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王禹少一直守在莫青离的身边,一见她醒转便淡淡地问道。
莫青离看了看周身的环境,只觉得熟悉,略一思量之下才醒得自己正身在将军府的“青园”,明白了过来之后不免一惊,嚷道:“玲珑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王禹少瞧着她脸上明显的惊怒,心中一阵刺痛,只坐在窗前叹道:“她忙活了大半夜,这回去下人房里睡了,倒是你,一睡就是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原来都已经那么久了呢,本来只想偷偷出宫见了王禹少便回,这么一来倒是彻夜未归了,宫里若是知道了皇帝独宠的贵妃娘娘私自出宫整夜未回,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莫青离借着凌晨的晨光抬眼打量着许久未见的王禹少。
王禹少却看着有些落寞,迎上她冷冷得却又充满了思念味道的目光,轻声道:“玲珑说你在来将军府的路上发病昏厥了,我只好请来了许太医替你瞧病。”
一听说是请了许太医,莫青离悬着的心也跟着一松,又听他不紧不慢道:“后来你还是不醒,我觉着不放心,有请了一位有名的郎中来……”
“你”,不待他说完,竟莫青离抢先打断了,“本宫乃是金贵之身,几时轮到宫外的一些个没用的庸医来说三道四了?”
王禹少沉默,看着她突然的怒意,只觉得心酸:“不过是诊了个脉而已,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莫青离眼中蕴着盛怒,撅着苍白的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同样端看着自己得王禹少,是探究,是疑问,是不解,可是事已至此,终究不能回头。
“那位郎中都说了什么?”莫青离转眸一叹,不再看他。
王禹少也偏了头看向暴雨将至的窗外:“大夫说你身子弱需要好生调养,又说你还剩四个月左右便要临盆,切不可再舟车劳顿。”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莫青离又哪会听不出来?都说是十月怀胎,其实九月后便已经足月了,若真如她对外人所说腹中的胎儿只有三个月,怎么说也该是六月后才能临盆,王禹少既如此态度,应该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她是赵子霈的妃,是睿宫了盛宠无二的青贵妃。
“为什么?”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莫青离不忍直视,匆匆收回了目光狠了心道:“不为什么,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现有的荣华富贵。”
王禹少却猛然找了起来抢到她的身边,扳转着她固执的肩,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说谎,你这般委屈自己不过是为了保住孩子,保护我,你这般做,置我这个亲生父亲于何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亲生的骨肉都不能保护,我还算是个人么?”
莫青离被他的手抓得有些疼,只是皱了皱眉却忘记了喊痛,告诉了他又能如何?难道当真要做那红颜祸水么?当初离开冥府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狠得下心,会为了报的大仇不屑一顾,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为了自己的私怨而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她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怪只怪我当初不该回来。”莫青离泪眼婆娑,却倔强得仰着头不让它滴落。
王禹少将她拉向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所以为了你,我一定要得到那个位子,一定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得让你站在我得身边。”
这么一说已是野心明确了,说到底还是那个皇位,说到底还是那无上的皇权,什么痴心,什么真爱,不过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原来重来一世,依旧要堕入前世的轮回。
注定么?幡然么?梦该醒了,是美是丑唯有自己心里最是清楚,然而清楚了,却痛了,所以麻木了,所以放手了。
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只是为了找一个死心的理由,却原来心死的时候竟感觉不到疼。
“少卿”,她轻唤,“当初在冥府的时候曾听说了一个故事,我想讲给你听。”
王禹少的心里却是升腾起一丝的后怕,只怕一松手就要失去了她:“你说,我听着。”
莫青离哽了喉,沙哑着道:“从前海岛上来了一条恶龙,它每年都要求岛民们进献无数的财帛还有一名妙龄少女,岛民不堪其苦,一再派出勇士前去诛杀恶龙,结果都是有去无回。”
她顿了顿,包养得当的指节扣他的腰间,竟有些发抖,王禹少一滞,只将她又抱紧了些,只听她又继续说道:“后来有个胆大的岛民跟着勇士想要一探究竟,他躲在巨石背后,眼看着勇士杀死了恶龙,当勇士割下恶龙的头颅打算带着金银美人凯旋而过的时候,却看见他的手上脚上竟是渐渐开始长出了鳞片,岛民就这样看着勇士面对着无数的珍宝还有绝世的美人变成了恶龙。”
一个故事说完,她的泪早已成行,湿了他的锦衣,更打湿了他冰冷坚硬的心。
“所以并不是之前的勇士没能打败恶龙,而是那些勇士最后都经不起诱惑变成了恶龙。”王禹少哑了声,早已听出了她的用意。
莫青离推开了他的怀抱,往角落里缩了缩,凄楚地看了一眼近在眼前却渐行渐远的王禹少:“其实人最难战胜的不似所谓的劲敌,而是自己的心,少卿,你当真是只要无么?”
王禹少不答,神情间却满是纠结与失落,她如今就在眼前,他却再触不到,只见莫青离跪着往前一步哭道:“你若只要我,我们这便离开好不好?从此男耕女织不问世事好不好?”
面对着他的苦求,王禹少却摇了摇头:“即便如今我肯放手,那赵子霈也决计不会容得下我,更别说要带着你远走高飞了。”
莫青离颓然地软倒,不是不想,却是不愿,在皇权面前,自己再一次一败涂地。
赵子霈一夜无眠,边关由来急报,睿军节节败退,士气低落,栾人再多大睿两个州县,又遇特大暴雨侵袭,黄河泛滥,河堤被毁,河东河西四省已是洪水泛滥了。
天灾*齐齐而至,他这个皇帝当得也是坐立不安。卫承德惊慌失措地跑了来,见了赵子霈即刻跪了回道:“皇上,青贵妃失踪了。”
☆、第81章 兵临城下显真情
赵子霈却并不感到惊讶,只回了身坐到了龙案边的龙椅上:“可有查过宫门的记档?”
皇帝既这般问,该是心中有数了,卫承德擦了擦脸颊上的细汗回道:“奴才已经查过了,昨晚上趁夜的确有人拿了念伊殿的牌子出了宫,至于车里的人是不是贵妃娘娘就不得而知了。”
赵子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卫承德心知皇帝此时情绪不好,也敛了声响静静守在一边。
沙漏声声,不觉间已是天明了,伺候皇帝起身洗漱的宫女敲门而入,赵子霈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伸直了两臂任宫女们将那沉重的龙袍一层一层加上了身。
“皇上,要不要奴才派人出宫查查娘娘的下落?”卫承德跟在皇帝身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赵子霈步伐一缓,险些撞了紧紧跟在身后的卫承德,却终是叹了一声道:“不必了,她若有心自会回来,她若一心想要离开,朕也不愿再强求。”
卫承德呆愣在原地,只道皇帝直到现在才总算看明白了自己的真心,或许已经都太晚了吧,或许一切还不算太晚。
朝阳红了半边的天,照在人的脸上暖暖的,赵子霈走在早被洒扫一新的宫墙之中,被那红灿的光将影子拉得好长。
虽然正值盛夏,早晚却有些凉爽,卫承德抢上几步想要将那党风的披风替皇帝披上,却被赵子霈反手一档,抬着皇辇的太监们也是亦步亦趋,谁也不敢上前再说一句。
朝堂之上文官、武官分列两侧,卫承德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武官一列的上首位置,见那本属于大将军王禹少的位置依然空缺着,不觉又是皱了皱眉眉头。
皇帝的整张脸都隐在帝王冠冕上长长的珠玉流苏之中,不辨喜怒,前方又来急报,那造反的云王赵子恒已是到了京都城下。
赵子霈君临帝王宝座之上,天子龙威自是威严凛凛,势不可挡。即便身处劣势依旧显得从容不迫。运筹帷幄。
“来得好”,赵子霈一声冷笑,听得殿上众人阵阵心惊,“命城官大开城门,迎接朕的同胞兄弟云王入京。”
文武百官陡然吵嚷了开来,殿下瞬间炸开了锅。赵子霈横眉冷对,却是嘴角一翘:“众爱卿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即刻安静了下来,皆看了看正殿两边立着的英姿勃发的御林军,却是无人胆敢上前劝阻。
赵子恒暗中筹集的大军转眼兵临城下,赵子霈登上那高高的宫苑墙头,一母同胞的骨肉兄弟首次对峙,却是在这最后的生死瞬间。
“赵子霈,你若肯开门投降,本王答应你定会留你全尸。”赵子恒纵马立在城下叫嚣。
时值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热浪滚滚,五千御林儿郎甲胄加身,一动不动地守在城头,箭矢直指那城下谋逆的万余叛军。
赵子霈已是换下了一身朝服,只着了玄色的九章龙袍,冷笑凝怒:“即便你大军压境又如何?依旧只敢自称一声‘本王’,朕乃真命天子,先帝遗诏,若云王继位,人人皆可诛之。”
但见赵子霈单手一挥,一道惊惶的皇旨顺着微风缥缈而下,不偏不倚落在赵子恒的马背上。
字字分明,如刀如绞,赵子恒手背青筋暴起,仰头咆哮道:“父皇那么器重于我,又怎会留下这么一道遗旨,分明就是你胡乱编来,企图乱我军心之物。”
赵子霈却是浓眉一扬,登高而呼道:“众军听令,赵子恒以下犯上,谋朝篡位,不臣之心早已有之,是以先帝留下手书,若赵子恒谋反叛乱,人人尽杀之。今若尔等迷途知返,朕定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杀无赦。”
帝王威仪,睥睨天下,赵子霈一张坚毅的俊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玄衣猎猎,迎风翻飞,从未上过战场的他却犹如一尊战神。
赵子恒大喝一声:“休得妄言,你今日打开城门迎我入京,我本以为你已经识得时务,打算隐世退位,不想你却编出这么一套蛊惑人心的说辞来颠倒视听,赵子霈,你当真就这么一点能耐么?”
赵子霈仰天长啸,不可一世,再看向城下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慑人气势:“你以为朕是怕了你么?朕是为了天下的苍生百姓。”
争权夺利本事王侯将相间的事,百姓何辜?万民何辜?对付这一群乌合之众,一个宫城足矣。
“好一个为了‘百姓苍生’。”一声清脆的声响越过空阔的宫前广场。
众人皆是瞩目,但见二人共乘一寄跃出了叛军的阵圈,直向着睿宫的城门奔去。
赵子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怔怔地盯着而来绝尘而来的身影,却似是忘记了呼吸。
“皇上,是贵妃娘娘。”卫承德也是惊诧莫名,当真是不曾料到在这样的生死瞬间会再见到她。
赵子霈再也无法移开眼,大手一挥朝着身边的将领嚷道:“快开城门。”
将领不敢迟疑,即刻领命下了城头,而那城下的赵子恒也已是醒过神来,一声令下,却是着人乱箭齐发。
玲珑护着刚刚恢复不久的青贵妃一路狂奔而去,但觉身后劲风袭来,急急侧身挥舞着适才军中夺来的长剑挡下了瞬息而至的箭矢,不想这箭既多又密,玲珑只觉得已是被包围在了其中,千钧一发了。
却听城头男子爆喝一声:“趴下。”
玲珑会意,抱着青贵妃趴伏在马背上继续前行,只觉耳边锐响呼啸而过,却是城头上的三箭连发,一连破了身后致命的几只箭矢。
这一耽搁间他们已经跃出了叛军的射程,赵子恒见状也只能咬了牙,恨恨有声。
城门开了又合,再一次隔断了她自由的天空。心却再不觉得痛,或许是已经释然。
当她手握着匕首指着自己喉间的那一刻,当王禹少无奈说了那句“放人”的那一刻,她明白,或许这才是他应该要继续下去的路。
直到赵子霈喊了那句“为了百姓苍生”,她知道,这样的胸襟气度,才是真正的帝王。
赵子霈揽着莫青离的腰,上下左右打量个遍,确定了她果真安然无事才抱了她颤抖着声线道:“你还是来了,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
☆、第82章 蓦然回首往事重
莫青离瞧着眼窝深陷,面色憔悴的赵子霈,心下却尽是心酸。兜兜转转,依旧回到了最初,只是当年兵变的时候却是他决意想要舍弃自己的时候,而今却成了生死相随。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不会再离开你。”莫青离再不迟疑,坚定地端看着更显动容的他。
赵子霈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口,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了他们二人:“以前是我不舍得放你,可是如今我却不想你再回来,你可晓得,这番你既回来了,便再也出不去了。”
此番若是赵子霈赢了,自是不会再容她离开,若是时运不济败给了赵子恒,更是没得命在。
这个道理他懂,天下人懂,她,亦懂,却见她莞尔一笑,浑然不觉早已身陷泥潭之中:“我既来了,便没想过再出去。”
“好”,赵子霈解下御风的披风,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再次登上了城头,“你我祸福与共,共佑苍生。”
莫青离回眸巧笑,直让这硝烟弥漫的天空也闪烁着夺目的光华。城下人头攒动,寒光戳戳,赵子霈携着一代宠妃傲立在睿宫的城头,龙章凤姿,风华绝代。
暮色降临,城头上卷起了狂风,赵子霈虽然只拥兵五千,却个个是精英强将,又凭借着睿宫几百年来固守的宫殿,自是固若金汤。
赵子恒连续发动了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又逢暴雨倾盆,无奈之下只得退兵扎营。
瓢泼大雨陡然而至,冲刷着一切的人事,扬起的大片尘灰,似是在哭诉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杀戮。
龙阳殿里二人相依相偎,彼此探寻着前世今生陌生又熟悉的慰藉,赵子霈执了她的手,放至自己生出胡渣的嘴边:“看来你已经恢复了,那云若谦也凶多吉少了吧。”
莫青离面色一冷,不着痕迹得抽回了手道:“你知道云若谦的事?”
这般明显的举动赵子霈又岂会感觉不出?只心里想着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即便再是精心修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见皇帝无奈一笑,叹道:“当日朕为了追查月贵嫔还有你母亲的死因,一路查到了‘雅致居’,曾听雅致居的花老板说起过此事,只是我觉着那花老板一身的妖气,自是不屑与之为伍,只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终归还是有人受不住诱惑的。”
赵子霈并未明说,莫青离的心中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将军府中,王禹君的尸身安静又祥和得躺在曾经的绣榻之上,若那冥王栖身的云若谦安好,又哪会眼睁睁看王禹君命丧黄泉?这么一想来,那云若谦也该是凶多吉少了。
原来赵子霈也曾面临着诱惑,只是他最后依旧选择了浩浩正道,依旧选择了黎明百姓,或许作为皇帝,他终是不负苍生的吧。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她抱着他的颈子呢喃,主动探着身子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赵子霈只觉得这一个久违的吻却是火一样的热,积压了多日的情绪勃然释放,堪比那突如其来的骤雨狂风。
快意一波一波地袭来,心一点一点地沉醉,风吹灭了那摇曳的烛火,室内唯剩了男女畅快而又苦涩的呻吟。
待那最后一丝的迷离也逐渐开始清醒,莫青离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原来人当真唯有一心,只那心放开了,才是幸福的滋味。
适才动作有些过猛,竟是将那皇帝御用的白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