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长着八只脚?”慕孟晨戳起一个馒头来放到眼前观摩,“还有两眼睛?”
“这是螃蟹。”楚良娆介绍道。
慕孟晨咬了一口,嚼了嚼,入口便是南瓜的香甜,确是美味,不过面上他还是不满:“好好的馒头就被你糟蹋了。”
楚良娆一阵无语,觉得这人还真是不懂情调,自己做成这样不就是给菜色加分么?
吃饱喝足,慕孟晨便说起正事:“你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楚良娆拿出油纸打包馒头,听他问起这个,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漫不经心剔着牙的慕孟晨,她说道:“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慕孟晨没说话,把手里的牙签随意地扔在了桌上。
“其实,我也没想好。”楚良娆坐下身。
“你没多的心思。”慕孟晨说道,“但是难保外人不多想,尤其是父皇。”
楚良娆挑眉:“看样子你是都知道了,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听到这句话,慕孟晨心头一堵,他对楚良娆了若指掌,可人却对他的认识止于表面。
兴许楚良娆这时候能够知道自己的本事,还是因为霍泰楠的关系……
想到这点,慕孟晨的眼神暗了暗,语气却还是臭屁到极点:“那是,本殿下岂是尔等能看透的。”
明明是一句调笑,听着却是酸的紧。
楚良娆用绳子给打包好的馒头系上结,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远道而来。”
看着那包的整整齐齐的油纸包,慕孟晨不满道:“就像用几个馒头把本殿下打发了?”
“那你还要什么?”楚良娆颦眉。
“我还想……”慕孟晨几乎脱口而出,但后面的话还是生生忍了下来,“本殿下日后要什么没有,还用你这点?”说罢,又抬起了下巴。
楚良娆垂下眸子,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你明明应该是我的死对头,却让人信任放心。”
慕孟晨有几分不自在,说道:“当初我受罚的时候也只有你来探望,如今我只是做一样的事情罢了。”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殿下这个称呼,只是用平等的“我”来自称。
楚良娆微微笑着:“谢谢。”
这一句话,明明只是两个字,却让人心里一沉。
关心又何妨,担心又何妨?到头来,他们还是不可能。
虽然他心里有个卑劣自私的法子,可面对楚良娆明亮的眸子,他却怎么也提不出要楚良娆改嫁的话来。
如果真的说了,只怕他们这般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也不会有了吧。
楚良娆注意到慕孟晨的神情,但却并没有过问,免得伤及他的自尊心。
良久,慕孟晨才说道:“父皇并非滥杀之人。”
这话没错,当今圣上确是没有错杀好人的污点,但是楚良娆的情况不同,她现在身上扣着“前朝余孽”的帽子,并非是“无辜”的。
这一点,她清楚,慕孟晨亦然。
可是除了这句安慰的话,多余的保证,慕孟晨无法道出。
他不敢承诺,是怕自己违反承诺的时候无脸面对楚良娆,更没脸面对自己。
此时的慕孟晨,依然是矛盾的,纠结的。
他爱慕者这个女子,却迟迟不敢说出口,听闻她有事,更是不顾旁人劝阻单骑而来,为的便是亲眼看看她好不好。
现在人看到了,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话却是烟消云散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竟也有了不能说的话?
又是一阵沉默,慕孟晨站起身,再度将斗篷的兜帽戴上:“我走了。”“这个……”楚良娆递出包好的馒头,“带上吧。”慕孟晨看一眼楚良娆,终究没有伸出手,就在楚良娆以为他不会要的时候,却觉身子重心被牵扯,投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之中。
☆、521 随波逐流
好似坠入被炙烤的沙子之中,楚良娆不禁愣在了原地。
不等她失神,慕孟晨便抽身而去,临走还不忘顺走了她手上的那个油纸包。
窗外的晚霞尽散,披风被风轻轻撩起,慕孟晨抬起一只手来,以示道别。
直到现在,楚良娆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红红的一片,和霍泰楠的晒伤一般。
楚良娆目送着慕孟晨离去,心里却是平静的。
这一个拥抱,便当是朋友的道别。
楚良娆不会多想,更不会多想,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又有相爱的丈夫。慕孟晨对自己再好,她也不能回应。
更何况,她对慕孟晨的感觉也仅止于友情,不然也不会单是给他做了饭,却不曾发现他手腕上的晒伤。若是真心动了情,只怕在他来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而不是在临走的时候才发现。
心里想了一通,楚良娆起身告诉丁二:“代我送送殿下。”
“是。”丁二提步跟上,而杜妈妈等人则重新进屋里来服侍,谁都没有提起方才的事。
楚良娆看看这些跟随着自己的人,不禁有几分怅然。
她跟楚朝阳提出的主意,虽是成全了自己,可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单是带走诺哥儿已是惹人注意,要再把这些丫鬟婆子也一并带走,只怕是人都想到缘故了。
摇摇头,楚良娆索性不再费神,与其这个时候纠结,倒不如静下心来再细想。
天色已暗,屋里点上了灯,楚良娆在等下看着书。
手上的书不过是一本俗套的爱情小说,讲的是男子跟女子见面后便一见钟情,思念过浓在梦中相会,到最后却是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
好在女子对他也有意,倒也全了他的心意。
看到一半,楚良娆便猜到了结尾,无非就是大团圆结局,这样的套路,实在是多见。
虽然说在这个年代还属新颖,可对她来说就不这样了。
将书放在桌上,楚良娆端起手边的茶盏来喝了口茶,用蜂蜜调和过得花茶清香扑鼻,口感醇香,入喉清甜,十分可口。享受地回味了一下,楚良娆的视线再度落在了书上。
“梦?”楚良娆轻声呢喃,似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
放下茶盏,她再次拿起书认真地看了一遍。
看完,心生一计。
她只想到用死来遮掩事实真相,却忘记了还有别的方法来表明心志。
而有些说不出口的话,倒是可以用别的方法说出来。
想着,楚良娆心情一松。
圣上对她家顾忌多时,怕的就是她有心想要造反,而圣上若是真想一绝后患,只怕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想着,楚良娆觉得自己有必要赌一把。
“杜妈妈,准备行李,明日回城。”楚良娆吩咐道。
杜妈妈听了吩咐,自去安排。
楚良娆又叫来丁香,问道:“事到如今,你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丁香抿了抿唇,说道:“郡主,不论您有什么安排,奴婢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我只问你,你现在想得怎么样,到底打算跟莫青如何?”楚良娆严肃道,“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也是麻烦缠身,与其拖着,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着我还能开口说句话的时候,帮你拿个主意。”
听到这句话,丁香不禁红了眼圈。
郡主到了这份上还能想到自己,但她却自私自利,只想着要尽孝道。
可实际上,就因为自己的无知,险些害了父亲,幸得有郡马出手,不然只怕这时候朱秀才就死在那绣楼之中了。
想着,丁香诚恳地说道:“郡主,奴婢对他并无所想,奴婢愿梳起不嫁。”
这句话,寻常丫鬟说的时候都会三思,而她却是脱口而出。
“你还年轻,说什么梳起不嫁的胡话?”楚良娆皱眉,“莫青年轻气盛,自是会有几分傲气,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丁香说道:“郡主,这件事,奴婢已经想过了。”垂下眸子,她声音低沉了几分,“奴婢的确喜欢莫青,但是奴婢同他,终究是不合适的。”
“才相处多久,便说不合适。”楚良娆说道,“两个人相处自是会有摩擦,要想风平浪静地过一世谈何容易?”
“可能奴婢便是受不起风浪的人把。”丁香眼神黯然。
原本神采飞扬的她,此时却是一股子不自信。
楚良娆看着不由摇头:“若是你真的想好了,那我也随着你,但你要是义气行事,现在改还来得及。不过,以后你要反悔,我也没办法了。”
这句提醒,丁香很明白是什么意思。
莫青现在有了官身,再加上他人生得好,已是有几家人家有意要把女儿嫁给他。
虽然是小户出身,但那些都是正牌小姐,自己有哪里比得上别人?
而父亲也因为之前的事对莫青抱愧于心,若是自己一味想要幸福,只怕会让父亲难堪。
想到当初在密室里的许愿,丁香只得藏在心底,不再触碰。
丁香不说话,楚良娆便知道这件事是没戏了。
她能看出来两个人都是有意,但也知道,这还没成便这般顾虑,只怕婚后也得不了长久。
莫青的阅历浅,比不得霍泰楠忍性大,所以适合他的是体贴顺从的,而非伶俐。
有时候,感情也并非万能。
心里感慨一番,楚良娆说道:“你先下去吧。”
丁香行了礼退下,吩咐过话的杜妈妈才走进来:“丁香这丫头手脚麻利,人又机灵,若是她想留在郡主身边,也不是坏事。”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朱秀才,也受了郡主几次恩情,若是再忘恩负义,郡主也不必再给他留情面。”
这一次,楚良娆没有辩解。
在这个时代,思想自有终究是不适合人的,被规矩禁锢的人是不愿意去过界的。自己当初一味想当然的做法,的确收买了人心,可现在看来,又何尝不是埋下了后患?是随波逐流还是立异标新,楚良娆心里还没拿定主意,毕竟她自己的事都没解决。
☆、522 折腾一番
好在她已经想到了对策,即便不知可行与否,但都有必要跟父亲商议一番。
想着,楚良娆也不多坐,早早歇下了身。
夜里诺哥儿哭醒了两次,倒是比平日里少折腾了些时候。
楚良娆虽是睡得久,但却还是精神不佳。
待天亮,楚良娆洗漱过便喝了一杯浓茶醒神。
外间的马车也已准备妥当,楚良娆不等用早膳,便早早上了马车。
丁二负责赶车,其余护卫则骑马在前开路。
太阳尚未高升,虽是闷热,却也还能忍受。
坐上马车的楚良娆把诺哥儿放在了固定好的摇篮之中,分出一手来握住摇篮边,免得路上颠簸,颠着熟睡的诺哥儿。另一手则拿着团扇轻轻扇着,让诺哥儿能舒服一些。
然而诺哥儿却是不睡觉,穿着肚兜的他在摇篮里摊成大字,好似在乘凉一般舒适。
杜妈妈结果团扇,说道:“郡主,您也歇歇吧,有妈妈看着,不会有事的。”
楚良娆轻轻应了一声,看着诺哥儿说道:“这孩子平日里虽是好动,但今儿却是老实了。”
“诺哥儿这是懂事了呢。”杜妈妈笑着道。
“他才多大?哪里会知道这些?”楚良娆这样说着,眉眼却是舒展开。
闲话几句,路程便已过半,朝阳高升,耀眼夺目。
不由得,楚良娆便想到了自己醒来那一年,因为旱情严峻,王府一行人受命回京。也就是在路上,她遇上了霍泰楠。
那时候的霍泰楠,好似一个江湖侠客,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倾心的潇洒和风尘。
可接触过了,楚良娆才发现,这个人表面的风尘,永远掩饰不住心里的干净。
记起往昔,楚良娆感慨颇多,而这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杜妈妈问丁二:“怎么了?”
不等丁二回答,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说道:“圣上口谕,宣宁安郡主进宫觐见!”
楚良娆面色微变,想不到还没进城就遇上圣上的口谕。
挑起车帘,楚良娆施施然行礼,应道:“宁安听旨。”
那宣旨的太监面无表情地说道:“圣上体谅郡主路上颠簸,所以特意派奴才跟随守卫。”
如此一来,便是断绝她和楚朝阳见面商议了。
楚良娆虽是料到圣上会有所察觉,却是不想竟是连这点余地都不留。
面上带着依然得体的微笑,楚良娆说道:“圣上隆恩,宁安感激于心。”说罢,她扭过头吩咐道,“给本郡主牵一匹马来。”
言罢,就有人牵了马过来,楚良娆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看向面色微变的公公,她说道:“公公,叫圣上就等可不好,马车不便,倒不如上马先行。”
楚良娆说的合情合理,便是心里不乐意,这公公也只得跟一个侍卫同骑一匹。
这大热的天,多穿件衣服都难受,更别提坐在一匹马上有多热了。
看向丁二和两个护卫,楚良娆说道:“你先回王府,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罢,马鞭便在空气中划过,马儿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坐在马车上的公公不由叫苦,楚良娆这般举动,分明就是给丁二机会把诺哥儿送到王府,但是圣上的意思只是要让郡主进宫,也没让他多管闲事。
当即,他尖着嗓子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几匹马儿奔驰离去,扬起一片尘土,而诺哥儿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了车外的事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杜妈妈小心翼翼地哄着诺哥儿,面色担忧,却也还是稳下了心神:“丁二,郡主既是说去王府,那便回王府吧。”
丁二应了声,驱动马车前行。
远远看去,马背上的楚良娆衣袖鼓动,好似翩翩仙子。
虽没有穿专门的骑装,可楚良娆却是丝毫不受影响,身下的马儿跑得飞快,除去她自己带的两个护卫,其余人都被甩出一截。
而吊在最后面的便是那位公公,一匹马拉两个人本就受累,再加上这天气又热,实在是苦不堪言。
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公公暗暗咬牙,郡主这绝对是报复,**裸的报复!
等到先行的楚良娆入了城门,公公也没忍住,在马背上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一边吐着,他还不忘下命令:“追!别跟丢了,呕。”
后面的动静,楚良娆是听不到,但两个护卫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玩味。
郡主还真是整人于无形,这公公这么吐,只怕过一会儿王爷也能收到消息,到时候郡主便是进了宫,王爷那边也不是一无所知。
行至宫门前,楚良娆翻身下马,许是因着一鼓作气的缘故,这一次倒是没出丑。
换上宫里的步辇,她也不等后面脸色苍白的公公,便先行进了宫。
这步辇自是比不得骑马,楚良娆还在路上,便有人把事告诉了等候的圣上。
“还真是孩子脾性。”皇上单手把玩着一枚翠绿的翡翠扳指,唇角翘了翘说道,“不过这也才像是宁安的性子。”
“陛下,宁安郡主到了。”徐总管俯下身轻声道,好似生怕搅了圣上的雅兴一般。
“让她过来。”
“奴才遵命。”徐总管应了声,自去请宁安郡主过来,“宁安郡主里面请。”
楚良娆略一点头,用帕子蘸了蘸汗湿的额头,便跟在徐公公走进圆洞之中。
她本想着,圣上跟她说的话题是那么严肃的,再怎么也该是御书房这样庄重的地方,哪想竟是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
时值夏季,御花园之中的群花绽放,丝毫不受酷暑影响,端的是姹紫嫣红。
只少了蝶舞纷飞点缀,倒是缺了几分灵动之气。
绕过小径,便看到了坐在亭中的皇上,一袭龙袍加身,神情舒缓,但五官却透出一分独到的威严。楚良娆只粗粗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