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一话痨,一到吃饭便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后来想想,大约是看我心情不好,找事情分散我的注意力罢了。
一日,青青说三皇子因为铲除乱党有功,被皇上立为太子,陆萧被封为护卫大将军,负责皇宫守卫。她用词小心斟酌过,怕刺激到我,没有提到九幽谷。我面无表情的拨了一口饭,细细嚼着没有答话。她又说,这次受封的人当中,还有一个西域人,长得十分奇怪,眼睛居然是紫色的!我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停住了。青青一见,以为我是想起了莫洛,自知多言,转了个话题不再说起此事。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用了饭,待她出门后,却没有躺回床上。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莫伽,我怎么忘了他?若不是他,莫洛便不会中毒,也不会因为我失了内力,更不会因为续魂草吐血而死。所有的一切,都是莫伽在幕后操纵着,此人不除,我不甘心!可是,现在的我虽未入狱,跟阶下囚又有什么区别,根本没机会接近他,更不用说杀他了。他现在宫中,要想动手,必须先入宫,皇宫非一般人能进,如何才能进去?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人。
那天以后,看守我的守卫便遭了殃。开始是我闹着要出门,一次次被挡回来,后来便打开窗户往窗外湖中跳,淹了个半死被捞上来后,当晚秦煜便出现在屋中。
他这次身着官服朝服,似是没来及换便匆匆赶来,一身黑色锦袍金线镶边,两肩绣着五爪金龙,金丝朝带束腰,上嵌翡翠珠做扣,束发金冠上已换成太子东珠,甚是耀眼。他这身朝服贵气逼人,却不知是多少人命换来,我看他的眼神便愈加冰冷。
他走到桌边坐了,自顾自的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才问道:“这几天你又想搞什么事情?”显然已有人将我的“事迹”向他汇报过。我此时正裹着锦被烤火,头发湿漉漉的还没干,身上也只穿了贴身小衣,扫了眼床脚,想起刚刚青青将我一身湿透的衣服拿去洗了,换洗的还没有送来,便将锦被裹严实些,这才说道:“不知太子殿下将我关在这是何居心?”
他放下茶杯,轻笑一声看向我:“你猜?”许久未见他笑,我几乎都已经忘了,这个无数次险些让我丧命的人,最擅长的便是笑。笑是他隐藏所有心机的方式,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好像不曾做过任何血腥的事。
我冷哼一声,别开脸不想看他:“太子不要绕圈子了,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我,说道:“难道我问你七星连珠和莫笙一干人等的下落,你便会说吗?”
“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我平静的说:“当时抱着必死的想法,为何还管他们去哪里?”
“说的有道理,”他又倒了一杯茶,却只将茶杯放在手上把玩,似是无意的说道:“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搜寻他们的行踪,却发现他们去了关外。”
关外?难道他们往西域去了?我轻轻皱下眉,抬眼偷看秦煜,却发现他正盯着我,明白他不过是在诈我。冷哼一声,一双眼坦荡荡地望向他,说道:“你不必用这种小伎俩试探我,我说过不知便是不知。不过,你将我软禁在此,怕不是为了七星连珠吧?”
他沉默片刻,似是默认了我的话。我正在反思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却见他站起身向我走来,我本能的裹起被子向后挪去,退到无处可退之时,他已来到床边,斜坐一角,压低声音说道:“你在莫洛身边多年,可曾听过一种西域秘术,名曰摄魂术?”
我仔细回想,这名字好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于是问他:“宫内这么多御医,难道没有人知道,还要来问我?”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说:“据说这种秘术能控制人的心智,受施术者控制做任何事,表面看起来却与正常人无异。”我一听,心中暗道:这不是催眠术嘛?面上却不动声色,听他继续说:“此秘术不需药物,仅凭双眼便能控制人心智,被控之人如走火入魔般,事后却不记得发生何事。”
我想了想,问道:“想必你已经亲眼看到过,所以才会相信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他点点头。
我又说道:“这事你不去问宫中御医,偏偏来问我这个医术不精的囚犯,说明这个被控之人并非一般人,或许此人就在宫中。”这次他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却没有明说,只说道:“这件事我似乎听莫洛说过,具体记不清了,不过他曾经留给我一本秘籍,我留在谷中一处密室,如果能找到,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他嘲讽一笑说:“你以为如此说便能骗我带你出去?实话告诉你,我们在谷内整整搜索两日后便一把火烧了山谷,就算你回去,也找不到什么。”
我未听完便一声嗤笑:“你们不过仗着陆萧这个内应,轻易地进了谷,便以为谷中玄机都被你们看穿,要知道陆萧不过才去了短短五年,这谷中地宫建了百余年,有些机关连我都不甚清楚。”我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反正这事与我无关,你既不愿去,我也懒得找这个麻烦。”说完便往枕头上一倒,做出准备睡觉的架势。
他在我床边坐着没有起身,许久才说道:“好,我便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说完便起身推门而去。
听他走了,我才起身,裹着被子下床,拿了纸笔简单列了几项回谷要取的东西。秦煜既然答应我回谷,说明此事对他十分重要,必定不会耽搁太久。我那日确实做好与莫洛一起赴死的打算,却也心存一线生机,回大殿前将两册簿子用油布包了,埋在楼旁树下。
那簿子上记的是我这几年看到、研制的药方,若被毁实在可惜。更关键的是,封皮夹层中有我藏好的几味药,有了这几味药,我便可以做许多事情。可见当初我跟慕容学医是多么明智之举,学武之人依仗内力,一旦失去便成废人,唯施毒之人防不胜防,顷刻间取人性命。我学医本是防身之用,并无害人的念头,却终归被逼着走上这条路。
至于秦煜说的摄魂术,我想起莫洛曾说过,他族中有一门秘术,可摄人心魄,所以取名摄魂术。想学这秘术,需十几年苦练,一旦练成,施术者只需用双眼便可迷失别人心智,控制他人去做任何事情。接合秦煜所说,这人十有八九是莫伽。此时莫伽身在宫中,秦煜又如此关心摄魂术,恐怕被控之人便是当朝国君秦无亦。若真这样的话,我要杀莫伽,便更加麻烦。
莫洛并没有对我提过摄魂术破解的方法,而我前世也不过在书中看过些简单的介绍,只知道这是一种很强的心理暗示,使人进入大脑放松状态,解除潜意识的防备,进而改变其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但并没有亲身看到过。我按住眉心,觉得十分头疼,如果莫伽的摄魂术练到一定境界,不要说杀他,连靠近他都是十分危险的,恐怕一切需要重新计议。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煜果然与我料想那般心急,三天后便要出发。考虑到我此时不能抛头露面,他准备了一辆马车,给我穿上宽大斗篷,戴上罩帽,裹得严严实实才放我出门。两个月后第一次踏出小楼,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登上马车时,一脚没有站稳,身体一晃,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扶稳,我下意识感激的看了那人一眼,笑容却僵在脸上,扶我那人正是陆萧。
此时他仍是那身灰布衣袍,星目剑眉,一副冷冰冰模样,一如我俩初见,但心中明白,一切已物是人非。我将手臂轻轻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自己爬上马车。那手尴尬的停在空中,顿了一下,才讪讪收回。我与他之间有着杀母之恨,即便他害我至此,也没资格怨他,只是,莫洛终是因他而死,所谓冤冤相报,仇恨岂是能互相抵消的?我与他,从此只能势不两立。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偶尔撩开布帘扫一眼窗外。现时初冬,草木皆枯,到处都是一片萧瑟之气。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莫洛的大殿因为他体质畏寒早已升起地龙,比我竹楼的火盆要暖和许多,我每日便抱着本书,跑去他殿中坐在莲池边专为我备下的书桌软垫上看书,看的困了,便趴在桌上睡,醒来时身上总会披着一件长衫,那上面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我低下头,轻抚着怀中白瓷罐,喃喃说道:“莫洛,我们要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改为四个字,预示着进入新的部分啦~
Merry Christmas~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往事难忆
郦都到九幽谷需两日车程,中间仍需在汴邺城投宿一夜。我一向有晕车的毛病,在车上一直昏睡,直到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才醒过来。秦煜包下了二楼客房,我房间两边分别住着他与陆萧,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也如此防备着,可见对我十分的不放心。
我来到房间,不多时,便有伙计送来饭菜,看这情形,是连门也不打算让我出了。此时头还在晕,没有什么胃口,挑了几棵青菜啃了便放下筷子,坐了一会,披上斗篷往外走。打开门,看到陆萧正背朝着我站在门口,他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这情景似曾相识,我恍了下神,眼帘一低,与他眼神错开,淡淡说道:“跟太子殿下禀告下,我头晕的厉害,要出去走走透气。”
语音刚落,旁边秦煜打开门走了出来,他看到我发白的脸,又看了看桌上没动几口的饭菜,对陆萧吩咐道:“我有些文书需要处理,你派人跟着吧。”又转脸对我说:“不要太久。”说罢又回屋去。
陆萧说声走罢,先一步走下楼去。我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便能出门,愣了愣,跟着往楼下走去。
因是寒冬时节,街上行人比上次来时少了些,此时天色将暗,看起来颇有些冷落。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陆萧并没有带上守卫,独自在我身后两三步处跟着。正走着,突然有人在身后连声唤着姑娘,我回过头,一个中年人跑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脸,并无印象,奇怪的问:“是叫我吗?”旁边陆萧紧靠过来挡在我身前隔开他,一脸防备。那中年男子似被陆萧的举动吓了一跳,尴尬的笑了笑,对我说:“姑娘可是上次双元灯节时买过我家两盏花灯?”
我才想起,这人仿佛是那花灯摊主,心中更奇怪,答道:“这么久你还记得我?”他自豪的一笑:“我家花灯比一般的价格贵上几番,所以这汴邺城很少有人一次舍得买两盏,加上姑娘你一看不是本地人,我便记住了。”
原来如此,“那你找我有事吗?”我又问道。
“姑娘是外地人,不知我们这的习俗,这双元花灯是情投意合的男女许愿用的,许了愿就得还愿,不然不吉利。”他让我稍等片刻,跑到对面取了一盏稍小些的灯回来,连同火折子一起交给我,说道:“现在不是放灯时候,我手里只有这一盏卖剩下的,你我再次碰面也算有缘,便送给你了。”
我刚要婉言谢绝,他扫一眼站在身旁的陆萧,心神领会般笑道:“这位便是上次与你一起的公子吧,姑娘好福气。”说完没给我拒绝的时间,便匆匆跑回去,独留我拿着那盏花灯,傻傻站在街上。
低头看着手中的灯,那是一盏鸢尾花形的灯,此时天色渐暗,我将灯点燃,摇曳的灯火映在脸上,却感受不到任何热度。我提着它,继续向前走,路过的人看到我大冬天不合时宜的拿着一盏花灯,纷纷侧目,而我却没有看到一般,径自走着,一直来到河边。
此时天已完全黑下来,河边没有什么人,一丝灯光也无。今夜无月,周围只有手中这盏花灯散出淡淡光芒。手中燃起火折子,将花灯外的灯纸点燃,轻轻放入河中。顷刻间火苗燃起,将整盏灯瞬间吞噬,竹做骨架却未散,顺着河水渐渐飘远。
耳边是刺骨北风的呼啸声,我站在河边,看着那燃烧的花灯最终沉入河中,归于黑暗,想起那鸢尾花的花语是绝望的爱,既然绝望,那便不要了吧。这种时候应该要哭吧,可眼中仿佛结了冰,连温热的泪水无法融化。我转过身,没有看陆萧,直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街上没了行人,只有我们俩的脚步声。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那种孤独并非是独自一人,而是世间万物俱在,却物是人非的悲哀。人总说年轻是因为对任何事充满好奇,
前世,即使已经青春流逝,却总有人说我眼中闪着光芒,一颗心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老去。因此即使重生在罗小七这具年轻身体,我并没觉出任何的不适应。可是现在,我感到一颗心正慢慢老去,除了报仇,对一切失去了兴趣,再也没了活力。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麻木不仁,荒度余生。
回到屋中,房内已点上取暖的火炉,我坐在炉边,暖了身却怎么也驱不尽心中的寒意。呆呆的看着炉中火焰,终是累了,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便出发,终于在正午时分到达谷内。
一如秦煜所说,九幽谷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竹楼所在的那一片山谷满地焦土,看不出这里曾经座座竹楼鳞次栉比,绿树成荫。我在一片废墟中走着,眼前仿佛出现那冲天的火光点燃夜空。找了许久,才看到一截烧焦的枯木,似乎是我竹屋旁的那棵参天大树,此时已经被烧得只剩枯黑树干,斜斜立在废墟之上。
我回想了一下大体位置,在树旁比了比,取下头上木簪将焦土挖开,果然在半尺深的地方,看到当初埋下的油布包。轻轻拍去上面的土,打开布包,两本册子安然无恙。此时秦煜正站在我身旁,看到挖出来的不过是两本册子,伸手拿过去翻了几页,皱眉道:“这是何物?”
我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我以前随手记得笔记罢了。”
“为何这写的不想文字,反倒像……”
我轻笑一声:“像符是吗?”心想那本就不是文字,而是我用拼音写的药方,在他看来自然像符号一般。“这是莫洛教我的无妄国古文,只有大祭司才能读懂,他怕失传便教给了我。怎么?太子殿下不会是怕我用这几页纸做什么吧?”
见我说中他想法,他有些尴尬,仔细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可疑,便将册子还给我,催促道:“不要耽误时间,你说的医书在哪里?”
我将册子收好,带他及一干人往山边走去。竹楼已被毁,自然无法再通过吊梯进入山内,幸好谷中还有一处小路绕进天坑,不过要比吊梯绕远些。直通入山体内天坑底部,此时长明灯因为灯油未尽,仍然照亮了四周,只是,曾经守卫这里的人们,已经不在了。
我们从石壁凿出的一条尺余宽的石阶小路慢慢向上攀登,终于来到通往大殿的石道门口。进入石道,尽头便是大殿。殿内仍然灯火通明,却凌乱不堪,地面散落着兵刃和各种碎物,纱幔破烂,甚至生出了蛛网。连池中的青莲都已枯萎,显出一片死气。
殿中弥漫着灰尘和死水的腐臭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我缓缓走进殿,穿过莲池,走到榻前,才短短几个月,上面已经蒙上了厚厚灰尘,仿佛榻上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我的心木木的,早已感觉不出痛,却有些恍惚,分不出现在和曾经的记忆哪个是梦境。榻前的地面,还有一摊血迹,时间一久变成了黑色,提醒着一切都在这里真实发生过。
手指紧紧捏住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