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两人的合作一直好好的; 她想不通; 这只是一单小生意; 红姐何故就这样砸了自己的招牌。
“谁坑你了!”红姐使劲挣扎; 直到察觉两人力气实在悬殊; 才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唇齿相抵,她出声说道:“汉服买卖本来就大多是一次性的,你以为那些小丫头片子是真心喜欢什么汉文化?不过是为了演出或者穿去拍照; 再然后就是装模作样的到一些古迹附近溜达!有多少人会二次光顾生意?你就卖一个样子; 这么注重质量干嘛?”
“更何况这种衣服有谁一买到家就会下水洗?穿到身上都不定是什么时候呢!有几个人会在理赔天数内退换货?且不说微店退货本就麻烦,你不想给人退货驳回也没什么事,就算你是淘宝店铺; 过了七天人家小二都不会再帮忙处理了,又不影响你赚钱; 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自觉说的有理,红姐脸上缓缓露笑,“我也给你说个实诚话; 这批面料我也是被人给坑了,当时只顾这色彩跟你图纸给出的颜色最为接近; 又加上价钱便宜,我才把那批货全给吞了,你要是还想跟姐合作,我给你个实诚价,上衣内搭比咱们当初定的每件便宜二十,裙子下装每件便宜二十五,行不?”
这数字听起来不算大,但抵不过货量摆放在这里,总的算来能便宜好几千块。
金钱社会,红姐本以为对方会为了利益稍作考虑,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对面那丫头就长出了一口浊气。
“我不做这样坑人的买卖。”
步入汉服手作圈,全凭楚新颖的一腔热忱。
她是因为喜欢汉服,喜欢老祖宗留下的那些汉文化,才想要亲手制作以满足自己的小小愿望,长久以来,虽说利益并不如旁人那样多,但也给她带来了不菲的收入,所以她不想昧着良心赚钱,更不想使自己的兴趣爱好,蒙上那一层市侩。
拉起易夏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步入门外,只听仓库内传来一道低声嘟囔,“傻瓜蛋子。”
易夏眼尖的瞅见楚新颖的脚步顿了顿,但她并未停滞太久,反而在此之后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微微抿唇,易夏回头看了一眼仓库。
确实很傻,可人活着,总得有自己的坚持啊!
*
二人来时搭乘的出租,回去时却坐上了一趟前往市区的班车。
班车开动,楚新颖的眼中浮现一抹内疚,“我本来以为今天就能接到货,没想到……。”说到这里,她忐忑道:“夏夏,我这些天再努力找找路子,一定会在半月内把衣服打版生产完成,你到时候还能帮我拍照吗?”
易夏手扶着竖杆,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嗯。”
左右她暑假没什么要忙的,抽出时间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事仅在其次,你还是先尽快把你设计的图纸注册好版权吧。”
“注册版权?”
华夏的大环境中,向来对版权意识不是很看重,这个不看重不单是指服装业,最多的是为文娱业,妆品业。
读者看了盗文,有甚者会回原创网站指责作者写的垃圾。
听众听了歌包,有甚者会去歌手微博下谩骂为何要进行收费,害得他们只能听音质那样残次的歌曲。
消费者购买了替代款妆品,有甚者会在美妆品牌官网下留言说这个色号不好看,那个产品是鸡肋。
楚新颖见得多了这样的事,所以压根没想过耗费经历与金钱去注册版权,毕竟服装行业的抄袭盗版,在马云爸爸的淘宝网站普照全国的当下,是最难进行禁止的。
看楚新颖思索了好一会都不做回答,易夏接着道:“你总不希望红姐标榜着原创作品的名号,将你定的那批货转手卖出吧?”
“她敢!”略带稚气的脸上遍布怒意,楚新颖冷冷道。
她敢?她怎么不敢?
易夏耸耸肩,“红姐原本就说,她手上的货转手后绝对能卖到比你给的还要更高的价格。之所以愿意在你发现她所用材料为次品时为你降价,也不过是怕你将她做的事抖出去罢了。”
“你难道以为愿意为一点蝇头小利而选用次等面料的人,会放着'好好的'一批货在仓库发霉?”
楚新颖的眼神逐渐变的凝重。
那是她的心血。
她放弃课余休息以及些许睡眠时间才得以绘制出的服饰图纸,怎么可以平白为他人做嫁衣。
而如果去注册版权………
想了想,她应道:“好,我知道了,我今明两天一定会弄好版权的事。”
“不能今明两天。”易夏耐心道:“今天一定得去,这事赶早不赶晚,谁知道红姐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财帛动人心。红姐所用面料虽说是极易褪色的次品,但做出来的衣服只凭卖相来看确实美轮美奂。
五套成衣的款式花色各不相同,有适合少女穿的轻便款式,亦有适合御姐穿的庄重礼服……若只是卖给私人小店还好说,怕就怕卖给了某些请代工厂打版制作的商场品牌。
瞧见对面神色严肃,楚新颖点了点头,“那我待会就去。”
公交毕竟没有出租车快,回到市区已经过了饭点,与楚新颖分别,易夏正要拐入一家饭馆,面前就被一人给挡住。
“小姑娘,我们能不能聊聊?”知道自己这样非常像一个怪蜀黍,言致力连忙从公文包中掏出名片,“是这样的,我是一家服装厂的老板,刚才在公交上听到你跟朋友的谈话,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合作一下。”
说罢,目光焦灼的盯着对面之人。
易夏将男人上下打量一眼,接过名片细细看了起来,半响,她出声道:“言总既然听了我们的谈话,应该知道主事者是表姐而并不是我,怎么不去找她碰碰运气?”
这声言总听的言致力险些脸烧的通红。
他现在还算什么老总,厂里工人都走光了,值钱的家伙也大都被催债者给拿走了,唯独剩下一批秋装成品以及服装面料没人看得上眼,这还是得了他们专做'潮牌'供应的原因——工人大姐们觉得厂里生产的衣服非主流,拿回去给自家孩子穿不了,所以才没有下手搬空库房。
挥挥手道了一声'叫我老言就行',言致力真挚道:“你那表姐虽说是事物的主理人,但我却看出了你才是真正的明白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相信在游说之下,她也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易夏笑笑并不接话。
见自己的恭维没有效果,咬咬牙,言致力将自己的处境讲述完毕,只觉口里满是苦涩味,“小姑娘,我也不是要你可怜我,只是我新进的面料里面正巧有一批缎子,上半年春季曾流行过用绸缎面料来做棒球服,我原想着秋天靠这个赚上一比,没想到自己会落得个这样的处境。”
“你们要是想做,我可以价格低点用机器帮你们弄弄,面料按照批发市场价格给你们走,最后只收个辛苦钱你看怎么样?”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如果还不能成,他就只能……放弃生路了。
成功时与亲友觥筹交错,谁能感受到生活的苦?
一朝落难才知道,在这样一个世道,金钱是能逼死人的。
如果易夏没有识人的本事,听到这话后,必然会认为这位赶巧出现的言总是个骗子,然而面前这人不仅神情真挚,面相更是老实谨慎之辈,更为主要的是……他看上去已被逼到极点,只差临门一脚,就可能结束自己的性命。
思索片刻,易夏掏出手机道:“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这就是有希望了。
言致力眼中闪烁着光,“好好好,你问,我等你。”
说罢,后退三部保持一定的礼貌距离。
见他如此守礼,易夏笑容更真切了些,电话接通,将情况叙述完后,她接着道:“如果你愿意给人家这个机会的话,我就帮你约定了。”
楚新颖此刻不过刚刚坐上地铁,万万没想到打着瞌睡居然来了枕头。
事实上,她冲易夏保证半月之内就能解决的打版生产问题,不过是硬着头皮做出来的。
跟红姐一起合作了快有两年,她从来都只批些面料拿回来自己制衣,又从哪里能认识更大的供货商呢?
不过是想着自己去面料市场上淘些料子,其后去厂区附近碰碰运气罢了,只是最后的成品价格可能会超过心里预期,出货量不能达到先前自己计划的量罢了。
点头答应后,听对面要挂电话,楚新颖忙打断道:“夏夏,你今天是坐什么交通工具到咱们碰面地方的?”
第105章
虽不解楚新颖为何会如此发问;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易夏不假思索道:“坐的地铁啊,怎么了?”
怎么了?
这意味着此刻刷爆朋友圈的gif动态图里的女生; 确实是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表妹啊。
朝左右两侧环视般看了一眼,楚新颖脸上漾起一抹笑,“没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
她就不做这个长舌妇了; 这动图这么火; 夏夏总能自己刷到的。
两人不在当面; 易夏也辨别不出楚新颖此话是真是假; 只听着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便也没将这问题放在心上。
“那我就挂了啊。”
“等等,还有一件事。”楚新颖暗暗抹一把虚汗。
这人怎么这么爱挂电话呢!
“你能不能把手机递给那言老板,我想跟他聊上几句。”
这事自然并无不可; '嗯'了一声后; 易夏走上前两步,“大概是同意了,你们两个再具体聊聊吧。”说着; 将手机转交给言致力。
微微躬身,言致力伸手接过; 刚将手机拿到耳边,就听对面连'喂'了几声。
见此,他连忙接话:“这位……小老板; 我是言致力。”
互相寒暄过后,楚新颖道:“言老板; 我听夏夏说你之前做的是潮牌,所以仓库备有应大多是涤纶、莫代尔、棉纶、聚酯纤维等现代时装所用面料,但我们要做的是汉服古装,需要的是纯棉、麻布、织锦缎、幻色雪纺等面料,即使你备有做棒球服的缎子,可汉服整身不可能只用一个花色。”
“所以……”
话未说完,意思却已表达得清清楚楚——面料不同,你怎么接这单活?
言致力苦笑一声。
想当年,他老言在整个S市的制衣行业谁人不知?只要报出他的名号,提货商压根不会多问什么,时过境迁,哪想只是一单小小的生意,却被人怀疑他没法做成功。
他虽墙倒众人推,但到底也有自己的人脉啊!
“这个你放心,合同签订后你将图纸送过来,我会依着图纸花色替你再面料市场上淘好料子,我那里制棒球衣的段子并未经过蜡染,到时候看你有没有款式需要纯色面料,完全可以自行染制完后再投入使用,即使你不想要我厂剩下的料子,我赚你个制衣手工费也好。”
语气中满满的无奈。
话已至此,楚新颖的后顾之忧便全然没有了。
一场改革开放,使这个城市许多人富了起来,但赚财容易守财难,多的是身价千万乃至数亿者因意外而败光家产。
她没有多问什么,一是不想戳男人的痛角,二是相信夏夏的判断。
约好与男人的见面时间后,楚新颖真诚道:“言老板待会存下我的手机,如果这次能够合作愉快,往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言致力缓了口气,“好,谢谢你。”
他倒没想那么长远,只要近期能进账一笔,解下自己的燃眉之急,便已是天大的幸事。
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面前的白裙小姑娘后,他深深鞠了一躬,“真的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做,谢谢你相信我。”
瞧见对面之人额顶上的青黑已退去不少,易夏缓缓摇头,“人生在世,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不过是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下。”
“机会难寻,希望你能照自己说的把握住它。”
言致力点头,“一定。”
——
被这么一耽误,易夏想下馆子的念头削弱了许多。谢绝言致力请客的邀约,索性朝超市走去,买了两大袋的材料后,亦步亦趋的赶回了家。
到达门前,正往外掏着钥匙。房门便从内部打开。
“你怎么在这里?”易夏蹙着眉问。
看到了她的表情,陆司澈热切的心渐渐冷却,“易阿姨刚刚去看廖伯了,在那里呆了一会后,就说要回家来给廖伯炖汤,所以我被廖伯赶出来送阿姨回家。”
他容易吗他?
一头老树开花给他撒狗粮,一头送人回家却被人闺女嫌弃。
不知道陆司澈的心里活动如何,只听他说完这番话,易夏缓缓露笑道:“谢谢你送我妈回家。”将手上提溜的塑料袋朝上扬了扬后,接着道:“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买了好多材料。”
这事刚刚易阿姨已经提议,陆司澈也早已经答应。只是换个人来说,意义到底是不一样。
这是不是证明……他没那么遭人嫌了?
“好。”
接过易夏手中的塑料袋,快速朝厨房奔去。
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视野,易夏一手扶墙,一手开始换鞋。
眼中并不呆滞,反而浮有明显的深思。
穿罢拖鞋,却又已恢复平常。
厨房中,易玲正在给自己精心准备的红枣猪蹄汤、母鸡山药汤、玉米排骨汤内加水,甫一转身,便看到了女儿的面孔,“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最早得忙到下午五六点,所以才没给闺女打电话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易夏朝易妈妈身边凑去,看了一圈几乎全是汤后,不由有些无奈,“您怎么顿这么多汤?”
家里能用的锅子几乎全都架了起来,不仅占满了炉灶,还用上了一个电磁炉以及一个烧水的小炉。
易玲抿嘴笑,“吃哪补哪,汤汤水水把食材里的精华都给逼了出来,廖大师才能好的更快些。”
“可……”易夏手指点点,“这些也就罢了,这一锅明显是猪尾啊,您……”
易玲脸红着打断了闺女的话,“去去去,乱想什么呢?老廖出任务时摔到了腚,我总不能给他顿一锅子猪屁股吧,我问卖菜的大姐了,人家说这个能补。”
易夏:……
您真是信了人家的邪!
事已至此,厨房能用的工具全被霸占,易夏打算动手做饭的想法只能就此作罢,绕了一圈后,意外找到了一只空闲的电饭煲。
余光瞥见闺女在那里瞎忙活,易玲疑惑道:“你在干嘛?”
易夏不假思索的答道:“做好了您就知道了,总不能让咱们中午就喝汤啊。我也就罢了,家里还有客人呢。”
易玲这才想起客厅中的陆司澈,扒着厨房门朝外看了一眼,正巧与陆司澈的目光对上了眼。
“小陆,无聊你就开电视看啊。”
“好的,阿姨。”
尴尬的叮嘱了一句后,易玲瞬间将头缩了回去,继而边刮土豆边嘟囔道:“小伙子长得真俊,我们那个年代,二十五六岁哪能长这副模样?一个个都脸黑的跟个煤球,眼角都还带着些小细纹。”
易夏来了兴趣,“那你们那个年代十八九岁的人长什么样?”
易玲叹出口气,“反正不长你这样,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了上顿没下顿,面黄肌瘦的,都不怎么好看。”
这边的母女两人聊着闲话,门外面的陆司澈却并没有依言打开电视。
只因某个名为'幸福一家人'的群内正聊的热火朝天。
一叶知秋(陆爸):臭小子又去哪了?我跟你妈给你介绍的李伯伯家闺女你怎么不去见人家一面,民防路万盛广场一层星爸爸咖啡厅,你赶紧去,去晚了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一叶知秋,吼儿子干嘛,说脏话干嘛?这群里面轮得到你称老子吗?小心公公削你。
陆司令(爷爷):阿展,你下楼来一趟。
一叶知秋(陆爸):@陆司令,爹,阿澈都这么大年龄了,你都不操心他老成一株没人要的黄花菜吗?我这是为他的终身大事在想办法,您不支持我,也千万别阻挠我啊,过了年这孩子就快奔三了啊。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阿展,你来我房里一趟,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我乖孙怎么就奔三了?
一叶知秋(陆爸):@广场舞领军人物,我的娘呦,他今年二六,明年二七,虚岁可不就是二八了吗?这难道还不算奔三?
……
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