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施完针,收拾着药箱,我看着他要走,赶忙问他:“那您能告知我我的身体会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吗?”
“若是调养不好自然是会的。”
“比如?”
张太医叹气:“姑娘啊您就莫要难为我了,再怎么说我受暮王爷所托,肯定是会竭尽全力医治姑娘的,这点请姑娘放心。姑娘也要注意,这屋里要时刻保持温暖,但也要记得每日通通风,少出去走动。今年的冬季比往年的都冷,姑娘一定要注意防寒。具体事宜我已经都跟丫鬟说完了,她们会尽心帮姑娘的。”
张太医走了。
赫北堂他们是铁了心不告诉我实情了?我还就不信了,总有一天我要自己溜出去找个大夫问问清楚。
☆、14。归家
从卧房出来,金娇路清风还在,赫北堂却不在了,我正在纳闷,金娇出声解释道:“赫大哥去给太医安排马车了,说要送他一程。”
什么送一程,是要打探我病情吧。
我闷声坐下,金娇从袖口摸出一个东西来递给我,道:“苏姐姐,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的,谁知你不在屋里,那两个丫鬟说你们都在前厅所以我才赶过去的……”她又偷瞄了一下坐在我身后椅子上淡定自若喝着茶水的路清风,很快的轻附在我耳边小声道:“你收着,别让路大哥瞧见。”
看形状看出来了,是那支玉簪。在离城的那天我被游踪掳走,行李衣服还有这支簪子都留在了金家,金娇还是很细心的,还留意帮我收了起来,怕是担心让路清风看到多想?
我接过来揣在了衣袖里,她对我笑道:“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想必她还是放心不下赫北堂吧,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两个好好发展一下。我点头应着, 金娇出去了。
炼影将熬好的药放在桌上,对我道:“姑娘,药要趁热喝,姑娘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和秋鸿去帮您拿。”
“别费心了,这赫宅你们不熟悉,万事从简吧。”
“那可不行!”炼影急道“姑娘,我刚才看了您的衣柜,厚衣服好看的款式颜色没有几件,披风也就只有身上这一件,根本不够穿的啊,而且我觉得这屋里的炭火也不够,要是到了晚上肯定很冷,我和秋鸿得去各处瞧瞧,帮您准备这些东西。”
我伸手点了点炼影的额头:“二乎丫头,你以为这是在王府啊?有几件能穿的就行了,要那么多款式颜色做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你们出去瞧瞧吧,正好熟悉一下赫家结构,哦对了若是找管事的要衣服做,顺便把路哥的衣服也一起做出来。”
路清风惊愕的抬头:“我不用啊,我不缺衣服。”
“有人告诉我今年冬天可冷呢,你身上这件不够厚,要多做几件。”
没等他说话,我就对秋鸿炼影道:“去吧。午饭不用急,随便拿些来就行。”
秋鸿炼影走了。一时屋里有些安静,我垂着头默默的喝着药,药方又换了,却更苦了,不仅苦,还透着一股子腥气的臭味,难喝至极!
一口气灌下了汤药,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漱口。
才将漱了口的茶水吐到碗里,就听一旁椅子上的路清风带着疑惑的声音问我:“云儿,你过惯了以前的生活,又在外面漂泊了三年,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究竟更喜欢哪一种?”
我微愣,随后一笑道:“我哪里过惯了以前的生活啊?不过才在王府住了半年而已,可在那里住久了,人是会住废的,什么事都是由着使唤下人去做,久而久之会失去正常人的行动力的。若是相比,我还是更喜欢住在外面。”
我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些,他是听了炼影的话,又多想了。
这个人总叫我不要多想,他自己还不是也总多想。
大概恋爱中的人都是如此吧,一点小事都能触及到敏感的神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我知道路清风是很在乎我的。
为了安抚他,我主动转移了话题:“你是路过前厅还是特意去找我的?原来你也喜欢听墙角啊。”
他笑了笑,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伸手抱住了我的肩膀,道:“不是故意听的,你们讲话声音太大,全体在吼,想听不到也难,再有……”他双眼眯起,盯着我道:“那个余杭一口一句当年慕容暮对你怎样怎样,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当年他自己做了什么还有脸说?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我轻笑道:“这不能怪他啊,他跟着慕容暮十多年,主仆思想根深蒂固,立场角度不同,你换位思考一下你是他也会如此的。这反而能说明余杭这个人是个忠诚靠谱的好手下,慕容暮调教有方。”
路清风哼笑一声:“最后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慕容家擅长做这些事。”
“不仅仅是慕容家,帝王家的,有几个是有血有肉的人,就是我……我爹,肯定也有他无情之处,不然当年也不会丢下我娘了。”
可是他有自己的皇室事业要继承,又怎么会为一个异国的女子舍弃自己的抱负?
所以还是路清风这种潇洒自在来去自如的人更好,想到这,我不禁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挑眉,眼色异常的瞄了瞄我右手的衣袖,我突然发觉,那支簪子被我藏在衣袖里,可是隔着这么厚的冬衣,他也能察觉到吗?
讪讪的松开手,我掩饰的笑了笑,他哼笑一声,问我:“怎么了?抱的好好干嘛松手?”
我伸出左手揽住了他的腰,逞强道:“没有松手啊,这不是……”
“右手?”
哎,想骗路清风也是很难的,我遇到的这些人怎么个个都这么精明啊?相比之下,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我的右手垂在一旁还未来得及伸出,路清风却伸出他的左手一把抓住我右手手腕,又冷哼道:“我当是什么呢,这么个破玩意你还要随身携带着,是不是生怕弄丢了?”
我急道:“没有随身携带啊!”
“那你藏在袖口里?”
“那是……那是因为……”
他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眼里的笑意也不见了,沉着声音他问我道:“我给你的匕首呢?”
我傻傻道:“在卧房呢啊……”
“哦,我送你的东西就被你丢在卧房,他送你的你却要随身带着,怎么不戴头上呢?”
虽然一直知道路清风是个大醋缸,并且有的时候他吃醋我心里还是很欣喜的,起码说明他在乎我,可是眼下他这醋吃的就很莫名其妙了,他是知道我要势必跟慕容暮划清界限的,可还要这样说,这不是故意冤枉我吗?
我急着解释道:“不是啊,这东西本来不在我身上的……只是我,刚才……”越说越说不清了,我松了放在他腰上的左手,闷声道:“算了,不说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眼眸越来越深沉,只是那种深沉不是情绪低落的深沉,看起来却像……像暗藏了一股危险的情yu?
他抓着我手腕的手紧了又紧,那张动人的脸离我越凑越近,我心跳的猛烈。
往往这种猛烈的心跳都要伴随着脸红,他的脸近乎贴在我的脸上,我不敢大声喘气,却能感受到他喷出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越吹我的脸就烧的越热。
不能看他,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我再看他就要成斗鸡眼了,我微垂了眼眸,他好看的薄唇就在眼前,我开始紧张,他这样子看起来是想要亲我吧?心里更加紧张起来。
“云儿。”
他好听的声音从来没这么近过,我下意识的回应了他一声:“嗯?”
“你抖什么?”
他这一说我才发现他抱着我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真是太丢人了。
他勾着唇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带在身上的,是不是又是想去还给他才带着的?”
我愣住,路清风是这么想的?那也好,倒是给我找了个好理由,我不禁狂点头:“对!没错!”
这一点头,却擦过了他的嘴唇,感受到了他唇角的湿热,我的脸更红了,恍然间我竟然看到路清风的脸也有些红。
心中近乎惊讶加惊喜的蹦出一个答案:他不会没接过吻吧?!
仔细想一下这也不奇怪,他从小到大都是跟着师父练武学剑的,十八岁后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好容易遇上了个芷莹,结果还抛弃他嫁人了,也许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说不定。
他没有,可我有啊,前世的我怎么也是谈过几场恋爱的人,说起来我可是比他恋爱经验还要丰富的人,怎么我就那么容易害羞脸红呢?
在心理上占据了足够的优势,我不由得底气足了很多,心跳也没方才那么快了,我笑了笑,故意逗他:“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他微歪了头,擦着我的耳畔刚要说什么,炼影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盒,看到我们,她捂着羞红了的脸丢下一句:“哎呀姑娘你好讨厌!”扭身跑走了,连门都没关。
我讨厌?不过也是,炼影孤家寡人,她的姐妹秋鸿都成亲两年了,我这个样子好像是有些虐狗。
冷风夹杂着寒意夺门而入,我缩在路清风怀里打了个寒颤。
他起身去关门,还不忘朝门外看了看,我道:“你去把炼影叫出来吧,正好也该吃午饭了,她拿着盒子到处跑饭菜要凉了。”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给路清风上堂成人小课堂的,却忘了身边已经留了两个贴身丫鬟了,按着之前在王府的旧例,她们也确实没有敲门的习惯,慕容暮单独在我房里的时候都是叫她们退下有事唤了才进来的。
我与路清风一起吃了午饭,吃饭期间突然赫北堂和金娇的事还没问清楚,但又不太敢跟路清风提,怕他担心我多想,思虑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去找赫北堂。
吃过午饭,路清风让我好好休息睡个午觉,他也回房去了。见他走了,我悄悄的爬起来穿了披风又围了条绒毛的围巾,出了门。
行至赫北堂房门口我敲了门,他的声音在停顿了片刻后传了出来:“进来吧。”
推门而入,赫北堂正歪在一旁看书,金娇也在,却是伏在桌案前叠着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纸,见我进来,她笑着解释道:“我给姐姐写好了信,等下拿去给孟卓哥哥,明后天的他就要启程了。”
本想跟董孟卓好好谈谈,可又担心路清风吃醋,碍着他的关系即使心里清明我也不能再去找董孟卓,将心比心,若是路清风以此再去教杨莫忧练剑,我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还是会不舒服的。不想让路清风委屈,只能克制自己的言行,我对金娇道:“那你帮我给他准备准备,东西行李什么的要是有需要就问他们去要,还有,你替我跟他道个谢,麻烦了他太多的事了,其实我也知道,光是口头上的一句谢谢是远远不够的。”
金娇装好信纸,扬声道:“苏姐姐,孟卓哥哥人就是如此,不光是对你,换作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好好关照认真相待的。他人品极好,又重情义,所以在江湖上才有今日的名声呀。不过你放心,你的嘱托我会好好传达的。”她抬头看了看赫北堂,对我一笑,道:“你有事找赫大哥,我先去送信了,晚上再去找你。”
她走到赫北堂面前,两个人笑着对视了一眼,这眼神对的……看起来有点意思了。
金娇走后,我轻咳一声,踱步到赫北堂面前,笑道:“哥,要出手就得快呀,趁着这几天赶紧把握时机,晚了人家可就回峒国了。”
赫北堂无奈的放下书,一只手从揣着的手袋里退出来,道:“你又乱说什么?怎么总有操不完心?”
“本来今早上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的,只是让慕容暮赶了个先。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怎么看金娇的啊?有什么打算?”
赫北堂将手袋递过来给我,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我坐下,才说道:“她家在离城,家里又没什么人了,只怕她姐姐不会这么轻易放她出府的。”
“离城怎么了?不就是异地恋吗,你可以去离城看她啊,反正你平时时间也多。”
赫北堂叹气:“我时间哪里多了?你这么说的好像我很闲似的,我还要留在家里照看你,免得你出什么变故。”
我屁股刚挨着椅子又弹了起来,急道:“我没事啊,你管我干嘛?不是还有路清风在吗。”
“云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就打算今后都和路清风在一起了吗?”
他的神色有一丝焦急,我心一惊,痛声道:“哥哥,你也要来警告我路清风的身份特殊吗?我已经听了太多人说了,我最不想听的便是从你嘴里说出来。”
他摇头:“云儿你误会了,虽然我知道他身世特别,但这些日子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待你,我也知道是他带你走出阴影的,我不在的时候,也是他陪着你保护你的,这样的人,我怎么会反对?我只是很想问一句,也是替暮哥问一句,你很坚定吗?”
替慕容暮问?恐怕是赫北堂擅自做主替他问的吧。我很赞同林墨染的看法,如今的慕容暮心里对我也已经没有旧情,有的只是残存的幻想和深深的愧疚之意,若他能放开这些,我们还能做个彼此不会再互相伤害的陌生人。
我道:“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的事你别费心太多,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做的事不要再犹豫不决了。你同我一样,之前都是被感情伤害过的人,作为金娇的挚友,我可以跟你保证,她是个单纯热情的姑娘,我觉得她挺适合你的,如果你喜欢她,不如过阵子跟她一起回离城去提亲……”
“云儿!”赫北堂喊住我“我问你的话,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我轻笑:“不管你是为了慕容暮问的,还是你自己想知道……其实你应该能看得出来的,我自然是很坚定的,所以……今后慕容暮再上门找茬儿,我希望你能帮着自己人。”
“自己人?”赫北堂拧着双眉“暮哥就不是自己人了吗?”
我淡淡道:“从血缘和亲属关系上来看,确实不是。”
他突然笑了,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把路清风当成是自己的妹夫了?你还说我,我看还是先帮你把婚事办了吧。”
我脸色微红,急道:“哥,你胡说什么!我的意思只是说……慕容暮他……”我冷静下来,语气又平缓道:“慕容暮有自己要做的事,他关心的也不过都是自己的利益得失,他这么一个惜命如金的人,不管谁挡住了他的生命安危,都会被他舍弃的。”
“云儿,我以为你知道,当年的事他是有苦衷的,那是因着任沁,由不得暮哥……可你即便知道真相,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是吗?”
我摇头:“我不想再说了,哥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屋内温度融融,炉火中的炭烧的正旺,我倚着椅子坐了会儿,他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一直适当的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赫北堂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忆起往事的苍茫感,他缓缓的问我:“云儿,还记得那年在王府里,有一天我们问了你家人的事,你生气了,沿着王府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下午吗?”
我笑了笑:“嗯,记得。如此想来还是哥哥心疼我,竟也跟着我走了一下午。”
“我怕你出事。黄昏的时候,你站在小石桥上,对我说你想回家,我说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家的……这么多年了,云儿,你终于回家了。”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里依旧不是我最原始的家。
我的手搓着衣袖,他轻轻对我道:“云儿,我只想你知道,在这里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我想你能安心。”
眼眸湿润,心内突然清明,即使再也回不去又怎样,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