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人见明刀明枪打不过就开始使暗招,王顺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扔的石灰粉迷了眼睛,酸疼难耐,流泪不止。
他心中盛怒,一声大吼使出了看家功夫,而那几个山贼本来也就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不一会儿功夫就都被王顺打得趴在了地上嗷嗷叫唤。
绿衣山贼的肋骨被王顺打断了两根,疼得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他咬牙对身旁一人叫道:“给二寨主传信!”
那人听了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只牛角号长长短短地吹了几声,在夜晚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响。
王顺心道不好,对薛恩喊道:“快去喜来客栈,叫总镖头来!”薛恩连多一句话都不说,掉头就往青石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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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二更天,空中没有月亮,星星却很亮。
青石村喜来客栈的大堂上,坐着两桌客人,一桌坐了三个人,而另外一桌只坐了一个人。
只坐了一人的这桌上摆着两碟小菜,一盘凉拌香椿叶,还有一盘卤牛肉。小菜的旁边放着一壶酒。两盘菜看着没怎么动,那壶酒倒是下去了不少。
单桌的那人拿起酒壶倒了一碗,先拿到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闻,然后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晃了晃酒壶,看是空了,叫来店小二:“再来一壶。”
店小二走过来,先拿起空酒壶掂了掂,然后冲那人嘿嘿一笑:“这位客爷,咱家的酒还不错?”
那人道:“我听说原来宫中御膳房里,有个专门给皇上酿酒的费老爷子。他酿的酒色清如水晶,香醇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他告老还乡后,在这青石村上开了家客栈兼卖酒,不过老爷子酿酒要看心情,心情好的话,酿上他两三缸,或送或卖,怎么都好。若心情不好的话,则万两黄金难买一壶。我今日有幸喝到费老亲酿的酒,不多喝两壶,只怕我会连肠子都悔青了。”
店小二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上下打量那人:只见他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清瘦,样貌俊朗,腰佩长剑,干干净净一身皂袍。他穿得倒是很精神,但脸上却是一幅懒洋洋的神态,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似是喝醉了。
他一进店门就要酒喝,酒一端上来,他就左一碗右一碗,仿佛他的眼里只有酒,也仿佛除了酒,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更能让他愉快了。
店小二竖起大拇指赞道:“您真识货!今天这酒确实是我家掌柜亲自酿的,您等下,我马上给您续上。”说完捧着酒壶跑到厨房,倒满又拿了出来。
旁边那三人桌的听见了,其中一人招手把店小二叫了过去,问道:“小二,这酒有那么好吗?还是你给我们拿的酒,跟那桌的不一样?”
店小二慌忙摆手:“客爷,我对天发誓,您的酒跟那桌的是一模一样的。我们掌柜这个月就酿了那么些,今天您这两桌喝的是最后四壶,这些喝完可就再没有了!”
那人睨视了单桌那青年一眼,“哼”了一声:“什么御酿,还不如我老娘酿的好喝。”
那青年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喝酒。
这时一个面色黝黑的光头沉声道:“闫老六,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办,少喝点。”
闫老六笑道:“总镖头,不就是送个人么,喝两口酒坏不了事。”说着举碗又要喝。
那光头正是广顺镖局的总镖头方德恩,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他伸手把闫老六的酒碗按了下去:“你们可知道这趟镖是谁委托的?”
“我只知道托镖的人一出手就给了三千两黄金做定金,是个有钱的主儿。”
“你们光知道那人给了三千两黄金做定金,但你们可知道他还说,如果这趟镖不能安全送到,就要将咱们镖局满门抄斩、杀得鸡犬不留。”
此话一出,其他两人皆是一愣。
闫老六干笑了两声:“好大的口气,咱们广顺镖局论名号在全国数一数二,黑白两道都有咱们的人。那人难道还能是当今天子,一声令下,便将咱们满门抄斩?”
方德恩冷声道:“他虽然不是当今天子,却是天子身边的人。”
闫老六放下酒碗:“这怎么看出来?”
“此事这里不能说,但错不了!”
闫老六脸色变了变,放下酒杯问:“总镖头,这趟镖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让朝廷的人如此重视。我看……”他压低了声音:“我看,那就是个年轻姑娘嘛。”
方德恩沉吟道:“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那人只是交代,第一是要我和王顺亲自押镖,第二是要将这姑娘在九月底前送到金蟾山海源寺的陈天河那里。咱们要是能安全送到,他会再给三千两黄金的尾款。”
闫老六和另外那名叫柳鹏飞的镖师一听到“三千两黄金”,眼睛都亮了。这前前后后就是万两白银,整个镖局干几年都挣不出这个数儿来。
闫老六使劲抓了把头,啐了一口:“娘个爪儿的,管他什么镖,咱们只要安全送到,黄金到手就成了!”
柳鹏飞低声问方德恩:“总镖头,你看清楚那姑娘了?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这么值钱?”
方德恩道:“那人是大半夜把那姑娘抬来的,我只瞄着两眼,模样倒是很漂亮,就是看着身体不好。哦,奇怪的地方也有,那姑娘像是个新娘子,还穿着大红嫁衣。那人还问我镖局里有没有女人,叫给那姑娘换身衣裳。可镖局里全是大老爷们,哪有女的?那人就叫我雇了辆轿子,抬着那姑娘走。”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趟镖要是砸了,那就什么都不说了。要是能做成,咱们未来几年能再开一家分局不说,手头也会宽裕许多。所以我一接下这镖,就叫王顺和薛恩先押镖上路,我带着你俩赶来这里把一件到期案子先结了,好在从咱们镖局到这里的这段路还算太平,然后咱们再在这里跟他们汇合。”
柳鹏飞这时却道:“……这趟镖邪门,老大,我总觉着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唉,总之奇怪的地方太多!”
闫老六哼了一声:“要是普通的镖,也不会出这么大价钱了。”
方德恩又道:“奇怪的事还有一件,就是抬那姑娘上轿的时候,我看见她小臂上染了一行字:治愈此女者可知四海万神图下落。”
闫老六眉头微蹙:“……四海万神图?”
方德恩道:“我有个熟人是无极门的门人,去年朝廷镇压无极门的时候,他曾来找我避风头。那时他跟我提到过此图,他说……得到这张图的人可得天下!”
众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闫老六道:“真的假的,一张图怎么得天下?”
方德恩道:“据说这图并非凡间之物,乃是天上勾陈大帝调遣万神的神器,后为雷霆神君所有,就连朝廷都在找这张图。”
闫老六越听越觉得离谱,打了个哈哈道:“老大,我觉得像瞎扯。”
“这事听着确实匪夷所思,但我看那无极门人不像撒谎。”
话刚说到这儿,忽然一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客栈。跑得急了,一个踉跄撞在了门框上,“哐啷”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那人也顾不上疼,直奔着方德恩就跑了过去,边跑边喊道:“总镖头,遇上山贼了!”
方德恩一眼看出是镖师薛恩,他“噌”地站了起来:“什么山贼,慢慢说。”
薛恩喘了几大口气:“我们在来的路上遇上了青石寨的山贼,中了他们的奸计,王副镖头请总镖头速去营救!”
方德恩脸上立刻变了色,拿起桌上的坡刀沉声道:“都跟我去救人!”
这一桌子人都拿上了兵器,扔下饭钱,呼呼啦啦冲出了客栈。一瞬间,喜来客栈只剩下了店小二和那个单坐一桌的青年,大堂上一时雅雀无声。
店小二看人都走了,就上来收拾桌子,一边收拾一边回头问那青年:“客爷,他们走啦。您再来一壶酒不?”
那青年似乎正若有所思,听到店小二的话,他放了些银子在桌上,起身说道:“可惜,今晚我也有事了,不然这么好的酒实在应该喝到不醉不归。”
说完,他一个飞身掠出客栈,身形快到店小二竟然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去的。
☆、第六十七章 青石寨主
薛恩带着方德恩等人回到青石山上,可是王顺、轿夫以及那些山贼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一顶轿子在原地。方德恩上前撩起轿帘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心中一沉,说道:“镖被抢了。”
薛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给总镖头送信前,听一个山贼说要给他们青石寨的二寨主传信,我想王副镖头他们肯定是被抓到青石寨子里面去了。”
方德恩面色阴沉道:“去青石寨。”
三人往山上奔走了不多时,就见不远处背靠悬崖,矗立着一座石头垒成的寨子,周围有两人多高的寨墙。
这山寨依托天险,建得随形就势,大门上还高悬着一块牌子,写着“青石寨”三个大字。牌子两边各挂着两盏大灯笼,寨墙上插着一排火把,有人在哨楼里来回走动。
山寨四周的空气中水汽很重,后山隐约传来流水的轰鸣声,想来这附近山中应该是有瀑布。
方德恩暗中观察了一番,沉声对闫老六道:“我带着薛恩先去跟他们寨主交涉,若他们不肯把镖还给咱们,再另想办法。”
闫老六道:“咳!干脆直接抢吧,跟这些人还讲什么道理?”
“咱们走镖的有规矩:遇事要以礼相待、先礼后兵。这寨子规模不算小,估摸约有百来人,咱们人少,能别动手就别动手。你不要轻举妄动,听我指示行事。”
闫老六只好不吭声。
方德恩带着薛恩走到寨前,哨楼上立刻有个小喽啰喝问道:“什么人?”
方德恩高声道:“在下广顺镖局方德恩,有事想见一见你们寨主,烦请通报一声。”
“什么事要找我们寨主?”
“在下有趟镖,途径山中,被贵寨抢了去。另外还有我五位兄弟也一同被掳走,想请寨主放了他们,我们好赶路。”
那喽啰正要说话,山寨大门却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群人来,为首那人边走边高声道:“来的可是广顺镖局的方总镖头?”
方德恩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五大三粗,昂首挺胸地朝自己走来。方德恩拱手道:“在下正是方德恩,请问这位可是青石寨寨主?”
那人走到方德恩面前,回礼道:“在下陈冲,在这青石寨排行第三。我们老大现在不在山中,寨中事务暂由我和二寨主赵有良掌管。”
方德恩道:“好,既然如此,陈寨主,贵寨抢了我们一趟镖,还扣押了我们五名弟兄,在下特来请寨主归还。”
“你说的镖可是我二哥抢回来的那个姑娘?”
方德恩略一迟疑,答道:“不错,正是那位姑娘。还请陈寨主速速将她送还。”
陈冲哈哈大笑:“晚啦,我二哥要她做压寨夫人,估摸着他俩此刻就要拜堂成亲了。”
方德恩一听,顿时面露怒容,但却强忍了下去,厉声道:“陈寨主休要戏言,那姑娘是雇主重金所托,让咱们送到金蟾山的,岂能在这里给你们做压寨夫人?”
陈冲见方德恩声色俱厉,反而笑道:“方总镖头,广顺镖局的名号咱们是认的,本来你若肯给些好处,这镖我们就还给你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二哥一眼就看中了那位姑娘,他现在就是要娶她,所以这事我一人说话恐怕不顶事。”
方德恩略一沉思,然后说道:“陈寨主,你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也明白规矩。你看这样如何,如若你肯劝你们二寨主把那姑娘还给我,我愿奉上黄金一千两。”
陈冲动容道:“一千两黄金,此话当真?”
方德恩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高举起来:“这是丰隆钱庄千两黄金银票一张,票号全国各地钱庄通换。我可与陈寨主立下字据为证,只要将此女归还于我,这银票就是青石寨的了。”
陈冲眼冒精光,沉默片刻后说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商量,迟些出来答复你。”
“好。”
陈冲转身进了山寨,关上大门,方德恩等人在寨外等候。
陈冲进了内院,来到了二寨主赵有良的房间门口,他正想推门进去,忽听赵有良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听就是在跟抢来的那个姑娘说话:“……你哭什么呀,啊?我怎么地你了,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啊。”
见她不答话,赵有良“咳!”了一声:“说实话,我对你够客气的了。我看你像个官宦家的小姐,从把你接进门,我没对你动过粗吧?可你老哭算怎么回事,乐不乐意,你倒是说句话?”
那姑娘抽泣道:“我要回家。”
赵有良问道:“那你家在哪儿?”
那姑娘似乎摇了摇头。
“你看,我问你你叫什么,你说你不知道。我问你你家在哪儿,你还是不知道。你说你现在嘛事不记,干脆跟了我多好。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你跟着我,在这山寨里当个压寨夫人,有吃有喝,我还宠着你,这么好的事儿,你干嘛不乐意呢?”
赵有良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而且你这身衣服可不是我给你穿上的,我把你带回寨子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穿的,我估摸着你男人十有八九是不要你了,我就算放你走,你能去哪儿呢?”
那姑娘听了又哭了起来。
赵有良被她哭得心烦气躁,提高声音道:“你宁可没地方去,也不愿意跟我,我到底哪点儿不好了,就这么让你看不上?”
那姑娘只是哭,却并不答话。
赵有良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软,但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只有兀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过了半晌,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拍手道:“我知道了,你嫌我矮是不是?”
他急忙向她走近了几步,好声好气地劝道:“这你就不懂了,高有高的短处,矮也有矮的长处。你别看我个儿矮,但我轻功好,一跳比个儿高的还高,而且个儿矮做衣服省布料,跟你躺一张床上还不占地方。”
那姑娘估计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因为赵有良接着说道:“你还使劲瞪我,那你是嫌我丑?我跟你说,那长得好看的,全都是陈世美!我丑是丑了点,但我专情,我还会对你好一辈子,这多好哇!”
陈冲听得心中暗笑,抬手敲了敲门,唤道:“二哥,是我,我有事找你商量。”
片刻,赵有良打开了房门。
这赵有良一露脸,他的长相确实难形容:说歪瓜裂枣,但又不算一脸奸相;说眼小耳大,但又不算惨不忍睹,总之就是看着丑,但其实并不猥琐。
他愁眉苦脸,还带着一股子不耐烦:“什么事,快说。”
陈冲把广顺镖局方德恩等人的事一说,赵有良听了眉头紧锁,问道:“一千两黄金?他有么?”
“他拿着丰隆钱庄的银票,我看着不像假的。”
赵有良眼珠子一转,又回头瞅了瞅屋里,似在犹豫。
陈冲看出了赵有良的心思,悄声道:“二哥,要不就把她还给他们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再说这女子已经嫁了人了,抢个有夫之妇来当压寨夫人,多有不妥。你好歹是个寨主,不能让下面人看低了。”
赵有良看看陈冲,又看看那姑娘,看上去痛苦极了。他反复思量,终于觉得还是陈冲说的有些道理,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咬了咬牙,最后走到那姑娘身边说道:“我赵有良丑是丑了些,但我不会对女人来硬的,更不会乘人之危。你走吧!”
那姑娘听赵有良这么说,像是松了好大口气,身子忽然一软,竟昏了过去。
方德恩在青石寨的大门外等了大半天,终于见陈冲抱着那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