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再将手放在心口,殷文英在心中默默的念叨着一个名字——苏武。
没有任何涟漪,就好像那个人存在于另一个故事中,记忆如黑白一般熟悉且陌生,没有了色彩,也没有了情感,虽然似乎是没有爱了,可是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了出来。
她转个身子将自己埋进丝滑的锦被里,眼泪无声的落下。
哭着哭着,她又睡着了,只是在睡梦中,浓密的眼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又可怜又可爱。
浓黑的夜色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往前跨了几步进了她的营帐,并没有惊醒她,蹙眉凝视她许久后,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为她擦拭眼泪,但踌躇了下,终是没有,默默的转身离开。
第二天,天边泛着常见的鱼肚白,清晨的雾气缭绕朦胧飘渺。
她不想起来,可这时候。。。。。
“公主,你起了吗?”原主出嫁所带的随身婢女妍惜站在外面清脆的问候着,眼中有着担忧。
“恩。”
顿了一会儿,她终于松了松紧绷的脸,扬起一抹笑容,“你进来吧。”
妍惜很快的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精瘦的士兵,端着两个还泛着热气的瓷碗,其中一个里面是黑稠的中药,迎面传来一股让人作呕的苦味。
殷文英瞥了那几人一眼,很快便认出那是少将军身边的亲卫。
。。。。。博孝彦。
她微微眯起眼,敛起的眸光愈发复杂。
“公主,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已经叫人弄了早膳很快就给您送来,先吃点红枣莲子粥垫垫胃补补血气,然后喝了御医开的药,等过会儿再多用些其他的早膳。。。。。”
那些士兵送来东西就走了,妍惜很尽职尽业的将赖床的公主扶起来,为她换上一袭粉白相间的束胸抹裙,上面用金丝绣成花纹,丝丝缠绕,从袖口直到腰间,行走时宛若流水,越发显得她身段玲珑。
洗过脸,漱完口,然后,妍惜将她安置在梳妆镜前,开始为她收拾头发。
资本家是会吸人血,封建地主却是直接要人命吧!
被一个看起来不过初中生大的小女生,跟对待完全没有自主能力的婴儿般服侍了半天,刚才她本来想拿起木梳将习俗烦扰的鬓发顺顺,可却被妍惜眼疾手快的抢先一步,乖巧的将乱翘的头发收拾妥帖。
这眼色果真是练过的,被这么拾掇,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将军用过早膳了吗?”
殷文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放松下来,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妍惜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应话道:“将军心系新兵,一早就去练武场了,到现在还没用过早膳呢。”
闻言,她敛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神情,让旁人看不出她是什么想法。
妍惜偷偷的瞧了殷文英很久,也没看出什么来,本来还期冀着自家公主能回心转意对将军驸马好点,可现在看来公主似乎没有这个想法,只好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给公主梳头发。
上位人的心思,可以打探,可以琢磨,却绝对不能干扰。
良久,等她将给公主梳妆打扮好,再将中药和红枣莲子粥并排放在案几上,咳嗽一声之后,便鼻观眼眼观心,正儿八经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
本来还有些神游的殷文英表情空白了一瞬,等回过神来,表情立刻就有些微妙了。
毕竟苦口良药、苦口良药,前面这两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努力的眨眨眼,眸光游移了一瞬,然后白皙的小手从案几下伸出来,看也不看木勺,端起中药就一口咕咚咚喝了个干净。
长痛短痛,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旁边的妍惜掀了掀眼皮,压抑住自己的惊讶,在心底默默感叹道,自家公主喝药不要人哄了,看来还真是嫁了人之后长大了呢。
却不知看起来面不改色的殷文英心中两行宽面泪,她飞快的端起温热的红枣莲子粥灌进嘴里,这才觉得自己再一次活过来。
拿起及时抵上的秀帕,默默的盯着做工精美的绣图看了几秒。
眼角不可察觉的抽搐着,她随便的擦了擦嘴,再在之后,斩钉截铁的站起身来,道:“告诉将军,今日的早膳,我与他一起。”
妍惜惊恐状,“公主你确定吗?你是不是烧还没退?我去叫太医!”
“。。。。。。。”
她跟他就算不真的是琴瑟和鸣,好歹也算相敬如宾吧。。。。。。
而在练武场上,当教训完新兵,然后跟手下武力值不错的副将交手的博孝彦,刚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下意识的瞪大眼,呆在了原地,同时的,副将袭身而来。
然后下意识的一个直钩拳,博孝彦将还准备好好提携的副将好不给面子的一拳轰出了擂台,姿势正规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英勇神武的博孝彦顿了顿。
英勇神武隐隐恍惚的博孝彦默默收回拳头。
英勇神武仍然在恍恍惚惚的博孝彦转过身,缓缓朝擂台外面走。
然后,博孝彦踩空了。。。。。
☆、第9章 拆了将军的东墙〔二〕
第九章拆了将军的东墙(二)
作为公主,又是将军的夫人,殷文英想要进自己夫君的营帐自然是不需要通报的,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吸口气,抬头便踏了进去。
值得庆幸的是,里面并没有人,站在宽敞的营帐中间,她的目光在营帐中粗略的扫了一眼,在一道很宽很长隔开将军办公与休息的幕布停顿了两秒,随后收回。
干净整洁,博孝彦果然是个严于自律的人。
也许是因为昨夜发过热,殷文英觉得身体有些发软,脑中也是头晕目眩,抿了抿唇,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娇贵过头了。
需要休息一下,这样想着,她移动着步子靠近营帐里摆放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矮几。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动静,营帐的幕帘似乎被揭开了。
殷文英惊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转身,唇角一僵,以她的高度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劲瘦的腰身。
她在暗处磨了磨牙,个子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仍然是她无法弥补的硬伤。
来人缓缓弯身,这才让她窥得了全貌,伟岸的身躯,低沉的嗓音,“公主安好。”
这将军果然是如原主记忆中那般冷漠疏离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所以她要说早上好吗。
两人相对无言。
很快就有下人将早膳送来,摆在矮几之上,三大碟四小碗的,等他们都退下,博孝彦才一挥手跪坐在矮几之上。
殷文英的心骤然一跳,还好刚才没有大意的直接坐上去。
深邃明亮的眸子朝她看来,默了默,她也如他的姿势,缓缓的跪坐在矮几之前。
等她坐下,博孝彦便执起了木筷,夹了筷小菜在白面馒头里,大口的咀嚼,没有跟殷文英有要多交谈的意思。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细细端详他的脸。
年方二十七八的将军有着阳刚的面庞,逆光下刀斧削刻出的轮廓男子气概十足,只是扯平的嘴角和板着的脸庞让博孝彦周身的气质多了些冷硬,一双黝黑的眼睛时常带着慑人的气势。
太过明显的打量,他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身子,神情未变。
而她却开始神游,神游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在最初的时候,将军也曾尝试着与原主平和的用膳交谈,只不过他天生长得一幅冷酷无情的脸,杀人不眨眼的传言足以让原主对他敬而远之、小心翼翼了。
据说,博孝彦的名头可止小儿夜啼。
这可真是太夸张了,他才多大的年纪,跟她大哥一般大呢,殷文英心想着,不由微微弯唇,美眸中泛出星点笑意。
“咳。”
她眨眨眼,才反应过来是对面的人发出的声音,再眨眨眼,而后温和的笑了起来,“将军有事吗?”
“。。。。。。没有。”他以为是公主有事。
“是吗?我还以为将军对我面前的这盘小炒很钟情。”她弯着唇,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瓷碗上放置的一双筷子,轻描淡写的夹了一筷子,然后放在了——博孝彦的碗里。
还好他们的早膳是菜和白面馒头,没有粥。
博孝彦:“。。。。。。”
见他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压迫力实在不小,她挑了挑眉,开口道:“怎么?难道是我误会了,你并不喜欢吃这个?”
不等博孝彦开口,她自顾自的伸手,就把博孝彦碗里的菜重新夹起来,然后很淡定的放到自己嘴巴里,咀嚼了两下,弯弯眉眼,“做的还不错啊。”
一张冷厉寒面的脸立刻破功了了,他的公主这是在跟他开玩笑?
殷文英饶有兴致的看着博孝彦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却能从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他的错愕,倒也蛮可爱的。
忽然一阵恍惚,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原主所经历的朝朝暮暮,记忆融入了灵魂,情感也被牵系住。
“公主。”博孝彦微微的皱眉,为殷文英的恍惚,应该是热气未退所导致的精神困乏,他虽然担心,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公主的病还未痊愈,应该多做休息,边疆水土不好,让公主受委屈了。”
“叫我名字就好。”
博孝彦不假思索道:“礼不可废!”
胃口不佳的殷文英正放下筷子,闻言嗤笑一声,“礼不可废,这倒是的确,那从今起我们还是不要分房睡了。”
手指微不可查的紧了紧,似乎又惹公主动了肝火,心中暗恼自己,博孝彦面无表情,“我与公主既已行过婚礼,身侧自是永远都有公主的位置。”
顿了顿,他在殷文英略有讶色的目光下,继续道:
“若是公主确定了,我这就叫人在边关宜城搭建公主府。”
憋了憋,努力的将你妹两个字憋回嗓子里,说话不带喘气,也难怪公主对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总是挥袖而去了。
她凝视着博孝彦的脸,默默无语。
“。。。。。。不用了。”敛去郁卒的心情,她缓缓直起身,腿有点麻了。
看着她的动作,博孝彦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公主应该多吃些。”
“我早间已用过了红枣莲子粥,呀。。。。。。”
一个不慎,发麻的腿一软,她整个人朝旁边倒去,要庆幸不是向前倒进碟子盘子里吗?
——又或者需要庆幸一下身边有个武力不凡、扬名四海的威武少将军?而且已经被自己盖了外人勿动的章子哟!
被博孝彦及时接住的殷文英微微张开口,一副小惊讶的表情。
揽着怀里的人,博孝彦不觉失神。
她实在是太小了,小小的个子偎在他怀里简直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布娃娃,粉妆玉砌,柳眉弯弯,天生带笑的眼睛让人看着就由心底生出一股甜蜜来。
她缓缓眨眨眼,不确定自己看到的黑发掩藏后那微红的耳朵是不是幻觉。
将她扶好着站起来,努力压抑心中的一丝不舍,但又很快的注意到那双凝视着自己水汪汪的满是专注的眸子。
“。。。。。。”有种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人的感觉。
博孝彦偏过头掩住眼中的狼狈,清了清嗓子,语声依旧干涩,“公主行事切记小心。”
她再眨了眨眼睛,“不是还有你吗?”
博孝彦听了,也不看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幕布,深邃的瞳孔莫测至极,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吗?就算不可以,多遥远的距离,她也可以有他。
“公主确定不再吃一些了吗?”
“我不饿,你吃吧,我在旁边看着就好。”虽然是站着看。
被注视着吃饭,这种感觉可不能下饭,再然后,博孝彦也没有吃早膳的心思,叫手下将残局带走之后,便正色对殷文英开口道。
“公主,我还要同其他人讨论军务,你是不是。。。。。。”
“哦。”
这是要赶人了,但她很累,完全不想走那么长的路回到自己的地方,抿了抿唇,“也对,你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博孝彦正要欣慰的点头答应,好收拾一下泛起涟漪的心情,今天的公主与印象中的差别有点大,他感觉自己有些应接不暇,这边才舒了口气。
这又看到殷文英转个身便朝营帐的那道幕布走过去,她的目标显而易见,完全来不及阻止,博孝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掀开幕布,走了进去。
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公主大叫着求助。
“。。。。。。”
短暂的沉默无声,博孝彦的表情不可抑制的微妙了起来。
她的确是变了许多,不是幻觉。
幕布那一边,殷文英刚一进来,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最里面一张硬床上,别误会,主要是那里有着一张很完整的虎皮,绒绒的皮毛漂亮极了,光是看着,她便能感受到躺在上面的惬意。
她承认自己有些绒毛孔,反正大部分女孩都有这个喜好,除了过敏的,哪个女孩能说自己不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打了个哈欠,拔了簪子,让一头乌发披至腰间,她便一头栽倒在软乎乎的虎皮之上。
幕布外面,博孝彦扯了扯嘴角,既然都跟公主说了要讨论军务了,总不能不做让公主知道自己先前是想要找个说辞,她一定会生气。
想到这里,他大步走到门口,冷声道:“来人!去把吴军师找来!”
“是!”门外的侍卫立刻高声回答。
博孝彦皱眉,“小声点。”
“是!”门外侍卫的声音立刻低了许多,然后转身跑步的声音传来。
随后博孝彦才转身坐回到矮几前,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察觉他的左立不安,但这种忐忑很快的便消散了,因为武者的敏锐听力让他听到了殷文英渐渐平缓的呼吸。
她睡着了,在他这里。
他被她相信了吗?
无人看到,一直被外人誉为冷面将军的博孝彦此时唇角居然溢出一丝浅淡的微笑,虽然这个笑容很快的被敛去了。
没多少功夫,吴逸便掀开营帐的外帘走了进来,他的样貌与博孝彦是两种不同的韵味,英俊而充满儒雅之气,宽大的青色长袍随着走动飘起,颇有魏晋之风。
“将军安好。”
如果殷文英知道,原本导致原主差点红杏出墙,还因此害死了将军驸马的男人就在这个营帐,也不知道会不会立刻从睡梦中惊得跳起来。
不过,她现在不知道,所以她蹭着虎皮睡得很香甜。
☆、第10章 拆了将军的东墙〔三〕
第十章拆了将军的东墙(三)
此时天空中的艳阳疯狂的散发着热气,朝营帐不遗余力的挥洒着光芒,蒸腾的热气简直要将空气都扭曲掉。
喉咙涩涩的,殷文英皱着眉睁开眼睛,并不意外周身黏湿的感觉。
边关就是这样的天气,白日热的让人想要把皮都脱掉,晚上又冷的可以让骨头都结成冰。
手摸着床头的茶壶,朝嘴里灌了两口凉茶,这才爽利了些,焉吧焉吧的眼睛也多了些生气,她努力的睁大正要从榻上下来。
“。。。。。。想再多也只是庸人自扰,边关外族作乱也不过是因为生存条件太差所做的无奈之举。。。。。。。这些外族本就是未开化的蛮族,我们只要打怕他们,让他们敬畏我们天朝即可。。。。。”
这个声音。。。。。。
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殷文英凝神回忆,等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何人之后,差点没一个踉跄把手里的茶壶扔到地上。
她嘴角微抽,博孝彦说的讨论军务就是跟吴逸一起。
真是意外又不意外。
圣上开拨大军时也如吴逸话中一样,对外族入侵并没有多大的危机感,可谁能知道狗急了都会跳墙,外族的草原上天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