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无人敢阻拦,也没有人自视甚高,妄想着倚老卖老,聒噪几句话。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祠堂外面,还没有进入祠堂,就听到里面传出妇人的哭嚎声,夹杂着婆子们粗嘎的嗓音的怨天尤人的念叨声。
官差举步踏进了祠堂的院子,张梓芯眉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她隐约的能够听出来,那哭嚎的妇人嗓音里,断断续续喊着什么:“天杀的啊!我家的憨子造了什么孽,好心看守人,竟然遭了殃,白白丢了性命,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这可如何过活哟!”
“我家的老李头就是抠门了点,犯了什么大不了的罪过,竟然也丢下我这孤儿寡母的去了哟!”
“铁头啊!你咋的就没了?你让娘这个瘸腿的婆子怎么活哟?你死得冤呐,让娘怎么给你讨个公道哟!”
张梓芯循声看去,哭嚎声最大的那三个,一个是刘大憨的婆娘乔氏,一个是闹事的老李头的婆娘崔氏,另一个是刘铁头这个狡猾的家伙的老子娘蔡氏。
这三个人,哪一个在杏花村都不是善茬!都是十里八乡能够排得上名号的悍妇,比钱金钗和赵家饿,那就是大巫见小巫。
乔氏最是眼尖,一眼看到跟在官差身后的张梓芯和季子墨,登时爬起来,冲过去就揪住了张梓芯的衣袖,哭嚎着说:“俺不管!俺家憨子就是给你家里看人,这才遭了殃丢了性命!憨子是俺家的顶梁柱,他就这么走了,俺一大家子没了指望,你要给俺赔银子!”
崔氏和蔡氏眼看着乔氏占了先机,先跑过去向张梓芯讹银子,登时不甘示弱,也跟着从地上爬起来不再撒泼,而是一个扯住张梓芯的另一只袖子,另一个蔡氏跑得急摔了个狗啃泥,直接用满是鼻涕灰尘的粗胖大手扯住了张梓芯的裤腿!
张梓芯只是皱了皱眉头,向季子墨以及身后的杨婆婆和秦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自始至终都是冷眼看着三个人撒泼哭嚎。
她算是再次确认了,那什么方捕头,俨然是故意要给他们寻事!
不然官府办案,哪里轮得到妇人在此撒泼打滚,鬼哭狼嚎妨碍仵作验尸?而且这案子一早就报了官,县衙却一直压着不派捕快前来处理。
如今她家相公刚从荷州府回来,这边县衙就迫不及待派人前来,并且还一副故意想要推脱,将罪责音像他们家的样子,要说不是故意针对他们家,张梓芯还真不相信。
尤其是三叔公和刘叔祖气得直喘气,就连里正刘从旺身后都站着两名凶悍的官差,一副只要他开口说话,就能够立刻将其拿下的姿态。
刘郎中站在一旁,几不可见的向张梓芯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看样子族老们包括里正在内,都被这一次领头的方捕头派人给要挟住了!
来者不善!
乔氏三个人哭天抢地的鬼哭狼嚎,却发现当事人张梓芯和季子墨,岿然不动,没什么表示,登时有点傻眼。哭嚎声不由自主降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的,彼此对视了一眼。
“看来季秀才和季娘子果然是心肠很辣,面对三位受害人的亲眷悲痛哭诉,竟然无动于衷!”少顷,那端坐在祠堂院子里,临时搭建出来的棚子里,首座上的一名藏青色锦衣,周身弥漫着血腥气息,阴柔的男子似笑非笑的说。
第108章 指鹿为马
“这位大人,姑且不说学生夫妇二人是否真的狠辣无情,先来谈一谈您是否做到了公正廉明把!”季子墨将张梓芯拉向身后,也没看到他如何动作,乔氏三人就感觉眼前一花,周身被一股子气劲带着飞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那方捕头见状瞳孔萎缩,想不到这季子墨竟然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不俗,决计在他之上!再看他眉目清隽,周身浑然天成的一股子贵气,单是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男图画!
无怪乎双盈会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总会念叨着“墨哥哥——”
原本他以为季子墨不过是肩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秀才!却不曾想到此人如此风光霁月,芝兰玉树,比平原县最富贵的柳府的少爷还要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加上季子墨刚刚那么一手高超的武艺,登时让他的嫉妒之心攀升至极致!
要说一开始他之所以主动请缨,来杏花村办这趟差事,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听到季子墨这个名字,便想到自己娇妻刘双盈的执念,想要趁机将季子墨踏践到泥潭,好让刘双盈断了念想。其二是因为听县丞浆寂泽的意思,季子墨的媳妇办了酒作坊,听闻她脑子里有无数个果子酒方子,想要趁机分一杯羹,给家里再添一些银两。
实在是刘双盈喜欢奢侈的衣裳和胭脂水粉以及首饰,就是他那个寡居的岳母,都三不五时上门打秋风,每每上街都是满载而归,让他隔三差五的要花出去一大笔银子。
只是想不到季子墨竟然如此出乎意料,方捕头心里头打鼓,今天究竟能不能按照县丞的吩咐,顺利拿下季子墨?
只要把罪名按到季子墨头上,将他收押,不怕他那个酿酒的媳妇不上当,交出酿酒方子用以交换季子墨。那时候季子墨都入过县牢,没了文人最在乎的声誉,就算秋闱侥幸过了,也再无为官的资格。
更何况,县丞大人可是说了,有吏部员外郎大人的吩咐,荷州府那位族弟暗中配合,他这一次秋闱落榜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瞥了一眼想要挣扎着,说话的杏花村族老以及里正,方捕头微微地皱眉。这一次他还有一点没有预料到,杏花村的族老们和里正,竟然是难啃的老骨头!
这世道,世风日下,哪里还有甘愿冒着被牵连的可能,执意帮着族中外姓人士据理力争的老古董?
“你的意思是,本捕头故意指使那妇人们撒泼闹事?”方捕头眼神一冷,薄幸的桃花眼透着一股子刁钻的阴柔,让他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孔增添了一股子阴唳。
“是与不是,一目了然。只是大人既然负责此案,何不传仵作验尸,听听仵作如何说?”季子墨云淡风轻的说,瞥了一眼那名仵作,就是不把眼神看向方捕头。
似乎在他的眼中,仵作都比方捕头在他眼中有份量。
“方头领——”那名前去季家请人的官差上前一步,凑过去,附耳将在季家遭到张梓芯先发制人,反驳暗喻的话,一直到回到祠堂,路上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季子智?”方捕头眸光一闪,他差点儿把这号人给忘记了!此人可不就是鲁四海临行前,似是而非故意提及的那个三只手吗?
关于季子智三只手的臭名,十里八乡都听闻过。何况是他本就家在荷花村,与杏花村隔着洞泽湖下游隔湖相望呢!
只是他还真的不屑搭理季子智那个三只手,愚蠢至极,且贪得无厌!
如今看这情形,少不得,还真的要用上他!
两人咬耳朵,话音几不可闻,却架不住季子墨内力雄厚,听个一清二楚。
“既然人都到齐了,仵作,你且上前,告诉诸位那几具尸首都是怎么个情况!”方捕头大手一挥,同时隐晦地给身旁的官差一个眼神,命他趁机混进人群,溜出去找季子智过来。
季子墨眸光一闪,右手看似无意地挥了一下,带起阵阵的微风,将那名官差直接给掀飞了出去。
“啊呀!”那官差飞出去,好巧不巧扑倒了刚坐起身,正在用手梳理着头发丝的乔氏身上,将其压着再次跌倒。
“杀千刀的色鬼!你敢吃老娘的豆腐!我呸!我打死你个瞎眼的狗崽子!”乔氏公鸭子大嗓门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褪去了绣花鞋,对着那官差一通好打。
那官差像是摔懵了,任凭乔氏毒打,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方捕头面色一沉,锐利地眼睛恶狠狠地瞪向季子墨。
季子墨却是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用薄唇吐出两个字:蠢货!
方捕头脑袋充血,猛地站起身,啪地一声拍响了案几,怒目指着季子墨怒斥道:“大胆狂徒!当着本捕头的面,就玩花招,本捕头看仵作不需要说什么验尸结果,定是你这个贼子杀害了这几个百姓!”
此话一出,别说三叔公、刘从旺他们露出一抹鄙夷。就是跟着方捕头一起前来办案的捕头以及官差们,也是露出一抹不可思议,外加质疑之色。
“方捕头这是打算指鹿为马,不查案,无证据无人证,就准备诬陷有功名在身的季秀才吗“三叔公一脸的怒容,挣扎着避开身后官差的钳制,冷冷地说:“此案案发的时候,季秀才还远在荷州府参加秋闱,此事整个杏花村无人不知晓。若是方捕头抱着如此嫁祸的心思查案,老朽少不得豁出去这张老脸,给当年军中的同僚公孙论先生写封信,求他看在当初老朽三次救命之恩的份上,遣刑部素有铁面青天的包至孝钦差大人,纡尊降贵往杏花村走一趟了!”
此言一出,众人全部勃然变色!
就连一直面色冷沉,淡定如斯的杨婆婆,都禁不住露出了一抹讶异之色!
“呵呵,刘叔祖,您怎的这般说话?晚辈可也是您远方的外曾侄孙,您瞧瞧,您这般可是吓死了曾侄孙哟!”方捕头额头沁出了一抹冷汗,怎么也没有料到,最是德高望重的刘叔祖,一向不问世事毫不起眼的小老头,竟然还有公孙论这个酒都中,能够呼风唤的尚书令靠山在!
第109章 贼心不死
“老朽可不敢有方捕头您这样的外曾侄孙,都出了五福好几代的没有丁点血缘关系的外四路姻亲,就不要拿出来说叨。”刘叔祖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刘从旺面前,瞪着他身后那两名钳制住他的官差,眦牙一笑:“两位捕快,可是不相信老朽的话?”
那两人面色一白,惊惧地松开手,垂着头退后了好几步。
方捕头被刘叔祖撂了面子,强挤出的笑容挂不住,面色顿时有点青紫。
老不死的东西,竟敢这么下他的面子!哼,就应该让吏部员外郎连同刘一峰、刘一鸣,也一股脑儿给弄个落榜!让他们杏花村近三年,再次无缘秋闱!
仵作叫牛不羞,从事仵作这一行长达二十多年。在整个平原县拥有不俗的口碑,验尸的结果百分之百准确。非常的有经验,且堪称仵作中的老元老。
同时此人的族兄牛不喜,刚好是庄宗泽介绍给张梓芯建房子的工匠牛师傅。
所以张梓芯起码有八成的把握,牛不羞这个仵作,不会在验尸方面给他们下套。
而牛不羞原本正准备阐述验尸结果,被方捕头一番作弄,不尴不尬地立在那里,心里头登时窜起一股子火苗。
“方捕头,我作为这个案子的仵作,有义务将我的验尸结果汇报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事实。”牛不羞冷着脸,说出这句话,便转过身看向祠堂里面的众人说:“当初刘郎中的验尸结果非常准确,同时我还发现,那四名受害人心口处,都有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此银针非常粗糙,应该是用乡下的牛毛,简略的制作而成。针尖上面还有细微的豆油渍,说明此人应该混泥在村民中。且家中还有至少一头牛,并且家中比较富足,能够吃得起豆油!”牛不羞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有很大的可能,凶手家中便是小型的豆油作坊!”
此言一出,村民中看热闹的大嘴婆刘金花,登时怪叫一声:“那不是村头杂货铺罗老头家吗?”语毕,眼珠子就骨碌碌转悠着,不怀好意地看向村民中,一个佝偻着身子,长丑陋不堪,黑乎乎的看不出五官模样的精悍小老头。
那背上长着乌龟壳的老头,叫做罗富贵。家中是杏花村唯一的一家杂货铺,且祖上曾经开过油作坊,这一门榨油的手艺一直流传下来,让他家中积攒了不少的银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罗富贵哪怕奇丑无比,还是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白如霜。
听闻白如霜乃酒都王公贵族府上的大丫鬟,别说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富贵之家掌家主母姿态,不乐意出门和乡野村妇唠嗑话家常,就是过年过节出门,也是要戴上檐帽,不轻易将自己的容貌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罗富贵家中有牛有羊还有骡子和两匹骏马,骏马是专门用来拉马车,供白如霜每次出门时候用。
此时刘金花这么一嗓门嚎出来,众人都想到了一些过往的恩怨,一时间面色都非常的古怪和诡异。
张梓芯见状皱眉,原主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个印象,但是再多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杨婆婆眸光一闪,第一次面色有点凝重,快步上前,附耳对张梓芯耳语了几句。
张梓芯闻言强忍着没有去看向罗富贵,面上也流露出一抹惊讶和意想不到。说实话,一开始听说祠堂那桩惨案,她真的认为幕后之人的目的,在于他们家。
想不到杨婆婆一番话,让她禁不住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季子墨自然听到了杨婆婆对张梓芯耳语的内容,面上却丝毫不惊讶。因为情报堂影二、影三在他回程的路上,就已经用密信给影一传信,将杏花村发生的事情,以及幕后的黑手举动,全部禀报个一清二楚。
若非身份使然,暂时还要龟缩在杏花村韬光养晦,季子墨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个跳梁小丑找上门来,给张梓芯添堵。
只是关于那白如霜的身份,季子墨的人还真的没有查出来。他琢磨着这些年暗殿因为忌惮某些事情的缘故,只能保守的保证身份的隐蔽,抹去踪迹,反而形成了遇事首要的反应就是能避则避、不会深思熟虑面面俱到的原则。
暗殿,急需要整改。
季子墨在心里暗暗下了决断,罗富贵也从懵圈状态回神,凶狠地瞪着刘金花,仿佛看仇人一样冷嗖嗖地说:“大嘴婆,你别含血喷人!我家里是有个油作坊,每天过来买油的人不少,按照仵作的推断,但凡赶着牛车来我家买油的人,可都有嫌疑!”
方捕头眼看着牛不羞实话实说,而且事情的发展也超出了控制!
心里面焦急万分,方捕头失去了镇定,心道县丞大人对他寄予厚望,若是这一次的差事办砸了,指不定要受到惩罚。县衙里早就有几个捕头眼红他能给得到蒋寂泽的信任,届时还不趁机落井下石?
“老娘只是给办案的大人们提供有关的线索,又没有直说是你罗富贵所为,你这么凶狠的蹦跶出来,该不会是真的做了什么恶事,心虚吧?”刘金花最近总是受挫,偏偏那张嘴与生俱来不饶人,被这个瞧不起的比癞蛤蟆还要丑陋的罗富贵当众反驳,登时不甘示弱怼回去。
方捕头目光不善地瞥向两人,,冷冷地说:“都别吵了!本捕头其实早就接到报案,此事乃季子墨一家所为!”
“一派胡言!”刘从旺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执意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墨哥儿家?”刘叔祖也是满面的怒容,他都搬出尚书令,这方小子还敢贼心不死,妄图嫁祸墨哥儿一家是凶手,到底是有所依仗,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
三叔公直接气得和族老们窃窃私语,吆喝着“还我们一个公道”,看热闹的村民们哪怕目不识丁,也瞧出来方捕头深深的恶意,跟着齐声呐喊起来。
真是笑话,墨哥儿家里办作坊,建房子,给村子里修缮祠堂,还比市价高好几文钱,雇村民上工!要是真的被荷花村这方小子冤枉了去,日后他们荷花村指不定怎么作践他们杏花村呢!
“安静!喊什么喊?”方捕头一眼看到祠堂院门,迈进来的人影,登时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阴沉地说:“真相如何,一会自然明了!”
第110章 意料之外
“雷有余,过来,把你看到的真相告诉这群愚昧无知的乡野村妇们!”方捕头一眼看到雷有余进了祠堂的院门,心下一喜,虽然没能让季子智来一出大义灭亲,有雷有余这个人证在,一样可以把脏水泼到季子墨身上!
刘从旺、三叔公等人闻言,立刻都目光一致地,看向了雷有余。
雷有余被三叔公那阴沉不怒而威的眼神瞪着,心底一寒,不过一想到只要指认夏振涛,将凶手引向季子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