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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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瓶记-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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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徐大学士是圣祖503年生人,如今已经年过五旬,花白胡子一大把,但眼不花耳不聋,脑子清楚、精神矍铄。
  他只瞥了李仕明手中的册子一眼,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不是让你参照五年后新编的撰本写,这一版记录不实,不能作为参考!”
  李仕明一时费解:“五年后?先生是指哪一年之后?”
  徐暮秋“唉”了声:“就是圣祖524年先王下旨,叫重新编写的那一版!之前跟你说的难道你都忘了?这半个月来你做的那些笔记若是掺杂了旧书的内容,那就都得重新写,不能做数了!”
  李仕明忙道:“学生是参照新编撰本写的,请您放心。可是学生不明白的是,既然编年册重新编过,为何还留了一本旧的?”
  “当年谨言阁就因为这编年册出过事,换走了一大批院士,想是当时落了本旧的下来,你既然看见了,就赶紧扔了吧。”不等李仕明接话,徐暮秋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我本来要去找你,正好你来了。再过两日就是阅兵大典,陛下要把这次阅兵的盛况编录到全库中,以传后人。我到时会跟太史令魏大人去校场实记,你一起去,也跟着学学。”
  李仕明并未听说阅兵之事,乍听之下有些意外,但随即道:“学生知道了。”
  徐暮秋颔首,就在李仕明转身要走的当口,忽然叫住了他:“那本旧的编年册不要扔,要烧,一页纸都不要留,明白么?
  “是,学生明白。”
  这日李仕明早早回到听雨斋,淮胜见他今日回来这么早,赶紧给他炒了几个小菜,还热了一壶酒。李仕明坐在窗前,慢慢地吃着菜,他心中有事,因此酒也喝得格外慢。
  淮胜在门廊把炉子烧热了,然后端进房间来,放在李仕明的身边,说道:“大人,一会儿就暖和了。”
  李仕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举起酒杯放到嘴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问道:“淮胜,圣祖524年的时候,你在哪里?”
  “524年?”突然被李仕明这么一问,他半天才转过神来,“圣祖524年小的刚四岁,还在老家撒尿和泥,地里面瞎耍呢。”
  “你可是出生在东陵?老家在哪里?”
  “回大人话,小的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老家是阎州的。”答完话,淮胜有些好奇道,“大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了?”
  李仕明淡淡一笑:“只是想起来随便问问。”
  淮胜点点头,伸手捂了捂酒壶:“有点凉了,我拿去再热热。”
  热酒器就在房间里,淮胜把酒壶泡在开水中,感叹道:“我生的时候不好,我出生那年,正是内乱刚刚结束那年。圣祖519年这个年头,现在再回去问村里还活着的老人,谁都不想提。那年我年纪太小,都不记得了,但听人说战后爆发了瘟病,人人没饭吃,地上寸草不生,遍地都是饿殍。我娘就是饿死的,我打出生就一口我娘的奶都没喝着,后来还是被我做生意的舅舅带到了赵州,才过上了有饭吃的日子。”
  李仕明听得认真,淮胜继续道:“当年二王争天下,先王眼看要丢了江山,要不是季大将军力挽狂澜、平定内乱,老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年的苦!当年季大将军带兵死守阎州、转败为胜,他是个打仗的将军,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看乡亲们没有饭吃,就把军粮省下来分给大家。他离开阎州的时候,阎州百姓攀辕而泣,哭着送了他二十多里地。唉,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这样的将才怎么会这么早去世,他可是身患重疾、不治而亡的?”
  “谁知道呢,平定内乱后的第二年他就去世了。说是娘胎里带的心病,太医也治不好。要不怎么说天妒英才,这样的英雄连老天都会嫉妒的。”
  淮胜说到这里似不胜唏嘘,摇着头走到一边,默默地烧起茶来。
  李仕明心中暗道:“今日徐暮秋上来就说 ‘用五年后的新编撰本’,原来就是特指圣祖519年,也就是内乱结束那年。圣祖516年东陵国内乱,源于当时的天子 … 涟王的父亲苍乾与他兄弟苍缪抢夺帝位,这件事在编年册中确有记载。苍缪当时是与季怀礼共同掌管三军的亲王,苍乾本无胜算,但镇国大将军季怀礼义无反顾站在了先王这一边,持危扶颠,带领亲兵扭转乾坤,为苍乾夺得天下。史料记载季怀礼在圣祖520年死于心病,乾王以亲王的待遇予以厚葬。同年苍缪被流放瑶海上的荒岛,永世不准回东陵。苍缪手下干将全部战死沙场,战俘则按谋逆罪被当场斩杀。但那一年的史料当中,却未曾单独提到过任何一个重要人物被密诏诛杀……”
  李仕明陷入沉思,淮胜去柴房烧了水又回来,见他还在思考,桌上的菜都凉了,便问道:“大人,您还吃吗?用不用小的再把菜热热?”
  李仕明这才缓过神来,说道:“不用了,收走吧。”
  淮胜应了一声,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大人这些日子净在谨言阁看书了,足不出户,也没上朝,还不知道马上就是阅兵大典了吧?”
  “今日刚听说,到时候我还要去校场做实记。”
  淮胜听了甚是兴奋:“哎呀大人,那场面小的也真想去看看!”他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我从小听季大将军的事迹,毕生心愿就是能够披甲上阵、做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我左手拿盾,右手持枪,信马由缰,血战沙场,多威风!”
  他神色激动,脑中似在无限畅想那场景,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忽然长叹了口气:“结果为了生计,我做了厨子。”
  李仕明微笑道:“所以你想去观看检阅三军?”
  淮胜憨笑道:“是,当不成将军,看看咱们东陵八将威风凛凛带兵的样子也一样。哎?说起来,东陵八将要是都去,那袁将军肯定也去,他可是镇东将军啊。”
  淮胜提到袁长志,李仕明忽然想到已经多日没有见过他了,立时起了找他喝酒的念头,他看时间还早,便叫淮胜去请袁长志:“告诉他我这里有好酒,就等他来。”淮胜乐颠颠一点头,跑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袁长志就来了,他前脚刚进门就高声道:“听说你有好酒,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李仕明起身:“我早就知道要想叫你来,提酒比提我的名字好使。”
  袁长志朗声大笑:“你我许久未见,今日一叙,有酒当然更好。”
  李仕明将他让到桌前说道:“一个人喝没有意思,袁将军请坐。”然后让淮胜重新炒了两个菜下酒。
  这时候外面已经冷了,袁长志的衣衫上透着股寒气,李仕明给他倒了碗酒,问了问他最近军内情况,袁长志说还是老样子,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即将到来的阅兵。
  

  ☆、第一百零一章 校场阅兵

  李仕明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袁长志,于是请他到府上喝酒叙话,两人聊了聊近来的情况,接着便说到了几日之后的阅兵大典。
  袁长志夹了一口凉拌豆腐丝吃了,对李仕明说道:“陛下不久前下旨,说下个月在临江台校场的望江楼检阅三军。这次是大阅,总共出兵二十万人马,如今镇国大将军东魂不在,就由骠骑将军卫寒林、车骑将军陈秉侯共同主持阅操。他二人之下是东陵八将各自带队,因此我也要去。”
  李仕明不禁问道:“每年春秋两季练兵,三年一次大阅,壮观瞻、振军威、鼓士气,这我是知道的。但今年这么大阵仗,陛下可说过是因为什么?”
  袁长志淡笑了笑:“自然是为了庆祝征讨西陵成功。”他给自己和李仕明各自斟满酒,却没有喝,接着说道:“陛下将这次阅兵的地点放在了望江楼,那是个好地方啊。你去瞧过么?”
  “早就耳闻却未曾有机会一去,不过我这次奉命跟随太史令魏大人、还有谨言阁的徐暮秋大学士去做校场实记,到时候可以一睹那里的锦绣风光。”
  袁长志感叹道:“最近因为练兵,我在那里住了半个月。望江楼背靠龙啸山,南眺遥江、北邻望江、俯瞰灵鹊湖,登楼远眺,天水一线尽收眼底,是个阅兵的绝佳地点。”
  李仕明刚到东陵时曾研究过东陵的地形和地势,东陵的地形比西陵复杂,环抱中原南北各有一条江,均发于瑶海。南边的叫遥江,北边的叫望江,两条江水遥遥相望。
  两条江边各有一个练兵的大型校场,北面的叫临江台校场,南面的叫石台观校场。
  望江中游段南岸有一个灵鹤湖,这片湖水是演练水军的好地方。
  苍涟这次将阅兵地点选在望江楼,到时三军共同演练,必然场面宏大、极为壮观。
  李仕明呷了口酒,对袁长志道:“这么大阵势,除了庆祝凯旋,我猜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陛下是怕民心不稳,想以此震慑朝野内外,树立自己的威信。”
  袁长志默然颔首,似在沉思,然后夹了几口菜吃起来。
  李仕明见状问道:“操练可还顺利?”
  “卫寒林对我倒是不错,把千人营、突击营都给了我。”
  “哦?这难道不好么?”
  袁长志微喟道:“这两个营当然是最好的,就是不好带。”
  李仕明见袁长志举个空酒碗有些发愣,问道:“你觉得这安排背后别有用意?”
  袁长志微微一怔,随即摆手道:“卫寒林不至于。但其他人不好说。”举起碗想喝,发现空了,于是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
  “就说倘若有人想在阅兵大典一事上为难你,你要怎么办?”
  袁长志一碗酒喝下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仕明说得不错,苍涟下旨要求举行盛大的阅兵大典,其背后最主要的用意就是震慑朝野内外、树立威信。
  东陵国每年春秋两次练兵一次小阅兵,三年一次大阅兵,这是多年的制度,其目的除了检验三军训练成果、考察军队战斗能力,更是为了彰显东陵的军力国威。
  而这一次在苍涟看来,向全国展示他威武雄壮的君王气势尤其重要。因此他下令阅兵当天,文武百官均需逐次前往监看稽察,如有无故不到者通报惩处。除此之外临江台校场外搭设高台,百姓均可以前往观看。
  历年来,都是东魂任检阅三军的阅操大将,如今他不在,阅操大将就换成了骠骑将军卫寒林,坐骑将军陈秉侯协办。
  距离阅兵大典还有两日,临江台校场旁广元阁一层的卧龙堂上,卫寒林召集众将军做大典前最后的部署安排。
  卧龙堂正中的地台上坐着卫寒林,右手边是陈秉侯。离二人最近的两侧,分别坐着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安东、安西、安南、安北八位将军,再往下依次是各营将领。
  卫寒林将阅兵当日需要注意之事交代完,正要解散众人,坐在袁长志旁边的镇西将军朱有贵忽然开口,缓声问道:“卫大人,我还想请问件事,收编的那些西陵的士兵,大典时应该放在谁那儿呢?”
  卫寒林道:“本月月初收编之事便已完成,西陵军将按照其原属营队相应编入我军,自然是分到哪个营,就该哪个营管。”
  朱有贵道:“我说句实话,卫大人你别不爱听,西陵的残兵败将不仅没有按战俘处理,还把他们收了编;收编之后,不但没有发配做散兵,还反而都被编进了正规军。这些我都不说什么,那是陛下宽厚仁慈。但我手下的蓝旗营和红旗营是王牌营,里面个个都是沙场上九死一生的能兵干将。陛下要收编,我没话说,但我的军营里不要老鼠屎,这话我可先说清楚了。”
  堂上顿时出现片刻的静寂。袁长志在一旁听见朱有贵这些话,心中忽然莫名腾起一股不悦。
  卫寒林沉声问道:“这话当初收编之时,你为何不说?”
  朱有贵本来斜歪在椅子上,一听这话坐直了,瞧着卫寒林道:“我说过,大人你不听啊。我这人有一说一,这事儿我从一开始就没答应过。况且你问问在座众人,有几个愿意收的?怕是一个都没有!”
  坐在卫寒林身旁的坐骑将军陈秉侯开腔道:“有这回事?在座众位是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无妨,我和卫大人洗耳恭听。”
  朱有贵转身问对面两人道:“余大人、成大人,今天既然说开了,你们不妨都说说。”
  安西将军余启明听罢微微一笑:“我手下的两个营虽然没有朱大人的红、蓝旗营名头响,但我也不想要老鼠屎。”坐在余启明身旁的安南将军成伯洞则沉默不语。
  陈秉侯问道:“还有谁,都说出来……”
  卫寒林忽然冷声截道:“不用说了!后天就是大典,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收编是陛下的旨意,不同意收编就是抗旨!”
  他声色俱厉,台下一时无人言语。倒是陈秉侯抬手拍了拍他:“哎~卫大人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大伙儿有成见,总要想办法解决。”
  “那你说如何解决?”
  陈秉侯道:“卫大人,骑兵的事本来不该我管,但朱大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千人营、突击营还有红蓝旗四个精骑营,都是东魂大人培养出来的精兵强将,说是咱们东陵的脸面都不过份。现在把那么些虾兵蟹将放进来,真的好么?尤其千人营和突击营一直是东魂大人亲手带的营,比红蓝两旗营还拔尖儿,说句不好听的,卫大人你都未必压得住,换成别人,行么?”
  袁长志连连冷笑,暗道:“原来是冲着我来的。”他瞧了瞧卫寒林,卫寒林的脸色也甚是难看:陈秉侯刚才的话连带捎的也是在讥讽他压不住手下人,他自然听得明明白白。
  卫寒林面色阴沉:“那你想怎么办?”
  朱有贵开口道:“很简单,咱们不是要抗旨,但西陵的人也别想进我的营。要收编,把他们单独拎出去,编个什么劳什子的营,该给谁给谁。”
  这时坐在朱有贵对面一个年纪很轻、浓眉大眼的将军冷声问道:“那照朱大人的意思,你是想给谁呢?”
  朱有贵瞥了一眼袁长志:“谁从西陵来,就给谁!”
  卫寒林脸色顿时一沉,厉声喝道:“住口!”
  那浓眉大眼的年轻将军也猛地起身,手点朱有贵怒道:“朱有贵,你脑袋进了屎?你这是在将卫大人的军,还是在将陛下的军?”
  朱有贵抻着脖子,蹿起身来:“我说什么也都轮不到你董云龙教训我!”
  陈秉侯忙伸出手往下按了按:“别吵,有话好好说。朱大人,有些话不能提,这是陛下的旨意,再说就是你不对了。”
  朱有贵“哼”了一声,盯着镇北将军董云龙,缓缓坐下身来。董云龙也不示弱,怒视朱有贵,半天才坐下。
  卫寒林横扫堂上众人,怒声道:“西陵之事休得再提!若再有人在大典前无事生非,按军法处置!……都散了!”
  朱有贵冷笑一声,坐着不动。一些人陆陆续续起身,退出堂外。董云龙也坐着没动,他旁边的镇南将军马一坡倒是径直走到朱有贵面前。
  这人一身戎装,长得却像个土匪流氓,他瞧着朱有贵,双臂往胸前一抱,似笑非笑道:“朱有贵,你今天闹这么一出,像甩大鼻涕似的要把西陵将士甩给袁大人……”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袁长志,:“怎么着,你是大尾巴猴就瞎蹦跶蹦跶,还是别有用意,嗯?”
  “马一坡,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同意编制你早该说,东魂大人不在,陛下有旨,就是卫大人说了算,刚才你他娘的在这儿放什么屁?”
  朱有贵“噌”地就跳了起来,揪起马一坡的衣服骂道:“给你脸你不要脸……”
  他举起拳头就要揍马一坡,马一坡伸手一挡,朱有贵的拳头却被另一个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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