出现窝里反的现象,他心里就无比沉重。如今族里出了四个少年英才,他是格外欣慰,以后在四个娃儿的带领上,相信沈氏一族定能在青山岭村亘古长青。
一个是族长的孙子,一个是四房长的娃子,其中两个便是沈照天兄弟,族里的其他娃儿不是平庸碌碌好逸恶劳,就是脂头粉面为非作歹不干正经事。
想到这一点,沈丘田突然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
眼看着树上的李子就快变红变软,照人觉得这做果脯的事不宜再推迟了,再推迟的话,熟透的李子就不能做果脯了,果脯作坊的事情一时也急不来的。
她教会她娘和两个婆子,然后再由她们教会村里人如何做果脯。一些女娃子兴起,也来到山上的家跟她学。
照地去上学了,照天见家里全是一干女娃子,借故跟两个护院到林子里去了。
因为这果脯的出现,照天立时成了村里女娃子们常谈论的话题,都觉得他确实能干出息,挑媳妇眼界高也情有可缘。还有不少女娃子对他芳心暗许,而照天却浑然不知,对于女娃子的示好仍然远远的避着。
“照人,你大哥在家也是那么‘沉闷’么?”沉闷,不解风情也。余莞手里拿着一颗生李子把玩着,似真似假的玩笑道。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不开窍的男娃子,她屡次主动示好,他都不为所动,她很受打击。以她的人品脾性,大把的男娃子上门求亲,而他却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这叫她……叫她情何以堪?这事要是说出去,她还不被人家笑话死。
照人抿嘴笑了起来,看来她大哥的木讷性子得罪这些怀春少女了,“这要咋说哩?相熟的人他话就很多,不相熟的人他话就比较少哩。”这叫内债,不是沉闷。
一干娃听后瞪大眼睛,他不理会她们,原来是跟她们不相熟啊。
余莞将照人拉到一边,悄声道:“照人,我好中意你哥哩,你瞧你能不能帮帮我?”
照人讶异她的直接,她还没见过哪个女娃子像她这般直白坦率的,就玉眉也是藏了好几年才向她哥表白的,这娃子才见过她哥几次呀?
余莞丝毫没有半分羞涩,目含期待的望着她。
嗳,帮了你玉眉咋办?我还想帮玉眉哩,照人心想。她讪笑着悄声回到:“嗳,我尽量!”
余莞高兴地抱了她一把,然后才放开来。
“你俩嘀嘀咕咕的在说啥哩?”圆圆狐疑的看着她俩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
余莞这会却害羞起来,眼睛不敢直视她,“没啥哩,女娃子家的小秘密!”
“哟,余莞,你啥时候有秘密了?”玉静打趣道。
谁不知道你余莞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如今竟有也密秘,嗳,女娃子长大了哩。
“你们听说过没?小英被休回家来了!”玉静忽又说道。
“啥时候的事?”众娃子凑近问道,女娃子被休回娘家,这可是丢人现眼的事儿。
“昨儿好夜才回来的,我家都睡下了,她家里乒乒乓乓,摔东西,吵架,娘俩哭得那个惨哟,啧啧!”
玉静没有奚落,倒有一丝同情:“我的房间就在路边,与她家隔了一条小巷子,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小英这回拿了她婆婆一块家传的宝玉给了娘家,她婆婆气得不行,就让她相公休了她回来。”
大家都知道小英平时手脚就不干净,总爱顺东顺西把人家的东西回家去,没想到出嫁了都不改这个毛病。在婆家犯了多次,相公说婆婆骂都不改,这不,这回婆家人气狠了一不作二不休就将她赶回娘家来了。
出嫁时风风光光热闹喜庆,被休回来时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圆圆一向不喜欢小英,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被休了就被休了呗,又不是没有手脚,难道自个吃的那口饭都挣不到么?”她爹娘就常教导她,啥事都要靠自个,指望别人是不成的。难道她爹娘没教过她么?
一群女娃子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她,余莞干笑两声:“圆圆,你还小,哪懂得这其中的厉害?被休回来的女人不但让娘家人抬不起头来做人,就她自个那一辈子也没啥指望了。”所谓一女不嫁二夫,这嫁二夫的女人夫家瞧不起,没啥好日子过,总之只有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份。
圆圆不以为意地道:“要是我被休回家了,我爹娘肯定不会嫌弃我,我也不二嫁,我靠我自个养活自个。”
若说先前她是因为小不懂事,这会再听她的话,众女娃子就无法接受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玉翡环胸睨着她,“圆圆,你好大能耐哩,我瞧着以后你也别嫁人了,就在青山岭村当个老姑婆得了。”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等没大脑蠢笨至极的人了。
玉静拉拉玉翡,低斥道:“咋说话哩你?”这个妹妹任性娇纵惯了,当外面跟家里一样,张开嘴想说啥就说啥,一点不懂得人情世故。
玉翡嗤笑道:“我有说错么?”
见圆圆发怒要冲上去,照人和余莞拉住她。照人低声道:“莫跟她一般见识,那是她的想法,随她咋想,反正你不痛不痒。”
耳尖的玉翡听清了照人的话,瞟了她一眼又昂起下巴转过头去,嘴里轻哼:“怕不就是你教坏的,两个怪物。”
照人不用她说出来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她不禁郁闷起来,真的是——脑壳多了,啥子发型都有!
第五十八章 渡口
玉静极其尴尬,歉意地对照人和圆圆说了两声,就强拉着她妹妹下山了,再不走的话,怕不得把这些女娃子全得罪了。她平时对她这个姐姐都不假以色,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见到晌午了,其他女娃子也告辞下山了。
照人也不留,只圆圆和她弟弟在家里吃午饭,反正圆圆他们要到傍晚才回去的。
这下小英真的是羞得不敢见人了,连她家里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见着人就远远的避开,生怕被人当面奚落、笑话了去!
小英爹悄悄托花媒婆说亲,只要有人愿意娶他闺女,彩礼啥的都不讲究了,真是造孽,养出这一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马上快到七夕了,不少人家赶着在这天成亲,图个好彩头。今年的七夕庙会,照地又赶不上了,他去了县里应试,省城里的蒋学政正好安排在这几日案临华阳县考场。
今儿玉眉家来了客,是花媒婆和来看相玉眉的一家子人,男方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得还算方正,脾气憨实,家境也还过得去。
玉眉没有被事先告知,所以并不知道,这会一进家门见人家一家四口盯着她像在衡量一件货物一样,她心里极度不舒坦,沉着一张脸进了房里。
沈丘桂正张了嘴要开口,却见闺女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进了房里,他气不打一处来,但顾忌着有客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僵硬着脸赔笑道:“咱闺女是个害羞性子,莫要介意哩。”
男方的奶奶对玉眉很满意,也许是眼缘对了,她抚着膝盖笑道:“这样的女娃子心地才好啊,才好啊!”
房间里的玉眉听到外面的对话,趴在床上无声的哭了起来,眼泪淌了满脸。她娘进来时,见她趴在床上,肩膀抖动,她心里难受,坐到床边,抚着她的背,叹道:“娃啊,这是咱的命,咱不能不认啊!”
玉眉两手紧揪着床单,仍旧流着泪,不言不语。
她娘劝不住,陪她坐了一个上午,快到午饭时才出去做饭。
玉眉听见她娘出去了,爬起来抹净眼泪擦干鼻涕,在房里翻箱倒柜起来。她心里琢磨了很久的念头打算付诸实施,她要走,就算死在外面,也好过过这种日子。她不能怨怪她爹娘,但她也不是她姐姐,唯有离开这个让她一直痛苦的家,离开让她痛苦的青山岭村,她才能摆脱这一切。
为了怕人瞧出来,她用一块布包住小包袱偷偷的从后院绕到前院,再出了院子,然后毫不犹豫的出了村子,路上碰到几个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理,低着头快步的向渡口走去,行色匆匆。
到了渡口,她站在堤上等去县城的客船,正午的太阳将她的影子缩得很小,就在她的脚底下踩着。她有丝紧张,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期待,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她还从来没出去看过。
等了很久也不见有客船来,倒是几只渔船从江里出来了,见她一个人站在渡口上,几个渔夫问她要去哪。
玉眉强笑两声,“去瞧瞧我姐姐!”
那几个人收了渔船,装了鱼很快便回村去了,渡口上又只剩她一个人,听着江水“哗哗”冲刷着堤岸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照儿来,如今这里能让她留恋的就只有照儿了,是不是要跟她说一声?也许,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无限悲苦,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伸手抹了抹,她应该要跟照儿说一声的,照儿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会理解她的,一定会。
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将包袱藏在江边茂密的草丛里,然后从田野里绕到了照人家的山脚下,并没进村。
守院门的仆从是记得她的,请了她进来。
玉眉一口气跑上了山,照人家正在吃午饭,见她此时上了家里来很是惊讶,却也没多问,皆语含笑意的拉她过来吃饭。
玉眉一腔心思,哪里会觉得肚子饿,她强笑着应答沈丘山夫妇,对照人使了个眼色。
照人会意,跟她出了屋,到了露台里的亭子里来。
屋里的照天味同嚼蜡般的吃着饭,心里有些失落,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以前她总是笑眯眯的喊他“照天哥,照天哥”,如今她心里已经没有他了吗?是不是怪他那般对她,所以不再喜爱他了?
“照儿,我……要走了,我来向你辞别的!”她吞吞吐吐的,终于将一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啥?”照人被她的话震的脑袋不能思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抓着她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发生啥事了?”
“照儿,不要问哩,我心里难受说不出口。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从来就与别人不一样的!”她泪盈于睫的望着她,期望她能理解她,她不希望她最好的姐妹都不能理解她,她需要她的支持,让自己相信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照人猜测到:“是不是因为我哥?”
玉眉摇摇头。
照人不再问了,神色沉重,玉眉不想说,一定是有她的苦楚。她想到很实际的问题:“你打算去哪里?身上有银钱吗?”
玉眉窘迫的摇了摇头,“只有二十文钱。我想去县城里找一份工,我能给人家做丫环挣钱,我也可以去绣纺里干活。”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有了底气,这不是兵慌马乱的年代,总能挣得到一口饭吃的。
照人沉思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放她走,她让她等等,进屋去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玉眉,这是我爹娘平时给我的,我一直攒着没花,你拿去!”
她将钱袋放进玉眉手里,哽咽道:“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知道么?我相信你一定的,玉眉一向都聪明坚强,啥事也难不到她的……”不管在哪,都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的。
玉眉故作坚强的笑道:“我会的,照儿,你要有空就来城里看我。”
她手里拽着那只绣着栀子花的紫色钱袋,复又轻轻说道:“照儿,谢谢你能理解我!”说完,以手掩面跑下了石梯,身影瞬间从照人的视视野消失了。
玉眉在未时等到了从乌连村来的客船,她紧紧抱着包袱上了船,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随着客船奔向了人生的另一个渡口。
第五十九章 自责
照人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她认为的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与这个时代是不符的,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