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摆正位置
潘玉儿在砸了第三套茶盏之后,终于略略平静了下来。
倒不是她想通了,而是阿碧在上来第四套茶盏之后,担忧又惶恐地说,姚知礼已经发话了,这是他宽容潘玉儿任性胡闹的的最后一套茶盏了,若是她再给砸了,就请以后都用海碗喝水。
潘玉儿两世为人,前世更是一直做到了大权在握的摄政太后,尊崇无限,风光无两,单是喝茶的精美器具就有成百上千套,今生若是沦落到喝茶都要用海碗的地步,那她还真能把自己膈应死了。
不过,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起来,都是因为她做久了摄政太后,习惯于高高在上地接受他人的臣服,所以才会一时没有想到此时的自己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连自给自足都尚且不能,生死都拿捏在别人的手里,还谈何如前世一样指点风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潘玉儿忍了又忍,许久之后,才勉强心平气和地吩咐阿碧:“你去告诉外祖父一声,就我有话跟他说,现在就要去见他。”
阿碧一怔,没想到潘玉儿收到姚知礼这一顿委婉的劝讽之后会突然提出这一要求,然而待看到潘玉儿如刀锋利的眼神射过来的时候,她心里一哆嗦,出于本能慌忙屈膝应了,疾步退了出去。
没有耽搁许久,阿碧就又匆忙赶回来了,面有难色,迟疑又惶恐地回道:“老太爷说,让姑娘您彻底想明白了,再去见他……他,他没有那么多闲暇功夫……”
打发你。
最后三个字,阿碧没敢直言回复。
饶是如此,撒娇闹过一场之后,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宽慰和恩赐,却反而落得姚知礼这番劝诫敲打,阿碧很担心潘玉儿会怒极攻心,立刻炸毛。
然而潘玉儿并没有如阿碧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登即站起身子,抿了鬓发,整了裙衫,冷然道:“那就走吧。”
说罢,也不等阿碧上前伺候,径直朝房门外走去。
阿碧怔然呆立,直到潘玉儿快走到房门口时,她才蓦地明白过来,潘玉儿这次是彻底想明白了,所以没有犹豫,直接去寻了姚知礼摊牌,慌忙抬步跟上。
外书房里,姚知礼正在一面回想那日在杨府师兄杨临那幅被毁的画作,一面细细地画着,本以为成竹在胸,可谁知落笔之后却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一边回想琢磨,一边细细描画,在一连画废数张纸之后,潘玉儿出乎意料地款款而至。
姚知礼颇为意外地看着潘玉儿宛如变了个人似的,浑身充满着一种突如其来的高冷和矜贵,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搁笔问道:“玉儿来了……可是彻底想明白了?”
潘玉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直接提出要求:“我有些特别重要的话要和外祖父说,还请外祖父让他们都回避下去,免得泄了风声,惹了不必要的后患。”
一听潘玉儿说这话,外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顿时都心底一紧,急忙看向姚知礼请示。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角力
做下人的,如果不是有特别的企图或是野心,谁都不愿意获知主家过多的秘密,尤其还是当着主家的面儿。
因为知道的越多,有时候就意味着越发地危险。
姚知礼本不觉得潘玉儿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然而也很体贴下人们的一片惶恐,更得意于他们的服教懂事,于是十分大度地挥挥手,放了一干忐忑不安的下人出去。
阿碧见状,也悄悄地随之退了出去,直到合上门,她才轻轻地吐了口气,那颗悬起的心,这会儿总算是暂且安放下来了。
身为被姚知礼亲自挑中并且派遣到潘玉儿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要同时应付两个人,而且这两人最近还日渐相背行远,处于中间的她倍感为难和压力,又别无他法可以彻底躲开,只能是尽力躲避两人矛盾冲突的暴风眼,以图保全自己。
这样想着,阿碧又往庭院里退了几步,眼观鼻鼻观心,任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直接将自己站成个木桩子。
书房里,潘玉儿不疾不徐,施施然端坐在太师椅上,几乎算是毫不客气地以平辈之礼直接询问姚知礼:“不知道外祖父是希望我成为一个宠妃,将来想到被您逼迫入宫就心里不自在,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呢,还是希望我继续做您的智囊军师,就如以往一样助您,助姚家再上一层,甚至是位极人臣呢?”
既然前世萧稷能一举功成,做了大梁实际上的掌舵者,那今世有了她的相助,萧稷只会做得更快更好,说不定能早早地洗去逆贼余孽的罪名,光明正大地荣登大宝呢!
到时候,只要她一句话,哪怕不能保证姚家在权力上做不到位极人臣,至少在名声上肯定是隆盛之极,无人可与之比肩的!
潘玉儿对此极有信心。
然而姚知礼却不这样认为,他定定地看了潘玉儿好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语气好笑又轻蔑:“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儿吗?就凭借你这三言两语的一番胡话,就能轻易入縠,听你摆弄了?”
说罢,姚知礼语气一变,身上日常浓浓的书卷儒雅气质顿时全消,整个人充满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杀威压,寒声道:“你以为,出两次主意,恰好用到了正肯上,自己就是诸葛在世,神仙难敌了?”
枉他以前还认为潘玉儿是个聪慧的,还想着她若是进了宫,定然可以在姚家的帮扶之下,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将来好带契姚家呢,原来竟是个大愚若智、好高骛远的吗?
“而且,你这话的意思,是打算食言而肥吗?”姚知礼挑眉,语气更是冷了一分。
书房里的气压似乎也因此而更加低沉了些,沉闷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已经答应他的事情,却偏偏还妄想作废,甚至还以此来威胁他,潘玉儿此举不仅高看了她自己,还小瞧了他!
他堂堂国子监祭酒,连任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岂是潘玉儿一个仰他鼻息的小丫头能摆布得了的?
哼!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秘密
潘玉儿也不理会姚知礼的气恼和轻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眼下就有一桩能够验证我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的事情,你若是信不过我,就尽管去试一试,再来做决定也不迟。”
竟是连“外祖父”都不叫了,直接称呼“你我”,可见是没了外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潘玉儿镇定冷冽的模样,让姚知礼心里不由地一动,没了先前的坚定不移。
倒不是他改变主意,不想把潘玉儿送到宫里去博取富贵权势了,而是想要借机试一试潘玉儿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厉害,也好为了将来做出更稳妥的安排来。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被一个晚辈轻视的怒火,想要一较长短——若是潘玉儿判断错了,到时候他再以长辈的身份找回场子也不晚,恩威并济,任谁也挑不出他的理儿来,届时潘玉儿就只能乖乖地入宫,替他,替姚家谋取前程了!
屈居师兄杨临之下多年,尤其是隆庆帝登基,杨家成了皇后娘家之后,姚知礼早就养成了能屈能伸的性子。
迟疑半晌,姚知礼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姑且再信你一回吧。”
话虽如此,语气却极为随意,神情轻蔑又无奈,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不听话只会胡搅蛮缠的晚辈,不得不如此一番安抚她一般。
说罢,脸色又是一变,整个人都冷肃起来,寒声道:“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下一次,他可不会再纵由潘玉儿如此出尔反尔地任性胡闹了。
潘玉儿明白姚知礼话里的威胁,却浑然不在意,依仗先知,倚靠十数年后宫厮杀和摄政太后的经验,还愁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吗?
哼,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但却又急功近利、武断寡谋的迂腐书生罢了,根本就不足为虑!
潘玉儿自觉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将自己的验证之法告诉姚知礼。
原本一脸浑不在意的姚知礼,脸色越来越凝肃。
书房里,就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
幽深的小巷里,最里间的一方小院中,卧室的蜡烛蓦地被点燃,一豆烛光在寒夜里摇曳,划破了沉沉的夜色。
萧稷身披外衣,坐在床边,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低声问道:“查的不错?那批货物确实要在明日傍晚运抵大通口岸?”
大梁南北有运河贯通,最近的码头就设在京城南郊的大通口岸,那是由水路进京的必经之地。
柳元点头回道:“派出去的人手一直都紧盯着他们呢,确认无误。”
萧稷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皱眉思索,半晌才冷声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大通口岸更是有重兵把守的码头,他这样做,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别有机诈?”
“到底如何,明日傍晚一探便知。”柳元倒是比萧稷利落,一副不服就干、不明就探的模样。
萧稷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吩咐底下的人,都机灵一些,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萧稷沉声吩咐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自食其果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萧稷可不愿意就这么给毁了!
柳元应声领命,嗖地一声,又隐没在屋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冯淑嘉一早起身,依旧去演武场晨练之后,更衣洗漱,带着采露去芙蓉裳看新店的生意如何。
“姑娘不用担心。”路上采露笑盈盈地说道,“大春前两天不是刚进府回禀过,说是新店的生意极好,甚至比老店还要红火几分嘛!照他说的情势看来,这新铺子先期投进去的银子,只怕不消三个月就能够全部都赚回来了!”
这要是搁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一间成衣铺子竟然能够赚这么多的银子!
都是她们家姑娘有本事,一出手就赚个盆满钵满!
采露心中自豪。
“大春他们做事我当然是放心的。”冯淑嘉笑道,“我只是怕有人眼红,会刻意寻衅滋事,所以才想亲自去转一圈,免得那些人以为我们武安侯府是吃素的,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采露闻言拧眉,不屑地嗤声道:“姑娘说的是黄五娘吧?啧啧,奴婢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忘恩负义又倒打一耙的人!”
唔,也不是没有见过,先前的冯淑颖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自打去年冬天送走冯淑颖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人刻意去郴州山南村打听过冯淑颖的消息,不过想也能知道,一个坏了名节又毁了双腿的女子,余生大概只能是仰人鼻息,苟延残喘了。
采露想想,就觉得解气。
“你以为单凭一个小小的黄五娘,就敢到咱们店前撒泼打滚耍赖,豁出去了给咱们难堪?”冯淑嘉冷笑,“只怕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呢!”
当然了,也或许不是撑腰,而是威逼。
裁云坊花了大贵价钱,又当众赔上了挖人墙角的污名,好不容易将黄五娘给挖了过去,可就指着她手底下的新款成衣大赚一笔,彻底将芙蓉裳这个强有力的对手掐死在萌娃状态呢!
可黄五娘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绣娘,靠着冒领她人名誉才一时为人所识,哪里当得起裁云坊如此信任和倚重?
所以,这场新款秋装的较量,虽然刚刚开始不足一月,却已经胜负相判,以裁云坊的彻底告负而结束。
吃了这么大的闷亏,损失了大笔的银钱不说,关键是在业界丢了颜面,作为京城的龙头绣坊,裁云坊焉会善罢甘休?
黄五娘肯定是要惩治的,但是芙蓉裳这个头号劲敌更是不能放过!裁云坊以黄五娘为马前卒,物尽其用,也不难理解。
采露很快便想清楚其中的关节,皱眉道:“要是真有裁云坊在背后撑腰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
谁不知道裁云坊背后靠的是兵部尚书安远志,而安远志背后站的的是汾阳王李奉贤?
当然了,武安侯府也可以说是背靠汾阳王,但是以贞慧郡主两次针对冯淑嘉,而汾阳王却完全都没有从中调解的意思来看,到时候两方要是真的起了争端,汾阳王现在哪一边都还未可知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出卖
冯淑嘉却觉得正好,如果能够凭借此事将汾阳王牵扯进来,让冯异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的话,那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且先看看再说吧。”冯淑嘉双手紧了紧,强压下心中的期盼,笑道,“先将眼前这桩祸事解决了再说。”
采露点头应诺,然而面上却依旧难掩忧色。
等到了芙蓉裳,果然见黄五娘又在门口闹事。
见得冯淑嘉过来,黄五娘瑟缩一下,然而下一刻便鼓足勇气,强扑了上来,要诉说“冤屈”。
可是还未等她近身,就被采露一箭步上前,给扒拉了过去。
这段时间冯淑嘉跟着张护院学了些护身的拳脚,采露和采薇两个贴身大丫鬟自然也不会落下,虽然比不得冯淑嘉认真,身手好,但是对付一个黄五娘还是绰绰有余了。
黄五娘只听得“咔嚓”一声,甚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臂就已经被采露反剪在身后,肩头处疼得她冷汗涔涔。
黄五娘刚想喊“救命”,却被采露快一步借制服她捂住嘴巴,口中还安着罪名:“呸,你个忘恩负义的小贼!偷师之后又恩将仇报,另择高枝儿,伙同别人来对付老东家不说,现在被人赶了出来,竟然还敢妄图袭击姑娘!哼,真是反了天了!”
说着话,就已经给闻声从店里赶出来的大春等人使个眼色,让他们将黄五娘给架了进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采露那一番话,顿时都对着黄五娘指指点点,很是同情地看着一路未语,似被这一出变故吓得茫然无措,只能任由采露搀扶着进去的冯淑嘉。
看看,都给人家小姑娘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谁给黄五娘的胆子?
唔,自然是挖了黄五娘去的裁云坊了……
芙蓉裳的众人可不管那些围观的热心群众会怎么想。
等进了屋,冯淑嘉卸下一脸的茫然和无措,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跪在地上瑟缩着不敢发一声的黄五娘,冷笑道:“说吧,裁云坊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又交给了你什么任务,让你在店门前大吵大闹的?”
黄五娘见过这样的冯淑嘉,在她还未曾叛出芙蓉裳的时候,每次冯淑嘉考校或是训诫她们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端正严肃,她心里抖了一下,强力辩白道:“没……没有……”
心虚惧怕得不成句子。
冯淑嘉没有理会黄五娘的辩白,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冷笑道:“说吧,不论裁云坊许了你什么好处,我都双倍给你。”
“不过,”冯淑嘉话锋一转,“你要是想糊弄我,那从前你从芙蓉裳获得的和带走的,我都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黄五娘心里的惊喜瞬间变作了惊吓,哆哆嗦嗦的,半晌都没有抉择好究竟该选哪一条路。
然而冯淑嘉可不等她。
“我数十个数,若是你还不能做出决定的话,那对不起,我只能派人揪着你去裁云坊当面对质了。”冯淑嘉说着,就开始计时,“十,九,八……三……”
第二百四十六章 原样奉还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还没等冯淑嘉数完十个数,黄五娘就连忙叩首求饶,转瞬间就将裁云坊出卖了个底儿朝天,语似连珠炮,生怕说慢了一点,冯淑嘉就会反悔治她的罪似的。
“安掌柜说,只要我在芙蓉裳门前当众大闹一场,说自己是姑娘派过去的细作,之前故意在裁云坊门口演了一场苦肉计,让他不得不为了道义收留我,目的就是要借机摧垮裁云坊的,他就既往不咎,还,还给我最后的奖励……”到了这会儿,黄五娘什么都不自己兜着了,将安掌柜的威逼利诱和接下来的计划一一告诉冯淑嘉。
然而她不过是裁云坊的一枚废棋,物尽其用而已,所以除了她自己的任务,别的计划她所知甚少,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有说出别的有用的东西来。
冯淑嘉见状,不想继续在黄五娘身上浪费时间,抬手阻止了她啰啰嗦嗦的诉无奈、表衷情的表演,冷笑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当初安安分分留下来的那几个绣娘,如今已经顺利通过了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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