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晓,平原县但凡有些姿色,家境贫苦的女儿家,基本上都是被蒋寂泽抬进了府中做小妾。
有的拒不进府,蒋寂泽一怒之下便会强抢。如果被抢进府的姑娘想不开自裁,蒋寂泽便会迁怒到她的家人,将其家人迫害致死。
民众们敢怒不敢言,牛不羞作为元老级的仵作,有时候撞见了会仗着自己的老资历管闲事,救下一两个女子。
但是他毕竟不是时时刻刻有时间,且,人微言轻。况且那些个村民们都不敢得罪父母官,忍气吞声,都不愿意作证。
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互看不顺畅,且积怨已久。偏偏因为各自本身的缘故,拿对方都没有办法。
如今牛不羞苦尽甘来,成了新一任的知县,且在接到吏部秘密任职书的同时,还有十个秘密影卫,自称是金吾卫,特意过来帮助他追查罪证。
“本官看蒋大人这还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境况,如今你连任平原县这十九年的时间,贪赃枉法,指使妾侍放印子钱,强抢民女,杀人……你无恶不作,本官已经掌握了确凿的罪证,今儿个只是走个程序,本官念在与你同僚这么多年的份上给你两分薄面,你还顺势开起了染缸不成?”
牛不羞这话可是一点脸面没给蒋寂泽留下,蒋寂泽登时气得老脸涨红,红得发紫,哆嗦着嘴唇,半晌也没能憋出半个字来。
牛不羞已经挥了挥手说:“将外面的女子带进来!”
“是,大人!”外面回话的是驻扎在平原县城郊的府兵,这一次接到印鉴,为首的刘千总立刻亲率精兵五百人,前来帮着查封县丞府。
当外面的女子被带了进来,蒋寂泽吓得浑身一僵,牛不羞则直接震惊地站起身来。
“你——”牛不羞膛目结舌,眼圈泛红,老泪纵横地说:“你不是陈家兄弟的侄女乐眉吗?当初得知你身死的消息,你爹悲痛欲绝之下感染了伤寒,这一病便常年卧病在榻,终于是没能挨过那个冬天,撒手人寰。他到死,都还念叨着对不住你早逝的娘,没能护住你……”
牛不羞口中的陈家兄弟名叫陈森,与牛不羞同是平原县县衙的仵作。资历以及阅历,比牛不羞还要高。
牛不羞入仵作这一行的时候,还是陈森的学徒,是陈森把自己会的倾囊相授,才让牛不羞得以在这一行取得如此卓越的地位。
当初陈森的闺女陈乐眉号称平原县花西施,因为陈乐眉喜花草,且擅长栽种花草。陈森在县衙是仵作,每个月的月俸不多不少,但是陈乐眉开的花肆生意兴隆,深得富贵人家的喜爱和青睐。
每年都会受到各府的订单,银子赚得的盆满钵满。
像是富贵之家需要花,有时候陈乐眉会亲自上门送花。有一次陈乐眉前去县丞府送牡丹花,恰好被蒋寂泽撞见,蒋寂泽见色起意,打听之下心知有陈森和牛不羞护着,他必然无法得偿所愿。
朱师爷把蒋寂泽的心病看在眼中,便提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找人蒙面把陈乐眉掳走。然后随便找一具女尸,伪造成陈乐眉的尸首。
果然,陈森得知消息悲痛欲绝,无心验尸查案,并且整日里酗酒,终于是感染了风寒。而后朱师爷再次献计,让人偷偷在陈森药里下了慢性毒药,导致他一病不起,并最终撒手人寰。
“牛大叔,乐眉求您为我和我爹做主啊!”陈乐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悲愤欲绝地说:“蒋寂泽这个畜生不如的老东西,强抢了民女,下药侮辱了民女!我寻了好几次短见,都被救了回来!他威胁我说若是我不乖乖就范,就杀了我爹!可是我爹分明在半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瞒着我。”
“直到前几天我听到夫人院子里的婆子们唠嗑,方才得知自己被骗了!并且得知我爹也不是病死,而是朱师爷和蒋寂泽这个老畜生下毒害死的!”
牛不羞闻言更是鼻子一酸,陈森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想不到那么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三五岁的人,就这么被蒋寂泽这个畜生害死了!他唯一的女儿,还被蒋寂泽强掳进了后院糟蹋!
“蒋寂泽,若是不能将你绳之以法,我牛不羞干脆就一头撞死!”牛不羞双眼一瞪,森冷地说:“刘千总,将县丞府全部密切封锁,只许进不许出!”
“大人,末将听令!”刘千总干劲十足,应了一声,立刻率兵执行命令去。
牛不羞继续发布施令道:“宋捕头,你拿着这基本账簿,去将县丞府犯事之人,全数拿下!并通告他们各自犯下的罪过,签字画押!”
“大人放心,属下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有罪之人!”宋捕头应了一声,率着一干官差和捕快,也去执行命令。
书房里蒋寂泽气得指着陈乐眉怒骂:“你这个贱妇!亏得本官对你那般的好,不惜与夫人红脸。想不到你竟这般吃里爬外,我,我先掐死你,送你下去和你那个不识好歹的爹相聚!”
第116章 那你就去死吧
“放肆!”牛不羞一脚踹倒蒋寂泽,冷冷地说:“死到临头,还敢为非作歹!来人啊,先将这蒋寂泽扣押,听候发落!”
“是,大人!”官差忙不迭冲过去,死死地扣住蒋寂泽的双臂,反压在背后。
蒋寂泽睚眦欲裂,恨不能吃了牛不羞一般,怒视着他。
“乐眉侄女,快起来吧!你且宽心,你爹的冤屈,伯伯必然会给他一个公道!”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陈乐眉,牛不羞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谢大人!”眼泪,起身说:“牛伯伯,这间书房里面有密室。机关就是书架边,那只不起眼的木质戒尺。还有这案几上面的砚台,也控制着一个密室。”
陈乐眉自从知晓自己爹已经死了,且还是被蒋寂泽害死之后,便故意对蒋寂泽上了心,暗中查出蒋寂泽书房密室的机关。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有青天老爷前来平原县上任的时候,说出来,让其查找到蒋寂泽的密室,从里面将罪证拿出来。
蒋寂泽有习惯把自己收受的贿赂,以及做的事情,包括给上峰孝敬的礼单等事情,备份在一个本子上面,然后放到密室中。
因为蒋寂泽的这个习惯,加上他在平原县任职十九年之久,因此他的书房有两个密室。其中一个密室放满了账簿,另一个密室便是他贪赃枉法的实物,比如金银珠宝、古董孤本等物品。
所以当牛不羞命人将机关打开之后,看着一左一右两个阶梯,分别命人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抬出来之后,登时震撼住了每一个人。
所有的金银珠宝等珍贵物品拉出来,把整个县丞府院子堆得满满的不说,竟然还没能放得下!
最后牛不羞只得把库房打开,清理出来,将赃物点清楚,登记入册,然后先寄放在仓库中,命府兵看守。
鲁四海派的人亲眼看到县丞府被抄,登时吓得返回去,冲进鲁记木作坊开始禀报。
鲁四海面上一阵凝重,皱眉头说:“你的意思是说,蒋寂泽那老东西,完蛋了吗?”心情澎湃,鲁四海差点儿哈哈大笑出声。
太好了!
这样一来,花弦月届时,是不是可以——
说实话,一直求而不得,这么多年,鲁四海对花弦月一直是放不下,如鲠在喉。
“师傅,这样一来,我们想要算计季子墨家的酒作坊,岂不是功亏于溃?”阿庆正在吃着点心,闻言立刻擦了一把嘴巴上的糕点渣子,喝了一口茶,含糊不清地说。
“你先下去吧!”鲁四海瞥了一眼禀报的人,让他先下去,然后目光灼灼看着阿庆,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说:“阿庆,你是不是非常想要让季子墨按照我们原计划那样子,背负上杀人的罪名?”
“那是自然!”阿庆脱口而出,随即打了个饱嗝说:“可是师傅,没了县丞大人做靠山,我看我们的计划要落空了!”
“想要我们计划不落空,还有个法子,不过需要你牺牲一点。”鲁四海向阿庆踏进了一步,眼神晦涩不明看向桌子上那四只已经光滑的盘子,猛地露出一抹凶光。
“我要牺牲点什么呀,师傅?”阿庆这几个月过得有滋有味,鲁四海又故意对他有求必应,所以他早就对鲁四海降低了防备之心,反而真心的对他有了依靠。
“那你就去死吧!”鲁四海冷飕飕丢下这句话,指着桌子上那四只盘子说:“今儿个这糕点可不便宜,一盘要十两银子呢!你把四盘都吃完了,好歹上路之前,也算是吃了个饱。阿庆呀,不要怪师傅,要怪就怪你贪得无厌!”
“你——”阿庆忽然感觉腹中一阵绞痛,那种痛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痛得馒头冷汗,说不出话来。
“把他拖回自己的屋子,告诉方郎中,按计划行事。”鲁四海露出一个阴险的微笑,一脚踹开阿庆,大踏步走了出去。
县丞府的抄家进行了三天三夜,方才把所有蒋寂泽贪赃枉法的东西,全数请点清楚,并登记在册。
牛不羞立刻连夜给酒都的吏部、刑部各写了一份奏折。
翌日,县衙还没有到办公的时辰,便有人击鼓鸣冤。
牛不羞急忙穿上了官服,升堂问案。啪的一声拍下了惊堂木,牛不羞沉声喝问:“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
鲁四海满脸的哀痛,跪伏在地,哽咽着说:“启禀大人,草民乃鲁记木作坊的东家。今儿个之所以击鼓鸣冤,是为了我那个枉死的徒弟阿庆!”
“这是草民的状纸,还请大人还我可怜的徒儿阿庆一个公道!”鲁四海一骨碌说完,取出一张状纸,立刻有牛不羞身旁的师爷接过去,呈递给牛不羞。
牛不羞接过去看了,登时皱着眉头说:“你状告杏花村的季子墨秀才郎的媳妇张氏,说是他对你不收其当初的竹藤编制物什怀恨在心,尤其是与他有口角的阿庆,当初被她毒打已经致使阿庆昏厥。”
“后来季秀才夫妇俩非但没有将其送入医馆医治,反而先发制人,咄咄逼人,收买了回春堂的大夫,逃之夭夭。而后你命人将阿庆送去了刘氏药堂,请了坐堂大夫刘郎中问诊,得知其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些日子将养着,阿庆也一直卧病在榻,终于是禁受不住脏腑的衰竭咽了气。”
“回禀大人,正是如此。”鲁四海一边说着话,一边流出了眼泪。
“你可知,击鼓鸣冤,首先就要先承受县衙的三十大板子?”牛不羞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反而是过问起鲁四海击鼓鸣冤,首先就应该承受的惩罚。
鲁四海嘴角一抽,面色一僵,他怎么把这一茬忘记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方郎中那个家伙前来!反正他儿子方捕头已经入了大狱,当初阿庆服下的那些个导致脏腑衰竭,与受了重伤一模一样症状的药,可都是他给开的。
“大人,草民甘愿受这三十大板子。只要能够还草民徒弟阿庆一个公道,草民哪怕拼了老命,也要为他申冤!”鲁四海一咬牙,既然这三十大板子必须要受,还不若说点漂亮话,给新的知县老爷留个好印象。
“嗯,听你的话,倒是个讲情义的师傅。”牛不羞面上看不出情绪起伏,嘴巴里吐出的这句话,还带着三分的嘲讽。
第117章 再次升堂
鲁四海听得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刚好对上了牛不羞那诡异讥讽的眼神。
心底一慌,鲁四海立刻低下了头,心里嘀咕着,难不成,这县太爷知道了什么?不会呀,虽然他知晓牛不羞之前做仵作的时候,与蒋寂泽一向不对盘。
但是牛不羞有几斤几两,且身边也没什么靠山和势力,如何能够得知他的算计?
这么一想,鲁四海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抬头义正言辞看向牛不羞,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既然你有这么一片拳拳爱徒之心,本官就成全与你!”牛不羞啪的一声拍了惊堂木,沉声道:“来人啊,将鲁四海拖出去杖责三十,宋捕头差人去杏花村着季子墨、张氏过来问话!午时三刻,本案继续审理!”
“是,大人!”众人应了一声,各自施行命令去了。
由于被告人季子墨和张梓芯不在平原县,差人过去拿人需要时辰,所以这则诉讼案子只能押后审理。
杏花村里,张梓芯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忙碌。
由于酿果子酒需要大量的米酒头,而米酒头又需要杏花村特产大米酿造,所以对于秋收,张梓芯比里正刘从旺还要关心。
古代的粮食产量一向不高,在江南一带,每亩地产量在五百斤就算是高产。
若是在偏远的北地,亩产量两百斤都算是高产。
张梓芯这段时间通过在书斋买的书得知这些的时候,那简直是感觉一道雷劈过来。
后来她得知村民怎么种植水稻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原来这个时候种植水稻,就和种植麦子一个样,直接播种在田里。
张梓芯已经决定了,要先在季子墨给她在荷州府买的那个别庄田地里,试验种植水稻。
届时若是成功超过亩产量六百斤以上,张梓芯就决定把这个法子告知族老们,帮助村民们增加产粮量。
原本一开始她是准备把田地都租赁下来的,后来发生了方捕头的事情,里正包括族老们的维护,让张梓芯心里很感动。
既然族老们投之以桃,那么她不介意报之以李。
人与人之间难能可贵的就是,茫茫人海中,彼此因为一个特殊缘故认识了。
而相互之间若是有了各种感情,有爱情、亲情、友情……
还有邻里乡亲之情,但是有些感情其实很浅薄,是需要彼此都去经营,才能持续维持这段感情。
无疑,作为现代人灵魂的张梓芯,一开始对待杏花村没什么太大的感情。
包括她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让季老三家里发家致富。
后来有刘从旺、莲花婶等人的和善,还有伸出的援助之手,让张梓芯感动之余,也愿意帮助刘从旺让杏花村的生活质量变得好一些。
哪怕村民中存在一些嫉妒之心的人,也有个别极端的会使出一些卑鄙手段下绊子。
但是都在族老们这一次在不遗余力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和县衙之人对上,张梓芯彻底的摈弃了对杏花村残存的那一丝心结。
而且在这个古代,其实宗族这个群体,也是非常的重要。
包括季子墨以后哪怕科举或者继续会试的时候都是需要有宗族在,有宗族对他的一个基础的举荐函。
吏部在进行安排官职的时候,其实也会参考多方面因素,宗族的举荐函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参考。
至于季子墨自从荷州府回来之后,似乎变了个人。也不能说是变了个人,至少在张梓芯的认知中,他原本就是那般风光霁月,周身与生俱来流泻着一股子贵气之人。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整日里宅在家里,或者只埋头看着书本。
而是经常外出,有时候甚至会消失个十天半个月。虽然村子里的人都误以为,他在平原书院念书。
只有张梓芯清楚,他和庄宗泽不知道忙些什么。
“姑娘,村子里又来官差了!”杨婆婆正在和张梓芯探讨前去荷州府别庄的时候,应该带哪些人过去,同时杏花村这边的酒作坊等,如何安排。
秦梓忙不迭冲进来,一脸的焦急说:“姑娘,您说怎么才消停几天,这官差又跑来寻我们麻烦呀!”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杨婆婆皱着眉头,瞪了一眼秦梓,随即转头看向张梓芯说:“姑娘,老奴猜,这一次官差前来的前因,估摸着还是上一次的事情又出现什么新的证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婆婆不用担心,我们没做什么亏心事,那县太爷新官上任自然忙着寻县丞这个老恶贼麻烦,暂时不会对我们如何。”张梓芯只是挑了挑眉,不在意地说。
好歹,给他们家建房子的牛师傅,与新上任的知县牛不羞,可是实打实的有血缘关系的族兄弟。
“姑娘,有位自称是宋捕头的大人说,县里面鲁记木作坊的东家鲁四海,状告姑爷和您毒打致使其爱徒阿庆脏腑重伤不治而亡。”外面传来吟欢的声音。
张梓芯有点讶异,想不到过了这么久,鲁四海那个卑鄙之徒竟然会先找茬?
她还没有来得及空出手来,给他一个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