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宗元愣愣; 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在其身上贴了一道隐匿符后; 狐疑道:“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隐匿符符如其名; 向来是隐匿身形,躲避敌祸的好帮手,贴上之后; 人鬼皆会对用符者视若无物。
这批符他可是前几日才采购的; 不应该这么快就过期失效了啊!
易夏看出了他的猜想,笑着道:“放心,我们家符篆绝对有效; 只是我侥幸得了天眼罢了。”
这东西觊觎是觊觎不来的,若想获得; 要么得积上大功德,要么得重新转世,并祈求自己投上一个好胎。
廖宗元听后暗暗羡慕; 却由于情况紧急,不打算再就此展开深谈。
将易夏往铁门与墙边的夹角处挤了挤; 他撑大双眸,仔细在背阴处搜寻起自己想要寻得的虚影,隔了半响,终于见一道身着绀青腊梅花旗袍的袅袅身影现于众鬼之间。
女鬼面容绮丽,这略显老气的色泽搭配非但没将她搭的黯淡无光,反而在她性感妖娆的身形映衬之下,多了一分别样又难以言喻的诱惑之感。
易夏探头瞧了一眼,“大boss?”
廖宗元的紧张一下子被易夏这舌头撸不直的中式英语给破坏殆尽,“易小友,你的口语发音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啊。”调侃完毕,才应她上句话答道:“确实是大boss,我费尽精力在教学楼内搞了那么久破坏,她到现在才现身,能做到这份忍耐还真是不容易。”
见那旗袍女鬼领着几十只自己的‘小弟’朝教学楼走去,咽了口唾沫,廖宗元转头叮嘱道:“我先去探探虚实,这是传讯符,咱俩一人一枚,我若有危险,你再来救我。”
“易小友,我能将自己的生命安全托付给你吗?”
托付……
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良久,易夏缓缓点头,“能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廖宗元开开心心的走了,却不知在其背影未消失于拐角前,易夏紧盯他看了一路。
只因在数分钟之前,天眼又自动重启了起来。
——
狭暗的教室内,九宫八卦阵稳稳的摆在教室八方,廖宗元身处阵眼,正想与女鬼开始对峙,却忽然被其一掌拍飞。落地的位置正处于讲台阶梯处,使他胯骨被台阶垫裂,未几秒……吊顶上的投影仪又不知是何原因落了下来。
直砸向了他的头顶,染红了一室地面。
而他兜内揣着的那张传讯符,不仅没来得及使用,就连从兜中掏出,都还没有来得及啊!
叹了口气,易夏亦步亦趋的照他们的行进路线步入教学楼范围,一路追踪,最终在老教学楼旁的一间厕所前停下。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静等正午时分的到来。
11:57:00
易夏从厕所出来,环视一圈各教室前标注的班级名称后,抬腿朝高一五班走去。
“嘎吱”一声响,廖宗元仰头看向门边,手中的桃木剑已经挽出个剑花,可当目光与来人对视后,却赶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易小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害他差点误伤了人。
易夏在其面上仔细看了几眼,见他的确有黑云压顶之势,这才开口道:“救你啊,廖大师。”话毕,直接走入一方阵眼,拿出其中摆放的法器后,晃晃手对向他,“您布阵之前都不检查法器真假的吗?这是一件伪法器。”
廖宗元糯糯动嘴,“伪……伪法……”
一时间有些语塞。
整个道教协会内存法器虽然不少,可排列阵法却需要‘同类别’法器才能组在一起作用,九宫八卦阵的阵眼需要九鬼九器来作为镇压,九鬼他好不容易凑齐,唯独缺少一器来与之匹配,而这最后一器。
……是他向穆策借来的。
见他陷入愣怔,易夏拍了拍他的肩,“此刻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在你进入教室后,我曾在外观察,有不少小鬼围着这间教室做记录,似乎早已料到你在这里排兵布阵。”
廖宗元的脸色越发难看。
易夏没空不管他的表情,只继续道:“现在咱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抛下这里的一切撤离向操场,接着等待你们说的那位穆大师到来后从长计议。二,拆掉阵法,然后以己之力与女鬼对抗。”
深吸一口气,廖宗元沉声道:“我选二。”
若是他冤枉了穆策,那第一个选项自然是最好的,可怕就怕在……穆策真的是有问题。
这个选择做好没多久,房门就‘砰’的一声应势倒地。
停下正不断毁坏阵法的动作,易夏转头朝门边看去。
只见‘来人’换了一身衣裳,宛如二八少女般的面容被娇嫩的杏色衬的越发动人,若非她的身形虚飘离地面,可以说是与常人半点无异。
“哟。”女鬼讶异的叫了一声,“你们居然看出来啦!”
这话的意思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廖宗元眸色暗了暗,说时迟,那时快的将手中法器丢上前去,青铜色的钟鼎于半空迅速放大,及至女鬼跟前,已有半人的高度,女鬼却仿佛在看笑话,只微微抬手就将钟鼎拨了个方向。
直冲着廖宗元所处的位置而去。
易夏拿一张引力符顶住,使得钟鼎安全降至地面,才收手道:“地缚灵?”
心结未了、有仇未报的亡灵不愿转世投胎,由于自身怨念不化,所以会被束缚在一定的活动范围内,此类恶灵被称之为地缚灵。
易夏曾在这个世界遇到过一次地缚灵,便是那江大夫那外孙江逸尘的女友倩倩。
她被心结所累,死后被拘在S市不得外出,而江逸尘又逢年过节才会回家,久而久之,她的怨愤得不到发泄,继而变得更加愁苦,也因此,才会在得知江逸尘喜欢上别人时,妄图带他一起上黄泉。
女鬼眼波流转,轻飘飘的瞟她一眼,“是啊,如何?”
易夏眼睑低垂,不知该是该直接动手,还是该继续和她扯皮,还没思考两秒,便见廖大师冲了上去。
人鬼斗法归根结底与常人打架没多大区别,一个是比谁的本事大,武器强,另一个是比谁的技巧好,力气足。
丢出三张定身符,廖宗元本想扩大将女鬼定住的几率,可临到跟前,符篆却像是被装上了遥控般,直接从女鬼侧旁擦身而去。愣怔几秒,他飞速在腰间的小包内摸出几颗圆球,丢上前之后,却亦如同刚才的场面一样,压根近不了女鬼的身。
“易小友。”廖宗元叫道:“有点邪门啊。”
易夏自然也看出了此事的邪门,女鬼身侧如同有着引力一般,总能将各类物什排斥在外,然她的身形,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一步。
“呵。”笑意袅袅的看了眼对面的两人,女鬼抬手拨了拨散下的发丝,“这么久了,该我了吧。”
声音中并未暗含任何询问的语气。
话音落,手臂倏然伸长半截,直取面前这糟老头的脖颈。
就在这时,易夏眸光一冷,“廖大师,跑的离她近点,推她,使劲推她。”
廖宗元:你是不是想要我死的更快点?
人在紧张时总是容易失去判断力,
心里虽这么想,可行动起来时,廖宗元却仍按照易夏所说做了起来,躲闪着那长臂,然而在离女鬼还有半米远的距离时,脖颈却终于还是被对方给钳住。
致命的痛感席卷而来,未及时,廖宗元忽然就奇异的察觉不到疼痛了。
而他的眼前,也已经赫然变了一幅景象。
廖宗元是个俗人,俗人的一生自然与情情爱爱,纷纷离离脱不开联系,初恋、挚爱、前任、现任等许多记忆里都失了颜色的样貌浮于眼前,他不出所料的陷入了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的一黑,刚刚还与他温柔婵娟、共饮月色的挚爱瞬时消失不见,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就是易夏栽倒在地的景象。
恶鬼,没了!
易夏,伤了!
伤的是脊背,大片污液染红了校服衣间,在其侧旁落着个三扇吊扇,扇叶尖上亦遍布鲜血,很显然与衣间上的污浊同出一处。
他恼怒,自责,一切却都于事无补。
恰听手机铃声响在耳边,廖宗元忙按通接听:“阿澈,阿澈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老教学楼,高一五班教室。”
“你快些,你一定要快些啊。”
易夏是听得到这些声音的,毕竟她的伤她知道,不过只是些肉眼看着可怕的皮外伤罢了。
她与女鬼实力相当,斗法到后方可以说是完全在进行肉搏,她扔女鬼一个课桌,女鬼扔她一个板凳,只是在最后稍有不察,被对方摘下扔来的电扇给伤到了背部而已。
想要出声说自己没事,嘴唇刚张,意识全无。
第091章
陆司澈赶到高一五班教室时; 时间距离电话挂断不过刚过去三分钟,双手紧握脖颈上的平安符; 他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当先入眼的,就是平躺于地面; 似乎再无半点生机的易夏。
脚步顿住; 陆司澈讷讷道:“她这是……”
不敢说出那句不好的猜测; 只能将希翼的目光投向那道萧瑟背影; 然而这道背影的主人像是饱受打击; 隔了半响; 才缓缓回过头来。
“阿澈,人叫来了吗?”一双老眼溢满了泪花,廖宗元嘶吼道:“大夫呢?护士呢?救护车呢?”
在陆司澈的印象里; 这位廖伯伯的脸上一向挂着微笑; 即使面对什么恼火的事,也只会将脸板正个两三秒,接着使法让那给他不快之人倒霉难堪。
今日这样的声嘶力竭; 陆司澈是第一次见,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来。
“她……不在了吗?”
明明与易夏交情甚浅; 甚至于有些埋怨对方在看到他时总是躲躲藏藏,然而在这时,他的胸口却产生了一种心揪的感觉。
廖宗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怎么这么慢?我不是让你快点了吗?大夫呢?大夫呢啊!”
说话时怒目圆睁,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大夫呢?
陆司澈不知该哭该笑。
他虽在叫过救护车后; 又赶忙打电话通知校长让校医先来,可操场离这里有多远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脚程?
快走向廖伯身旁,微微屈膝,陆司澈伸手探向易夏的鼻息,察觉手边的感受同已知结论一样,咽了口唾沫,他单手掐向对方人中,未多久,又紧接着双手折叠的放向对方胸口。
见他如此动作,廖宗元怒道:“这是在干嘛,你会急救吗?”
陆司澈'嗯'了一声,“会一点,所以您先别吱声了。”
说着,使力朝下按去,保持着一个按压的频率半分钟左右,他的手顿住,继而俯身朝易夏面上而去。
双唇相对,吹入呼吸。
重复着心外按压与人工呼吸足有两分钟,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咳,怔了怔,陆司澈忙抽身离开,退后半米远,才不疾不徐的朝易夏面上看去,见红润自然重归于她的面上,心中松一口气,陆司澈神情终于放松,“应该暂时脱离危险了。”
*
一小时后,市第一人民医院。
快步跟在急诊室推出来的架子床后,廖宗元边走边问:“大夫,这丫头怎么样了?真的没有什么危险了吗?皮外伤怎么会这么久都不醒?你们用不用在给她拍几个片子看看?”
医患关系向来紧张。
自医改后,医院内大多只剩病人家属抱怨收费冗杂且昂贵,早已消失这种已经确诊了病情,对方却强烈要求再拍几个片子的人。
步伐微滞,主治医生无奈道:“您放心,她现在情况不错,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不需要再拍片子看了,至于为何现在都不清醒……”目光朝侧旁跟着的另一青年看去,主治医生抿了抿唇,“可能是与错误的急救手法有关,也可能是与病人自身意志有关,总之一周之内应该是能醒的。”
“一周,今儿都二十二了,这孩子下个月还要高考,没有可能让她醒来的更快一些吗?”
主治医生摇头,“一周已经是保守时间了,如果情况糟糕,可能几个月都醒不来。”
听罢这话,廖宗元终于偃旗息鼓。
虽从面相上来看,这医生说话是为给他一个最坏的预估,以免到时病人不醒时监护人医闹,可饶是如此,他也怕啊!
这丫头是为救她才受伤的,身处他们这个行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因此他在出门行事前从来不会测算自己吉凶如何,毕竟就算占卜,也算不出什么好坏结果来。可易夏今日与他碰面之时,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不顾先前叮嘱,在传讯符未发出讯号前就赶到了自己身边。
细思起来,这丫头极有可能是为了救他,然而他得救了,她却差点命丧在那个地方。
他又怎能心安?
一路行到病房,在医生走后,廖宗元望向那自进病房起就垂头不语的陆司澈,“行了,你也别再自责,方法虽可能错了,但好在将易小友救了过来。”
他当时曾再三确认,易夏那时确实已呼吸全无。
“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也不知道易小友还能不能撑到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站在这里跟你聊天,哎。”
陆司澈低头并不是因为自责,而是因为自身上下炽热滚烫,虽然在照镜子后知晓自己并非面红耳赤,但出于这异样感受,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嗯。”轻轻应了一声,他告辞道:“我哪里还有些事,恐怕得先行离开。”
廖宗元面露古怪。
昨日这孩子在提议带自己去博物馆看展时,明明说有一天的空闲时间,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在得知学校出事时紧随而来了。
只他没有立场干预对方行为,于是道:“罢了,你去吧。”
听到这话,陆司澈忙抬腿朝病房外走去。
一路赶至家时,已觉得有些撑不住精神,西装脱去,领带扯开,直愣愣的挺倒在了床上。
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
白茫一片的虚空中,陆司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环境。
人在做梦时向来意识不到自己是处于睡梦之中,他却不一样,明明掐自己会痛,锤自己会累,可他却清楚的知晓自己并非身处现实。
虚空内什么都没有,陆司澈谨慎的迈步朝光明的方向而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一片开阔,四周终于不再是那样雾蒙蒙的样子,正想在原地歇歇,耳边恰在这时传来一老一少的对话。
“师父,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回来。”
只那时,小徒弟的究竟能否坚持现今的想法,就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了。
循着声音朝声源处走去,陆司澈再次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却又似乎并不认识。
只因那女孩相貌与他所熟识的易夏没半点相同,可他的心内却不住开始叫嚣着五个字——她就是易夏。
濛濛然,眼前身影与曾经那梦中的景象恰然重合。
陆司澈正想说话,却听女孩对面坐着的白须老道忽然摸着胡子道:“世外之人竟闯入了这番天地,果真与你同是那转运星啊!”
“什……”什么是转运星?
只说了一个'什'字,陆司澈便被一衫袖袍挥落,极速的坠落之感让他略感心慌,正欲承受那落于地面的疼痛之感,脑中一下刺痛,他的眼睛刹然睁开。
“转运星?”
呢呢嘟囔罢这三个字,陆司澈晃晃脑袋。
又是死气,又是先天阴体,现在还来了个转运星?接下来他是不是可以依照终点男频的都市升级流路线去拯救世界了!
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只当是怪事遇多了,以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送走陆司澈后,廖宗元就守在了易夏旁边。
当然,他并非什么都不做。
拿出手机拨通自己门下弟子的电话,廖宗元谨慎道:“你现在去四周搜寻一下你穆策师叔有没有在协会内,无论他在不在,记得半小时内给我回电话。”
“好的,师父。”
挂掉这通电话,廖宗元旋即又给周从军拨了过去。
“会长,您今天有没有见到过穆策?”
协会内虽说等级分明,可众人在一起办事这么久,关系只比骨肉亲人欠那么一点,往常时刻,称呼对方也只是简单的在姓氏前加个'老'字,更遑论是用'您'这个明显带着恭维刻意的字了。
因此,听罢对方的话,周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