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孟卓恍然道:“这事不难,而且之前我跟林教主还算是有些交情的,走这一趟于情于理,只是我不知道分坛的地址,还麻烦姑娘告诉我一下。”
“好。”
又说了许多客套话,互道了珍重,我与路清风才从董孟卓房内出来。
天黑的越来越早,不过才傍晚刚过,院子里就有下人燃起了灯笼。
冷风逐浓,融着黑幕渐起的夜晚徐徐而来,夜空中的月亮早已挂在天际,却隐藏于云后,晦暗不明。空气中都是刺骨的寒意,吹的我浑身战栗,我裹紧了披风,夜风却吹开了我戴好的披风帽子。
路清风在一侧帮我戴好,又伸出手揽住了我的肩膀,携着我走着,他突然说道:“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别再操心别人的事了。”
我微愣了愣,随后了然笑道:“这又没什么,能算什么大事吗?再说,我不过是小病症,难不成以后连事都不能想了吗?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弄得我好像身患绝症一样。”
路清风瞪着眼睛,揽着我的胳膊紧了紧,正步出长廊,他把我拉到一个避风的角落里,低声急道:“不听话就算了,还学会顶嘴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帮我紧了紧披风,又重新把 我揽进怀里:“今后这些事我替你想着,林墨染那边我也会过去看看的。”
我惊道:“你过去做什么啊?他的手下上次也不过是护主心切,你别找人家麻烦。”
“瞧你说的,好像我只会挑衅打架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吗?
又过了两天,董孟卓启程回了离城,因为天寒,我只能由路清风代我去送了他一段路。可到了中午路清风依旧没有回来,我猜想他可能是跟董孟卓一起去了蛊毒教。这样也好,有董孟卓在,还能帮我看着点他。
吃过午饭,我突然想到前两天替我瞧病的周大夫,他帮我挡了陈要言也不知陈要言那个纨绔公子有没有为难他,心下不安我决定出门一趟。
才打开房门,就见赫北堂和张太医站在门外,他有些惊讶:“怎么?你要出门?”
忘了今天是施针的日子,我退回房间,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没有,本来想去找金娇妹妹的。”
赫北堂点了点头,边进门边说:“先施完针再去吧。”
我安静的退回房里,张太医施针之时我目光移到眼前的梳妆台上,突然想到之前一直要做却没做成的事,眼下正好赫北堂的也在,不如就交给他让我帮我去做吧。
治疗完毕,我从妆台的盒子里翻出那支玉簪,小心的包好出了卧房。
赫北堂立在厅中,微笑对我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哥,暮王爷来了吗?”
赫北堂挑眉微怔,随后道:“嗯,来了。”
我将那支包好道玉簪递给他,轻声道:“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他隔着绸布捏了捏,蹙眉问我:“这是什么?你不如当面还他。”
“当年他送我的簪子,既已分开,我就没有再留着的道理。只是我还了他很多次了他都没有收下,我想着他总不会驳你的面子。”
赫北堂摇头:“你不了解暮哥的性格吗?你还他都不收更何况我还?恐怕他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
“他不收你就强迫他收,直到他收下为止。”我拉着赫北堂的手,撒娇道:“好哥哥,帮我这个忙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也只能靠你了。”
他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只能说去试试看了,不保证成功。”
我笑着点头,他和张太医出去了。
本想着去周大夫那边看看,但眼下慕容暮在,路清风还没回来,唯恐他们会找我或者再发生什么大事,我不敢出门,想了想把炼影叫了进来。
“姑娘,您找奴婢?”
“炼影,出了赫家往前走一条街的街角有家周氏医馆,门面不大,他隔壁有家卖包子的,生意很好……”
炼影眨着眼睛问我:“姑娘想吃包子了?”
我扶额,炼影似乎对吃特别热衷,每次吃饭也都是她张罗着问我想吃什么,真是个吃货丫头。
“我是说那个周氏医馆!你去他家看看……前几日我在他家诊了病,出门的时候撞上了陈要言,多亏了那个周大夫我才能及时脱逃,可他为了帮我绊住陈要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也不知陈要言有没有找他麻烦,你帮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姑娘,王爷不是给您找了太医诊病吗?您怎么还……”
我叹声道:“可他们不肯告知我病情啊,我偷溜出去看病就是想知道自己的病情……对了,太医开的药方呢?拿过来给我瞅瞅。”
秋鸿道:“我去给姑娘拿。”
想到那个周大夫的诊所荒凉简陋,我又对炼影道:“你去看看总管那边有没有剩下的棉衣,要起码□□成新的,拿一两件去给那个周大夫,还有,新下来的橘子你包几个也一起给他送去吧。”
炼影点了点头。秋鸿递给了我记载药方的纸,我接过来,道:“不准告诉他们我偷溜出去看病了,尤其是我哥哥,绝对不能说,听到没?”
她们二人忧心忡忡的应了。炼影出门了,我又把秋鸿打发走了:“听说暮王爷过来了,想必余杭也在,你去前面伺候吧,我睡会,暂时不用人。”
她们两个退了出去。我从梳妆柜里翻出昨天周大夫给我开的药方,与太医的对比看来,除了有两味药不同,周大夫少了一味药之外,其他竟都是一样的。
这贴药方复杂,前前后后加一起近乎二十味药材,只是纵然我看不懂,也能看出这个周大夫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在屋内忐忑的等了会儿炼影,没等来,却把赫北堂给等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迎过去开门,赫北堂一脸的垂头丧气,见了我,拉过我的手,又把那支簪子塞回了我手里。
“我就跟你说,暮哥不会收的,我嘴皮子都说破了他正眼都不看我。”
“他人呢?”
“走了。”
我抓着绸布,垂着头不语,赫北堂叹了口气,谆谆道:“云儿,你留着吧,这么个东西就算不还也没什么的,暮哥说的也没错,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了,就算你还他他能怎么处置呢?”
不还我要怎么处置?难不成真像路清风说的戴头上?
算了算,我还这支簪子已经还了三次了,第二次被路清风撞见还差点闹了不愉快。可就连赫北堂都没办法帮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傍晚的时候路清风终于回来了。
他带着一路的风霜,脸冻得都有些红了,脸上却依旧带着那抹潇洒的笑意。我正和赫北堂在聊天,看到我们,他视线先落在了赫北堂的手臂上。
“赫兄的伤势如何了?”路清风放下剑,坐在我身边,我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了他。
赫北堂笑道:“没大碍了,本来也只是小伤,倒是金娇紧张的很,天天督促我擦药,弄得好像很严重一样。”
路清风抿了口茶,笑道:“金娇姑娘对赫兄很是上心,能看出来她挺中意赫兄的。”
路清风不愧是跟我同一战线的队友,随口聊天都能做个助攻。他在我身侧,却有阵凉意隐隐传来,我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肩膀,只觉得格外的冷,惊道:“怎么这么冷?你就穿这个出去的吗?”
他勾着好看的嘴角看我,柔声道:“不冷。只是摸起来冷,可我身上不冷。”
不冷才怪,今年的冬天来得异常凶猛,饶是路清风再潇洒自在,在穿戴上也不能如此马虎,再者说,他之前救我也跳了潭水,纵使身体底子好内力强也禁不住滴水穿石的侵袭。我对赫北堂道:“哥哥,我记得你有件上好的白色狐毛披风,后来你一直穿赭色的那件再也没见你穿过那件白色的,你把那件给路哥吧。”
赫北堂忍俊不禁道:“嗯,那件披风我确实只穿过一两次,等下我找来给路兄吧,只是希望路兄不要嫌弃才好。”
路清风刚要拒绝,我按住他的手,急道:“不允许回绝。”
赫北堂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金娇对我上不上心尚且不谈了。路兄,我这个妹妹对你也是格外的上心的,希望你也能好好对她,在我心里也早已把你当成了我的准妹夫了。”
路清风轻握了我的手,笑道:“自然,我定会好好待云儿。”
虽是才从寒冷的户外赶回来,可他的手依旧很温暖。
想到他送董孟卓一天才归,我问道:“你们是不是一起去蛊毒教了?见着林墨染了吗?”
“是啊。我想着去一趟正好就把消息带回来了,也能让你安心。”
“怎么样?”
路清风稍观察了下赫北堂的神色,才开口说道:“慕容暮没去找过林教主,我已经给林教主提了醒,叫他多注意。他还追问了你的状况,我也都跟他实说了,他挺内疚的,叫你好好调养身体。”
慕容暮没去找过林墨染?这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兴许是还没来得及去?
“云儿,你不必为此担心了。方才暮哥也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不会去找林墨染的麻烦,只是……”
我不解的追问:“只是?”
赫北堂微瞥了眼路清风,又恍然笑道:“没什么,既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总觉得赫北堂有什么话没说出来的,碍着路清风他不敢讲。
赫北堂与路清风两个人的关系也是有些微妙的,因为中间隔着慕容暮这个人。我与赫北堂中间也是隔着慕容暮,可我是他的妹妹,我可以表示自己对慕容暮的不满,他也会有些顾忌。
赫伯伯还在外面没有回来,我便让秋鸿去叫了金娇,我们四人一起吃了晚饭。布菜的时候我发现炼影已经回来了,许是看到我和哥哥在聊天没进来打扰。她垂着头偷偷瞄着我,跟我对了个眼神,悄悄的对我点了下头。
看样子那个周大夫应该没什么事。
四个人的晚饭气氛相当和谐,金娇一直给赫北堂夹菜,还总是时不时的温柔相笑,这个单纯的姑娘每次喜欢一个人都是交付着自己内心全部的爱去对待的,让我想到,曾经的我也是这样的,差一点我就丢了这样的我,还好我遇到了路清风。
这顿晚饭吃的像是回到了前世的光景,几个好友凑在一起吃饭聊天,谈笑风生,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多年,我好像从未这么满足过。
饭后我们又坐在一起聊了很久,直到金娇出声提醒天色晚了要回去了,赫北堂他们才起身,他拿了金娇的外衣帮她穿好,温柔的对她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在身后露出了欣慰的笑。还好,赫北堂也没有丢掉原来的那个他,幸而他遇到了金娇。
路清风看我笑,似乎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却没有说话,站起身也要走。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嗔怪道:“你等会儿再走,没看哥哥和金娇才出去吗?等他们走远点你再去,不要做夜晚里明闪闪的电灯泡。”
路清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却难得的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笑着伸手刮了下我的眉头,问道:“你是怕我做电灯泡呢?还是说是你舍不得我走?”
我笑了,站起身在他身侧枕着他的肩膀。他很高,比我高一个头,歪了头我也只能枕到他的胳膊上。秋鸿炼影还在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帮我打热洗澡水,一时不太敢在她们面前说些肉麻的话,只想到了一句特别感慨的话:
“在洪村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人与人的际遇阴差阳错,千差万别,没想到哥哥跟金娇真的又重见面了。”
他摸着我的头,轻声道:“是啊。”
我跟他并肩站了一会儿,他柔声道:“好了,你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抬脚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又回身望了我一会儿,才出了门。
路清风,我真愿今后能一直与你并肩而立,无论星霜荏苒,山陬海澨。
路清风走后,炼影帮我换了衣服,准备洗澡,她似乎憋了很久,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一口气对我道:“姑娘,您知不知道那个周梓礼多固执啊?我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堆他也不要您给他准备的东西,非要让我带回来,我说这是我们家姑娘的一片苦心,我也只是个跑腿的,不收我没办法回来跟您交差,结果你猜他怎么跟我说?他竟然说那他管不着,反正罚不着他,您说气人不气人啊!?”
炼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惊讶的发现她没有再用“奴婢”自称,不过也好,我听这两个字不顺耳很久了,只是担心她们在我面前不这么自称,再换到慕容暮那边万一一时转换不过来,就不好了。
“姑娘,我最后实在没招儿了,只能扔下东西就跑,可他跑的比我还快居然追上了我!”
我忍着笑耐心问道:“哦?然后呢?”
“他拿着那堆东西就往我手里塞,我气急了往地上一扔,跟他吼: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跟我无关。然后我就又跑了。许是东西散在地上没人收的缘故,他就没有再追……还有,姑娘您昨天给了他多少钱啊?”
我道:“就一个小银锭子。太多了吧?可我懒得带铜板,随手拿了最小的一块银子就出来了。”
“他非要还给我,说他……”炼影顿了顿,似乎是在揣摩模仿周大夫的语气,她拉着脸,严肃的粗声:“找不开!”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炼影还在吐槽:“多亏了我跑的快呀,不然这些东西外加银子都要还给我,我就没见过这么古板的人……”
总觉得炼影今天一遇到这个周梓礼,变得比往常话多了很多,许是少女心萌动了。也是,那个周大夫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虽然家贫窘迫,但医术是不差的,只是脾气不好又缺些运气,若能把那医馆做大,大概也能在金城立足成为一个不错的大夫。想到这,我缓缓道:“那个周大夫确实是个不太知道变通的人,所以才会把自己的生意弄得这般萧条。炼影,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今后你若有时间就帮我去看看他,多陪他谈谈心开导开导他,别苦大仇深的做生意,这样即使他医术再好,别人也看不到啊。”
炼影立刻点头:“我知道了,姑娘!哦对了,姑娘,忘了跟您说了,您不是担心陈公子找他麻烦吗,我问过了,那日陈公子还想叫住您的,只是被周梓礼拖着进了自己的诊所,他把陈公子的病症说的一分不差,陈公子竟然就还真让他诊了脉!只是没有开药方,想来那个陈公子可能还会找名医再重诊治一番。”
还好,周大夫没事就好。
看着炼影兴奋的小脸,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帮她找到婆家了。
☆、17。平安
两天后,是我第三次施针的日子。
我施完针从卧房出来,就见慕容暮端坐在厅内从容悠闲的喝着茶。
我丢给一旁的赫北堂一个狐疑的神情,他安慰的对我笑了笑,道:“云儿不用紧张,暮哥只是放心不下你的身体,过来看看。”
想到几天前赫北堂欲言又止的话,他那个“只是”我还没有忘记,想必今天的慕容暮不是只看我病情这么简单的。提着心思,我坐在他旁边,沉声道:“那多谢王爷关心了,我身体还可以,也多亏了王爷找的太医精心治疗。”
他“哼”了一声,撂下茶杯,却不看我:“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
没想到跟他谈话也有开门见山的一天。我清了清嗓子:“王爷请说吧。”
他侧目看我,漆黑的双瞳与他的声音一般深沉:“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我蓦然瞪大双眼,他见我这般反应,冷笑道:“果然,我猜的没错。”
有一股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