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退后一步,惊道:“哪有这么彪悍的丫头,动不动就要剪人舌头?!”
他的脸上还有一丝的懵懂不安,看来这两个人还没到火候,也是,这才不过一个月,两个人又都只是情窦初开,怕是没这么快的。
正看着他们二人吵着,有人推门进来,竟然是几日不见的路清风!
他一进门看到周大夫有些发愣,惊问道:“这位是……”
我突然想到不能让他知道我偷偷去看病的事,周大夫的身份绝不能暴露,连忙咳了几声打断了周大夫的话,又喊了炼影道:“炼影,你快带周公子出去吧。”
炼影机灵聪慧,拉了周大夫就要走,他却十分不给面子临出门还要回头喊一句:“姑娘一定记得每日服药!”
路清风察觉有异,拦住他,脸色严肃的问道:“这位公子认识云儿?敢问您是?”
周大夫道:“云儿?我认识苏姑娘,不过不知道她的名字。”
炼影焦急的拉着他一把推了出去,又讪讪的笑了笑,帮我们关上了门,道:“姑娘,你们聊,炼影先退下了。”
炼影走了,屋内气氛凝重,秋鸿也不敢待了,福了个身也悄悄退了出去。
看不出路清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嘴角是勾着的,可面无波澜之下却有种暗藏汹涌的感觉。我决定使出撒娇外加死不承认的杀手锏。
“路哥,交单了吗?”
他抬脚步到我身边坐下,道:“没有。我回来看看你。”
“看我?”我嬉皮笑脸道“看我什么呀?我不是一直都乖乖的待在屋里吗?”
“是吗?”他挑着眉毛看我,嘴上笑得诡异,直截了当的问我:“刚才那个周公子是谁啊?”
“他……他是炼影在街上买东西时碰上的,嗯,当时炼影崴了脚,是他带她回来的,一来二去两个人熟了就,有些暗生情愫。”编,接着编。“他家里挺窘迫的,我就,就让炼影带着东西时常去看看他,额……今日是特地来道谢的。”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说谎的人,要是普通场合还可以,但在路清风的面前,一对上他清澈的眸子,我就无从遁形了,所以我只能垂着头,偶尔瞄他两眼,再编两句,这套话说下来却还是吞吞吐吐的,连我自己都不信。
他扯着嘴角依旧带着那丝诡异的笑,眼睛紧紧盯着我,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吐出几个字:“云儿,你这慌撒的,太蹩脚了。”
我垂了头更不敢看他,他却站起身来走到我眼前,伸出那双略粗糙骨节分明的暖手板起了我的后脑强迫我看着他,摸着我的脸,他柔声道:“说吧,都瞧出什么了?”
死不承认这一点已经被识破了,那就只剩下撒娇了。我伸出手揽了他干练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腹间,柔声道:“我只是好奇嘛,你们都不告诉我,我都要憋死了,当然就知道自己偷着去找大夫了,他只说我病症虽然严重但还没到不能扭转的地步,要我好好的……”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拉开了我,嘴角的笑意散了,脸色也有些沉重:“云儿,你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了吗?我们只想你能好好的安心调理,其他的不想你多想。”
我站起身来,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知道了知道了,路哥对我最好了,嗯……还有哥哥,你们都是最关心我的人。”
他回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所以,那个周公子是给你瞧病的大夫咯?”
“嗯。”我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与味道,一时有些恍惚。
“以后再出门叫我陪着你。”
我突然意识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失笑道:“周大夫和炼影有些投缘,我也是看着炼影年纪不小了,想帮她找个好归宿,所以才叫她多去看看他的。路哥不要误会了。”
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的圈着我,坚毅的下巴摩擦着我的头顶,清脆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等我几天,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不要急,我现在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的,每天弹弹琴写写字的也不会无聊。”
怕他心急出意外,我又撒了谎。我已经习惯了口是心非,只是想让他安心。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
“没有,好很多了,不用担心我,放心去做你的事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声道:“你总是说自己没事。”
我缓声道:“是真的没事。如果不舒服我会告诉你的。”
不清楚路清风心里对我的话当真几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把他绑在这里等着我恢复身体已经有些于心不忍,如果没有我的拖累,他这会儿应该是在外潇洒纵横,宿星醉月的。
林墨染曾经说过,他一直觉得路清风是个来去自如的剑客杀手,不会为儿女私情付出太多,可如今他为了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他吗?表面上永远如沐春风谈笑如常,内心却有着很复杂丰富的情感。他应该早在很久之前就对我有了好感,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种种,他对我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有用意的,可是他却一路隐藏了这么久,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等我开窍怕我为难吗?
假若他是这样想的,那我更低估了他对我的感情。
我将头从他肩上移开,深深的凝视着他,原来我以为我已经看透了他,可现在才发现,并没有。
“怎么了?”
他笑着看我。
我摇了摇头,重新倚住了他的肩头。
没关系,今后,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看,总会看懂他的心意。
金娇启程回家的日子终于还是敲定了下来,她愁眉不展的来我房里哭诉了几次,央求我帮着她说说话,我便帮她去找了赫北堂。
赫北堂想的长远:“云儿,金家在金城也算是有名望的大家,金娇是他们家的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因为咱们,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从家里溜了出来,她姐姐会怎么想咱们?若她姐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还好,只是你说的,她姐姐严肃严谨,眼下金家又没什么人了,她肯定是把这个妹妹放在第一位的,赶快把金娇送回去,或许还能留下个好印象,她在金城住的越久,她姐姐对咱们也就会越不满。”
“哥,你这话的意思是……”
赫北堂想给金玫留下好印象?那不就是想要长期攻略吗?从大局上着想,那他是真的有心思想娶金娇了?
“不管怎么说,也要先把她送回去过年。一切事宜等开春再提,到那时你身体也会好些,咱们可以一起走一趟离城。”
这意思不就是准备去提亲了吗?
我喜道:“看来金娇妹妹真的要变嫂子了,只是好奇怪啊,她年纪比我小一岁呢。”
赫北堂笑道:“路兄不是也比我大一岁,以后还不是得喊我大哥?”
顿了顿,他又道:“你先别跟金娇说这事。毕竟还没到明年,若生了变故,会害她空欢喜一场。”
“还能生什么变故!?”
赫北堂微微叹息一声:“谁知道呢。”
看他神色不对,我心里一沉,追问道:“哥哥,可是暮王爷那边有什么事?还是你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我的话,却说道:“还是万事小心的好。这次送金娇,我会多派些人手跟着。”
他不想我知道这些,是不想我操心,可是他的事,我怎能不操心?他是我眼前摸得着的唯一的亲人。
“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胡闹!”赫北堂瞠目“你知道要走几日吗?这一路天寒地冻的,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只送你们出城便回来。”
“那我还要再给你找辆马车,如此麻烦,你还是别跟着了。”
我抓着他的手,撒娇道:“我舍不得金娇妹妹走啊,再见要明年了呢,我认识她可比你认识她时间久多了,哥哥,好哥哥,求求你啦,我都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了,我穿的厚一些不会有事的。”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真是怕了你,每次都要使这招儿。好吧,但是只能送出城,再远我可不答应。”
想一想,其实赫北堂和金娇认识的时间也并不算长,我跟路清风也是如此,可是在这里,即使在短短的时间内,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认准了彼此,就是一辈子的事。而在我曾经生活的时代,恋爱谈不到一两年是绝不敢谈婚论嫁的。
我不禁有些困惑,为何科技越发达脚步节奏越快的年代,爱一个人敞开心扉的时间反而要更久?
因为我们活得越久,越缺乏爱一个人的能力吗?还是说,我们有了各种可以随手表达爱意的工具与媒体,反而变得不珍惜?
忽然想到了那首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木心的所著。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19。中毒
因为赫北堂的叮嘱,我并没有告诉金娇他年后的计划,只是安抚了她:哥哥自有打算,你相信他,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更久远的跟你在一起。
送金娇出城的那天已近十二月的下旬,天气很阴沉,虽然没有风,却冷的深沉。金娇一直在暗暗小声祈祷能下雪,我在前面走着,不禁失笑,这个小姑娘还是如此纯真可爱,一点也不懂得隐藏心事。
大概爱情可以让一个人把最本我的那一面表现出来吧。
我披着厚实的披风,颈部围着绒毛的围巾,在这样的天气中出门却也不觉得冷,看来周大夫说的不错,我身体调理得当,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恢复。
我跟着他们一起登上马车,对赫北堂道:“哥哥,不必给我准备马车了,我不冷,等下我骑马回来就成,让他们多系一匹马吧。”
“云儿,当真不冷吗?看来太医的药方还是有效果的。”
我笑了笑,抬手掀开车窗帘朝外面望着,马车已经驶动,晃动之际,窗外景致缓缓向后退去。有些恍惚,我才发觉回来这么久,除了看病偷溜出来一次,还没有好好的再看看这个金城。
不知道鸳暖阁怎么样了,不知道以前的姐妹怎么样了。
但这也是一瞬间的一晃而过的念头,虽然我在鸳暖阁长大又住了那么多年,但我始终对那个地方没有半分感情,想到那里,我想到的只有暗无天日的练舞以及每一个睡不好的夜晚。
马车带着我们向城外驶去。
赫北堂果然加派了很多人马跟着,很好奇这些人是否都是赫家的,却不想在此刻出声打破气氛。马车里,金娇正垂着眼睛看着赫北堂,她的一双手被他抓得牢牢的。我也有做电灯泡的一天,调转过头,还是继续看窗外比较好。
“赫大哥……”金娇闷声出口“你真的要我走吗?”
赫北堂轻叹口气,没有说话。
我看着窗外摊位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少,知晓我们此刻即将要出城门了。我放下帘子,做闭目思考状。赫北堂大概也是心事重重,竟然忘了提醒我下车。
他不说,我也不说,能多走一程是一程,等下回来还能多欣赏一程的风光。
“苏姐姐……”金娇见赫北堂不言语,又来喊我,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神色,柔声道:“好啦你听话,我们还会见面的,想我的时候就写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的。”
赫北堂听我说话才恍过神来,道:“云儿,你该回去了。”
我掀起车窗帘往外望了望,这条路依旧是往重山方向奔去的,这条曾经让我九死一生的路线饶是我一个路痴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我对赫北堂道:“既然都送到这里了,不然再往前走走吧。”
“外面冷,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我头未转,依旧看着窗外,忽然惊觉有些不对,冬季萧条的景致里草木早已光秃,一棵树后闪过一阵锋利的寒光。
马车早已跑远,可马车后还有些人马在跟着,心里一紧,我探头出去,对着后面喊道:“小心!”话音未落,已有数十人从周围窜出,血浆热撒,几匹马仰翻在地,有人头从间滚落下来。
赫北堂先我一步,奔到车外大喊:“停车,有埋伏!”
马车戛然停住,一个不稳,金娇跌在了马车里。
我扶她起来,又一把护住她,急道:“金娇妹妹小心,先别出去。”
她摇头:“苏姐姐,我会些拳脚功夫,能撑几招,可你不会武功,你还是在我身后比较好。”
她说她不喜欢舞刀弄枪,但想到她是大帮会的千金,防身的功夫应该是会一些的。早知今日,当年我也应该跟老妖怪学一些防身术的,起码关键时刻可以不拖后腿。
一时间外面打斗声乱成一团,赫北堂不知从哪里找了把剑,掀了帘子对我们道:“你们先别出来。”
我急道:“这是谁派来的人?”
他沉声道:“我猜测应是右相的人。”
这么多年了,这个老混蛋怎么还没入土?!老天爷怎么没一个雷劈死他?!
难不成这次还是冲我来的?我跟他到底何怨何愁啊,见都没见过他,怎么总是要跟我过不去?
在身上摸了摸竟然一件防身的武器也没有,路清风给我的匕首让我扔在房里没带出来。关键时刻才想到这防身之物是万万不能离身的。
正坐着发愣,身后突然有阵寒气,金娇一把将我扑倒在地,紧接着是剑破的声音,猛然回头,一柄剑正穿了我方才坐的位置笔直的向我刺来。这一剑过后,有更多的刀剑向马车内砍来,金娇拉着我躲闪着,我急道:“出去吧,再不走早晚中招。”
她点头,眼神中带着坚定夺目的光:“苏姐姐你跟在我身后。”
她拔了头上的一根簪子,轻挑了车帘,才一挑开,一把厚重的刀刃带着血腥气迎面而来。金娇一手捏住帘后拿刀人的手用力一拧,另一只手快速的绕过那人的颈间,稍一用力,手上的簪子划破了那人的喉管。
她提了那只刀握在手中,拉着我急道:“快,跟着我,千万别离我太远。”
我跟着她出了马车,车外已有数具尸体横暴于周遭,我焦急的寻着赫北堂,寻了一圈却没有寻到。
“我哥呢?!”
听我大喊,金娇也慌了,她带我躲着眼前晃来闪去的刀锋,拿刀的那只手护在我身前,抬眼逡巡了一圈,她一指马车后,叫道:“苏姐姐,赫大哥在那!”
看到赫北堂无恙,我心里踏实了很多,听到金娇的声音,他提手一掌击退眼前的杀手,直奔我们而来。
“云儿,娇妹,你们没事吧?”
我摇头,蹙眉急道:“哥,我没事,眼下要怎么办?我们回城吗?”
他帮我们挡着眼前的刀剑,边回道:“只怕没这么容易。虽然来者只有十来人,但全是高手。”
金娇道:“也不全是高手,方才我弄死的那个就不是,看来也是高低参半的。”
赫北堂紧张道:“你没事吧?”
金娇感动的笑道:“没事,赫大哥放心。”
我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冲谁来的?冲我?还是赫北堂?但不管冲谁来,却必定是观察了赫家很久了,察觉到我们在今天出门,所以才提前埋伏了一群人在城外的必经之路上,取我们性命。
赫北堂拉着我东躲西藏着迎面的杀气,金娇在我身边奋力抵抗,不多时她已有些体力不支,我感受到她轻靠着我的背,喘息声也越来越大,我急道:“金娇妹妹?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