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柳诗琅抬头看着她,这种目光,就像是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那般温暖,让顾菊有了一丝的**。
“唉!你现在还不懂。你原本是嫡长女的,现在却成了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女,往后到了嫁人的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呢?都是娘对不起你啊!”
顾菊凌乱了,原来困扰着柳诗琅的竟然是这事!嫡女也好,庶女也罢,对于她来说,“私生女”这三个字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了。所以,这两个词在她看来,真没什么区别,对她更是毫无影响。
“娘,其实你可以不用考虑我的,你看,我们在这里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就算邻家的小德子说我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小孩,可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吗?现在我不仅有爹了,而且不仅背影帅气,连背景也这么强大,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就尽管放心地跟他回顾府吧!好好在顾府等我五年,等我把阎王老头身上的医术学到手,有了安身之本后,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到你的身边!”
“你这孩子,又开始说胡话了,真是没个大小!”柳诗琅敲了一记她脑门,顾菊忙护着,嘻嘻笑了开来。她这一笑,柳诗琅也跟着展开了紧皱着的眉,“既然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那娘就放心多了。不过,你可不能再叫阎先生老头了,要叫师傅,记住了吗?”
顾菊挑挑眉,不以为然道:“记住了记住了!”
这些天,小院里多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碗筷也添了一副又一副。六个人,顾伯宴坐上席,左边是阎王老头,右边则是柳诗琅和顾菊,阿嬷和王瑞一起坐下席。阿嬷是柳诗琅买来的下人,但身份虽是奴仆,柳诗琅和顾菊从未将她当成下人对待,吃饭时,都是三人共桌吃饭的。顾伯宴见此脸上虽有异色,却没有说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阎王老头与顾伯宴相识,这关系似乎也并不怎么友好。
“听说顾大人来滁州之前,已经遣散了府中大小妻妾,老夫真是佩服大人对柳夫人的情深一片啊!”
顾伯宴双眼带笑:“阎先生的消息倒是灵通,连小弟这点芝麻大小的事都了解得清楚。”
“哈哈哈,事关我徒弟的娘亲的幸福,我当然得关心关心了!要是柳夫人过得不好,我这宝贝徒弟岂不是什么都学不会,天天念着离开?”
顾伯宴瞥了眼顾菊,淡淡道:“好好的姑娘家,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菊儿,跟你娘一起回顾府,到时爹爹给你请全煊朝最好的绣工师傅,教你学学女红妇容。”
正啃着一块肉骨头的顾菊闻言,嘴巴一松,骨头骨碌骨碌在桌面上打了好几个滚,在她的饭碗边停了下来。她愣愣地看着那块今天好不容易跟王瑞在“猪肉荣”那里抢下的最后一块骨头,又是胃疼又是愤怒。
看在这个亲爹从小锦衣玉食,而且又是拿高官厚禄的份上,她挺胸深呼吸,平静地回道:“爹爹说得是。但是,菊儿自小跟娘亲生活,自由闲散,野习惯了,要真是安静地坐下来学女红妇容,只怕会要了菊儿的命。听娘亲说,府里还有两个妹妹,不如爹爹请了师傅教她们吧,也好装点些顾家的门面。这些东西,菊儿就不凑这热闹了。”
一番话说得痒痛无关,可细细琢磨,就能琢磨出顾菊话里有话,夹棍带刺的明嘲暗讽之意。坐在一旁满眼喷火的三指阎王听完顾菊的回答后,心情霎时大好。哼哼,这个老匹夫竟然敢说他的武功医毒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要不是看在柳诗琅和顾菊的面子上,不下点毒还真对不起他这阎王的称号了!
“菊儿,住口!”柳诗琅看了眼顾伯宴僵硬的表情,厉声喝斥。
“罢了,你们母女这些年在这外面也受了不少苦,菊儿……”顾伯宴看着顾菊,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你们母女回了顾府,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慢!”顾菊再也没心思吃饭了,索性放下手中的碗筷。既然聊起来了,不如就敞开窗子说亮话。
☆、007 苍山崖下进谷无仇
007苍山崖下进谷无仇
柳诗琅离开顾伯宴时,他并不知道她已经怀了孕。自离别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顾菊与他之间的生分,他也早已料到。看着身材纤弱,一脸浅笑,明明只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可那眼底却透露着超于年龄的沉稳与冷静,顾伯宴竟有种羞愧的心理,他这是怎么了?
“你说的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保护好诗琅,这点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到的。”顾伯宴偏头朝柳诗琅深情一笑,继续说道,“现在的顾府,只有礼佛不问世事的二娘以及你三妹梦儿的娘亲惜夫人还在府中,其余的人我都已经遣散。你回顾府之后,就是我顾府的大长千金顾菊儿,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只是……这正妻的地位是不能再给诗琅了,所以你二妹才是嫡女。”
“嫡或庶,爹爹是区别对待的吗?”
“这只是名义上的区别,你的二妹与三妹,我一直都是公平对待的。你如今也与她们一样,都是我顾伯宴的掌上明珠。”
身份什么的,对顾菊来说,就像身上穿着的衣服,随时可以换去。所以,与她的这个强大的亲爹达成共识之后,她这才答应柳诗琅跟着他回京州,和她一起的,还有阿嬷。
阿嬷被买来之前,也是在大宅子里混过饭的,进了顾府后,应该能帮上柳诗琅。顾伯宴来滁州时,身边只带了两个属下,滁州的官员,并无人知晓他来到了这里。悄无声息的离别,却让顾菊红了眼眶,这一别,要五年之后才能再相见了。
三指阎王见顾菊一眼不眨地望着早已消失不见的马车,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有为师在,还能让他欺负了你娘去?”
“你昨天在我爹碗里撒了什么东西?”
三指阎王愣了愣,昨天他下手时,巧妙地避开了旁人,没想到还是被细心的她发现了。不过,还是可以逗一逗她:“你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师傅,我也看见了。是白色的粉沫,那是什么?”一旁的王瑞想起昨天饭桌上的事,也插嘴道。
“为师跟你师姐说话的时候,你不能插嘴,这是尊重,尊重你懂不懂?”三指阎王伸手捏着王瑞的耳朵,凑上前大声说道。
王瑞忍着又麻又痛的感觉,忙伸手护住自己的耳朵,一个劲地点头。
“阎老头,我告诉你,我不管我爹会出什么事,只要我的美人娘亲没事就行,否则……”顾菊挑起细长的眉,提了提声音,“你就别想安宁地度过余生!”
“哟呵,你个臭丫头,竟然还敢威胁起我来了?你别忘了,我可是武功独步天下、医毒举世无双、人见人怕……嘶~~~~~”
三指阎王的话还没说完,后面全化成一个一波三折的调子。只见他抱着自己的左脚,一脸的痛苦模样在那儿跳来跳去。
“收起你的这些孔雀话来,我可不吃这一套!”顾菊收回脚,鼻子一哼,这一脚踩下去,任他武功再高又怎么样?攻其不备,才能出其不意!医毒无双又怎么样?有本事拿瓶药赶紧止疼啊!
“臭丫头!我好意给你找了个人保护你娘,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拜了我为师,又不叫我师傅!不叫师傅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暗脚伤人!你真是个没心没肺养不熟的白眼狼!”
“师弟,你觉得今天天气好吗?”
“……好。”
“我也觉得挺好,就是太吵了点,你觉得呢?”
“……嗯。”
“咱们走快些吧。”
“你识路?”
“……不认识。”
……
雨,飘飘洒洒漫山遍野,雨中的苍山青翠得宛如一幅优雅的山水画,是泼墨后的豪迈,是勾描后的精致。
苍山山崖下,翠溪溪水边。这正是无仇谷的所在地。直耸入云的苍山脚下,清凉透骨的翠溪边,暗藏着一条蜿蜒的溪涧,溪涧的旁边零星分布着几座茅草屋。房前屋后,是与外界不一样的繁花似锦。
“这里还真适合养老……”
三指阎王得意一笑:“那是当然!”
推开木门,一阵扑鼻而来的恶臭令人作呕,王瑞和顾菊连忙往屋外退去。
顾菊捂着口鼻,嘟哝道:“什么东西啊?”
“嘿嘿,”三指阎王神秘望她一眼,“你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顾菊推了一把王瑞,说:“师弟,给你个机会表现表现,快去瞧瞧是什么东西。”
王瑞无奈,小脸皱成一团,拉扯着袖子捂住口鼻一步一步挪进屋里,没过片刻,他疯一般地跑了出来,紧紧抓着顾菊的衣角,紧皱的小脸此时尽是惊恐的神色,抖着手指颤颤地指着屋里。
“死、死、死人!”
“死人?”顾菊疑惑地回过头看三指阎王,“老头,你谋谁的财害谁的命了?”
三指阎王挑眉怒道:“去!为师我善良正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坏事?”
说罢推门走进,屋中的恶臭在他面前瞬间被藐视。顾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着王瑞一起跟在他的身后。
只见离屋门不到十步的地方躺着一具早已腐烂辨不清模样的尸体。血迹摊开一片,死死地烙在地上,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死不瞑目。
“这是擅闯进谷中的人,他是中谷中的蛇兰之毒,全身腐烂而死的。”
“师傅为什么不救他?”王瑞满眼惊惧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救他?”三指阎王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种冷漠决绝的神情,“若是谁都能进谷,这里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景象?”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底线,无仇谷是三指阎王的地盘,立什么规矩,旁人无权指责,但这样残忍的做法,令顾菊和王瑞都有些心悸。“好了,你们两个收拾收拾这里,一会儿为师再教你们识别谷中的毒草。”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屋子,留下王瑞和顾菊两人大眼瞪小眼。
“师、师姐……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收拾屋子这种苦力活当然得让你这个男子汉干,我嘛……出去弄点吃的。辛苦你了哈~”
“……”
☆、008 路边的野花采一采
008路边的野花采一采
三年后。
京州城外的一条官道上,一头毛色鲜亮的驴驼着一个昏昏斜躺在驴背上的人,驴踏着小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着。驴,是头好驴,低着头,哼嗤哼嗤地一个劲儿地往前走。驴上的人,是个松散着头发,衣衫耷拉,看不清面容的人。
一人一驴行至三岔路口时,一队人马飞驰奔来,来势汹汹。驴似乎被吓了一跳,驴干嚎了两声,往岔路上躲去。那队人马过处,扬起一阵浑黄的尘土,驴上的人呼吸一窒,皱着眉缓缓睁开了双眼。透澈的眼眸扫向消失的人马,嘴中咕哝了几句又眯起了眼,放手让驴往岔道上跑去。
“咩咩咩~~~~”
幽幽林荫小道上,猛然一声驴叫高昂嚷起,惊醒驴背上的人。
“好你个蠢驴,谁让你吵着姑奶奶的好梦了?不想找你家的驴老婆了?!”驴背上的人被吵醒,摇摇晃晃地坐直了身子。然而还未反应过来,驴就送了他一份礼物。
“咩咩咩~~~~”
一阵驴叫,还伴随着胡乱踢踏的驴步,驴背上的人没有防备,从驴背上滚落,摔在一旁的草丛里。幸好草丛柔软,摔下也不觉得痛苦。
“你这小蠢驴,竟然敢摔姑奶奶!姑奶奶我把你从深山里救起,还每天好吃的好喝的供你,把你拉扯到这么大,我容易么?你个小蠢驴,再摔我试试?等回到家,看我不把你宰了喂隔壁旺财!”
骂骂咧咧的主人还在不住地喷口水,驴却像是故意唱反调般,得意地昂着驴头,不住地“咩咩”直叫。
“咦?”主人惊讶地发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大树下,蜷缩着一个人影。“我说你个小蠢驴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呢,原来是有生意了!”
驴仿佛也听懂了主人的话,扯着长长的驴嘴“咩咩”地直乐呵。
“嗯,看这人的衣服,倒像是个有钱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哪人富贵人家家里的小少爷呢!”
正说着,走上前,只见那个人影轻轻蠕动了下,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靠坐起来。该出手时就出手,要是这会儿给这个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就算是个举手之劳,想必也会得到他人的感恩带德的回报吧?嘿嘿~
主人刚奸笑完,身旁的驴便哼嗤一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趁火打劫。
“哎呀呀,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要坐起来?要不要我帮帮你?”
撇开蠢驴,主人伸出手扶上那人手臂,却感觉出那人排斥了一下,但明显是没有力气,只得放开他。
“我说,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啊?指给我瞧瞧呗?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还是懂一点伤痛的,我看这附近药草倒是挺多的。一会儿我给你看看伤,看不好不要钱,看得好了,给你打个八折,你觉得怎么样啊?如果你还觉得贵,那正好,今儿我高兴,就算你五折吧,不能再少了哦~别人在我这儿看病,我一般都不二价的呢~”
蠢驴不蠢,连它都听得懂主人的话,“咩咩”地直摇头表示反抗,要是它不是苦于自己还要跟着主人混饭,它真想跳起来踩屎他这个奸医了!
“啊——”
一声惊叹,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呆愣地望着那个人,这是咋回事?
只见树下的人虚弱地拧着眉紧闭着眼,靠坐在树旁,许是强忍着痛苦,冷汗从额头上沿着苍白的脸颊一路往下流,棱角分明的俊脸,因为虚弱而显得楚楚可怜,真是朵娇柔的野花啊!
驴主人一眼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叹着造物主的不公平,凭什么一个男人都比自己美艳?
正纠结之际,这位“美艳”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该怎么来形容这一刻的美好呢?
初看时就像安静地在夜晚悄悄盛开的夜来香,再看时,却又像是吹开千树万树梨花的雪,美妙而冰冷。冰冷的不止是他的颜,也是他的话。
“你是谁?”
“顾菊……”宛如着了魔一般,驴主人喃喃呓语地回答道。
“美艳”的男子听到她的名字后,兀自又闭上了眼。顾菊这才招回了魂儿,失望地收回目光。果然是养在深山里没见识啊!不就是长得“漂亮”点的少年吗?不就是“柔弱”点了吗?怎么跟个傻13一样?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一旁驴似与她心有灵犀,“咩咩”直应道。
“呃……那个,我看你好像伤得挺重的,要不我帮你把把脉,给你弄点药吧?”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顾菊颇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主动要帮忙。然而她等了良久,也不见“美艳”的男子回应自己,只得更主动地伸出手,说,“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咯~”
谁知她的好意,男子并不领情,在她一碰上他时,她的手竟猛地被甩了开来。
“不必。”
冷漠地扔下两个字,男子再不愿开口。
顾菊挑挑眉,他说不要就不要?哼,她难得这么好心好意地学学不留名的红领巾,他竟然说不要!
这人,当她是什么人了?不行,他越是不让她救,她还越是救定了!
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这三年,她可不是白混过来的。阎王老头那一身引以为傲的医毒,原本是至少五年的时间才能学会,她仅花了三年时间,而且还被她给青出于蓝胜于蓝了。用王瑞的话来说就是:师姐真是学起来不要命,用起来不怕鬼!
当然,她只学了医毒,武功,却是一窍不通。
切不了这男子的脉,这人又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想必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那么,她便从望这里入手。
盘腿而坐,双手自然垂于腿上,这姿势她倒是常看到王瑞跟着阎王老头学武时经常做的,想来他这是在自修内力什么的……从坐起到现在,男子微合着的眼不再如刚才那般死拧着,薄薄的唇也恢复了少许的血色。
顾菊一番思索后,这才站起身,从驴背上的一个包袱里取下一个小盒子,她从里头拿出一个蓝色瓷瓶,走到男子的跟前,道:“倒行逆施,走火入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