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进趁势而上,笑眯眯地说道:“出的早算什么?这荷叶边儿的裙裾可是我家的独创!您想一想,等到夏日荷花盛开,穿着这样一件清丽别致的夏衫乘船游赏,在翠叶娇花之间,可不就像是一朵娇艳盛开的荷花嘛!这才叫,‘人比花娇’!”
那年轻妇人生得妩媚,穿着富贵,人却没有撑起首饰的气质,想来不是那个暴发户的妻子,就是某个贪图新鲜颜色的富商的小妾。
这样的人,花银子都不知道心疼的,只要遇上喜欢的东西,旁人再好好地夸一夸,您不让她从口袋里掏银子她还不乐意呢!
石进判断得很准,那年轻妇人被他一说,立刻豪爽地笑道:“就它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贸然上门
“诶,还是夫人您有眼光!”石进吹捧之后,又顺便打了个广告,“我们芙蓉裳的衣服,那都是一种款式一种颜色一件儿,保管您穿的衣裳是这京城的独一份儿,谁也争了不了您的光彩!”
那年轻妇人听石进这么说,愈发地高兴了,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爽快地吩咐小丫鬟去柜台会钞去了,自己则抱着那件荷韵夏衫,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你说是独一份,是真的还是诓我的?”年轻妇人犹自不放心地追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们芙蓉裳童叟无欺!当然也不会欺骗夫人您这样的雍容华贵的人了!”石进斩钉截铁,小小地捧了年轻妇人一把,又指着她捧在手上的夏衫说,“夫人如果不相信的话,尽管翻开领口内侧看看,那里有一朵白莲,是我们芙蓉裳特有的标识,在官府备过案的。外头的人就是仿冒,也不过是徒有其形罢了,一戳即破!”
石进故意将声音拔得很高,一面用余光仔细地搜索四周,果然见有几人下意识地忘了过来,一脸的惊讶和担忧。
石进默默地记下他们的样子,心中冷哼,这种趁着别人开业混进来查探虚实的商业间谍,他见过的简直不要太多!
想到此处,又不禁佩服起冯淑嘉的先见之明来,不仅和裁云坊等有名的成衣坊一样定下防伪标识来,还特地跑到官府备案,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别人仿冒的可能。
不然的话,这么多款式新颖、花样新巧的衣服,还不得一挂上去就被有心人给仿冒了去了啊!
小店还要好说,万一连裁云坊这样在京城首屈一指的店铺都来“偷师”的话,那到时候闹开了去,大家相信谁是真的,谁是仿冒造假还不一定呢!
年轻妇人听石进这么说,慌忙去翻领口,果然在领口内侧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中间金黄的花蕊清晰可辨。
“太好了!”她低声欢呼道,只要她成了独特的一个,那就不用担心被贪图新鲜颜色的老爷抛弃了!
“往后,我的衣服都在你们芙蓉裳买了!”年轻妇人十分豪爽。
石进趁机继续推荐道:“多谢夫人惠顾!您不仅可以在我们这里买成衣,还可以量身定制呢!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夫人您可以继续上到二楼,看一看那里的衣服。”
年轻妇人见石进一脸神秘,心中好奇心大盛,立刻招呼已经会钞归来的小丫鬟抱着包好的夏衫,自己蹬蹬蹬地往楼上奔去。
石进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算了算,开业迎客不过半个多时辰,这就已经是今日自己忽悠上去的第十个买衣的客人了,不知道冯淑嘉会不会给他奖赏。
“赏,当然要赏!统统都要赏!”等到打烊,看到写得满满的账册时,冯淑嘉眉开眼笑,大气地一挥手,说,“一件衣服一文钱,多卖多得!”
方石头憨直,挠头笑道:“怪不得姑娘事先交代不仅要记下客人买了什么,还要记下是谁招待的,原来是要按量给我们发赏钱啊!”
冯淑嘉被方石头的憨直逗笑了,好心多解释一句:“这个嘛,自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还是希望那些大主顾能够有专门的接待之人,这样容易摸清楚对方的脾性和需要,今后的售卖就会顺利许多。”
方石头顿时赧然,挠挠头,不说话了。
冯淑嘉论功行赏之后,天际尚且还残留着一缕霞光,鲜艳明亮,努力地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丝光亮。
白氏因为身子乏了,早就先一步回府去了,又打发了车夫回门口守着,等着接冯淑嘉回去,这会儿见冯淑嘉出来,忙套好车马,放下脚蹬。
待冯淑嘉和采露主仆俩登上了马车坐稳之后,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嘚嘚嘚地朝拱辰巷行去。
刚到武安侯府门口,就有白氏打发的小丫鬟在那里等着了。
冯淑嘉认出来人是颐和堂的小丫鬟,生怕是白氏有了什么事,忙一跃跳下马车,吓得身后的采露掩唇惊呼,等看到冯淑嘉稳稳地落在地上,她才长舒一口气,慌忙下了马车。
“母亲有事吗?”冯淑嘉急切奔过来问道。
那小丫鬟连行礼问安都来不及,被冯淑嘉这么当头一问,立刻愣愣地回道:“夫人无事。是青竹巷姚府的潘姑娘来了,夫人算着姑娘快回来了,就打发奴婢在门口等着,等姑娘一回来就让您去颐和堂见潘姑娘。”
潘玉儿?
冯淑嘉愕然,抬头看了看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在云层之后,很是不解。
潘玉儿这个时候来寻她做什么?看这天色,是还打算留宿不成?
而且就这么贸贸然地直接上门,连个帖子也不递,可不像是潘玉儿这样细致周全的人会做的事情,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躲出来了?
那也不对啊,她和潘玉儿虽然“投缘”,但是感情还没有深厚到那一步,更不可能其外祖姚家了。
不过,潘玉儿行事也不能以常理揣度,上次不是还在锦园,当着她的面提及萧斐“认祖归宗”之事吗?
潘玉儿待她,还真是信任啊,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这信任从何而来。
心头冒出这些念头的时候,冯淑嘉已经快步进了家门。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未来的太后娘娘久等不是。
采露和那小丫鬟急急地跟在后面。
一到颐和堂门口,腊梅就迎了出来,笑道:“真是知女莫若母,夫人也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感应,非说姑娘已经进门了,让奴婢出来迎一迎。没想到,这刚到院门口,姑娘就到了!”
冯淑嘉笑嘻嘻地称呼了一句“腊梅姑姑”,一面往院子里进,一面低声问道:“你知道潘姑娘所来为何吗?”
腊梅摇摇头,低声回道:“只说是想姑娘了,难以自已,就连帖子也来不及递上,冒昧上门了。”
可见,腊梅并不信服潘玉儿这话。
冯淑嘉同样不信,她和潘玉儿感情深浅几何,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所以她加快了脚步,急着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第一百五十章 换一条路走
冯淑嘉人还没有到正房门口,潘玉儿就已经闻声迎了出来,上前牵住冯淑嘉的手,笑道:“我突然想见见冯妹妹,没有递帖子就直接上门,没有打扰你吧?”
冯淑嘉忙笑道:“玉儿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你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着人往青竹巷递个话,玉儿姐姐今晚就留在芷荷院歇息吧,正好我们两个说说悄悄话。”
两个人低声说笑,携手进了屋子。
白氏正坐在宴息室的罗汉床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见冯淑嘉和潘玉儿进来,忙指了身边绣墩让两人坐下,慈爱地笑道:“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去做。”
这是留客的意思了。
潘玉儿也没有推辞,起身屈膝,客气地说了句:“叨扰夫人了。”又起身笑道,“前两次来贵府做客,觉得贵府的厨娘手艺很好,随手一道菜就是人间美味,因此并不需要特别点那一道菜。能再次尝到贵府厨娘的手艺,我就觉得很好了呢!”
白氏抿唇笑道:“这小嘴儿真甜。既然如此,那就吩咐厨房按平日的单子做吧,让她们都拿出看家手艺来,别千万别砸了自己招牌,让潘姑娘失望咯。”
后一句话,是对腊梅说的。
在白氏的眼里,潘玉儿只是冯淑嘉的好友,是个晚辈,不需要大动干戈地做一大桌子菜上来招待,就这样亲切随意地安排,两个小姑娘也能相处得愉悦自然一些。
腊梅笑着应了声“是”,屈膝退了出去。
“你们两个小姐妹先去芷荷院玩耍吧,也省得在我跟前不自在。等厨房的饭菜做好了,让丫鬟们去取就是了。”白氏笑道,并没有打算留潘玉儿在颐和堂用饭,毕竟她孕后口味清淡,小姑娘家家的未必喜欢。
冯淑嘉和潘玉儿便起身,笑着告了辞。
采露和阿碧两人忙都屈膝行礼告退,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既能在自家姑娘需要时及时上前伺候,也能让两位姑娘自在地说些体己话。
出了颐和堂,潘玉儿便低声笑道:“听说你这么晚回来,是去打理成衣铺子了,你才十一岁,就能自己**打理一间铺子了吗?而且还是旧店整修后重新开业,事情肯定很繁琐的。”
冯淑嘉笑着摇摇头,道:“哪里是**打理铺子!有母亲在一旁指点,还有掌柜伙计们跑腿安排,我只不过是学习练手罢了。玉儿姐姐别听她们瞎说。”
冯淑嘉并不想出风头,现如今她年纪好小,武安侯府又危机未除,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原来是这样啊!”潘玉儿一脸了然,笑道,“我就说嘛,你小小年纪的,直接接手铺子,未免压力大了一些。”
顿了顿,又感叹道:“还是有母亲在身边好啊……”
所以,潘玉儿此番真的是来武安侯府避难的吗?
冯淑嘉心中一动,攀住潘玉儿的胳膊,仰头温声安慰道:“玉儿姐姐别伤心,姚老夫人她们也肯定会照顾好你的!”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玉儿姐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难事?”潘玉儿苦笑一声,摇摇头,“在他人看来,这或许应该说是一桩‘幸事’吧……”
没想到她千方百计,此生还是没有躲开遇上隆庆帝的命运,就在今天下晌,她午睡醒来之后,照例到到姚家后花园散步醒神时,“意外”遇到了微服私访的隆庆帝。
要不是她对姚家诸人一直都怀着警惕之心,时时不敢放松,远远地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就立刻闪了出去,只怕就如前世一样,肯定被隆庆帝遇个正着儿,从此一眼难忘,下旨召入宫中常伴左右了吧。
看来,姚家诸人对于她对她们所描绘的宫中安乐奢华的生活表现出的淡然无兴趣,已经着了急,在自己家里就开始动手设计“偶遇”了——姚家谁人不知道,她午睡醒后要到后花园里散步醒神的习惯?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暗示过她不许冲撞了圣驾。
重来一世,她不想再做那个外表受尽宠爱、风光无限,内心寂寞愁苦,时时都要担心掉脑袋的宫妃、皇后,甚至是太后了。
她千方百计比前世提前两年入京,不是为了继续伺候隆庆帝的,而是为了前世她相逢恨晚的萧稷!
可是,当时被调香秘方迷得五迷三道的胡记香料行的胡老板,事后并没有答应她入股的请求,甚至于事后她用更多的调香秘方都没能说动他改变主意。
胡老板的毅然反悔、油盐不进,使得潘玉儿愈发确定,萧稷和胡记香料行有着莫大的关系,甚至于胡老板也是只是挂着东家的名号,实则是听命行事。
不是一心图谋大事的萧稷,谁还能如此不在意巨大的利益诱惑,将送到面前的金山银山都推走?
潘玉儿明白,先前她在巨大的重逢惊喜之下用错了法子,这会儿肯定已经让一心隐瞒自己身份的萧稷起疑了,因此面对姚家人的逼迫,她只能够重新回头来找冯淑嘉,借由萧稷对于武安侯府的那点特别,换一种方法试着接近萧稷,让他了解自己,爱上自己!
要知道,前世萧稷在自己权柄未稳的情况下,来不及替父亲晋王萧钢正名,就先一步毅然决然地替武安侯冯异平反——虽然,她到现在都还不大清楚,萧稷对武安侯冯异为何如此特殊。
主意已定,潘玉儿反过来攀住冯淑嘉的胳膊,弯腰表现出一副极为热切的样子:“冯妹妹,听说你们家的成衣铺子里有许多款式新颖、花样新巧的衣裙,就连夏衫也提前赶制出来了,不如我明天也去看看眼,如何?”
冯淑嘉虽然潘玉儿缘何突然间换了话题,对冯家的成衣铺子感兴趣起来,甚是待她也突然更多了一分亲昵,但是面上却不显,笑道:“好啊,好啊,正好需要玉儿姐姐指点指点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打听
晚饭后,梳洗罢,潘玉儿和冯淑嘉并肩睡在拔步床上,抬头看着头顶的纱帐在皎洁的月色的映照之下,轻轻晃动,如一汪温柔的清泉,白日里的警惕和防备也随着那荡漾的微波,渐渐地消散了,两个人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多数时候,是潘玉儿在说,冯淑嘉在听。
潘玉儿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多是她少时跟随父母到任上的生活,讲各处的风土人情,讲她家中闺阁生活的无忧无虑。
当然了,潘玉儿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今生当她在三岁时大病一场之后,意外重生,全部的精力就都用来筹谋如何遇早日来京,寻找萧稷了。
要不是她的运作,父亲潘良也不可能比前世提前两年任了知县。只可惜,依旧是前世那个偏僻穷困的玉林县知县,否则她的身份更高一些,更能帮助萧稷一些,肯定就能让萧稷更加愈发地另眼相看。
“冯妹妹,你也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潘玉儿念及此处,轻轻地诱导冯淑嘉,眼底深处精光闪闪。
或许她能够从冯淑嘉的回忆当中,抓住武安侯府和萧稷的特殊关系也说不定。这样,就能更顺利地打入萧稷身边,和他一起并肩奋战,在不久的将来共同饱览这壮丽山河。
“我小时候啊……”冯淑嘉想起往事,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呢喃道,“我记事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封侯封将,但是家里生活也很宽裕,规矩也不像现在这样多……
有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大妞,一起爬树去采桑叶,爬上去了才知道害怕,可是看着高高的地面,却又不敢下来。母亲又气又急,吓唬说要打我。父亲却蹭蹭蹭地爬了上去,抱起我一下子飞落在地,拦住母亲伸过来的桑枝,将我举得高高的,说是将门之女,合该如此……”
冯淑嘉说的也是前世,因为今世重生,她还没有见过阔别一世的父亲冯异呢。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心头一热,渴望再见父亲的冲动灼烧得她心里如洪流奔涌,一时难以自已,那嘴角也就越扬越高,怎么都拉不下来。
潘玉儿微阖眼眸,掩饰眼底闪过的一丝妒忌。
她从冯淑嘉的追忆之中都可以想见冯异对于女儿的宠爱和放纵,这是她不论前世今生,都未曾从任何人身上体会到的。
父母疼爱她不假,却将她的美貌和聪慧看作是奇货可居,所以才会送她来京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攀上高枝儿,将来好带契娘家;姚家诸人爱护她不假,作为外家能将她如此娇惯,实属罕见,可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和她的父母打着一样的主意罢了!
隆庆帝宠爱她是事实,可是隆庆帝贪图的是她的美貌和装出来的天真烂漫以及善解人意,将她当做一个可心的玩意儿罢了。在隆庆帝心中,最为敬重的永远都是他的结发妻子,出身于帝师之家的杨淳懿,那个直到临死之前,都端庄沉静、贵重威仪,懂得取舍的女人。
那些裙下之臣,吹捧她、奉承她,竭心尽力地伺候她,一个个恨不得将心都剖出来给她一般。可她心底很明白,那些人爱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手中的权势,或者说是将当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太后,压在身下纵情驰骋的那种征服的快感。
她唯一的儿子,她拼尽全力将其拱上皇位的孩子,对于她这个生身母亲,却只有畏惧,没有敬爱,待她甚至还不如待乳母亲近,所以她一怒之下,寻了个由头将乳母凌迟处死,却因此而彻底和儿子绝了母子之间的孺慕之情。
想一想,她前世过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