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清第一次在农户家里吃饭,感觉特别新鲜,这些菜她以前几乎没吃过,虽也是住在农村里,可她家的伙食搭配都是极讲究的。
一碗青椒炒小干鱼,一碗香葱河虾,一碗煎鸡蛋,一锅鲜酸菜鱼,一碗青菜,腌大头菜片儿酸萝卜条儿盐豆角装了一碗,吃得碧清赞不绝口。尤其是腌酸菜,筷子不住地往那只碗里伸,她何曾有机会吃这些农家美味,开胃得很。
酸菜吃多了的结果,就是不停地喝水往茅侧跑,午饭过后碧清都在干这两件事。
照人瞧了碧清那窘样趴在床上笑个不停。
“你还笑,真是个……坏丫头。”碧清不知怎么骂人,便把玉眉那句话学来了,结果逗得照人又是一阵笑。
傍晚的时候,章氏从王家回来,说王家新妇的嫁妆迎回来了,整整有二十抬。
这在碧清眼里倒不觉得有啥新奇的,她们那种家庭少则百来抬嫁妆,两三百抬也是有的,所以听了章氏的话微笑不语。
二十抬嫁妆在农村来说,算是家境很殷实的了。照人昨儿将玉屏家后院的箱笼数了下,再算上后来添的,顶多十抬了不得了。如果玉屏家知道王家新妇抬了二十抬嫁妆过来,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些事本就不是她该烦恼的,她也就不去多那个心思了。
下午,等她爹和哥哥们都下江网鱼去了,照人便跟碧清到院子里做针线活,告诉碧清咋做这披肩。翻稻谷的时候,又告诉碧清这稻谷咋种咋收,然后又带着碧清到菜园子里,告诉她各类青菜啥时种啥时收。
碧清也是极认真地听照人说这些耕作农事,对农耕有了一番新认识。听着照人娓娓道来,似乎悠然雅意乐趣无穷,并不如她爹娘说的那般辛苦劳累,下回寻着机会她也要跟爹爹去她家的田庄子上瞧瞧。
第二十三章 沈家嫁女,王家娶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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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玉屏出嫁元纪迎亲的日子,照人与碧清都没出门,人太多,容易招口舌是非。
棒打鸳鸯分,含泪各自奔,她实在不想去看这种苦情的热闹。
按习俗,男方应在傍晚时到新娘家迎亲,但玉屏的夫家离青山岭太远了,一来一回得一天的路程,所以男方上午就过来了,在玉屏家用午饭,再接新娘打道回去。玉屏家就顺便请了村里的人一起过来喝喜酒,办一场,晚上也就不用再劳神宴请了。
而元纪家,新媳妇离青山岭也不远,就下半午才去迎亲,晚上大办喜宴。
沈丘山和章氏上午被请去玉屏家帮忙做酒席饭菜,下午到元纪家帮着煮酒席饭菜。照天也一早出门帮王家准备迎新娘去了。
只照地中午会回来用饭,照人没开锅,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娘便将饭菜端回来给她和二哥吃。
伙房里烘着鱼虾,照人进去看了一把火就被烟雾熏出来了。里面浓烟滚滚,烧的是去年剩下的茶籽果壳,烟气很重,但用来烘焙东西特别好。
想起吃午饭的时候,有一只母鸡“咯咯咯”地叫个不停,怕是下蛋了。她便又进伙房去拿中午没吃完的地瓜饭给鸡吃,出来时,呛得咳个不停,眼睛都被熏出泪水了。
将饭粒倒进鸡食盆里后,到鸡舍的棚子里一瞧,果然有好几颗鸡蛋,她便一颗颗捡了用衣裳兜着。虽不想再进伙房熏一次,却又担心这鸡蛋放在别处会忘了或是碎了,只好又冒着烟进去放鸡蛋。
这鸡蛋么,现在不去捡,晚上再一起捡回来也不会少一颗,但是这捡鸡蛋的心情只有捡过鸡蛋的人才明白,所以照人对捡鸡蛋这活特别热衷。
爹娘和哥哥都不在家,所以今儿没晒稻谷。这稻谷还有一两担就晒完了,也不用太着急。
瞧瞧天色阴了下来,蜻蜓也飞低了,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她忙将晒在院子里的衣裳收回来,又细细地叠整齐,各人的衣裳放到各人的房间去。
忙完这些后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猪中午是不用喂的,一日早晚各一次;牛么,上午就拴到田里吃草去了。
现在快到种冬季青菜和冬小麦的时候了,照人便想趁着这拨雨水,将青菜种子撒下去好发芽,不然等到下回下雨的时候,又忙着种小麦没啥功夫理会这些了。青菜早种些也不碍事,还能早些尝个新鲜哩,吃完后再撒上一茬,春上又有得吃了。
于是,她便拿了以前二哥用的小锄头到菜园子里挖地整垄,这些空地是春季种辣椒豆角青瓜用的,如今辣椒豆角和青瓜都煞尾了,爬藤竹竿树棵子早两天便被她爹娘拔掉了。
挖了会儿,土粒子老是跳到鞋子里面去,硌得脚底板痒豁豁的,她便将鞋脱掉放在边上,赤脚踩在泥土上。刚翻出来的泥土细腻凉润,脚踩在上面格外舒服,泥土又不脏脚。
天气愈发的闷热了,刚刚还白净的天空立马被乌云遮蔽,倏忽间雷鸣滚滚。
她拿出帕子轻轻地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珠,仰头时瞧见锥粟树上一串串的小刺球挂满了树枝,心里顿时喜滋滋的。这锥粟再过一个多月就熟了,到时刺球炸了壳锥粟籽会自己掉下来,不然这么高的树也爬不上去哩。油黑麻亮的锥粟或炒了或用水煮熟了,特别粉。
她以为会下雨,紧赶慢赶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整好一条垄,又将白菜和菜心种子撒上埋好土,结果雨还是没下,只有时不时吓人的雷声和闪电,看来晚上会有一场大雨。
照人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拿着鞋和剩下的种子回到伙房,倒了温水将脚洗净穿上鞋。见伙房里的茶籽壳燃得只剩下一大堆红火炭,她从烘架上拿了一块鱼瞧了瞧,又闻了闻,觉得烘得差不多了就不再添茶籽壳进去,让红火炭慢慢将鱼干上的烟熏气味烤掉。
照地傍晚下学堂后顺道去田里把牛牵回来了。兄妹俩将猪和鸡喂好,烧水各自洗了澡,又添上一大锅水放在灶上烧热了温着,好等爹娘和大哥回来时有热水洗澡。
到掌灯时分,章氏提着饭篮子回来了,还有四个红鸡蛋。
两兄妹边吃饭边听娘说两边嫁女娶亲的事儿。
原来元纪在迎亲前都被他弟弟看着的,他今儿跟平时也没啥两样,到玉屏随了男方迎亲的牛车出发后,概是听到了唢呐声,他便使了个法子将弟弟支开,悄悄出了王家。
家里人发现他不见了,忙叫上一伙人各处去寻。
知子莫若母,王嫂子心里有八成猜到娃儿肯定是追着玉屏去了,便急匆匆地追过去。果然到古江边时,瞧见儿子在跟玉屏夫家的人拉扯。
看到这一幕,她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怕娃儿被人家伤了,赶忙加快步子跑过去。
此时,元纪使劲挣脱拉住他的人要上前去跟玉屏说话,奈何对方人多,三扯两拽就将他甩到了地上。
玉屏见他被人甩到地上,心疼难当,顾不得今后的相公正在前面,哭喊道:“莫要伤了他。”说着,人挣扎着就要从牛车上下来。
旁边的喜娘忙将玉屏按住,好言劝慰道:“丫头,如今你可是有相公的人了,莫要再做那等伤脸面的事儿了,不然今儿过了门你要咋做人?这儿可是有许多亲戚瞧着哩。”
闻言,玉屏身子一震,是啊,她从今儿起就是个有夫之妇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元纪?安慰他么?还是叫他带她走?她停止了挣扎,眼泪簌簌地滚了下来。
那边元纪爬起来后还要上前,又被男方的人甩到地上。
此时,新郎也发火了,她竟然为别的男人流泪,这让他这个相公脸面何存?他恨声对那几个汉子道:“给我狠狠地打。”
玉屏一听这话,忙尖声喊叫道:“你们谁敢?”她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柔小意的模样。
正要动手的汉子们收回拳头,以眼神询问新郎要咋办。
玉屏不待新郎发言,就低声下气道:“你莫怪他,原都是我家的错。以后我定会收回心思,跟你好好过日子。”
新郎不是不知她跟元纪那回事,可他就是中意她。当初相看时,他一眼就瞧上了他,哪怕她心中有人,但他想只要得到了她,日子一久总能感动她的,所以他极力将这门亲事争取了下来。
叹了口气,他对那几个汉子摆摆手道:“走吧,莫误了时辰。”然后将一脸呆滞地玉屏扶上牛车,自去前面赶车上路了。
唢呐鼓乐声又重新奏起来,欢快的声乐在古江上回响不绝。
元纪爬起来要上前去追,被赶过来的王嫂子死死抱住。
王嫂子悲泣道:“儿啊,莫要去追了,玉屏娃儿嫁人了哩。你替娘想想好不好?你替你媳妇儿想想好不好?他们要是将你打个半死,你叫娘咋办,你新媳妇儿咋办?”
元纪听了他娘的话,顿时不再挣扎,行尸走肉般任他娘拉回去了。
虽是只有王嫂子自己将元纪拉回来的,但江上打鱼的,田地里忙活的都瞧见了这一幕,她有心隐瞒也隐瞒不了。回到家里不到半个时辰,这事儿整个村里都传遍了。
先前两个娃儿的事闹得那样凶狠,聪明的人自是能够想得到今儿这一幕,倒没啥感到意外的。那些吃饱撑着的人,又有嚼舌根的新鲜话儿了。
说完这些,章氏抹了抹眼角:“两个造孽的娃儿啊,好生生的竟成了这般模样,谁瞧着不心疼?丘桂那狠心肝的,为自个那点脸面,都不管闺女死活了。如今村里人哪个不骂他,看他老脸往哪摆。”
章氏说着说着就骂起了玉屏那自以为是刚愎自负的爹,见两个娃儿把饭吃完了,忙起身要去收拾碗快。
照人拉章氏坐下,道:“娘,我来哩。”
照地也抢着要去捡碗筷。
章氏见两兄妹如此友爱,刚刚那悲戚的心情去了七八分。一手搂一个,将照人和照地搂在怀里。叹道:“以后你们三兄妹若是有了中意的人就跟爹娘说,爹娘定会同意的。爹娘舍不得看你们吃苦哩。”
照人听完章氏这番动情的话,眨了眨眼睛,想将泪水眨回去,最后却是流了下来。悄悄支起一只手将泪水抹去,半响才喑哑着声音回道:“娘,我们晓得了。”
照地心底那根柔软的弦也被触动,抱着娘和妹妹哭了起来。
好儿郎志在千里,最软弱的一面也只有最亲的人能瞧见了。
第二十四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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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时才歇。
正是地瓜块根膨大芋头分长“孙芋”“曾孙芋”需要水分和肥料的时期,这一场雨来得真是及时。浇了雨水的地施上农家肥,作物吸收快,这一场雨简直甜到农户人家的心窝子里了。
吃完早饭,沈丘山父子俩将平时攒下来的鸡粪牛粪猪粪拌上火灰,再掺了茅侧里的粪便拌匀,一人挑一担给地瓜和芋头施肥去了。
过几日就是中秋,家家忙着做月团,月桂香也飘了好几里远。
照人也跟章氏在家忙着做月团,她准备了好几样馅,有红绿豆沙的,有鸡蛋,有肉馅的,有水果的,有桂花茶式的,每样都多做了不少,好给各家亲戚送中秋礼。
她又将各色汁液备齐,西瓜的红汁液,桂花的黄汁液,青菜叶的绿汁液,葡萄的紫红汁液,这些汁液用以面团添色,也可区别饼馅种类。
章氏将糕粉加白糖和闺女准备的各色汁液分别搅拌拍打均匀,再放到蒸笼里蒸成面糕,然后将各种馅也煮熟。
这样先将面糕和饼馅蒸熟,等做成了就可以直接吃,不用再烘烤或蒸煮。
在等面糕和饼馅放凉的这个过程中,章氏又将铜掀洗净,再擦干抹上茶油,如此在压模时就不容易粘模。
终于可以做月团了,照人早洗净手等着了。章氏一样样地告诉她如何用面糕搓圆擀面,然后如何包做饼馅,最后如何用铜掀压上花纹。
忙了一个上午才把所有的月团都做了出来,照人搓面糕手都搓软了。甩了甩发软无力的手,到盆里将粘在上面的糕粉和馅末洗净。
此时,圆圆正好随他爹送鲜鱼过来,她是寻着由头来找照人玩儿的。见照人家堂屋的桌上摆了各式颜色的月团,好奇地张大了眼睛。
照人拈了一个西瓜红的月团给圆圆,笑着道:“尝尝味儿好不好。”
圆圆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酥软香甜,有一股西瓜的清香,还有鸡蛋味儿。她咂吧咂吧嘴将整个月团吃完,又各色都尝了一个才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嘴巴里还鼓着一团。
周拐子跟章氏在后院将鱼过完称后出来,瞧见闺女就是这般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闺女,伯母家的月团都快被你吃完了。”
憨厚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布满笑纹。
正要领了他闺女回去,却听闺女口齿不清地道:“我在照人家里玩哩,爹你先回去。”
他叮嘱了几句,拿着鱼筐子独自回去了。
中秋节这日,照地学堂也放了一天假。
早上,一家人赶着牛车去镇上,车上装着月团和家里烘的鱼干,这是要给各家亲戚送去的。牛车早已装上了用棕上须编的车棚,可遮挡太阳。快到秋老虎了,太阳可毒得很。
今儿村里很多人家都去赶集,连家里的女娃都会带上。虽然村里逢节就会杀一头猪,猪肉在村里买就成了,但农户人家平时忙得没空闲,今儿过中秋,不管有钱没钱,有物什要买卖还是空手,都会到镇上热闹一下。
一路上碰到好多村里的人家,有的坐着牛车,有的走路,还有的挑着鸡鸭拐着鸡蛋去卖的。卖鱼的倒少了,照人家收鲜鱼价钱还跟镇一样,谁会劳神将鱼拖到镇上去。
当碰上王嫂子家的牛车时,元纪和他媳妇也在车上。照人并没见过元纪,听娘低声告知才知道的,她不免对元纪和他媳妇多瞧了两眼。
元纪跟寻常人家的男娃儿没啥区别,黝黑的脸子,壮实的身子,是个不多言的人。他那媳妇倒挺娇俏的,瞧她跟她婆婆说话的样儿,便知是个直爽率真没啥心眼子的人。
收回视线时,见照地也瞧着元纪和他媳妇,看来她二哥也挺八卦的,她心头不免揶揄道。
“娘,瞧婶子家的牛车装了棚多好,又能遮太阳又能挡雨,回去咱也给牛车上装一个棚子。”只听元纪媳妇脆当当的嗓音说道。
王嫂子笑着应了,脸上毫不掩饰对媳妇的疼爱。
照人看向那媳妇,那媳妇瞧见她看她,还以一笑,落落大方。
倒是个好姑娘,王元纪真是好福气,先前的玉屏不差,这个也好,照人思忖道。
今儿中秋赶集的人多,搭个东西给亲戚也方便,给各家的月团和鱼干很快就请各家亲戚旁的邻居带去了。照人今儿可真是瞧见了东清镇的人潮汹涌,回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傍晚时分,村里几个人将各个亲戚捎带回来的月团和水果肉类送了过来。
沈家和邓家约了晚上一起赏月,用完晚饭后,邓家人端着几碗月团和一些小吃食热热闹闹地涌进了沈家后院。大人寻着大人一伙,娃儿跟娃儿一边,好不热闹。
月亮早爬上了树梢,天上明月一轮,人间清辉一片。
邓家没有闺女,于是,照人便跟这几个男娃儿一起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瞧月亮,瞧完月亮又数起星子来。
突然,春明惊喜地叫道:“瞧,那颗星子在走路哩。”他迅速地伸出手指向东南方的天空,示意他们看。
众人盯着看了一会,果然有颗不甚明亮的星子在慢慢地移动,都兴奋地猜测着那星子叫啥名字。
照人也瞧见了,刚想说“那是飞机”,幸好大脑反应快及时住了嘴。这里哪儿来的飞机,也不可能有人造卫星,她还当自个是在前世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