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夫人不着痕迹的附和着皇后的话,“那是啊,公主这么好的媳妇,皇后可真是便宜我博家了。”
“真是的,你就盯着让我心疼……”皇后掩唇轻笑了起来。
“……”满头黑线,自家父母说自家儿女好这种事在现代也是常见。
可她不是傻子,殷文英在这几天早就感受到了博夫人对自己的不苟言笑,以及博老将军的过分礼遇。
——看来这婆媳关系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的。
聊了一会儿,时间也差不多到赏菊宴的时间了,皇后也当机立断的站起来,左手拉着博夫人,右手拉着公主,“走吧,今日设宴可是为英儿接风洗尘的,你父皇下朝后也回来,可别迟到了。”
殷文英自是笑着应声。
莲步轻摇,半盏茶的功夫便是来到了宫宴之上。
各色秋菊争妍斗艳,粉衣宫娥穿梭在穿着华贵的女人之间,换盏更杯,又是有不少新鲜欲滴的水果上桌,甜香怡人。
皇后驾到,这些大臣的女眷立刻安静下来,朝国母行礼。
“大家都坐吧,赏菊是享乐,可别过分拘着了。”皇后的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那柔和的音色也是动听的很。
“姐姐说的可真对。”这开口的却是后宫嫔妃之中现今比较受宠的华妃,娇媚的一笑之后,她上前几步,朝殷文英行了一礼,“五公主从边关回来了,可还安好?”
可从来没人提起过原主的排行,毕竟皇后膝下无女,其他的公主可也没有一个受的皇上喜爱,原主是特殊的,这样的特殊其实很招人眼。
殷文英慢吞吞的看她一眼,淡淡道:“尚可。”
不同原主的绵软全数推回让人憋着气不能发泄,这样的态度轻慢的让人恼火,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感。
却也让皇后眼前一亮,赞赏的看了殷文英一眼,随即挥手打断华妃的话,“好了,别再磨磨蹭蹭的了,让宫女上茶,宫宴开始吧。”
作为最尊贵的公主,就算是出嫁了,也不可以让人觉得自己的份量变少。
作为皇后,她自然是不可能一直拉着殷文英在旁边时时照看,不一会儿,她周身已经聚满了品级不低的大臣夫人以及她们所带的贵女。
博夫人轻瞥了这些人一眼,眼底嗤笑,潇洒的转身朝宫宴一角去坐下。
殷文英眸光流转间,也快步的跟上,在博夫人旁边坐下,看了眼旁边的宫女,微笑道:“母亲可要用些什么糕点?”
——要打好关系,第一时间便是要刷好存在感。
博夫人不假思索的拒绝,“我并不喜甜食,公主。”
“还请母亲随孝彦一样唤我英儿吧。”殷文英努力的放软语气,说出的话感觉还是有些干巴巴的,她好像她的高中班主任啊!
用孝彦做台阶,博夫人瞧了她几眼,颔首道:“也好,那我便叫你英儿。”
说完,她朝宫女挥了挥手,“给我来壶汾酒。”宫女不疑有他的答应了,很快便取来了汾酒,她也不需要用杯子,竟是直接的就着酒口灌了不少。
……果然是将门出来的豪爽女子。
殷文英好奇的看了几眼汾酒,动了动唇,道:“母亲,我可以尝尝吗?”
博夫人先是有些意动,但随即又皱起眉来,低声嘟囔,“喝酒,这似乎是不怎么适合孕妇的。”她这几日可是找了以前的嬷嬷摘抄了许多关于孕妇的避讳事宜。
没有听太清的殷文英一脸疑惑,“什么?”
酒意兴酣,博夫人狭长的凤眸一挑,戏谑的语气脱口而出,“英儿的酒量能喝多少,喝完了露出酒品,可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我酒量还可以吧。”葡萄酒算不算呢?
博夫人一边举着酒瓶,潇洒惬意的饮酒,一边侧头听着殷文英底气不足的话,笑容中又添了些许意味不明。
“那你喝醉过吗?有没有发过酒疯。”
你现在是在发酒疯吧?酒量似乎一般般的样子。
殷文英心里腹诽,嘴角动了动,看向博夫人的眼神依旧老实,“醉过一次,她们都说我发疯了,还把……的盆子弄坏了。”
大学宿舍的时候,她喝完一杯葡萄酒便又是欺负了舍友,又是把珊珊的盆子朝楼下扔,三楼摔下去……珊珊是个好人。
博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发现了殷文英的老实,领会到了其背后的深沉含义,玩味的神色一闪而过。
“酒品如人品,看来我家儿媳妇以后会是个河东狮吼,有意思,孝彦很有福气。”
似乎是沉浸在酒水一般的撑起下巴,慵懒的朝着殷文英看了很久,直到她的语气又充满了戏谑,这才开口这般说道。
☆、第19章 拆了将军的东墙(十二)
“呃。”
殷文英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凝视着博夫人,培养了一下感情之后,这才温和的开口道:“母亲,您醉了。”
——不想让我喝酒就直说,有必要这么绕圈子寻找乐趣吗?
温和的语气让人起鸡皮疙瘩,博夫人抖了抖胳膊,不置一词的将目光抛向了一旁的菊花,转个话题,“英儿,觉得菊花好看吗?”
“……”这种充满基情的问题,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菊花残了更好看。”
博夫人表情怪异的回视过去。
殷文英呵呵两声,“满地伤,更是有意境,母亲觉得呢?”
博夫人沉默了一下,真诚的点头,“很好。”
原来公主还是很能跑题,调侃的,感受到谈话乐趣的博夫人来了兴趣,从菊花,到桌子上的蔬果,再到每个贵女的穿着打扮,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精辟浓缩的评价,却是其乐无穷,表现出婆媳关系甚好的姿态。
“一直都听说母亲的武艺甚至不在父亲之下,也不知道母亲最擅长的兵器是什么呢?”
博夫人挑了挑眉,轻描淡写的说道:“英儿觉得我最擅长的兵器应该是什么?”
在战场上,还是在单挑之中?殷文英歪着头想了一阵,很认真的回答道:”母亲出自名门,祖上飞将军最擅长的却是长枪,那么母亲……”
“那英儿你可便是猜错了,长枪传男不传女。”博夫人笑意悠然,“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刀,战刀。”
“战刀?”眼睛一亮,带着孺慕的眼神,殷文英半真半假的提问道:“母亲好厉害啊,巾帼不让须眉,让我好生羡慕,对了,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想跟您一样。”
这边是她的目的?
博夫人饶有兴致的上下瞧着殷文英看,小胳膊小腿这可都是娇惯出来的,就这样还想练武,“公主真的想学?”
“想学。”
斩钉截铁的回答,反正在这古代闲的很,想起现代时一天十几个小时放在学习上,现在确实是无聊过头了,倒不如学习武艺。
“你不怕吃苦,不怕流汗,说不定还要黑一圈。”
这兴奋的就要挽胳膊上阵的语气是怎样?殷文英默默无语的点了点头,农村山坳子跑出来的,她也不是没晒过,没什么好怕。
可惜呀,公主作为孕妇不能太高强度的锻炼,不过练练身体也是不错的,毕竟生孩子可是过鬼门关一般惊险。
想到这里,博夫人却不直接答应,而是似笑非笑的睨着殷文英,“战刀是为了杀人存在的,你敢杀人吗?”
——杀人。
这个虽然被考虑过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摆放在眼前的问题,殷文英沉默了下来。
她当然不是什么圣母,并不觉得生命都是必须由法律制裁的,面对生存,是人都会选择做侩子手,但是她也有着小市民的心理,杀人是个太过危险的话题。
“不知道呢。”
这是她的回答,但这种不确定性本身也就是一种肯定了。
博夫人听着,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
如皇后所说的宫宴到了最后,皇帝也惊鸿一瞥的出现到了现场,九五之尊的高大上震慑全场,但目光聚焦体却是完完全全无视了那些大臣女眷,直接朝着他的女儿走来,问候了博夫人几句,便是感怀的摸了摸殷文英的头顶,慈父的形象怕是让不少妃嫔红了眼。
殷文英乖巧的回着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的话,能感受得到原主记忆涌出来的一股股亲近和信赖的情感。
怪不得原主会喜欢上吴逸,抬头看着俊逸无比用着有潇洒文士风范的帝王,但她也能看到原主被亲情所感染而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帝王的威严,他的气势可文可武,发怒的时候绝对比博孝彦还要骇人!
这次宫宴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圆满结束。
——比跟吴逸下棋还要耗费脑细胞!
宫廷的尊贵生活很快过去了,殷文英再一次回到将军府上却没有过上宅女应有的生活,拒绝了各色人士递上来的拜帖,她的生活仿佛是回到了初中时期的封闭式军训,每日都会被博夫人一大早拎起来,然后就是拉着她把偌大的将军府转上十遍。
是的,是转了十遍。
博夫人不敢让殷文英快跑马拉松,这样是锻炼了,可孩子也绝对会没了。思索了一番后,便决定拽着她快走十圈。
将军府走上十圈是什么概念,概念就是,殷文英再一次领会到了阶级矛盾的产生原因,圈地什么的,比几个公园合起来都大!地主阶级你真的够了!
她也不敢喊苦喊累,否则一定会被博夫人戏谑笑着逗弄一番,然后翩然离去,并且绝对会拒绝再教她。
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长辈又是自己的婆婆,殷文英完全是底气不足。
但殷文英也是有韧性的,也是有一定傲气的,她才不愿意这么服输,高考那么疯狂都过来了,学个武到底会有多么困难。
然后——
拎着博夫人给的木刀砍着将军府的竹子,满手酸疼的甚至抬不起的殷文英心中流下两行宽面泪。
一刀砍在竹子上,竹身应声倒下,博夫人轻慢挑逗的在一旁问,“英儿,你学武是为了玩吗?”
殷文英顿时一个激灵,立刻蹲下去,将跌落在地上的木刀捡起来,一边利索的横劈,一边思索着回答道:“我学武是为了变强。”
变强是为了什么?便是更自由的活着!
但到了每日入夜,殷文英便觉得这般练武实在是太值得了,鲜美到掉舌头的营养大餐不说,还有博夫人亲自用药酒给她做按摩,那手艺直让人飘飘欲仙啊,浑身肌肉都松弛下来,一天积累下来的酸软疲惫,第二天就全不见了。
妍惜站在旁边高举着水盆,艳羡的看了博夫人一眼,再看着自家享受的不得了的公主,撇撇嘴,她也能会按摩的!就是没博夫人这么厉害罢了。
据博老将军亲口诉说,这按摩的手艺是博夫人家祖传下来的,当年博孝彦习武的时候也是有着这个待遇,他自己也没能享受过几次自家夫人的按摩,全被小辈占用了。
不得不说,习武除了让殷文英身体强健了些之外,更是让她与将军府一概上下人众都关系亲近了好多,那些仆人们见了她之后竟然开始满脸笑容的主动上前问候。
每次她快走差点跌倒的时候,都会有无数人民群众突然的出现,将她扶稳站好,然后徐徐训导了一番要谨慎,要小心的纲领,之后才笑眯眯心满意足的离去。
只留下殷文英满头黑线的站在原地。
——所以说将军府家的都是武林高手级别的,他刚刚是从哪闪出来的来着?
这一招,让殷文英练就了一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耳听八方的好本领,她也很快的发现自己的体力、视力和听力都灵敏了不少。
练刀时,老将军有时候会拎着竹椅,晃悠晃悠的坐在阴凉处,握着一个粗糙的酒葫芦,间或啜饮一口,偶尔也会漫不经心的,用低沉沧桑的嗓音指点她几句。
有时候还会乐呵呵的嘲笑自己姿势好笑,并且走下竹椅来亲自给自己示范,老将军兴致勃勃的呼喝着将木刀砍入竹子,然后气定神闲的报废了一个又一个的木刀。
——将军府家的木刀都是批量生产不要钱的,这是殷文英在拿到第三十八把木刀时囧囧有神的下了结论。
如果你们奇怪博夫人去哪了?
你们可以看看京城的各大街巷,那些有名的商铺全被她在短时间内转了个遍,只要是关于未来宝贝孙子能用的上的,全被她搬回来了。
而身处其中的主角却是一点也不清楚。
她只是不断的重复着拔刀,砍刀,收刀的动作,从木刀到铁刀,将军府的竹林被糟蹋了一个遍,可就是这样高强度的练习,殷文英也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变得清瘦,反而胖了不少。
妍惜再一次的端来丰盛的晚膳,用怜惜的目光将自家公主从头到脚的洗礼着。
殷文英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的目光,面不改色的坐下,一扫饭桌,无语道:“以后能不能稍微少做些饭?”
她就一个人,六菜一汤好奢侈……
“怎么可以少做!”妍惜立刻瞪眼,“公主你没看到你都瘦了多少吗?你现在必须多吃些,补充精力。”
她一个下人也不能阻止公主跟博夫人勤奋练武,只能好好给公主补身子,这才是正道!
殷文英看着义正言辞,立马就会有长篇大论脱口而出的贴身丫鬟,抽了抽嘴角,得,她还是乖乖吃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充实无比的过去了。
秋天过去的很快,几乎是一眨眼,叶子就全黄了,当然这得除过四季常青的那些,将军府的仆役这几天落叶扫的欢。
殷文英站在一旁瞧着也加入了扫落叶的大军,这也算是锻炼身体不是。
渐渐步入冬季,博将军府上便收到了一封家书。
——她一直惦记着的,在边关历经半年之长艰苦作战的博孝彦,即将回家。
☆、第20章 拆了将军的东墙(十三)
腊月,第一场初雪降临了,轻飘飘,柔白的,纯粹的雪花撒下,让人的心都跟着清澈欢快起来。
这一天正是博孝彦所带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这场战事太过艰苦,延续了半年有余,损失的士兵不计其数,耗费的粮草数不胜数,但少将军努力拼搏而来的战绩所有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时候,边关的几座城池几乎就要被外族攻下,可还是被少将军奋力的援救,守护了满城的百姓,他本身的威望也提升了不少。
作为将军回到京城第一件事便是必须要到朝堂之上,或是听赏,或是听罚,总归是要接受领导视察工作作出总结的,这也就是说殷文英不能第一时间的见到他。
——但是,她想他了。
所以,在全城百姓当街相迎的时候,这些百姓之间也混进了一辆低调至极的马车甚至是可以谈得上有些破破烂烂的,停在道路旁边没有了的动静。
“这个角度足够看到将军啦。”妍惜撑着竹帘,转过头来朝殷文英笑道:“将军若是知道公主在这里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却不一定会赞同,作为将军的家眷,她不应该表现的如此迫切,而是应该有感皇恩,安安稳稳的在家里等着才对。
殷文英撇撇嘴,对跟着她出嫁的教养嬷嬷的话,不置可否。
视线中很快的出现了一道黑线,迅速的靠近城门,尘土飞扬之中只能看到将士们手中兵器所反射的凛冽寒光,以及精兵胄甲。
她的心提了起来。
更近了些,兵马绵延不绝的朝这里逼近,为首的十余名将领肃穆着一张脸,进入了京城。
殷文英瞳孔骤缩,情不自禁的直起身,朝远方看去。
最前面骑马奔腾进来的自然是博孝彦无疑。
完全反应不出来他是瘦了还是黑了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殷文英怔怔的看着他骑着马当街走过,全军素静无声,而夹道相迎的百姓却是一连片的欢呼着,一时之间,声势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