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先品完酒再说不迟。”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打开瓶盖痛饮起来。诚然,酒一入口,辛辣之味伴着一股摄人香气自喉咙处冲往天灵盖,真是绝妙的感觉。
晕晕沉沉之际,眼前一片模糊,耳边突然飘来一首亘古婉转的歌谣:“池中花,千年开,千年灭,几轮清风拂旧颜。陌上海,一朝起,一朝落,几回梦里惹夕怜。又见苍海化桑田,千载相逢如初见……”
女子动人的歌声伴着袅袅仙雾在空中荡漾得极柔。
我走近半步,拂开缭绕的仙泽,看见那池中昙萝花在碧波上次第盛开,恰似上古不灭的烟霞。
池边,身穿绛红古袍女子蹲下,她如山涧黑瀑的长发上系着一条朱色丝带。回首间,眉宇间的护额神印灼灼生辉,衬得她一双尊贵无比的双目更是绝色。这样的容颜绝世,芳华亘古,怕只有上古尊神还配拥有。
可是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眼前?
我还在思忖着,眼前的竹舍屋门‘咿呀’一声,从容走出一位身着素白古袍、眉目冷峻的威严青年。
他缓缓一笑,席地而坐,声色柔柔:“凤歌,待过初七之后,若我们能度过苍穹之劫,平息战事,让神魔共处。我便天为聘,以地为媒,以一池昙萝花为礼,以苍穹万物为证,娶你为妻,可好?”
青年声音温和沉静,没有半分冷冽,炽热的目光落在女子绝丽尊荣的双瞳之中。
女子浅笑:“若你能打赢我,我就嫁你,若你不能,那便凭什么让我嫁给你。”
这这这,本女君我现在还是孑然一身,让我看到这男欢女爱的一幕岂不是让我心堵!可为什么,这些话那么熟悉?
“北斗天枢星君!你竟敢擅用梦魇之术困住司蓁女君!该当何罪!”忽地耳边传来的声音震慑人心,竟是连眼前画面都被激得闪闪晃晃。
这声音,是重止娘炮?
“重止殿下,小君该死!并非小君擅用法术困于女君,而是女君耽于往昔,不愿出梦呀。”那一头北斗天枢星君还在诚惶诚恐地解释,这一头一道冷冽剑光已伴着巨响自我头顶一闪而下,将眼前安静宁和、亘古悠久的画面击破。
我猛然一醒,瞧见娘炮持剑挺立冷峻的身影落在我面前,双目如灼火一般透露出我未曾见过的愤懑与怒气。
北斗天枢星君浑身颤抖,双目低垂地跪下:“小君该死,请殿下恕罪呀。”
“娘炮。你怎么来了?”
重止转过身来,冷冽的眸子少了几分戾气:“司蓁,你没事吧?”
“没事。星君不过请我喝了一壶酒,可能是酒的后颈太强,我头还有些晕。”
重止叹了一口气,冰雕似的眉宇甚紧,语气竟然硬了起来:“都说了,不准你离开我半步,你怎么就……”他眸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万一你就此耽于往昔,回不来了,那怎么办!”他低沉微吼的声调令我莫名一震。
“我生命力顽强,到哪我都不会有事的,你不用……”还未等我说完,他便拽住我凭空化身到了宸天宫的宜华居内。
“现在你只准做三件事,躺下,盖被子,闭眼!”
这命令的口吻让我嘴角不由地抽了抽:“命令我,娘炮你没发烧吧。”重止冷厉的双目向我瞪了瞪,直接用被子将我裹成一个蛹,我不认输地反抗:“喂,你也太霸道了吧。”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上三十三重天!”
我喂喂几声,重止没有回话,只是回头望了我一眼,目色沉得要紧:“我说过,对你,我以后都不会来不及。”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亲~二孟准时上线
☆、弄巧成拙
聚仙会那日之后,重止把宜华居的结界又加厚了三层,我很郁闷,而祈宋连连被佳人拒之门外,故而伤脸心伤的他也不怎么好过。
学堂上,常常听到我俩幽怨的叹气声。
然,我症状较轻,在学堂放饭期间溜两圈厨房,这病就好得差不多了,但祈宋比较严重,唉声叹气不说,连个几日下来水米不进,一副得了相思病怏怏得不想活的模样。此番下去那还得了,保不准就哪一天想不开用刀抹了脖子,给我友情上演一出血花飞溅的戏码,那这事儿就严重了。
想到这,我哆嗦一阵,遂磕着瓜子,笑笑安慰他:“嘿嘿。那个,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呢?你别忘了你是谁,你是网罗万千桃花且一朵不落的少女杀手,祈宋神君。”
祈宋眸子还是暗淡无光。
我拍拍他的肩膀,和蔼地比划手脚:“你不是常常对我说,人不要墨守陈规、安于现状,要敢于追求新的事物吗?那那那,你身后可是姹紫嫣红的一片花海呀!”
祈宋颓然望着我:“弱水三千,我只饮一瓢。”
我咳咳一声,结果一不留意,呛住了。这便也就不再劝他,毕竟这浪荡不羁的神君总得让他伤心伤肺伤断肝肠一会儿,指不准把五脏六腑都给断一回,从此之后就绝了他放荡不羁、风流成性的毛病变成仙界第一情圣,那我可是喜闻乐见。
我僵僵一笑:“伊人她可能不太钟意你这个类型的。”
他急切地望着我:“那是什么类型?”
我侧身弯起右臂,以拳抵在眉心,做出一副力挽千斤的威严强壮姿态道:“可能是我这个类型的。”
“……”
次日,我在老头子尚未来到之前,在偲宸宫开设了一个赌局,赌的正是这万年花心萝卜的一段情缘是否有后续发展的可能性。同窗们得了这个八卦纷纷压上自个儿的小心肝,但全都是压在无疾而终的这一悲催案头上,只有我一人压在开花结果这一案头上。
不过我压下身上从紫岚仙子那里坑蒙拐骗来的二十两银子时,我后悔了。因为本女君流年不利,刚刚压下银子,仙鹤的棕色分泌物不偏不倚直接砸到我额头上。
是颗鸟屎!唔。起了个包。上天预兆,我做了错误的决定。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祈宋的美男计、苦肉计、欲擒故纵计全都对伊人集体失效,于是他为了挽回美人心,只能卖弄才华作了不少情诗送给伊人,可结果听闻全被扔出宫外,一颗心碎成八瓣的祈宋很是颓废。
此事过后,他一度怀疑他作诗的水准,遂请假在家中玩命练习,美其名曰自我修养。
巧不巧祈宋没来的这一日,夫子竟然临时起意在我一向最差的文法课上闭卷考试。
天苍苍,海茫茫,试卷一片白茫茫。我咳咳几声,只能向重止请求援助:“娘炮……不……重止,能不能给我抄抄。”
他的声音冷淡落地:“不行。”
我放低姿态:“这样,你给我抄抄,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他深如潭水的眸子终于移向我:“你把头伸过来一些。”我愣了愣,原来今日娘炮这么好对付。唔,他今天吃错药了。我按照他的指示将头移过去一些,他指示道:“再过来一些。”
我挪了挪,半个身子倾靠在桌边:“这样。”
他续道:“再过来些。”我哦了一声,顺着他的意思再靠过去,现下简直可以光明正大地抄了。
这算是什么条件,我木然抬头,脸颊正好掠过他薄凉的唇,我侧脸酥了一阵,又红了一阵,这便举起拳头挥过去,可重止却不慢不紧地把我的随身凶器握在掌心,平静道:“抄不抄?”我扯过试卷,咬着牙:“抄完,你就完了!”
他把弄着紫毫:“是吗?”
“你给老子等着!”我作势鄙视他,他却不以为意。
半个时辰过去,夫子敲着花梨木上的小破钟,着了几个童子收卷,此刻,祁宋持扇入门而来,对我道:“风萧萧,雨连绵,我来也。”
我手中一紧,手中的紫毫已经被捏成粉末:“收卷你才来,你这时辰掐得太好了!”
祈宋手中的折扇顿了顿,讶然笑道:“啧啧,这身手。”
娘炮忒找抽地瞥了我一眼:“听说这紫毫挺值钱,你身无分文,只得我帮你赔了。”此番话激得我拳头咯咯发响,但他没有露出半分慌色,只是若无其事地提起右手,整了整袖口:“再瞪,眼珠子掉出来我可不负责。”
“你——”这正要发飙,祈宋拦住了我:“冷静,冷静。冲动不好。”
我压住喉咙处的一团火,放下高举过头的书册。
一阵冷风透过檀木镂空的雕花窗呼呼地吹了进来,我顿然灵台清明,是以瞥了一眼娘炮,奸笑一声。祁宋看着我一副满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很是担心:“兄弟,你别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重止,看得我没牛一崛梦也恢指芯酢!�
我定了定神,在泛黄的书册里与他眼神交接:“什么感觉?”
他神色魅惑:“我觉得……你要将重止先奸后杀。”音毕,我整个人像粽子一样从凳子上滚了下去。
今夜子时,夜黑风高,乌云遮月,正是干坏事儿的好光景。
我和祈宋计划好了,由我先捏了咒法幻化成小宫娥,以重止漪澜宫中的偌芬长公主姑姑突唤疾病为由,请他亲自前往探视一番,届时在半途再把重止引进我们的陷阱之中。考虑到重止多多少少算个高手,陷阱什么的一定难不倒他。所以我特意将从紫岚仙子那里借来的金钟罩设在陷阱之上,待重止被困在陷阱之中,管保他三天三夜起不来。
这厢也算是为了自个儿舒舒心,报报仇。
祁宋很是疑惑,重止有恩于我,这个恩,不大不小,还是个很严重的救命之恩,我为何还如此报答自个儿的救命恩人。我觉得他这种想法要不得,则告诉他我一向奉行恩要还,仇要报,亏不吃的原则,是以今夜这坏事我干定了。
祈宋大笑:“那你晚上在他洗澡的时候冲进去不就得了。”此话一落,我抡了祈宋一拳。
子时一刻,祈宋按照我指示,在通往漪澜宫的幽静小道上挖了一个大洞,然,即便在这个整人的节骨眼上,他还能边挖边吟起这几天闭关新写的诗句,真是诗意得让我脑疼。
我蹲着身子,看着洞里被月光裹得有些朦胧的祁宋,问道:“你先停停那些湿来湿去,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这么爽快答应我一起整重止,你难道也和他结仇了?”
祈宋坦白:“仇也谈不上,只是时时见着伊人老是同他在一处,我时时被醋得很不爽。”
我疑惑不已:“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这个醋,你就吃得有些莫名其妙了。”祁宋把铲子重重地戳进泥土里,向我诉苦:“兄弟,姑且先不提他让你不顺心一事儿。”
“那?”
祈宋跳出洞,将叶子铺好在洞边,整了整衣襟:“我前几天揍了百晓生一顿,所以他终于肯把伊人的绝密档案给我看。你都不晓得,这三千年来,重止时时占用伊人的时间,这会儿跟伊人打听那谁谁谁的消息,那会儿跟伊人下届探寻人,就这样用龌龊的借口同我中意的姑娘日夜相处。”
他蔫蔫地垂头:“但奈何现在我才晓得他就这么跟我心上人处了三千年,我却没有这个福分。”
啧啧,祈宋他很伤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真可怜。我很同情你。不过说实话,你告诉了伊人她乃是你的救命恩人且你对她感恩又动情的,她什么反应?”
祈宋的脸色沉了沉:“她说那件事不想再提了,叫我也别再执着,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忘记便能轻易忘记的,你说是不是?”
他说得没错,诚如那些我们心心念念想要掩埋的东西,总是钻进回忆里,想忘都忘不掉。
感念至此,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我拽住祈宋立马蹲下。
弦月从云头中乍现光芒,透过缠绕不休的枝叶洒下一缕光辉,将一身白袍的重止裹得像沾满晶莹的藤蔓。我眨了眨眼,看见重止古水无波的眸子没有半点起伏,只是微微垂下眼睛,望着不远处铺满长叶的陷阱,嘴角掠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心中一紧,他这个模样,该不会是晓得我们要整他了吧。
眼看着他渐渐行近,脚步不急不缓,从容的眸子中带着浅浅笑意,丝毫没有露出担心他姑姑的仓皇神色。
这事儿不对。
我灵机一动,从树丛跳到铺满树叶陷阱之上,用术法支撑住自个儿以免掉下去:“嘿!娘炮。早呀。”娘炮抬眸看我,而后目光落在我脚下的树叶上:“现在好像是晚上。”
“……”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无意识地抬头望月:“现下月色皎洁,风声萧萧,杨柳依依,我突然生出几分赏月吟诗的情趣来,怎么样,你有意见?”
话语刚落,碧云鞋下便发出‘咔呲’的清脆声响。
我显然已经快顶不住了,再不想法子便功亏一篑,遂随即捂着腰喊痛道:“哎呦,我腰疼。你过来扶扶我。”
在我拳拳期待下,重止终于负手缓缓行来。
我趁着他轻敌的好时刻,示意祁宋在娘炮身后下毒手,直接把人推倒。祁宋会懂我的意准备下手,我放松一笑,岂料这样一放松,术法全卸,脚下一个落空,直直掉进陷阱中。
“小心!”
这焦急却又温软的喊声落在耳边时,我感觉手腕卡在一个温软的事物中,抬眸一看,对上的正是重止一张冷峻无双的脸。
洞口处的余晖把他的眸子映得温软,我脑海中倏地飘来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玉冠束发,两戳青丝安静地躺在肩膀边坚实的盔甲上,恍如拔地而起的玉树寒冰一样冷俊好看。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时,闪烁着银光的金钟罩便直直淹没了洞口的所有光线,刚才的魔障也忽地消失。
一片漆黑之中,重止用力将我拦腰抱起,腾空而落。
腰际边,那双手坚实硕大,温软无比。我隐约衍生出一种亲切熟悉之感。然,彼时眼前的娘炮一出口,这种感觉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你又欠了我一次。”
我灵台清明,意识到自个被他妥妥地抱在怀中,这样亲昵的姿势,分明是我被吃豆腐了。
“你抱着我干嘛?放手呀。”
重止淡淡回我:“哦。”话语一落,‘噗通’一声,我便一头跌了下去。
“娘炮,你!”
“不是你让我放手的吗?”
“……”
之后,我和重止便被困在这洞中出去不得,奈何金钟罩是出了名的只认主人,洞外的祈宋也甚无法子破开结界,我只得等着他去请这金钟罩的主人紫岚仙子来解开结界。此番,我没整到人却累得自己成了冤大头,这件事儿告诉我们陷阱有风险,整人需谨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到这里了~重止终于跟司蓁有点儿独处时间了~看看吧~粉红什么一定会有的~别捉急噢~
☆、二人世界
祈宋这一请,半个时辰没见人影。我颓然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黑洞中焦急徘徊,看着席地而坐的重止淡然地闭目养神,我恨不得直接在他天灵盖上打一个咕隆。
我瞧了瞧紧闭眉眼的他,抛出一个字:“喂!”
重止缓缓掀起他麦穗般幽长的睫毛,一双古水无波的眸子抬了抬:“你是在问我?”
“这洞里就你和我,难道我还能跟鬼魂说话!”他提了提水袖:“哦——我以为你在自言自语。”
“……”
我蹲下身子,不跟他斗嘴,一丝不苟地问他:“我们怎么出去呀?我可不想被困在这。”重止一双温软的眸子终于泛起一丝认真,平静道:“我没有办法出去,当初你向紫岚仙子借这个金钟罩时,不就已经料定我定然出不去吗?”
我移开眸子,吞吐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