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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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瓶记-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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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官给李仕明搬了把椅子,扶着他坐了下来。
  苍涟放下茶杯,目光望向殿外院中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缓声道:“袁将军为家为国,最后却家破人亡,如今回想起来,寡人也觉得对不住他。”他手指在案台上轻轻地摩挲着,并没有看李仕明,而是瞧着桌上的一摞纸,问道:“袁夫人现在哪里?”
  李仕明微怔,不知苍涟用意,也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就给自己解药。
  苍涟看见李仕明的神情,淡笑道:“这中间,寡人确实有很多事不很理解,但毕竟救人要紧,其他事再另谈。”
  李仕明听到这句话又惊又喜,急忙叩首道:“……多谢陛下隆恩!”他随即将萧无伤告诉他的云小鱼藏身之处告诉了苍涟,想到云小鱼指日便可好转,一颗心激动得简直要跳出胸口。
  苍涟当即指派了一名随从去接云小鱼,然后遣开了周围闲杂人等,只留了一两名奉茶的侍女。他叫人给李仕明倒了一杯热茶,等他喝了两口后,才缓声道:“既然你说今日对寡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那么寡人也有几句真心话要说与你听。”
  

  ☆、第八十九章 重获生机

  苍涟指派了一名随从去接云小鱼,然后遣开了周围闲杂人等,只留了一两名奉茶的侍女。他叫人给李仕明倒了一杯热茶,看喝了两口后,才缓声道:“既然你说今日对寡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那么寡人也有几句真心话要说与你听。”
  他摆了摆手,示意李仕明不用起身,继续道:“你可知道,古往今来的许多英雄好汉,当初都有“云为被、海作家”的英雄气魄、志士胸怀,但最后却平淡一生,晚年潦倒。除去时运不济、力有不及、遇人不淑,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也有心术不正之徒,天不助邪。”
  苍涟淡笑道:“你想太多了。在寡人看来,还有个最简单的原因。”他不等李仕明问,接着说道:“就是红颜祸水。”
  李仕明心中陡然一凛。
  苍涟道:“有诗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他念完这首诗,凝视着李仕明,一字一句道:“这诗中的情深意切,难道不似刚才的你?”
  李仕明两手猛地紧攥了。
  苍涟继续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无论什么百炼钢,若爱上一个女人,都会心甘情愿化作绕指柔,一旦掉到温柔乡里,就难免不思进取。以你的才智,本来细想便应该知道,寡人断然不会救那女子,你却竟然跑来找寡人要解药,还说一堆堂而皇之、有的没的的废话,若说你不是被女人冲晕了头,那便是寡人看走了眼!”
  李仕明呼吸都沉重起来,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中默念:“是的,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救小鱼!”
  苍涟冷声道:“你既然喜欢那女子,她就更不能活了。我也不问你究竟是谁告诉你解药之事,寡人自会查出来。今晚南梦会去找你,寡人只给人一次改过机会,你若再犯糊涂,休怪寡人不留情面!”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李仕明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那破碎的余音在紫薇殿中萦绕不去,听得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缓缓弯下腰,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无声而泣:“我害了她,我真的糊涂了,太糊涂了……”
  ——————
  李仕明坐在那间萧索的东厢房中,门口多了把守的侍卫。已经冷了的饭菜还摆在桌上,一口未动。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天,窗外太阳东升西落,到了傍晚,南梦来了。她直接走进屋来,一进门就看见李仕明如木雕一般地坐着。
  她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瞧着他,但李仕明却没有瞧她,他的目光似空了。
  南梦轻声道:“你知道我来做什么的,是么?”她似乎知道李仕明不会答她,叹道:“你本该喝了那安魂草的。”
  李仕明眼圈似红了:“小鱼呢?现在已经……”他说不出剩下半句话来。
  南梦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不,她现在……应该还没死。你走后不久,她就被宫内侍卫找到了,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涟王只说扔到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几日后随其他尸体一起处理。因为她对涟王来说……太不重要了。”
  李仕明面色极其痛苦,痛苦得仿佛瞬间老了,他慢慢佝偻下腰,用双手捂住了脸。
  南梦轻声道:“如今东魂不在,东陵国急需一名骁勇善战、德才兼备的人来顶替东魂,袁长志是涟王看中的人选,云小鱼的存在只会分袁长志的心、让他失去斗志,涟王怎么可能留云小鱼的命?”
  李仕明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来你的想法跟涟王同出一辙。”
  南梦叹道:“并非我的想法与他一样,只是我能感知他所想罢了。”
  “那他便错了!”
  “他怎么错了?”
  “人生失败有很多原因,但情深意笃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李仕明红着眼圈直视南梦,神情甚是激动:“我问你,嬉笑怒骂、情深似水,怎么会是人生失败的原因?若你告诉我,活得深情是错,那我倒觉得是天妒世人!”
  南梦怔怔地看着李仕明,缓缓伸出手去,放在了他的心口,李仕明并没有躲闪。南梦只觉得一股痛彻心扉的情感流入了自己的内心,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目光变得遥远,仿佛看到了久远之前的事。半晌,她从他身上收回手,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终究都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前缘。”
  南梦缓缓起身,踱到窗边,天空已经出现了一条浩瀚星河,夜未深,风已凉。她仰望夜空,悠悠地说道:“你不能太怨恨苍涟,你和袁长志本就是他的人,他现在不过是让你俩各归其位,所以我才会帮他。”
  她的声音极低,如喃喃自语,李仕明并没有听见,但南梦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悲恸如被雨水打碎的湖面,一波一波如涟漪般地蔓延开来,弥漫着整间屋子,简直让她难以呼吸。
  南梦轻声问他:“如果我让你忘了她,你是不是反而会更痛苦?”
  “我宁可死,也不能忘了她。”
  南梦本想再问,但已无须再问,因为他那如洪水般的感情就快要把她淹没了。她转过身,背靠窗棂,月光洒在她背后,看不清她的表情:“好,那今夜只当我没来过。”
  李仕明猛地抬起头,很是惊讶,却也仿佛瞬间多了一丝生机:“……你打算违背涟王的意思?如果涟王问起,你要怎么说?”
  “我是南陵国师,又不是东陵的臣子,不帮便不帮了,他又能拿我如何?只是你……我走后,只要你能演到底。”
  李仕明沉默半晌,说道:“我定会报国师的这个恩情。”
  南梦淡淡一笑:“你并不欠我什么,因为你现在以为得到的好处,将来必会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命运总是很公平的。”
  李仕明却并不在意,他眼中闪烁着“生”的光芒,方才的死气沉沉仿佛渐渐退去了,他沉声道:“既然帮了我,还有个人,我想求国师救她。”
  南梦叹了口气:“是云小鱼?”
  “是。”
  南梦走到李仕明身边,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云小鱼的情况与袁长志不同,她并非心病,而是真的命悬一线,我就算有心也爱莫能助。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即便苍涟不给你解药,天下也有一人能解她的毒,这个人叫陈天河,常年在金蟾山海源寺,你若能成功将云小鱼救出来,而她还能侥幸活命,倒可以去找他碰碰运气。”
  李仕明听了南陵这几句话,眼中一亮,长身而起,急问道:“此人是何脾气秉性,可肯给小鱼瞧病?”
  南梦轻笑道:“你现在才终于有了些从前的样子,这问题也问到了点子上。陈天河确实从不给人瞧病,因果轮回、命数在天,把本来要入阴曹地府的人强拉回来,是要折福报的。”
  “即使地狱无门,我也要把小鱼救回来,还请国师大人指一条明路。”
  南梦掩口笑道:“人看见了希望,说话也客气多了。但这是天机,我不能说,我若告诉你,只怕天下会大乱。”
  李仕明目光如炬:“国师又怎知道你我现在的一言一行,就不是天意?”
  南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语:“你说的不错……我们又怎知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或许连神仙也不知道……”
  她思忖半晌,忽道:“也罢,我就告诉你陈天河最想要什么。他想要的是一张图,叫做‘四海万神图’。这张图本是他看管的,后来落在了他人手里……所以他势必要夺回去。”
  李仕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了下怀中。南梦看见了,却似未见,只微微一笑:“时候不早,我也要走了。”
  她披上外衣,用轻纱掩面,对李仕明道:“这个你拿去,它不能解毒,但能续命……你多保重。”她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轻放在了桌子上,接着盈盈转身,走出了房门。
  房中再度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静,但李仕明的心却已经重新活过来了。他走到桌边,拿起那颗丹药,收在了怀里。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只见那图上山巅浮云朵朵、海中神鱼畅游,普天星斗各居其位。他凝神细看这张图,心中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李仕明走到桌边,拿起饭碗吃起饭来,冰冷的饭菜下肚,吃得浑身发冷,他的心却比方才暖多了。吃了饭,他叫人收走碗筷,走到床边躺了下来,虽然心中依然甚是挂念,但总算勉强可以睡了。
  让人心绪不宁的一夜过去了。
  翌日的太和殿上,萧无伤俯首跪在地台下。而台上,苍涟坐在案后正低头看一份奏折。
  萧无伤已经跪了快半个时辰,终于台上“咯铃”一声放瓷茶杯的轻响,苍涟开口问道:“东魂怎么样了?”
  萧无伤答道:“回陛下,国师大人还没有醒来。”
  “我是问他可还安全。”
  “凌寒宫内外都安插了人严密把守,臣每日都去探望,绝无危险。”
  苍涟颔首道:“好。与西陵一战,他消耗了太多能力,没有一年半载醒不了。”他站起身走出案台,踱到萧无伤身边,缓声道:“西砚已死,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对抗东魂,他对我东陵更加重要。你的任务就是在他沉睡期间,保护他的安全,不可有任何差池。”
  “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苍涟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东魂沉睡期间,我打算让袁长志接管朝廷军事,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等他醒来后,我会先封他为镇东将军,在卫寒林手下先做一段时间事,给他时间熟悉军中事务。在这期间我要你做他的侍卫,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懂么?”
  “臣明白。”
  苍涟又道:“需要袁长志记得的事,还有不需要他记得的事,我都已经交代给了卫寒林。迟些你去见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问清楚了。如果袁长志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查出是谁多嘴,那人得死,我也唯你是问!”
  

  ☆、第九十章 聚散匆匆

  苍凉对萧无伤交代完这些,走到槛窗前向外望去。
  不知何时起风了,早上还万里无云的天,此刻浓云滚滚,大片的云朵就像海浪般从西面奔涌而来,不一会儿就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只是在瞬息变化的云缝之间,偶尔有刺眼的阳光像利剑一样射了出来。
  苍涟凝望着天空,对萧无伤道:“你是东魂一手培养起来的,身上有很多东魂的影子:沉稳、老练、聪明,是能做事的人,所以我一直也很看好你。但东魂最大的优点你却没有学到,你可知道是什么?”
  “……臣不知。”
  苍涟缓缓转过身:“那就是他总是知寡人所想。”
  萧无伤觉得背后一凉。
  苍涟俯视萧无伤,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没有人帮忙,那女子绝对活不到现在,还有解药之事,别以为寡人不知道是你!”
  萧无伤双拳紧握,俯首撑地:“臣知罪。”
  苍涟缓步走到萧无伤跟前,他锦袍下露出的青缎白底靴,就在萧无伤双膝之前一寸的地方站住了:“直到那女子的尸体被处理之前,你就给寡人闭门思过,若再让寡人发现你管你不该管的闲事,小心寡人要你的脑袋!”
  “……是。”
  萧无伤缓缓站起身,往殿外走去,却见一个淡绿色罗裙女子站在大殿正门外要进来,正是南梦,她也听见了刚才苍涟与萧无伤的对话。
  萧无伤冲她施了一礼后,举步迈出门去。
  南梦与萧无伤擦肩而过的瞬间,手碰到了萧无伤的身体,她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萧无伤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一笑,又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这世上果然听话的孩子少,不听话的孩子总是很多。”
  南梦走进殿内,来到涟王面前盈盈一拜:“承蒙陛下盛情款待,我却是该回去了。”
  苍涟见到南梦,神色缓和了许多:“我东陵的大好河山你还没看过,南国师何不多住几日,寡人亲自带你去看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好所在。”
  “承蒙陛下喜爱,但我却只能辜负陛下的一番好意了。姠王陛下交代速去速回,如今这里的差事办完了,我就得走了。”
  苍涟目不转睛地瞧着南梦:“事情解决了?”
  “是。”
  苍涟大笑道:“很好,此事记在寡人头上,寡人必有重谢。”
  南梦轻轻一笑:“此次来协助陛下并非我个人意愿,而是我南陵国姠王陛下的旨意,陛下可别算错了帐。”
  “那是自然,寡人从来不会算错账。”
  “只是有件事,我要先跟陛下打声招呼。我虽抹去了他二人的记忆,但这世上最无法控制的就是心,人若对一个人、一件事太过执着,外力终归是阻拦不了的,陛下可懂我的意思么?”
  苍涟微微一笑:“我懂,但却无妨,人总要往前走的。寡人要的是他们现在一心为寡人效力,即便若干年后想起往事,也是往事往已、物是人非,除了在蹉跎中感叹,还能做些什么呢?”
  南梦不语,神色却黯然,她知道苍涟说的是对的。
  ……若干年后再想起的往事,还能改变么?
  ——————
  李仕明发现院外的侍卫都撤走了,他知道必定是苍涟已经从南梦那里得知了自己的情况。如今在苍涟眼里,他和袁长志一样是个已经把西陵国尽数忘记的人了。
  李仕明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去。掐时辰算,现在已近黄昏,但天色阴得看不出时间。
  这场雨憋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下下来,此刻天上乌云密布,浓云低得仿佛就要贴上西边的天际线。
  闷雷声声,那雷声如蛟龙在云中翻滚 — 暴雨就要来了。
  李仕明再也坐不住了,他飞速地换了身便服,外面披了件油布雨衣,又用麻布蒙面,戴上斗笠,疾步走出了房间。
  走到院门外的时候,他谨慎地四处观望了一圈,院外黑漆漆的小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他压低斗檐,低头快速离开了宅院。
  他一路疾走,走到宫门口,正想着该怎么出去,碰巧泰安殿因为前些日子走水,请了些工人重新搭建殿后的水轩,李仕明就混在运土运树的队伍中出了宫门。
  此时天色阴沉,眼看暴雨就要下来了,看宫门的人将李仕明这队人赶出去后,急火火地就关上了宫门。他一出宫门,就向通往郊外的一条小路上奔去,那条路直通向离东陵皇城最近的一片乱葬岗 — 云小鱼在那里。
  李仕明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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