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又跟丢。练武之人视力极好,他走在前面稳稳当当,我在后面跌跌撞撞,不是踩到坑里就是被藤蔓缠了脚。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亮灯的木屋,还未走近,一阵药香扑鼻而来,我摸了摸鼻子,心想估计是带我来看医生的。
走到木屋门前,叶天轻敲两下门,里面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进来。”推门进去,还没见到人,却看到一屋子药柜架子,从地面到屋顶排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每个小抽屉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字,比以前见过的中药店规模大了不知多少倍。正惊叹着,冷不丁一扭头对上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啊~”吓得我本能往后一跳抓住叶天胳膊,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干巴巴的白胡子小老头,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仔细打量我。
叶天抱拳,对老头施了一礼:“慕容前辈,主上让我把罗小七给您带来了。”想起上次那位主上说过要找慕容老爷子给我看病,怕说的就是这个小老头了。老头打量完我,理也没理叶天,扭头就走到其中一个药架,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麻布小包,放在桌子上展开,竟然是一套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他弯腰坐下,头也没抬的命令:“把手臂放桌上。”我瞅叶天,指指自己,打了个“我?”的口型,叶天斜眼瞥我,意思是:“不是你是谁?”骗人!不是说吃了药就不针灸嘛?我从小痛觉神经变比别人发达,头发都不肯让别人梳,生怕揪疼,打针什么能躲就躲,眼看小老头取了最粗那根针,这一针下去,我还不得废了?
叶天看我犯怵,拽起我一只胳膊便摁在桌上,我正要挣扎,小老头眼一瞪:“别动,扎错了命就没了!”吓得我不敢再乱动。眼看着比绣花针还粗的一根银针扎入手臂内侧,却没我想的那么疼。老头双眼微闭,握针的手轻轻捻动,另一只手把着脉。施针的人聚精会神,挨针的我百无聊赖,动也不敢动,只能左瞅右看转转脑袋,旁边叶天倒沉得住气,我看他,他连瞟都不瞟我一眼。正无聊着,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出,小老头敏捷一躲,顺势收了针,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直直向后倒去,昏过去前似乎倒在一个暖暖的怀中。
这一昏却没完全失去意识,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睁不开眼睛,周围一切却听得一清二楚。感觉自己被放到软垫上,冰凉两指按在手腕,是小老头在诊脉。只听他啧啧称奇,说到:“这脉象甚是奇怪,若是普通大夫看来,没什么大毛病,奇就奇在,这脉象太正常。”
“正常难道不对吗?”冰山脸居然难得搭了回话。
“人无完人,脉也一样,吃五谷杂粮,没有人的脉相一点问题没有,真有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人已经死了。”
“人死了怎会有脉相?”叶天反问道。
“我也只是看书中记载过,西域有一种邪术,将人经脉全部切断后,趁着将死未死之时,再一条条接上,这样恢复之后,脉象便完美无缺。只是,我行医这么久,还没看过一例。”
叶天略一沉思,说道:“前辈的意思,罗小七被人用这种邪术重接了经脉?这么做有何目的?”
小老头将我的两条手臂、脚腕、头部全部按了一遍,想了想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书上记载也甚是模糊,只提过,这种重接经脉之术除了要求接脉者医术高超以外,重接经脉之人也可遇不可得,十人中能活一人便是奇迹,若这一人成活,便有可能成为百年难遇的药人。”
“药人是指?”
“药人的血是我们行医之人千金难求的药引,一般药引只能增强药效,药人的血做药引,可解百毒、医百病,甚至有传言食药人血可延年益寿。”
“前辈意思是,罗小七被做成药人?”
“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夫现在还不得而知,总之,这件事还是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以她现在的情形根本无法自保”。
“是,晚辈会回禀主上,有劳前辈了。”
小老头又叮嘱叶天几件事,便让他带我回去。
由于还没恢复知觉,叶天只好把我抱在怀中。想着自己莫名醒来变成“唐僧肉”,说不定哪天便被人放血当了药引子,心情甚是低落。手指轻微动了下,身体慢慢在恢复知觉,我试着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叶天胸前,周围除了虫鸣一片静谧,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月光洒在他头顶,将阴影落在我胸前,突然觉得这情景如此美好,心中阴霾也慢慢散了,在一颠一颠的节奏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换了方便贴身的一条红裙,自己挽了个丸子头,插了根木簪便跑出门去。每次都是被叶天带着走弯弯绕绕的路,连谷里大概方向都找不准,以前世三十几年的教训,我这种路痴脑袋必须自己走几回才能记得住。在竹楼眺望了下地形,大体有了数,下楼找了条看来不难走的路开始乱逛。以那位主上的风格,虽然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必定会有暗卫隐身在附近,所以也不担心走丢没人来寻,放心的绕来绕去。不多时走到一条溪边。看着溪水清澈见底,还有鱼群游弋,我感慨着在前世那个环境污染的世界,自己有多久没看到这么清澈的溪水了,便在溪边找块平坦大石坐了下来。
虽然遇到一堆理不清的境况,看到心旷神怡的青山流水,想想这个世界虽然危险了点其实也是不错的。前世的我活得任性,放弃了婚姻,单身到三十几岁,攒到足够我养老的退休金,便辞掉别人羡慕的金饭碗,卖了房子周游世界。在尔虞我诈的职场心力交瘁时,也曾幻想过,要是在古代那种简单的社会,我一定会过得刚开心吧。
只是没想到,有天竟然真的会来到这种世界。我没法评价这两种哪个是我更适应的生活,一个没有性命之危却累心,一个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却打打杀杀。每种都活的不那么容易,永远不知道下一关会是什么。上辈子,我孤身一人,什么都自己扛,只因爱过信过伤过,所以不再把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至于这辈子……想想自己不会武功、没有记忆、还是块人人都抢的“唐僧肉”,简直弱爆了,愁的头痛。
叹一口气,坐了太久该回去了,拍拍灰尘站起来,一扭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黑衣人,吓了一跳。那人似乎不是上次带路之人,对我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姑姑,主上找您。”看来青青说的没错,这谷里确实很多人都叫我姑姑,我这人前世便觉得长人一辈是极大的便宜,心里暗自得意,又一想罗小七实际比叶天大上一岁,不知为何高兴劲儿便散了大半。
黑衣人引我从与来时完全不同的路返回,可见这谷里道路百折千回,我暗自庆幸有人引路,否则多半还是要迷路的。依然由竹楼乘吊梯经地道进入大殿,黑衣人将我领至大殿门口便退下,我只好独自一人走进殿内。殿内与我昨日来时无异,只是若有若无的飘着一丝血腥气。我心中警觉,小心地走过莲池,才发现石桥另一边池边跪着一个少年,看起来跟我这身体差不多大小,一身老气的墨绿布袍与年龄极为不搭。他低着头,看不清年貌,仅露出的一段脖颈,皮肤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还没来及看仔细,纱帘内那道慵懒男声响起:“小七,过来。”
经过昨天,我明白这位主上应该没有恶意,于是放心走上前去,第一次看清这人的容貌。听声音年纪三十左右,却没想到他看起来顶多比叶天大几岁,一张脸甚至比叶天还要好看,只是与叶天带有棱角的五官不同,他的眉眼线条更加柔和,是所谓的男生女相,未冠的青丝散落在雪白衣袍上,那衣袍胸前用红色丝线勾了边,绣了一朵红莲在上面,更显出一丝妖艳。
就在我愣神瞬间,他伸手将我扯入怀中,一双凤眼似笑非笑,修长手指将我头上木簪抽出,顿时青丝散落,其中几缕落在白袍,与他的长发混在一起,要多暧昧有多暧昧。饶是我前世见多识广,也没被人这么□□裸的调戏过,顿时大脑充血,不用看也知道脸比苹果还红。他轻笑一声,轻扯我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不轻不重的说道:“小七,我费这么多年心血传给你的内力,就这么弄没了,你要怎么赔我?”
第7章 第六章 血 偿
此刻我半倚半靠在主上怀中,想挣脱又被他扯了头发后退不得,一时慌了神,生怕他做出什么无礼举动,要是只有我两人,厚着脸皮被他调戏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个半大小孩,就算我拿出三十几年的厚脸皮,也要考虑不能带坏未成年人啊。余光瞟到绿衣少年,他倒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我尴尬的咧下嘴:“主……主上……您看我这什么都记不得了,内力尽失这事,真不是故意的。”
他轻哼一声,又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扯近了些,那张妖孽脸都快贴到我脸上了:“要不,就把你的血给我点作为补偿?”我整个身体僵直,要不是头发被他扯着,早就跳离他八丈远,伸手想把头发拽回来,他眉一挑,扫了我爪子一眼,我便怂了,讪讪的收回手,磕磕巴巴的说:“要……要多少?”
一声轻笑,他把那缕头发丢到一边,脸却低下去,靠在我肩膀,冰凉的指尖在我颈侧轻轻划着,轻佻的说:“先让我尝一口试试?”半边身子顿时乍起鸡皮疙瘩,本能一缩脖子,却正好蹭到他靠近的侧脸,细滑却冰凉,不像人的皮肤,反倒像蛇一般冰冷,激的我汗毛竖起。我吓得往后一退,从榻上掉下来摔在坚硬地面,疼得倒抽冷气。揉着摔疼的部位抬眼偷望,榻上那人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小七,你真是越来越好玩了。”他换个姿势重新靠回榻上,从第一面就没见他坐正过,一个大男人跟没骨头似的整天躺着,切~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却没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阿笙,过来见过七姑姑。”主上大概逗弄我够了,注意力转向池边少年。那少年本一动不动低头跪在池边,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一听吩咐,他便跪着转过身来,低头一拜,唤了声:“姑姑。”礼毕抬起头来。我这才仔细看清他面貌,竟然是个漂亮的小男生,只是下巴尖尖,面色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身上衣袍亦是松松垮垮,身形十分的消瘦。
“这是我儿子阿笙,你应该也记不得了吧?”主上语气平平淡淡,好像说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件什么物品。我闻言又仔细研究他俩的脸,果然即使气质完全不同,眉眼中还是能看出几分相似。只是,有这么大的儿子,主上的年龄究竟是多大?又一想,没听青青说过主上有夫人,这孩子的娘在哪?
“他娘死了,”主上似乎能看透我在想什么,接着又说了句让我大惊失色的话:“要不你来当他娘?”我连忙使劲摇头,表示绝对没有觊觎那个位置的半点的想法。却听嗤的一声轻笑,看他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我便知道又被他戏弄了,心里暗暗开始磨刀。
“好了,不逗你了,”主上正了正颜色:“把手臂给我。”我迟疑这把手伸过去,心想又要闹什么景?他伸手托住,另一手食指指尖轻轻一划,我只觉手腕一凉,接着刺痛传来,血已从寸长的伤口涌出。他低头轻轻吮吸,连将要滴落的血珠都被他舌尖一卷带入口中,柔软的唇瓣不像在吸血,反而像是吻我的手臂,弄得我手腕发痒,甚至盖过痛楚。我本以为他说要血只是玩笑,没想到居然来真格的,不由惊呆了,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血被他吸入口中。主上抬起头,那张妖艳的脸冲我一笑,再加上嘴角残留的一滴鲜血,仿佛佛经中的罗刹女。然后,我这个晕血的,没出息的又昏过去了。
醒来时,看到的是白色的纱帐,我又回到了自己房间。回想方才中那一幕太过惊悚,以至于我脑中混乱,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抬起手腕,果然发现绑了几层纱布,按上去还有微痛传来,原来,不是梦……
闭上眼,缕不清万千思绪。本以为跟着叶天到这里能得到线索,可是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无头绪。九幽谷到底是什么地方?主上是什么人?他与罗小七是什么关系?我仿佛是一个不能做主的傀儡,每个人都能牵动我的命运,而我只能被动的被拽着走,却又不知去向何方。
大概是被吸了不少血,罗小七这具身体还是少女,身体有些发虚,没有什么力气。我也懒得起来,直到青青推门进来,拿帕子给我简单擦了脸,又端来饭菜让我在床上用了。每日例行一次的药也没少,只是这次似乎换了方子,并没有上次那么难以入口。
我喝了药躺在床上,无聊的很,便叫青青坐在床边陪我聊天。大概她已知晓我失忆的事情,我问什么也没吃惊,只是看得出还是有所保留,捡着无关紧要的说与我听,即便如此也让我打听到不少消息。原来九幽谷是江湖中神秘的组织,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做什么的。
人们只知道,不管是杀人,还是取财,甚至打探消息,只要九幽谷收了银子,就会帮你搞定。当然,前提是他们肯接。每年九幽谷接的任务不到十个,什么接什么不接,主要看谷主心情。他不想接的,付再高的酬劳也是白搭!如果不把这位有个性的谷主跟那个吸血变态妖孽主上联系在一起的话,我还是蛮欣赏他的,现在,只在心里翻了白眼。
主上姓莫,青青不敢提他的名讳,没人知道他的身世,甚至很少有人见过他。想花钱办事,自有中间人跑腿,事成之后,放在中间人那的酬金一夜之间便会消失不见。因几件事涉及朝廷,据说秦国国君曾有意追捕九幽谷,可惜寻不到任何踪迹,最后只得作罢。
而罗小七,谷中众人大部分来的都比她晚,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陪在主上身边的,而她一直少女模样,没人知道她到底多少岁,只知道她的武功得谷主真传,使得一手好暗器,在江湖上以心狠手辣出名,喜欢将人百般折磨致死,因此凡是想要寻仇的,基本都会指定罗小七出手解恨,每次交由她去办的事也多半都是杀人,从此便得了“宁入阎罗殿,不见七姑娘”的称号。谷内众人多少都在她那吃过些苦头,加上主上护着,因而都尊称她一声姑姑,躲她远远地。
叶天一身功夫师承何处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三年前遇到主上,随主上回谷后,因着办事牢靠,功夫也不错,后来做了右护法。我问青青是否自己以前跟叶天曾有过过节,她摇摇头说:“我来谷中时,姑姑已跟叶护法互相不说话,但却从未交恶。”不过青青提到,曾有一次听罗小七抱怨说,那个打不过的叶小子比她还小一岁。看来,内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
至于主上的儿子,青青知道的也不多,只说他叫莫笙,多待在山后溪边木屋,很少出来。至于他娘亲,没有人见过。青青顾忌着没说太多,我却听出主上对这个儿子不怎么关心,甚至有些刻意疏远。想想那个妖孽一副没正经的样子,能当好爹才是奇事,只是可怜了无辜的孩子。不过,这总归是别人家事,我自顾不暇,躲还来不及,自然不想去掺和。
青青看我脸色不好,叮嘱我多休息,便出门去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闲的难受,便琢磨起罗小七这间房子。初来第一天没有注意,现在看来,这房间着实有些古怪。按常理,女孩子闺房总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就算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