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颜值是最重要的,有一张好看的脸,怎样都好看了,那真在心里暗戳戳的想道。
她也不吝惜的夸奖了一句,“乘儿真好看。”
……
和好看的人儿又一起在这城东小院过了一夜,那真连夜用昨日买来的棉布赶制了几件亵衣亵裤,布料还有余不少,她将之都收到了行李中去。
原本打算再过几日离开长安,但一想到宝儿的性子,以及他对自己的态度,总教那真觉得,若是过几日再走会生变故,于是决定今早便离开。
这事与乘儿昨日已经谈过,他倒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反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听完她胡诌的扯淡理由后就答应了。
也没有再提端王府,或许是真的失望了,也不再心念着。
昨日下午约好的马车一大早已经等在了院子外面,吃过早饭后,那真和乘带着整理好的行李上了马车,马车悠悠晃着,以平稳的速度前行,渐渐驶离了长安这座城。
那真最后望向沐家墓地的方向,神思有些迷离,心中暗念着,雪棠啊,来年我不能去坟前看你了……
*
四年后。
金陵城,念棠楼。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颀长俊美清雅的公子。
俊美的公子见到屋内的人,眼眉含笑,“沈姨。”清润的声音如叮咚泉水一般悦耳。
那真抬头看去,弯了嘴角眉梢,露出一个柔色清浅的笑,“回来了。”
淡而温婉,一笑似乎岁月也变得温柔,涤荡了杂质,那一瞬清澈而干净,成为任谁都想要久留停驻的时光。
她起身,放下手中的针线,为方才归来的人去斟一杯茶。
选茗、择水、烹茶……最后烹煮的这一壶茶,斟入杯中,只见茶汤色郁香浓,入口先是苦涩,回味却清香甘甜,细细品来只觉回味无穷。
“沈姨的茶艺愈发好,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茶喝来更有悠长韵味。”
“哼╯^╰”那真哼笑了一声,“可不要贫嘴,如何,事情谈的可还顺利?”
“自是顺利。”清润的眼眸含笑,“一切都好,就是想吃沈姨做的阳春面了。”
“阳春面啊,一会儿给你做就是,定教你吃个够。”微扬着嘴角
继续言说,“不过乘儿,这么些年,怎么就这般喜欢吃我做的阳春面,这再普通不过的一道面食,酒楼里的大厨不乏做得有比我更好的,你为什么呢?”
乘摇了摇头,“别人做的都不一样,他们做的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我只喜欢沈姨做的。”
“至于为什么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了,若定要说出个所以然,却也说不出。”也许只是因为是你做的,这句话他卡在喉间,没有说出口。
深色的瞳注视着对面的人,这张脸还如记忆中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似乎半分也未变。
四年前,那真与乘自长安来到金陵。
金陵当时亦是江南罹受水灾的地区之一,当地百姓深遭水灾水患之苦,但此处最先受到朝廷新派的钦差救灾,先得到赈灾款的救助,在前又逢当地知府清明,重民、爱民、有慧,灾后组织重建安抚得当。
钦差虽只比他们先到金陵十几日,但只这十几日,这一座城已经走向恢复发展的正轨。
在见到金陵良好的势态之后,钦差又赶往他地,这一去是去往钱塘,钱塘是此次江南受灾最严重之地,也是领养了乘的林家所生所息之地。
一别数月,重回江南,乘恍然顿生离去经年岁月之感,感怀有之,又似更有一种新生之觉。
他眼望向长安的方向又转向钱塘的方向,最后目光却留在当下,此处,金陵。
他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金陵罹难于水患,却又得益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灵秀独一的风水佳境,历来屡遭灾祸却又重整繁华,乃是江南最繁荣的地界之一。
繁华时期有繁华时期的生意能做,灾祸之后亦有灾祸之后能做的生意,讲究时机和眼光耳。
乘在林家这几年,书没少读,生意经更没少学,林家人与其也是倾囊相授。
在做生意这一事上,乘可以说是极具天赋,那真当时将自己剩余的钱财拿出来开了一家小饭馆,做些小生意,不成想在乘的打理之下,生意不仅做的好、顺畅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大……
最后发展到今日,做成了金陵最受欢迎的酒楼。
近日乘便在接洽分店事宜。
只是四年了,这一年,乃是承佑二十年。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
算算时候,面差不多也煮好。
她将锅里的面条捞起放入碗中,倒入汤汁,再撒上一把细葱,一碗阳春面即成。
那真端起了放着面碗的托盘向那孩子所在的房间走去。
乘儿哪,再过不久,我们又要回长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_(:3⌒。)_
☆、第二十九章
承佑二十年,
五月二十八日,端王端王妃于王府内双双暴毙,世子穆轩宸继承亲王之位,承佑帝予其封号“豫”字,是为豫王。
八月十七日,承佑帝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延景,封正妻陆氏为后。
一月后择吉日在丹凤门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如历次曾举行过的一样在择好的吉日如期举行。
乘接洽分店的事宜也结束了,念棠楼的第二家分店选址在洛阳。
洛阳城在经济文化上的地位不次于长安,可谓是南唐的第二个经济政治中心。
秉承在精不在多的理念,总店在乘的经营下成为金陵第一酒楼,名声响彻江南,分店择址洛阳,有朝一日也定要成为洛阳第一。
念棠,念棠,只是这个名字在有心人的心中太惹眼。
豫王的封地乃是临近洛阳的汴州,随着念棠楼在洛阳城日益渐响的名声,他也盯上了这家名盛一方的酒楼,尤其是它背后的主人。
一封烫金的邀请函发到了金陵念棠楼总店,邀请念棠楼主前往长安,于豫王府一聚。
“沈姨以为如何?”乘将手中的邀请函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女人,那真接过,细细看起来,不消片刻道,“想来你心中已经有数,这是当朝权势煊赫的豫王发来的邀请,不得不去。”
他的唇角微笑,“沈姨与我一同前去吧,到时共赴这一场邀请。”搭在桌上的手,手指轻轻的一根一根点过桌面,反复的,无律的。
那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她在这个时空待了近十四年,是时候做一个了结,而这一场邀请便是最好的时机。
酒楼交给了心腹之人管理,那真和乘动身前往长安。
水路两行,马车船舟,在经历舟车劳顿后,出发后的第十八日,两人到达长安。
繁华的长安城,熙攘的人群,热闹的街道,丽色的女子,风情的胡人,本土的民俗,久违了的气息扑面而来。
以平稳的规律晃动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停在四年前他们离开时所居住的位于长安城东的这座小院。
衣裙曳地而过,身穿妃色钗裙的清丽女子和身穿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的俊雅男子先后自车上而下。
那真走到了台阶上,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解了锁,轻轻一推,尘封的大门被打开,行李从马车上尽数卸下,车夫将之一一搬进院中。
小院四年未有人来,房间家具积了厚厚的尘埃,院里灰尘落叶青苔相聚。
要在此处相住,先要收拾干净,将卫生打扫,若仅凭他们二人要把这一院清理,工作量大且劳累,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
天色尚早,青天白日,不比四年前手头拮据,如今宽裕,自请几人来帮忙做这打扫的活儿就是。
请来的人很快就将院落整理好,那真与乘各自回到自己从前所住的房间,安置细软和行李。
到一日黄昏,那真去厨房准备晚间吃食,乘不请自来,熟练的替她打下手,如这四年间许多次他曾做过的。
用饭者只他二人,便做两菜一汤,煮一锅饭。
话言“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的用完这一顿饭,旅途疲惫,他们各自歇下。
眼下是十月中旬,豫王邀请函上所定日期则是在下旬二十五日,中间还有十日间隔。
但几日光阴,不过弹指间。
十月二十三日,晚间饭后,那真将想好的说辞说出口,“乘儿,我明日要出一趟门,独自去。”
男子看过去的目光一滞,“要去哪里,做什么,我不能陪沈姨去吗?”语气和缓,他用尽量温柔的声音相问,以掩藏话语中不愿为人知的心思。
“去墓地看望他,离开长安四年,我有这许久的时光不曾去看过他了。”
乘知道她话中说的他是谁,是她故去的丈夫。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见到她流露出那种思念的怀念的又悲伤的神情,不止一次,只因那人。
他也听她说起过那个人,她所说的无一不是好的,那是一个在她心中无可替代的人,重要的过分,没有谁可以比拟。
“你就让我一人去,留给我与他些独处的时间。”她的眸光跳跃过笑意,他的心头却升上哀戚。
沈念棠至今不过将他当作晚辈,她对他只有亲情。
他要怎么,才能比过一个死人。
乘无法拒绝这个人的要求,他对她,那份感情,不知何时起就变质了。
十月二十四日,赴豫王之约的前一日,那真独自去往沐家墓园。
这是沐雪棠故去的第十个年头。
石碑被岁月侵染,当初新色已旧,覆了青苔,布了裂痕。
她略略掸了掸地,直接在坟前坐下,面上已经换回原来的脸。
将手中拎的一壶酒放到地上,拿出一块帕子擦拭墓碑,帕子三两下已经擦黑,石碑却并没有干净多少,但她其实并不介意。
纤细的手抚上墓碑,一寸一寸,极尽缠绵与温柔,似乎指尖触摸的不是冰冷的石块,而是情人温热的面庞。
“雪棠,十年了,我真的…好想你啊……”声音越来越哽咽,眼眶终于忍不住盈蓄泪水,不断的滑落。
在这片墓园内,有一个女子在无声的哭泣。
大概是多久呢?那真也不清楚,她只哭了一小会儿,就只是一小会儿。
眼角的泪还未干,她不再哭,拿起地上的酒,打开酒塞,上手便直接往嘴里灌。
辛辣的酒水穿喉而过,她却觉爽快的很 ,“你身子不好,可就只能看着我喝酒了。”嘴上也带上笑意。
“雪棠,你的母亲爱采去年枝头雪水酿棠梨酒,你也爱棠梨,但却因身体的缘故,从未喝过棠梨酒,我想来委实替你觉得遗憾。”
“所以特地也酿造一坛,埋在棠梨院的那棵棠梨树下,那时总以为你的身子会渐渐好起来,想要待到日后与你共饮这酒,却是我奢望了。”
“不知你可还记得那坛酒吗?”
“生前不能饮,如今却没有关系的,来日我将那坛酒挖出来,带到这与你同饮,你说好是不好?”
寂静的墓地没有谁回答这个问题, “我就知道你定然同意的。”只有女人贴在墓碑前笑着唯一的自言自语。
人死如灯灭,曾经的牵绊也该随着生命的终结了断,但直到经历过,那真才知道它只会渐趋在流逝的岁月中变得愈发刻骨铭心。
沐雪棠,你叫我不要太难过,你说也许我们还能再相见,我曾经相信,可时间久了,才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一点。
我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已经逝去的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见到。
我们哪里还有在未来再见的机会。
……
十月二十五日,这一日是豫王相邀之日,乘略做乔装打扮与那真一大早已经前往豫王府。
到达豫王府门前,递出邀请函,在王府之人的带领下进入府中。
一别四岁,重归王府。
一别十载,重回故地。
☆、第三十章
四岁相去,故人重见。
旧识重逢,十载相逝。
他们被带到王府大堂,大堂之内,豫王就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座上的人一双眼眸紧紧盯住她,深棕色的眼瞳隐隐划过暗红。
那真察觉到他的注视有些不自在,但仍旧微笑着向对方行礼,仪态大方,礼数周全,站在她身边的乘亦然。
当初那个假山洞中伤痕满布,一身狼狈又瘦弱的可怜虫已经长成一个轩然霞举的男子。
“两位且坐。”男人一挥手,又道,“看茶。”侍候在大堂中的婢女退去,片刻后端来两盏茶,置于堂下二人前。
“怎么称呼,哪一位是楼主?”拿起桌上的茶杯,男人轻轻啜了一口,目光从那真身上移开。
再抬头,却是转而看向她身边的人,乘抬眸,与之对视,“敝姓林,是管理酒楼之人。”
那真也接话,“妾姓沈,名作念棠,酒楼恰在妾的名下。 ”
“不知王爷邀约今日,所谓何事?”
豫王收回视线,眼眸微垂,“原来酒楼的名字是源于楼主,不知二位可知道昔年我王府中有一人,名字里也带有一个棠字。”语气平缓又柔和,他没有等堂内二人谁的回答,继续一字一句娓娓道来,“那人是我母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沐雪棠。”
坐在大堂中的二人,面上各自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这位舅舅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多病,但很得母妃的怜惜和疼爱,母妃在嫁到王府后不久,将之也接到王府,倚靠王府的权势,一直用珍惜的药材吊着他的命。”
“直到二十岁那年,遇到一个女子,也就是我未来的舅母。”
“舅母是王妃送去舅舅所在棠梨院的一个丫鬟,叫做那真。她在棠梨院的四年间,舅舅身子渐好,只是仍旧没能活过二十四岁,在那一年被一场刺杀波及,最后死去。”
“他死在九月十八,也在那一日和那真成了亲,却是写好休书的。”
“舅舅死后,那真守在棠梨院六年,四年前却留下一纸书信,上面只写有四个字,‘离去勿念’,自此离府不见踪影。”
“念棠念棠,是思念怀念还是纪念,又或者是你心心念念于沐雪棠呢?我亲爱的舅母。”
座上人微垂的眼眸抬起望向坐在堂下的女人,一向温润的眼带上凌厉的锋芒,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那真靠近,“你离开我,就是为了他?”一句话近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其中隐忍的怒气已在爆发的边缘。
大堂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门不知何时关上,这里除却他三人,并无外人。
那真故作镇静,语气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王爷在说什么,妾不明白。”
豫王已经走到那真的身前,他看着面前此人,伸出手抚上她的脸,真实的触感,温热的,细腻的,柔软的肌肤,“姨姨,为什么要走,你不要宝儿了吗?”忽然就变得委屈极了,眉宇间拧在一起,从中透露出温柔又悲伤的神色。
“王爷还请自重。”乘隐忍怒气的声音传来。
但她身前的这个男人显然毫不在乎,抚上她面颊的手,忽而一转,从背后将那真拥入了怀中。
男人垂首埋在她的颈间,双手紧紧禁锢住她。
那真的心中忽然就涌起了无限的愧疚和心疼,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抬起,一只手搭到了男人的背上轻轻拍着。
另一只手……一道力道忽而带着迅猛的势头袭来,要将她和抱着她的男人分开,她抬头就看到了乘阴沉的脸色。
男人始终紧紧禁锢着她不愿放手,但他最终还是被乘分开了。
原因无他,因为她在他的腰腹间捅了一刀。
锋利的刀尖刺破血肉,汩汩鲜血流出,染红了青色的衣绸。
乘强力的力道将豫王直接带到了地上,男人倒在地上,腰腹间血流如注,疼痛不已却远远不及心间。
他将一颗真心明晃晃袒露,却被人狠狠践踏。
那把匕首的刃间还滴着血,一滴一滴滴在石板铺就的地面,恰似他的心。
眼前的情景,乘显然并没有想到,“沈姨,你做什么?!”
那真脸上却浮起了疯狂的神色,平素温婉的脸变得扭曲,“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可是在帮你啊。”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平素的温婉如今看来却分外邪肆,“杀了他,你就是这王府的主人了。”
她走到乘的身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耳边低声轻语,“怎么,不下手吗?”手中握着的匕首已经递到他的掌心。
乘将匕首握住,那真从他的耳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