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落了厚厚的灰,墙角还有蛛网,只有我睡的床铺似乎简单收拾过,被褥明显是临时凑得,与床帘布料相比差了许多。莫伽此刻正坐在旁边一把太师椅上打坐,看来这屋子是某处废弃宅院。
我拿袖口擦了擦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事情经过,便猜了个大概。秦煜派重兵守卫太子府,莫伽自宫中逃脱后,不知怎么混入府中。我的小院外多加了一队守卫,所以应该不难找到。想必那一地尸体是他施了摄魂术将他们引入院中,互相砍杀而亡。而青青……想到她便一阵心痛,不知她现在是否醒来,伤处是否上过伤药。
此时屋内还点着一盏破旧烛灯,紧闭的窗门并未透进光来,此时天应还未亮,可见我并没有昏很久,失踪的事,也许还未有人发觉。
“你有那功夫担心别人,倒不如先担心下你自己。”旁边莫伽闭目养神,却仿佛一直在监视我一般。我冷冷看他一眼,反倒没有刚见他时那么恐惧。我冷冷说道:“我记得每次月圆之夜,都是你杀人吸血之时,今天没有宫女让你杀,你怎么还不动手杀了我?”
他的双眼猛的睁开,一道寒光射向我,惊得我心中一抖。“你想找死?”他冷冷说道。
我自然不想死,可今后落在他手中,免不了身心都要受折磨,说不定还要将我也变成那般行尸走肉的活死人,既然生不如死,还不如趁他没有恢复体力,还受着重伤,就此拼一把,说不定能寻了机会逃出去。
练武之人受了内伤,必要打坐运功,最受不得分神,决不能给他机会休养生息。只要他的伤一日不好,我便多了一日的机会逃脱,我知他一向喜欢炫耀,便故意拿话激他开口,扰乱他心神。
想到此,我壮着胆子有意问他:“秦煜派了那么多兵力围住观星楼,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果然,他轻哼一声说道:“秦煜以为派的人多便能制住我,可惜他低估了我的傀儡。”
“傀儡?”我想起在观星楼遇到的打扫宫女,记起他似乎说过楼内有几名随侍,想必所谓的傀儡便是指他们。
“那又怎样,那些不过是普通人,就算成了你的傀儡,难道还神功护体?”我有意带了丝轻蔑的语气,引得他继续说下去。
“就因为秦煜跟你一样轻敌,所以你们才没有抓到我,”他因失血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显出得意之色:“当我发现观星楼被围,就给那些傀儡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让他们冲入官兵当中,只要那群士兵中有人被他们的血溅到,顷刻便会丧命。而且,这些傀儡不会痛,除非剁碎,否则会一直攻击周围的活人。”
说罢,他脸上现出病态的潮红,似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十分享受自己的杰作。
我脑中浮现出一群僵尸般四肢不全的人与活人混战在一起,血肉横飞的的惨烈场景,一阵反胃。看来,秦煜没想到莫伽居然有如此狠毒的后招,才被他侥幸逃走。
“你如何知道我在太子府?”我皱着眉问道。
他扫了我一眼,有些不屑的说道:“秦煜以为他这招瞒天过海做的巧妙,却不知道自从知道他私藏了你之后,太子府有什么动静都在我掌控之中,况且,他一个不好女色之人,五年来都只有一个太子妃,偏偏在此时要纳一位侧室,接着宫里便出了事,我若还猜不到是你,怎么会活到今天?”
我点点头,心想秦煜这步确实是大意了,但又觉得似乎以他的性格并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应该有些我并不知道的内情。我还想追问别的,莫伽恶狠狠瞪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烦他。
渐渐地,窗外天色渐亮,我下了床,熄了烛火。心想他必然不会放我出门,便在屋内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莫伽被我烦的睁开眼,才老老实实坐到床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理我,依旧闭目运功,许久,才轻轻说出两个字:“冷宫。”
他居然敢带我回到宫内!我听了目瞪口呆,转而一想,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秦煜恐怕不会想到,他一直在找的人居然就在宫内!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冷宫旧人
冷宫是皇宫内被遗忘的角落,在这里,时间也仿佛静止不动,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没有什么不同,死一般的寂静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住在这里的人。那些失宠的女子,在等待中绝望、发疯,最终死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对冷宫的印象一直便是死气沉沉,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来到这里,十分好奇屋外的情景是否与书中写的一样。莫伽要我去找些吃的,我奇怪他居然不担心我逃走,毕竟还在宫内,就算偏僻些也不至于连个人也不会来。
他似乎看透我在想什么,嘲讽一笑:“你可知道这冷宫有三重,第一重住的是看守的内侍宫女,第二重是被贬的嫔妃,而第三重,是终生不得赦免的罪妃。每一重之间接有高墙铁门所挡,那些内侍宫女连第二重都懒得进,更别说第三重了。”
听他所言,我们此时便在第三重内,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既然你说这第三重没有人来,那让我去哪里找吃的?”
他一脸不屑的说:“没有人来,难道这的人就要饿死吗?自然会有地方将饭食运进来。”
正要再细问,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快去,你帮秦煜时怎么没见这么笨?”
我听了心中有气,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恨不得将他砍上几刀。但此刻受制于人,只好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脚打开门一步步走出去。
走出院门,一道高大却久未修补、几乎变成灰色的宫墙挡在面前,应该便是那隔开第二、三重的分界,丈余宽的石铺小路夹在宫墙与院墙之间,灰青色的石板与暗红色斑驳宫墙相映,更衬托出这里的萧瑟。
只是这冷宫并非我所想的那样破败,相反,打扫的十分干净,甚至连台阶上都未有灰尘。奇怪的是,沿着宫墙走了好一会儿,并未发现一个人影,心中奇道:那这路是何人打扫的如此干净?
脚伤未愈,仍不敢用力,因而走的一瘸一拐,缓慢的脚步声在狭窄的两墙之间激起回声,更显得空荡荡,听来有些吓人。我正纳闷的走着,突然在前方地上发现两个并排的木盒。
慢慢走过去,吃力地蹲下,打开其中一个木盒,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是饭菜,虽然是普通的几样小菜,放置时间久了些,菜已没有了热气,但是并非我想象的残羹冷炙刷锅水般的冷宫饭食。打开另一个木盒,是一模一样的一份。
木盒旁边的宫墙被挖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一扇小铁门紧紧关着,看不到另一边。抬起头左右张望,半天也没有看到其他人来。想了想,只提了一个木盒,继续瘸着腿往回走。一边走心中一边想着,待吃过饭要再出来一趟,看看究竟还有什么人住在这里。
我将木盒提回屋,莫伽已倒在方才我躺过的床上睡了。我暗暗磨牙,想着此人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事,居然还能睡得着,便赌气将木盒砰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本以为他能惊醒,却见他连动也未动。心中一惊,心想不会死了吧?轻轻走过去,发现他面色潮红,似是发了烧。伸出手轻轻放在那微烫的额头,冷不丁被抓住手,他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我,眼中布满血丝,我吓了一跳,嗫嚅着说:“我……我就想看看你发烧没。”
他闭上眼,将我的手扔到一边,沙哑着嗓子说:“你不要以为我这样便可以逃走,这冷宫内,若没有我,就算等到死,也不会有人带你出去。”
我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心中将他骂了一万次,嘴上却只敢说了声吃饭了。他理也没理我,脸转向里侧。我心知他此时必是因受伤感染发着高烧,却也不敢再靠近。
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饭菜,分出一小部分拌在一起吃了,看着剩下的那些,心里还有些生气,本想丢掉,可看看床上那人不知是昏是睡,终于还是拿碗倒扣了放在桌上,只将空碗和自己用过的碗筷放入木盒中,提了往外走。
刚刚用过饭,嘴里有些渴,这时我才想到一个大问题:饮水如何解决?在院中细细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水井。难道这第三重竟没有取水的地方?
提着木盒回到取饭的地方,发现留下的另一只木盒已经不见,可见我走以后有人来过。我放下木盒,沿着石路继续向下走去。这第三重,被一座宫墙与外界隔开,围成环状。中间用院墙隔出一个个单独的院落,推开一扇扇院门往里看,皆如我们所住的地方一样,荒草丛生,根本没有人迹。
奇怪的是,只要一出院门,地面便十分干净,像是经常打扫,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我心中奇怪着究竟这人为何打扫这条路,一边继续查找,终于,不知推开了几座门后,来到一座敞着院门的小院,从门口看去,这院里与别处不同,十分整洁,地面扫的干干净净,连门上灰尘也被拂去,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十分爱干净。
轻敲了几下院门,不久便有匆忙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似乎仓促间还撞到什么,传来瓷器掉在地上的破碎声。紧接着屋门被打开,一名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女子从里面走出,她看到是我,脚步一顿,脸上明显的现出失望之色来。
我见她脸色微变,尴尬的立在门边,不知道该走还是留。好在她很快便回过神,走了过来,犹犹豫豫的问:“姑娘面生,可是新来的?”
我点点头,正想问她如何称呼,却听她一声感叹,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我的幻觉,真的有人来了。”我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想必在此关久了神智有些不正常,看她大概四十几岁,穿着一件旧宫裙,上面虽打了几个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夹杂着些许白发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盘在脑后。
“大婶,请问如何称呼?”她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似是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许久才答道:“我姓唐,你叫我玉娘便可。”
我见她有些排斥大婶这个称呼,就顺了她的意思,问道:“玉娘,我初来这里,想问下可有取水之处?”
她点点头,叫我随她走,我跟着进了院,走到角落一处水井旁,她指着那处对我说:“这第三重便只有我院里有一处水井。”
我一边庆幸终于解了缺水之忧,一边却又想到每次取水必要打扰到人家,多有不便。玉娘似乎看出我的犹豫,说道:“若要水便来取,不必客气,这里本也不是我家,况且我已许久没有见过人,你来了也可与我作伴说说话。”
我好奇道:“难道这里一直就只有你自己?”
她摇摇头,惨然一笑:“原本是有许多人的,可是她们一个个都死去了,最后就剩下我自己。你可是在取饭处看到两个木盒?”
我点点头,想起未经他人允许便擅自拿了饭,有些羞愧,只听她说道:“那送饭之人每次都会按照人头给饭,若发现多余的未取,接连两日后便会减少份数。陪我的最后那人也不在后,我便将她的那份倒在了院中土里,所以送饭人一直以为这里还有两个人。”
她有些落寞的抬起头看着天,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我只是想着,哪怕多一份饭菜,也不会让我觉得那么孤单。”说完,不知又想起什么,呆呆的看着天。
我看着她那沾染了风霜的脸,虽已有了几道深深地皱纹,却仍能分辨出年轻时必是个美人,想必曾经也得到过国君的宠爱,只是君心难测,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心情变得有些低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无话,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已经不习惯跟人这样说话了。”
我问道:“你在这里呆多久了?”问完自觉失言,这冷宫中必然不会有黄历之类,她如何能知道时间。
没想到她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到今天,整整五千二百三十一日。”她想也未想,仿佛将那一日日刻在心上一般。
秦国的历法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我粗略一算,惊得脱口而出:“你……你说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五年?!”这么久的时间被关在仿若囚牢的冷宫中,她居然没有疯掉!
她苦笑着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院墙:“每过一天,我便拿石子在那里刻一道,无事可做时,就去数那墙上的刻痕。”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一面墙上比其他部分颜色浅了一些,仔细看时才发现密密麻麻的刻满了条条白杠。
那刻痕如此触目惊心,一名女子的青春年华,便在这刻痕中逝去了。
我不忍去想她如何熬过这些年,突然,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秦无亦做国君便是在十五年前,当时与前国君有关的嫔妃公主一个活口也未留下,唯一逃出的公主也在九幽谷毒发身亡。玉娘若是普通宫女不可能在这第三重关这么久,她究竟是什么人?
第41章 第 四十 章 改朝换代
我心中猜测着玉娘的身份,眼角却扫到院门口人影一闪,仔细去看时,只看到一片黑色衣角,心知是莫伽来寻我,便向玉娘借了支陶罐,从井中接满水,告了辞慢慢往回走。
果不其然,没走出多远便看到莫伽阴着脸站在路中,质问道:“为何去了这许久?”
我借口说出来找水,正遇到住在这里的人,便闲聊几句。
他似乎并不信我的话:“那人是谁?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猜他并未听到玉娘说的话,便搪塞道:“不过是那人在冷宫许久未见到生人,跟我诉了些苦罢了。”我见他仍半信半疑,怕他伤害玉娘,又说道:“你也说过这里外人进不来,就算想跟她说些什么,这话也传不出去。”
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转身往回走。我跟在后面,觉得他脚步虚浮,体力有些不支,心中懊恼万分,若是不在冷宫,必能寻到机会逃离他,可又一想,以莫伽的狠毒,若在外边怕是不会放心,说不定会打断我的腿栓在身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胡思乱想。
回到小院,莫伽仍躺去床上,我将盛饭菜的碗拿水冲了冲,倒了碗水自己喝了,又倒了一碗,端到床前,没好气的说:“起来喝水吧。”
半天没听到他回话,凑到他面前,看他微皱着眉头,似是十分难受,一张脸已经烧得通红,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我踟蹰着,内心十分矛盾,此人阴险毒辣,我早就恨不得给他下十八种□□毒死他,可真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却并没有那份狠劲。况且,如他所说,被带进这与外隔绝的地方,若他死了,或许真有可能永远不会有人发现我。
犹豫再三,我叹口气,从右耳上摘下耳环,将中间那粒金珠轻轻一捏,珠子应声而开,里面藏着一粒朱红药丸。
这颗药丸是我前几日制好的药,乃是一味救急药,药方是在慕容老头那偶尔看到的,我花了不少银子用十几种珍稀药材才配成一粒,本是为自己准备,万一受到重伤时,这一粒便可续命提气,如今却没想到会用在这个恨之入骨的人身上。
将药丸溶于水中,拍了拍他的手臂,见他没有反应,心想大概是烧晕了,只好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从他颈下穿过,用力将他上半身扶起,靠在我身上。本以为他是练武之人,必定如陆萧一般身体健壮,没想到却十分消瘦,靠在身上比莫洛还要轻一些。
想起莫洛,心中不由有些伤感,看着身旁这人与他酷似的容貌,原本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