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及笄以前,她一直是这样认为。
又去两载,这一年陆昭十五岁,陆甄十岁。
陆昭在今年及笄。
同年八月,外祖父去逝。
一年后,陆昭十六岁,陆甄十一岁。
这是陆昭及笄以后的第一年。
陆国公府上,长房家的二公子最是顽皮闹腾,陆甄小丫头喜欢找话本子看,便时常找自己这位二哥哥帮忙,让他帮着带些话本子和些有趣的杂书来。
陆家自来是不允看这些被他们视为“歪门邪道”的书,陆甄一直是私下里悄悄看。
但再小心,亲近之人还是会发现蛛丝马迹。
陆昭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女,素来是精通琴棋书画,气质卓然,仪态端方。
在发现自己的妹妹竟在看那些话本子杂书时,很有些失望外加恨铁不成钢,当即就是一顿训斥。
只是她实在疼爱陆甄,不忍苛责,还是帮她兜着这事,只收了书,告诫她莫要再看。
不想,自那日起,陆甄开始绞尽脑汁的说服她,说那些话本子杂书如何如何有趣,并非歪门邪道,也有许多知识……
她总在她耳边说,总缠着她说,陆昭便也没想到自己竟那么快就被陆甄的那些话说动,翻开话本子看起来……
发展到后来,就变成陆昭陆甄与她们的二哥(弟),两个看书人,一个带书人。
陆昭这次又去她这二弟那拿来几本书,正要择一本翻阅,目光凝在其中一本书的名字上《金*梅》,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本□□……
她眉间微锁,拿起这本书。
……
十六岁,这个年纪,陆昭已经明白懂得了许多事。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旖旎缠绵的梦。
梦醒后,她惊慌不已,梦中缠绵的对象,不是别人,竟是……竟是……
陆昭实在羞于启齿。
她想到那些有龙阳癖好的男子,想到平日里纯善活泼的妹妹,想到……
她想了很多,心里却依旧混乱……
那一日起,陆昭开始疏远陆甄。
陆甄日渐年长,也不再像幼时黏陆昭。
二人关系愈渐冷淡。
两载后,陆昭十八岁,陆甄十三岁。
因为孝制耽误了亲事,陆昭一直未嫁也没有定亲。
直到那日,传来宫中贵人相中陆国公府嫡长女为太子妃的风声。
后来这风声,果真成真。
她的婚事就这么定下。
也是婚事定下的那日,陆甄几年来第一次到她的晴兰苑寻她。
后来也日日来寻,仿佛又回到那段最亲密无间的时光。
她恍惚了几日,恍然又觉得订婚是件好事。
出嫁,回门,她笑着将手中的平安符给她……
似乎都还是昨天事情,陆甄的音容笑貌一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她从没有想过,她会死,死在她之前,更是那陆国公府为免去咎责,将所有过错归在其身,让陆甄做了替罪羊。
她的妹妹被所亲所信所爱之人背弃。
甄儿,她该有多难过,多痛苦。
陆昭却没能陪在她身边,甚至最后才知道这件事。
犯了错,本就该承担。
陆国公府应当承担他们所犯下的罪责。
不愿意。
那就由她来落实罪名。
甄儿,我会带着陆国公府所有的人,来陪你。
陆昭又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对她动了真情,他不愿她死,只留下一命,打入冷宫。
呵,那男人,她不常回想起嫁与他的那段日子,不过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他确实待她很好,甚至一直期待能有一个他们之间的孩子。
孩子啊,陆昭闭了闭眼,那是……不可能的。
她吃的是最狠的避子药,吃多了便再难怀孕,就算怀孕,也极易小产。
转念想一想,陆昭觉得他这样让她活着也好。
就让她终其一生活在思念里。
这一辈子,每时每刻,都用来念着她。
☆、番外3
我自有意识的时候,在一个不大宽敞的昏暗房间,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嬷嬷照顾我。
嬷嬷待我很好,很仔细很尽心的照顾我,还会教我说话写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因为嬷嬷不会说话,我学的有些艰难,但学习的时候总觉得很高兴也很欢喜,这大概是因为……和嬷嬷在一起。
只是嬷嬷并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每日总有一段时间是离开的。
嬷嬷不在的时候,你我便只有一个人待在这个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时常点着烛火,烛火摇摇曳曳闪着橙黄色的光。
嬷嬷不在的时候,我除了练习嬷嬷教的那些东西,更多的时候是看着那燃烧着的烛火恍惚的晃动。
脑袋里什么也不想,单纯的看着那烛火发呆,这大概就是我唯一的娱乐了。
嬷嬷在的时候,我就不盯着那烛火看了,靠的近了,嬷嬷会担心我被烛火伤到。
每次嬷嬷离开的时候,我好想也跟着嬷嬷一起走,可是嬷嬷从来不会带着我。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昏暗的房间。
有时候我会想,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也只是想想。
有嬷嬷有我,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
我以为……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活下去……
可就在某一天,没了,变了。
全都没有了,全都变了。
一个陌生男人闯进我生活的这个房间,疯子一样,杀了嬷嬷,斩下我一指。
好痛好痛,我觉的好痛……
眼睛里止不住的流起水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眼睛里流下来的水是泪水。
嬷嬷,你抱抱我啊,我想让你抱抱我……
嬷嬷却再也没有起来过。
我看到嬷嬷隐约的张口,那口型,是说阿宝。
阿宝,阿宝,嬷嬷总告诉我,我是她珍惜的唯一的宝贝。
那日后,待我的伤好一些后,我从那个昏暗的房间被人搬到另一个地方。
搬运的途中,我隐约看见外面的风景,湖光山色,星光月色……
这些都是什么?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我想再多看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在一个很大的铁笼子里面,笼子上着锁,出不去。
周遭黑乎乎的,比原来的房间更暗,昏黑潮湿,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也没有了点亮的燃烧的烛火,唯一的娱乐也没有了。
我有些不高兴的撅了撅嘴。
不知道嬷嬷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等啊等,等啊等,每次只会等到一个凶巴巴的人,他会给我带来吃的,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有时会拿起一根长长的东西抽打我,有时不会。
身体疼了又好,好了又疼。
我还在想,嬷嬷到底什么时候来呢,嬷嬷从来没有这么久不来看我的。
但我其实也隐约知道,嬷嬷大概是再也不能来看我了。
嬷嬷,我好想你啊。
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不会说话却待我如珍如宝的嬷嬷了。
我还是在等,可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可是等到了,我好像真的等到了。
一片昏黑寂静中,出现莹白色光,伴着一个人向他靠近,细碎的脚步声传进耳朵。
我借着光看清那个向我靠近的人的模样,白净又清秀的面容。
真好看,我觉得这个人真好看。
我第一次对嬷嬷以外的人张口说话,我向她说出自己的诉求。
她答应了!
答应了!
我无比高兴,心中十分欢喜雀跃,好像从前嬷嬷从外边回来到我的身边。
她说日后,我便一直等着那日后的到来。
她几乎是日日来的,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些吃食,伤药,还教我识字,说话,还会带书给我,和我讲许多外面发生的事。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每日都期盼着她到来的那一刻。
我越来越憧憬向往外面的世界,好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异彩纷呈。
我也知道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他与我长的一般模样,我还有父亲、母亲。
我也知道了那个据说是我父亲的人,就是斩下我一指,杀了嬷嬷的那个男人。
父亲又如何,我依旧无比厌恶愤恨此人!
书中所说血缘至亲,我从未感受到他们带给我温暖。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看书,尤其在制药方面犹为用心。
渴盼着她能早日带我离开这里。
可我等啊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啊,一直没有等到那一天。
虽然一直一直对我很好,可她好慢啊,太慢了,慢到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要带我离开。
我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我想要离开,越来越迫切的,急切的。
机会来临时就要抓住,她一直没有带我离开,我便抓住机会决定自己离开。
那机会来的真快,自称是我父亲的那个杀了嬷嬷的人,找上门了。
他说会对我好,我怎么可能信他呢。
还有总是虐打辱骂我的那个人,让他来安置我,我怎么可能安心。
我应该有的身份,我应该受到的对待,我要去拿回来。
当我在存亡之间挣扎的时候,他却华服美食……
呵,我忍不住嗤笑。
我找到我的那个弟弟,他果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两人站在一起就极难分辨出谁是谁。
这个在锦衣玉食和娇宠中长大的小少爷,我的孪生弟弟,也果真是愚蠢天真的很。
一骗就上当了。
他们交换了身份,这之后朱四荣等再要做什么,便与他无关了。
我从嬷嬷的阿宝变成王府的穆轩宸。
我有了一个家,我有父亲,有母亲,但从他们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真心和温暖。
也对这两个人产生不了丝毫的情感。
我甚至想让那个所谓的我的父亲快点去死。
出来后我才知道,总是来看我,一直对我很好的那个人是我的舅母。
只是我那舅舅命薄,已经去逝。
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竟认不得我,她竟没有认出我!
我心里说不上是失望、愤怒、还是难过。
可我在观察着她一阵之后,又发现她并非没有认出我,而是在装作没有认出我。
这是为什么?她为何如此?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出来之后她便不常来见我了。
出来之后却是我常去找她,为了见她。
见不到便会想念。
我时常想她,我很怕有一天她会像嬷嬷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我看着她的生活,她真是十分爱我那短命的舅舅,而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会莫名感觉到一丝心痛。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一丝丝的心痛呢?我不明白。
自我从那里出来之后,我与她在王府便这样相处了几年。
几年后,她忽然消失不见,没了踪影,直留下一张白纸,几个字。
我被她的离开吓得惊慌失措。
我一直知道她似乎在做一件我不知道的或者说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可因为是她,我不愿意拘束她,我放任她的自由,并没有刻意让人严格监视。
我以为她不会离开的,不会离开我。
可是她离开,好不留情,毫不留恋。
那时恍然间,心口再次泛起一丝一丝的绵延不绝的疼痛。
我派人去查找却没有查到什么踪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我也一直知道她这个人带着些神奇和神秘的地方。
从第一眼见到她从那个只有唯一出入口的假山洞中没有通过那个唯一的出入口进来时,我就知道。
这一次她真的不见了。
再次相见则是在四年后了,她换了张脸还换了个身份。
可我终于找到她,终于再见到她……
她与我那弟弟在一起四年,我却找了她四年。
我忍不住一步一步揭露她的身份 ,而她还在装?!还在装!!
直到事情发展到她再也装不下去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之后的走向竟会朝那样的方向发展。
一把匕首捅在腹间,她要杀他,为了别人?
我感受到整个身体,整个心都在颤抖。
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绝对不会允许!得不到就毁去!
等到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杀死她,剜了她的心。
她死去,被我亲手杀死。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大概是有一些的吧。
后来仔细回想,我总觉得她那些话,其实漏洞百出,她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是我太冲动了。
我大抵知道自己是有些不大正常的,尤其在情感上。
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
这份不正常还是波及到了她。
此后十年孤守。
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可我还是不想死,想试试能不能等到她。
我抱着这份渺茫的希望,想着她也许并没有死,她还会回来。
……
等啊等,没想到我真的又等到了呢。
她回来了。
—分割线—
我生来在权贵人家,华服美饰,锦衣玉食,受尽宠爱。
日子过得极为顺遂,想要什么,总能得以满足。
我尤其爱吃母亲院子里小厨房中的一个丫鬟做的吃食,有些点心很是稀奇,但不管稀不稀奇,就总是十分合我胃口。
因此也颇有几分喜欢那个做吃食的丫鬟。
直到六岁那年,打开房间的窗户,见到一个长相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起初还以为是眼花看错了呢。
他说他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孪生子。
不。
我们是孪生子,但我觉得我才是哥哥。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骗,被第一次见面的我的孪生弟弟所骗。
被拐卖、被救、被收养……
短短几日,我的生活天翻地覆,经历了从前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被朱四荣拐卖,被一个陌生女人所救,这陌生女人寻了一户林姓人家,这户林姓人家将我收养。
我不甘心,身份交换。
我想要回去,却连王府的门槛都进不去,谈何回去。
终于是跟着林家人走了,林家是商户,行商在行。
林家的父母待我很好,我在林府度过一段还算不错的日子,却好景不长,一场水灾致使家破人亡,只我侥幸活了下来。
自此颠沛流离,漂泊四方,身如浮萍,无依无靠。
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想回到自己原来的家。
向都城回去的路上,苦难颇多,到长安时,再次遇见那女人。
去到王府门口,被殴打,那女人又再次救我。
既怨恨又感激。
但对她的怨恨终究敌不过感激。
这一次,不托于他人,她亲自带着我远走他乡。
生为孪生子,当初父王这般区别对待,甚至抹杀一方的存在,若是我就这么回去,父王对我那弟弟……会有危险么?
也罢,也罢。
回不回去王府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之后的日子,我与她相互依靠,互相依存,珍视彼此,至少在我眼里便是如此。
后来经营起一家酒楼,我利用自己在林家时学来的经商知识打理酒楼,我们在金陵安身立命。
酒楼打理的不错,日子平静安稳,这段时日,每日一见到她,我都觉得心间欢喜。
然而平静安稳似乎注定就是要被打碎的。
安稳几年,端王端王妃去世,想起幼时依然有些模糊的记忆中,那么威严的父王和那么温柔的母妃,我很是伤怀一阵。
这伤怀还未过去,新封的豫王送来一张烫金的请帖。
无权无势,只不过一介商人,哪有拒绝的权利,唯有赴约。
变故发生在这一场赴约。
我的,所有的,关于她的,认知、这些年的相处、相伴和记忆,这一切都被颠覆。
我怎么能想到,她原来竟一直在骗我……
愤怒、怨恨、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高涨,翻滚而来,将我吞噬。
我冷眼旁观看着她被剜心而死,心间痛楚不已,痛过之后却是无边蔓延的空虚。
她死了……
冷静下来后,我意识到这个事实,死,就意味着永诀。
永诀,永诀……我心里喃喃念着这词语……恍然惊醒!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再回想她死前那一段时,才发觉其实话间诸多漏洞,她却被当时的情绪所蒙蔽,没有察觉。
至于我那孪生的弟弟,我看到他被血染红的双手拿着剜下来的那颗她的心脏,靠近心口,贴在胸前。
这样,两颗心就能在一起吗?
呵,我忽而嗤笑,我们这一对孪生子,都是因她而痴的,痴儿啊。
他死后,我与我这弟弟开始奇怪的相处起来,似乎莫名的、渐渐地也建立起一种奇怪的情感。
心脏还是被放回了尸体,放回之后,这具尸体那道心间的伤口竟然渐渐愈合。
我心中陡然升腾起希望,想着她也行许并没有死,当这段伤口愈合的时候就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