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德弓着身子进了来,见二人如此两厢胶着,一时间也只立在一边,垂着手,不敢发话,还是皇帝问了,才听卫承德回道:“回陛下,王将军来了。”
赵子霈双手重重地负向了身后:“他来得倒也及时。”
莫青离听着皇帝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一时间也瞧不出皇帝的心思,只觉今儿这出戏甚是蹊跷,先是莫名被人设计引了来,再就是沈姑姑中毒而亡,最后竟又牵扯上了赵子霈,这一连串的线穿插在一起,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只这发愣的当儿,王禹少已是卸下了佩剑大步进了来,见众人皆平安无事,才稍稍缓了神色。
只见他对着赵子霈行了君臣大礼,却是过了半晌才听皇帝道了声:“平身。”
王禹少半低着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青妃,只觉她脸色似是不太好看,拱手道:“微臣疏忽,让娘娘孤身涉足险地,请皇上责罚。”
赵子霈嘴角微微扬了扬,回身拉过青妃白皙的手紧紧地握着:“爱卿不必自责,不过是朕与爱妃约好同来看一位故人,爱妃早来了一步,看着故人畏罪自裁,受了些惊而已。”
莫青离也搞不明白皇帝这样说的用意,只是将沈姑姑的死说成是畏罪自杀,旁人即便还有异议,因着皇帝的金口玉言,也不会再有微词,这一篇明面儿上看似是揭过了,可是她明白,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冰凉的手被皇帝的掌心暖暖得包裹着,却觉着一丝丝难得得安心,莫青离侧抬了头,看向赵子霈轮廓分明刚毅的侧脸,心里莫名地一酸,这是自己舍尽心力爱了一生的男人,却也是狠心将自己推入万劫地狱的男人,爱也罢,恨也罢,在她辞别荼蘼走向火红的彼岸的时候都已划上了句点,虽然不尽完满,却终究是她短暂缺憾的一世。
“皇上说的是,微臣定当好好处理好这女囚的后事。”王禹少冷眼瞧着眼前眉目传情又气愤紧张的二人,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即便是快马加鞭,还是慢了一步。
只不曾料到身在皇宫大内的皇帝竟然会来,且是这般的快,难道将军府已经被皇帝的人盯上了?一想到此,王禹少后背发凉,若府中除了叶双微还有奸细而鬼奴却不曾察觉,那这个人定是不简单的,竟能隐藏的那么深。
“不必了”,赵子霈言笑奕奕,全然没了适才的咄咄逼人之态,“这件案子交给京兆尹去办即可,这老妇刺杀青妃不成,竟又想到这等栽赃陷害的法子,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着京兆尹彻查。”
皇帝说得漫不经心,王禹少却是听得凝神,看来皇帝一早便开始疑心沈姑姑的事情了,只不知将青妃留在宫外,是否也是皇帝计划好引诱歹人的一颗棋子?
这边厢莫青离也是意识到了些什么,清冷的目光与王禹少的一触,又匆匆避开,如今情势微妙,皇帝的行径又极为古怪,只能先稳了大局,再做计较。
赵子霈不顾神色各异的二人,只稳稳地牵了青妃的手向牢房外行去,经过刑部大牢门口跪着的一众狱卒的时候,皇帝突然停了步子,威严的眸光淡淡一扫,唬得众人屏息凝神。
只听皇帝问道:“牢头何在?”
那牢头跪在众人前列,听皇帝只点了自己,更是慌了神。双膝作步,边行边磕头喊道:“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娘娘千岁,皇上饶命。”
赵子霈抬了脚继续向前,只轻声道:“今日当值的狱卒,一律问斩。”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王禹少却是晓得皇帝的用意,这番绝情狠辣,却是为着青妃着想。人多口杂,沈姑姑毒发而亡一事一众狱卒皆看到了经过,也只有如此,方能息事宁人。
莫青离也觑得了赵子霈的用心,心中一滞,却是不经意地反握了赵子霈的手,掌心腻腻地,竟又猛然忆起前世的时候,二人总是喜欢闲来便十指紧扣。
皇帝偏头看向青妃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迷离,只想沉醉在这一瞬间熟悉的气息里多寻一些她的影子,却依然是徒劳,依然是稍纵即逝。
☆、第27章 忆夕园
赵子霈亲手扶了她上了雕龙画凤的皇辇,明黄的九重龙凤呈祥华盖彰显着皇家的赫赫威仪,卫承德“圣上起驾”的一声高呼,亲卫清道,万民跪拜。
青妃的一双无骨柔荑被赵子霈紧紧握着,经了这一路,已有了些暖意。
起风了,深冬的街道凄凉地飘飞着几片无依的枯叶,皇辇四周的素色半透千重纱帐轻轻地散了开来,隔断了外界的喧扰与浮华。这条路并非通向将军府,又不是进宫的皇道,赵子霈一直沉默着,莫青离也不敢贸然询问,只惴惴地端坐着,且看皇帝的安排再做计较。
一路无话,直至轿辇稳稳地停了,赵子霈才侧头笑道:“爱妃暂且在这里委屈几天,待朕回宫安排妥当了便来接你可好?”
莫青离晓得如今皇后不会轻易容自己回宫的,看着赵子霈眼中的柔情与淡淡的疏离,只莞尔一笑,顺势靠上皇帝的胸膛道:“臣妾一切听皇上的安排便是。”
赵子霈带着三分动容,轻拍着青妃的后背,卫承德打起了纱帐,见了帝妃的这一幕脉脉柔情,又讪讪地放了手。
皇帝又温声安慰了片刻才牵了青妃下了皇辇,莫青离凝笑抬眸,却在那看清的一瞬间冷了脸色,眼前富丽堂皇的府邸不是别处,正是当年的昶王府。
不是成国公府,不是进宫,却是带自己来了当初与青离厮守过的昶王府,皇帝这般安排,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
跟着皇帝不紧不慢的脚步,再一次进了那熟悉又让她心生忌惮的昶王府,赵子霈入主东宫后这里便荒废了,此时却是已被修葺一新,亭台楼阁,花木相映。
赵子霈并不做停留,径直牵着青妃沿着深幽的花径往里走,过往的一切都好像还是当年的模样,假山精巧,水流潺潺,当年上元节放置花灯的九曲长廊犹在,虽然已是斑驳,却仍能见着其上曾经精心雕镂的朵朵山茶。
那是青离前世最爱的花,也曾绽满了昶王府的每个角落,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又都回到了不曾有她的最初。
莫青离心中气闷地难受,切切地唤了一声:“皇上,这——”
赵子霈似是被这一声轻唤惊扰,单手覆上青妃的唇:“爱妃什么也别问。”
莫青离惊疑地看着赵子霈眼中的某种神往之色,只好随着他的步子继续前行,只是越往深处,莫青离心中的不安更甚,直到她看到了那处曾经的庭院,才明白那种不安来自何处。
那是当年青离与昶王缠绵悱恻之地,那里有她前世所有的最美的记忆,那是她的一个梦,一个曾经以为唾手可得却是遥不可及的梦而已。
如何还能再触及?如何还能再回忆?赵子霈这样带青妃来青离以往的住处是要哪般?莫青离不禁却步不前,抽出了皇帝掌中自己那只间或凉却的手,怔怔地看着庭院门额上,当年昶王亲手提上的“夕园”。
当年昶王甜腻地从身后环抱着她的肩:“本王听说王家特为青离你建了座‘青园’呢。”
莫青离“噗”地笑出声儿来:“王爷如此可是在吃醋么?”
昶王赵子霈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双臂却是更紧了些:“本王何至于吃那般闲醋?他能建一座空园,本王便许你一个夕园,良辰美景,只你并我足矣。”
夕园兮,往事如烟奕如尘,多少的痴缠眷恋,多少的离乱怨悔,如今“夕园”二字犹在,却只剩了相对不能言。
莫青离失了魂一般踱进了园子,一人之高的院墙边植满了冬青,虽是寒冬腊月,却依旧是苍翠欲滴,精心打理过的园圃内,红梅星星点点,梅花树下绽满了各色的蔷薇,不远处便是那成片的紫藤,因着气候的关系,只疏疏落落地还存着几片残叶,显得几分萧条。
莫青离却不禁向前,那株紫藤曾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待得春暖花开时,一串串的玫粉长长地挂在枝头,那淡淡的香若有若无,曾经是萦绕在她心间,经久不息的甜蜜的味道。
古老藤蔓下的那张宽敞的藤椅,曾是她与昶王午后小憩的地方,如今藤椅犹在,亦是被维护地一如当初,只是身在这枯败了的紫藤树下的,已不是当年的赵子霈与莫青离。
皇帝徐徐地走了来与她并肩,神情间的几多落寞似是也在思念着故人,只听他似有所指地问道:“你可还记得这片紫藤园?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可是这里,永远不会变。”
听着皇帝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莫青离也骤然哑了声,如何还能记得?记得又能如何?
莫青离浅浅一笑,低了头轻声道:“皇上说笑了呢,臣妾从来不曾来过昶王府,又怎会记得府里的这片紫藤?”
赵子霈嘴角无奈地一勾,算是笑了笑:“当真是我记错了,原来你从不曾来过。”
莫青离心生黯然,只在广袖之中紧紧地交握了双手,这几番交战下来,只觉得心力交瘁甚是疲惫,往事前尘太多的酸涩,即便自己不愿再提,可是却总是不经意地想起来,总不能如愿。
见赵子霈已是当先进了外室,莫青离也迈了小步跟了进来,本以为早已人去楼空,却原来依然宛若昨日。一切都还是她当日离去时的模样,便连一件儿普通的插花瓷器都不曾移动了位置。
莫青离缓步上前,素手拂过当年二人共同画作的八面丝锦木雕镶珠屏风,犹记得当时各执一笔,或勾勒,或描摹,虽是闲来打趣,却别有心意。
“这是青离与朕一起画的,爱妃以为如何?”赵子霈并不看那屏风,只定定地看着凝视屏风的青妃。
莫青离心下动容,竭力忍下眼中汹涌的泪意,喉间却是不自觉地冒出两个字来,待自己也听清楚了,才发觉竟是那句来自于心底的“七郎”。
赵子霈单手搂过形容楚楚的青妃,那吻便铺天盖地的的席卷而来,迫得莫青离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觉他的吻绵长而浓烈,似是蕴满了所有的思念与情感,如流瀑,如山崩。
赵子霈忘乎所以,也不顾及跟随而来的一众宫女太监,身后卫承德早已识趣地遣退了众人,轻轻地掩上了那两扇雕花红木门。
莫青离趁他稍稍松开换气的当儿情不自禁地一声嘤咛:“七郎,我——”
赵子霈只闭了双眼,不待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语段,不顾她眸间的慌乱娇羞,又深深覆上了她柔软香腻的红唇,一手抚背,一手探向他细软无骨的纤腰,手中稍一用力,抱了暖香美人直向内室而去。
珠帘“簌簌”而动,罗帐悄然闭合,只听一室娇声软语,只闻满屋暖玉生香。
罗带暗解,襦裙半退,赵子霈轻咬着青妃小巧的耳垂,一路向下,攻城略地,只想在美人的如脂肌肤上留下他赵子霈独有的味道,他也不明白自己这般是为了什么,只是脑海中不断地出现王禹少看向自己宠妃的神情,便觉得气闷难当。
莫青离迷离地感受着这久违的炙热,一双玉臂不经意地弓起了美妙的弧度,渐渐攀上了皇帝宽阔的双肩。
青妃性子柔弱,床帏之间从来只是默然配合,赵子霈对她今日的主动迎送颇是满意,提气猛然用力,竟是惹得美人几声*的嘤咛,赵子霈得意一笑:“青儿倒是比在宫里的时候放开了些。”
莫青离此时正受用得很,似是不曾听见皇帝的话,只紧了双臂,将赵子霈英朗的脸庞压向自己的耳畔,绷着酥软的身子,紧紧地贴合着他起伏急促的胸膛,只轻声低唤了声“七郎”。
皇帝见状却是故意放缓了攻势,只撑双臂看着华丽的鸳鸯金丝枕上她那春光无限的倾世容颜,扬眉笑道:“青儿唤为夫是有何事?”
莫青离媚眼如丝,半阖着眼眸虚望着一拳之隔的赵子霈俊逸的笑颜:“七郎总是这般欺负人的么?”
赵子霈浑身为之一荡,却是强忍着心下涌上的一股冲动,慢条斯理地腻在她耳边诱惑低语:“青儿可否说的清楚些?七郎不明白。”
青妃美目凝春,两颊酡红,浑身燥热难当,有如置身炭火之中,却见皇帝依旧一副调戏玩味的模样,顿时也是玩心大起,竟是忘乎所以地挠向皇帝的脖根处。
皇帝最是怕痒,被青妃如此一挠,力道卸去了大半,青妃觑准了时机,全身一借巧劲儿使力翻身而上,跨坐在赵子霈精壮的身上,笑得得意又促狭。
只见青妃凤眸无限魅惑,红唇有意无意地轻碰赵子霈沁着一层薄汗的麦色肌肤,俏气十足地道:“七郎现在可明白些了?”
赵子霈此时身心舒畅无比,却觉着这种感觉异常熟悉,脑海中青离的倩影再次浮现,当年青离便总是这般轻佻又可爱,总是会让自己欲罢不能,原来并非是她放荡不羁,而是真情流露,而是情深意浓。
不多时,伤重初愈的青妃已是娇喘连连,赵子霈怜香惜玉,撑起了上身将她轻轻放倒在柔滑丝褥上,看着她一副陶醉的痴狂神情,心中却尽是苦涩,口中不经意地一声轻唤,如低泣如倾诉:“青离,你回来了真好。”
☆、第28章 公主病
莫青离却是瞬间醒了神,只怪自己一时大意,若是此时让赵子霈看出些微的端倪,日后的复仇大计便无从实施了。只是赵子霈今日独独带自己来此是何用意?可是也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回想重生回来的这几个月,总是刻意压制着前世的脾性,便是担心会与以前的莫青衣出入太多引人注意,不曾想即便是步步为营,还是被看出了异样。
转念又想,他是皇帝素来多疑,莫氏两姐妹又是伴随他多年的枕边人,别人可能看不出,他又如何察觉不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利用他对青衣的迷恋与对青离的愧疚,也让他尝尝失去的痛楚与无助。
经了这么一愣神儿,莫青离已是没了兴致,赵子霈也是看出了青妃神态间的冷淡,只以为是她体力不支,关切地询问道:“青儿可是累了?”
莫青离抬眸望着皇帝一双款款春眸,只觉命运当真是会捉弄人,只不知道他这般深情望着的,是那远逝的莫青离,还是长伴君侧的莫青衣?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春风一度,缱绻浮生。
赵子霈见她不答话,看了看她胸口伤处长着的粉色新鲜皮肉,不免又是一阵心疼,只从她身后紧紧抱了她入怀,暖炉里绵绵不断地漾出丝丝热气,烘得室内温暖如春,二人相依相偎,只盖着一床锦被也不觉着冷。
莫青离心中想着事情,态度已不若适才一般热情,只是如今形势,自己身处宫外,皇后定是已经暗中施行了好些手段想要阻断自己所有的后路,唯有赵子霈的宠爱,是自己能够再入宫闱的最大的筹码。
念及此,莫青离转了身面对着皇帝,发觉他也正静静地打量着自己,心中一阵急跳,脸上却是一红。
赵子霈不知她正心虚,以为她只是一时娇羞,伸手拨开了她脸上的一簇秀发道:“青儿近来当真是变了许多呢。”
莫青离婉媚一笑,将头埋进皇帝的胸膛:“七郎真是会说笑,不过是做了母亲人老珠黄罢了,不知可是七郎嫌弃青儿了?”
皇帝听她如此说,也是愈渐开始想念起赵昀凰来,当日青妃愤然出宫,将小公主也带了出去,算算时日,已是有月余不曾见过了。
“七郎在想什么?”莫青离见他沉默着,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赵子霈抚摸着她顺滑柔亮的青丝,感叹道:“好些日子不曾见到夕颜了,不晓得可曾长大些。”
一听皇帝提起赵昀凰,莫青离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瞧赵子霈的模样,应该是真的喜欢那孩子的,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