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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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瓶记-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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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涟见状冷笑一声:“你城中同伴看来很是知你所想。既然你选择这条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说着一抬手,只见萧无伤飞身落在云小鱼身旁,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心口。
  袁长志的拳头攥得咯咯响,突然抬手一个锥心钉,“叮”一声弹到了匕首的刀刃上,萧无伤手中的匕首顿时“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袁长志一掌震开身旁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上高台,挡在云小鱼身前,抽剑就向萧无伤挥去。
  他决意救走云小鱼,这次剑下丝毫不留余力,招招点向萧无伤要害,他咬牙对萧无伤道:“你替我传信,我不想伤你,但我今日一定要救走家妻,你若知趣便不要挡我,否则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萧无伤不语,袁长志斜刺里向萧无伤肩上划去,萧无伤一惊,一个翻身后仰落在了远处,但他胸口从右胸到左肩,赫然出现一条血红的伤口。
  袁长志没有追上来,萧无伤却手捂伤口暗暗心惊,方才那一剑再近脖子半寸,他必死无疑。
  百十来个东陵士兵这时候一起围杀上来,袁长志一柄长剑上下翻飞,这些人竟硬是连他衣袂都沾不上一点。他始终挡在云小鱼身前,怒声道:“我现在便要带走我妻子,看你们哪个拦得住!”
  那边战场之上,西陵将士一路冲杀,如猛兽下山横扫东陵方阵,杀了东陵一个措手不及。西陵骑兵本就以冲击力见长,加上步军方队,战斗力更是勇猛。
  这场昏天暗地的厮杀,一直打到天色大亮。
  想是李仕明在西陵将士出城前交代过,接应袁长志之后便撤。这时袁长志已经救下云小鱼,在薛子长的指挥下,西陵的队伍开始有计划地撤退。
  袁长志抢回了云小鱼,简直万分狂喜。
  他抱着云小鱼骑到马上正要走,忽然听见高台之上苍涟冷声道:“你真因为你这么容易能走?你好好看看你的妻子!”
  袁长志紧忙低头一看,见云小鱼双目紧闭,面上如白垩般毫无血色,嘴唇发黑,满头都是汗。”袁长志的心猛地一沉,急问道:“小鱼,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小鱼吃力地挣开眼睛,声音轻得像是要散了:“他们……给我吃了药……”
  袁长志心中震惊,对苍涟怒目而视道:“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苍涟缓声道:“只要西陵即刻退兵,归顺东陵,我就把解药给你。”
  袁长志怒叱道:“你毕竟是一国君主,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苍涟似乎被他这句话激怒了,提起长剑,居高临下,剑尖指着袁长志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退还是不退?”
  袁长志咬牙不语,他忽然脱去外衣跳下马来,双臂交错把云小鱼一举一翻,便将她背在了身后,用衣袖绑定在自己身上,紧接着飞身落在了苍涟面前,双手如钩冲着苍涟的面门就抓了过去。
  这一抓又狠又准,苍涟面色大变,连退两步:“你想强抢?”他随即冷笑一声,“……但解药并不在我身上。”
  袁长志听了手上不禁微微一顿,就这一顿的功夫,数百名东陵侍卫已经冲将上来,将苍涟密不透风地围在了当中。苍涟站定了脚步,对袁长志缓声道:“我给了你机会,你却不识抬举,自取灭亡!”
  袁长志听见背后千军万马杀声震天,他不用看也知道,薛子长在等他撤退,他不动,西陵士兵就不能撤回城中,只能在几十万东陵大军中死扛 … 但这样下去是抗不了多久的。
  袁长志站在原地,双手的指骨都要被他自己攥碎了。他不怕围在苍涟身边那几百人,他怕的是苍涟身上真的没有解药。而战场上一时一刻都弥足珍贵,顷刻间便有人身首异处,他又如何能让身后那几万西陵兵士用血肉之躯给他换回求证的时间?!他亦不惧粉身碎骨和大军一起跟东陵拼死一搏,可是没有解药小鱼又能扛到几时?
  袁长志感到自己耳后云小鱼的呼吸越来越轻,环住他脖颈的双手变得像冰块一样凉,她皮肤的冰凉就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切在他的心上,直切得血肉模糊,快要把他的心切碎了。
  忽然云小鱼在他脖颈后轻声唤道:“长志……长志!”袁长志忙把她放了下来,抱在怀里,颤声道:“我在,小鱼,你想说什么?”
  云小鱼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单薄的身子像片被风吹落的落叶一样抖个不停,她努力睁开双眼,吃力地举起手,抚上袁长志的脸,那手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她凄然一笑:“……长志,你能来真好,嫁给你我真高兴。可是我不想让你为难……”话音刚落,只见她手中寒光一闪,已经手握匕首冲自己刺了下去。那匕首的手柄上刻着一只玲珑的小鱼,正是当年在溪乡袁长志送她的那一把。
  袁长志惊得浑身发抖,他想去拔那匕首,却已经来不及。他嘶声吼着云小鱼的名字,泪流满面,仿佛失了神志。
  云小鱼满眼不舍,用颤抖的手拉住袁长志的衣服,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对他说道:“对不起,你让我等你,我却……”这句话没说话,她整个人忽然在袁长志的怀中坠了下去。
  一缕香魂逝去,佳人已经不在。
  袁长志抱着云小鱼逐渐冰冷的身体,头深埋在她胸前,失声恸哭。
  ——————
  忽然之间,她的气息仿佛消失了。
  李仕明踉跄走出城楼,站在高墙边往外看去。
  这场昏天暗地的厮杀中,袁长志像是被一头愤怒冲晕了头脑的狮子,彻底失了方向。几万人终究对抗不了几十万人,西陵最后一面旌旗被砍倒的那一刻,苍涟举剑直指袁长志心口问道:“你可认输了?”
  袁长志浑身是伤、血肉模糊。他摇了摇头。
  苍涟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袁长志应声而倒。
  李仕明在城楼上看到了这一切,阖上双眼,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 他知道大势已去。
  云小鱼走了,这让他痛彻心扉,他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张四海万神图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
  在那图上,西陵国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尚未入夏的六月初,西陵国的晚樱草和木芙蓉竟然同时盛放,漫山遍野,如霞如云,似乎也在叹息这不可阻的命运。
  圣祖556年,西陵国亡。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请各位看官不要离场,此文一共一百六十五章,请稍坐喝点茶,故事这才刚开始。

  ☆、第六十四章 番外 … 西砚(一)

  圣祖504年,西陵国国君禤宥 — 宥王在位。
  当时西陵民间流传一个说法,说“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这句话中所说的“佳人”,指的一定是下元卿慕容家的大小姐 … 慕容叶。
  这位慕容家小姐称得上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回眸一笑百媚生。如今她正到二八年华,待字闺中,虽然皇城中很多人听闻她貌美,存有爱慕之心,但因为下元卿慕容显在朝中的地位,所以有资格上门提亲的只能是官宦子弟、名门望族。
  就是这些名门望族请来的媒人,也险些踏破了慕容府的门槛,但慕容叶就是一个都没看上。
  时间久了,就有人说闲话了。
  虽说人正不怕影子歪,慕容显也并不太把流言蜚语一类的事放在心上,但是女儿迟迟不肯点头,也让他颇为发愁。
  知女莫如母,最后还是夫人提醒他,莫不是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慕容显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让夫人去跟女儿谈谈。
  谁知谈来谈去,非但没谈成,还把慕容叶谈哭了。慕容显一看夫人没说通,他就把夫人支开,自己好言相劝:“长大了怎么能不嫁人呢?你有事跟为父的说,我帮你想办法。”
  慕容叶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很是尊敬崇拜,听慕容显这么说,便道:“家里的事,您不点头,女儿我是做不了主的。既然如此,我就实话说了。”
  当晚,家里的下人们只听慕容显在女儿的房间里大发雷霆,摔盆砸碗,而院中众人包括夫人在内,全都吓得没人敢吭声。过不多时,慕容显摔门而出,咆哮道:“不许给她饭吃!不许放她出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没人敢问,只听小姐在里屋嘤嘤地哭。
  接下来慕容叶被他父亲连关了半个月。在这期间,当朝国君宥王不知道从谁口里听说慕容家的女儿貌美如花、倾城倾国,他很想见一见她,就下旨宣慕容叶进宫。
  这下慕容显有点担心了,他气归气,可是他心知那皇宫深院是万万不能去的。
  女子进了深宫,命好的得了恩宠,也是整日提心吊胆,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命不好的落个凄惨下场,皇宫里比比皆是;但求平安度日却不可得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圣旨在上不能不从,慕容显只好把慕容叶送进了宫。
  果然不出所料,宥王对慕容叶一见倾心,他封慕容叶为“莞妃”,为她修建园林宫苑,吃穿用度无不投其所好,一时之间六宫粉黛,慕容叶一人独得专宠。
  两年后的圣祖506年,慕容叶为宥王诞下一子。爱屋及乌,宥王对这个儿子甚是喜爱,放在手里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他为儿子起名为“禤熠”,并封其为太子。
  太子禤熠长到三岁的时候,在圣祖509年的春天,宥王去禤旸围场打猎,带上了莞妃。就是在这场春猎中,莞妃失踪了。
  那日,宥王满载而归回到营地时,营地上下却是一片惊慌失措,众人找遍了围场周围几十里,也没见到莞妃的踪影。此事匪夷所思,宥王发了疯似的在全国悬赏寻找她的下落,但整整两年过去了,却丝毫没有莞妃的消息。
  圣祖511年,就在宥王彻底心灰意冷的时候,莞妃却回来了。
  她美貌如初,站在宥王面前,像是个误入凡间的仙女。宥王欣喜若狂,问她去了哪里,她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的宥王如同丢失的宝物失而复得,高兴极了,听了莞妃的遭遇只是心疼,哪里还顾得那许多。
  他从此对莞妃更加呵护,爱护备至。没几个月,莞妃就又有了身孕,但最后临盆却早产了两个月。这一次诞下的又是一个皇子,宥王给他起名为“禤砚”。
  因为禤砚早产两个月,宫中对莞妃怀有恶意的人以此暗做文章,传言禤砚不是当今圣上的亲生骨肉。这话越传越走样,越传越难听,最后终于传到了宥王的耳中。
  有道是:“爱之深恨之切。”宥王虽然贵为一朝天子,但他是真心爱着莞妃的。他叫来莞妃,抱着禤砚滴血认亲,谁知血竟不融合。宥王气得面色铁青,手脚哆嗦了半天,留下一句:“除掉孽种,赐死莞妃。”便甩手而去。
  莞妃抱着孩子失声痛哭,她不怕死,可是她不能让孩子跟她一起死。
  幸运的是执刑官员曾受过下元卿慕容显的大恩,这人的母亲曾经被错判入狱,险些冤死。因其长兄在慕容府中做事,多年忠心耿耿,慕容显当年就帮他母亲平了冤屈。这位官员一直对慕容显感恩戴德,伺机想报答他。
  莞妃出了这件事后,慕容显急得险些昏死过去,他立刻进宫给女儿求情,但宥王根本不听。慕容显无法,只好暗中去看望莞妃。
  莞妃见到父亲,痛哭道:“女儿已经没有颜面再见父亲,只求父亲看在亲生骨肉的份儿上,把砚儿救走,他是无辜的,如果砚儿死了,我死也不能瞑目!”
  这时候的慕容显心中是五味具杂,但心痛更甚。虽然慕容家丢了颜面,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舍得?他当即答应了女儿,莞妃不放心,还让他立誓,慕容显便又立誓。
  莞妃这才放了心,抱着禤砚喂了最后一次奶,然后把一封信塞在禤砚的襁褓中,说道:“砚儿,娘对不起你,你将来长大了,如果还惦念我这个狠心的娘,就来看看我,把我葬了吧。”说着哭得泣不成声,最后才万般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了慕容显。
  欠慕容家恩情的那位官员巧心使计,用死婴换下禤砚,又想办法放走莞妃。这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如履薄冰。等事情都办完,这人也是掉了一层皮,寿命都被吓少了好几年,但他总算是无愧于心,报了慕容家这份恩情。
  苍天有眼,就这么放过了这对孤儿寡母,但是在外人眼里,莞妃和禤砚均已经被双双处死。
  莞妃虽然被救下,但她回府的第二天便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给慕容显和夫人。信中说她愧对慕容家的列祖列宗,更没有颜面再面对爹娘,但求他们能好好照顾禤砚,只是直到最后关于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她一字未提。
  从此莞妃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怜禤砚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也不能待在慕容府内。思前想后,慕容显长叹道:“此儿命中注定天生天养,既出生在我西陵国内,从此他便叫西砚,送去天龙寺吧。”
  于是,禤砚被送到了西陵国的皇家寺院天龙寺,自此他改名为“西砚”。
  西砚自幼出家,一直在天龙寺中由寺中僧人养大。他天资聪颖,甚有佛缘,深得方丈喜爱。但西砚有个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打小便能看见异类:孤魂野鬼、山妖狐怪、水鬼鱼精……他皆能看到。
  但他从来不怕,因为他知道他们来找他并非是要伤害他,而是寻求帮助和慰藉。刚开始西砚并不懂得如何慰藉亡灵,但后来他发现,如果他诵读佛经,这些可怜的游魂便会圆满而归。
  他还发现了自己身上诸多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奇妙之处:他触碰植物的枝叶,能够感到它们的情绪;他站在涓涓的河流中,能够听到水中鱼儿的交谈;他矗立在山巅,能够闻到风中草籽破土而出的清香。
  就这样,时间一年一年过去。
  在西砚十岁这年,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中他见到了莞妃。
  他一看之下便知道那是自己的母亲。他想扑上去抱住她,但却动不了,急得满头大汗。莞妃凝神望着他,似乎看不够一样,眼中都是疼爱,她流泪道:“砚儿,娘对不起你,你恨娘吗?”
  西砚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莞妃哭了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是懂事的孩子,只是临走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要再求你。娘在人间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你能帮娘吗?”
  西砚看见母亲哭,他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只有点头。
  莞妃说道:“当今太子禤熠是你的亲长兄,他有继位之命,却少治国之德。你们兄弟二人现下虽然暂不相认,但血脉相连,他日你必会成为他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天资聪颖,福缘深厚,你答应娘,将来一定要尽全力辅佐你的哥哥,好吗?”
  西砚泪如雨下,拼命点头。
  莞妃欣慰地笑了:“娘亏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了。”说完,她走上前把西砚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西砚不愿醒来,但寒夜萧索,他被冷风吹得冻醒。眼前是空荡荡的禅房,母亲已无踪影,泪水浸湿了枕巾,只剩满脸的泪痕。
  春去秋来,又是五载。
  圣祖526年,西砚十五岁。这一年宥王崩,太子禤熠登基,时年二十岁整。
  宥王留给禤熠的是一片国泰民安的虚幻之象,表面看起来既无战事又无天灾,百姓各居其所。实则军事力量孱弱,朝廷之中人才寥寥,国家像个一捅就破的纸盒子,无论内权还是外力,都是经不起冲击的。
  禤熠登基后不久的一晚,他忽然没有缘由地心中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月上中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梦中他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向自己走来,她身上明亮如虹,照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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