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稍稍落了地。
其实,这鸡汤里头是别有名堂的。
按照龙无双的说法,她虽然不必去嫁蛮王,却得嫁给铁索!她先是窝在绣榻上,又哭又怨了许久,直到逃走的念头浮现脑海,她才止了哭,稍微振作起精神来。
但是,铁索如影随形,把她看得牢牢的,要逃走谈何容易?她亲眼见识过,他的武功有多么高强,连爹爹的武师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她手无缚鸡之力,怕是他只要一根指头,就可以摆平她。
唯今之计,只有灌醉他!
亏得外公跟娘,从小对她的「训练」,她的酒量,远比一般姑娘家好,稍微可以拚一拚。
再加上娘亲设想周到,在小包袱里头,替她放着一个红纸包,上头还用毛笔,写着大大的「迷药」二字。她心里打定主意,双管齐下,应该有机会能摆平铁索,让他倒下。
她不敢直接在酒里下迷药,知道练武之人,味觉灵敏,直接下药肯定瞒不过他,只会当场泄漏她逃走的意图。
所以,她才会挑了飞凤酒,这酒是她亲手所酿,自然最懂这酒的特性。飞凤酒香浓醇厚,入口却全无酒味,加上窖藏已久,烈性已失,而后劲极强,就算是铁打的汉子,只要喝上几杯,肯定也要醉下!
为了预防万一,她还在那锅鸡汤里,足足倒了半瓮酒,盘算着他就算不去碰酒杯,光是喝汤,也会喝得醉倒。
只是,她等了又等,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碗的汤,也全进了铁索的胃,他却只是黑脸微红,依旧坐得挺直,黑眸反倒更显清亮。
人算不如天算,她万万没想到,他的酒量竟这么好!
满意心里发慌,搁下汤碗,匆匆斟了杯酒,往铁索的面前送。
「铁大侠,我敬你,多谢你几次出手相救。」喝啊喝啊,快喝啊!等他喝醉,她才有机会逃跑啊!
这回,铁索没有伸手去接,反倒薄唇一启,开了金口。
「我不喝酒。」
啊,他说话了呢!
满意诧异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喝酒?」
「喝了酒,就会变迟钝。人一迟钝,就会失误,失误是不被允许的。」
哇!
打从两人相见至今,这可是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瞧见铁索的眉宇间,戾色稍缓,她胆子也大了。「你从来不喝酒吗?」
「只有几次。」他黑瞳微眯,沉声说道。「我不喜欢喝醉。」
「酒虽能乱性,但浅酌一下,也无伤大雅。」她扯着嘴角,维持僵硬的笑,努力劝酒。「满意自小跟着外公酿酒,尝过的美酒,虽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瓮飞凤酒是我亲手所酿,实属难得佳酿,无双姑娘也赞誉有加,其味清醇,不辣而甘、不燥而润,更胜秋露,您要不要试试?」
「我知道。」他还是没有伸手,只是看着她,冷声开口。「龙无双别的不行,就是爱吃。」
满意原本还以为,他对龙无双忠心耿耿,万万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见这种话。她微微一愣,却听见那坚守沉默是金的男人,竟开始碎碎念起来了。
「你娘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拧着眉头,不赞同的质问。「她怎会要你来找龙无双?难道不知道跟她打交道,无异与虎谋皮,最后只会被她吞吃入腹,连根骨头都不剩!」
「你这样说龙姑娘,不太好吧?」满意小声的说道。
「不好?」
「呃,是啊——」她觉得,说人坏话很不好。尤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对方的坏话,那就更不好了。
铁索却毫不在意,双眼一眯,额冒青筋。
「那女人为非作歹惯了,根本就目无王法。你以为,那晚抢回来的那批货是什么?」
「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贡品。」
她吓得差点要摔下椅子,小脸也唰的变得雪白。「不会吧!」
铁索睨着她。
「你以为公孙明德夜访客栈,真是来探病的?」
「呃——」
她是晓得,龙无双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强盗,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连贡品都敢抢。这可是滔天大罪,皇家一旦追究下来,别说是项上人头不保,还会株连九族呢!
「那——铁大侠,您为什么要帮她?」
这个问题让他脸色沉下来,大手陡然抓起酒杯,一口就喝干。
满意目瞪口呆,非要用尽力气,才能咽下惊呼。啊啊啊,他不是说不喝酒的吗?莫非是气昏头了?
「我欠她一条命。」铁索脸色阴沉,想起旧事,眼里燃着怒火。「几年前,我受伤中毒,濒死之际,被她所救。」
「所以,你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会帮着她吗?」
「不是。」
「嗯?」
他紧握双拳。
「她要我承诺,为她卖命十年。在这十年之间,必须对她言听计从。」
「十年!」满意发出一声轻呼。
「对,十年。」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十年抵一命,我认了!但是这女人为了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要一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就算是产在天山,她也硬要爬上去。」他愈说愈激昂、愈说愈愤慨,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凌虐」,真恨不得当初没活下来,直接自尽罢了!
瞧着那双过度黑亮的双瞳,跟他异常的健谈,她这才察觉,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男人,该不会是——其实已经醉了吧?
为了证明心中的猜测,她拿起白玉酒瓶,把空杯注满,再送到他面前。而那个坚称不喝酒的男人,竟真的伸手去接,然后一口饮尽。
「她为了吃,无所不用其极,能买的话就砸银两,买不到就干脆用抢的。这几年来,她走遍大江南北,就顾着吃吃吃吃吃吃……」
窗外,月上枝头,又落了枝头,子时都快过了。
天啊,再这样下去,天都要亮了,她还能逃吗?
满意心里发急,正愁铁索明明喝了这么多酒,却还迟迟不倒下,反倒精神更好,仿佛要抓着她说上一整夜,把这几年所受的苦,全数倾吐出来,害得她根本无法脱身——
对了!迷药,她还有迷药!
想起这最后的「绝招」,她深吸一口气,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从绣裙口袋里,摸出那个小纸包。趁着他仍在叨念时,把酒杯端到桌下,试图不着痕迹的把药粉倒进去。
为了不被发现,她保持微笑,努力装作很注意倾听,长睫下的眼儿却瞄着桌下,持着药包的手,微微的发抖,药粉一点一点的落进酒里……
「现在,她还要我娶你!」
这句闷声咆哮,吓得她身子一颤,双手不听使唤,药粉唰唰唰的全倒进杯里了。
糟糕,这、这、这这这——放这么多,不要紧吧?这是她生平头一次下药,下手不知轻重,根本不知该放多少。
晶莹的眼儿,还是直瞪着手里那杯酒。药粉放得实在太多,酒色不再清澈,那浑浊的颜色,任谁看了都会察觉不对劲的。
蓦地,一只大手探来,拿过那杯酒,在她惊慌讶异,又有些期待的注视下,凑到了薄唇边。
铁索只喝了一口,就拧起浓眉,瞪着杯中物。
「味道不对。」
「可能——可能——可能是茶水见底了,有些茶渣。」满意吓得手心直冒汗,硬挤出微笑,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抱希望的想哄骗他,坚持他喝的是茶水。
这下子她可以确定,他肯定是醉了。
不但是醉,而且还醉得厉害。
因为,他居然信了她蹩脚的谎话,还举杯就口,仰头喝干。
噢噢,太好了,只要再等一下子,药效发作后,这个男人肯定就要昏了!她只要再耐着性子,再听一下下、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铁索一抹嘴边的酒渍,亮得不寻常的眼,看着那张秀丽的脸儿,继续长篇大论。「龙无双态意妄为,得罪过的人,数都数不完。你知道,这几年来,上门来找碴、狙杀或探路,又被我打退的杀手有多少吗?」
她——她——她不想知道——行不行啊?
他却坚持要说。
「四年前,二月初八,我答应为她卖命的第三天,就有人找上门来。那人是漠北邪狼,专用一双钢造利爪,收了人三万两银子,要来取她的项上人头。」
「四年前,二月初十,她为了吃湖菱烧豆腐,在前往江南的路上,顺手抢了洞庭十八鹰的祖传好酒。那十八个人气得要追杀她,在洞庭湖畔,被我一并解决了。」洞庭十八鹰危害两湘多年,事后龙无双还沾沾自喜,说她这么做,也算是为民除害。
「四年前,二月十三早上,边城鬼刀仇雄找上门来。」
「四年前,二月十五早上,仇雄的师兄,独臂邪郎君萧逸来了。」
「四年前,二月十九的傍晚,仇雄的师叔,破魂指樊过天也来了。到了夜里二更左右,连仇雄的师父,单刀任无敌都来了。」这一门四人,全被他摆平了。
「四年前,二月二十八,宁州夺命判官阎长青,为了大笔赏金,要来取她性命。 」
「四年前,三月初二,那天白天还没事,到了夜里——」
然后,半个时辰过去了,满意听得双眼发直,他却只说到了四年前的五月上旬,第二十八个杀手被他撂倒,扔出客栈大门的情形。
谁来救救她啊?为什么他还不倒下?那迷药无效吗?那迷药过期了吗?
噢,拜托,别再说了!她不要再听那些杀手的事了!她也不要再听龙无双的「丰功伟业」,跟种种令人发指的恶劣行径了!
满意欲哭无泪,铁索却仍口若悬河,她先前只知道,他武功过人,却没想到他的碎碎念神功更骇人。
他叨叨念念,反覆数落龙无双的不是,诉说着这些年来所受的刻薄待遇,跟一桩又一桩永难做尽的苦差事,简直如同江河奔流、百川溃泻,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没了。
那张薄唇,就在她的眼前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就是不肯闭上。他不断的念念念念念念念念,念到她头昏脑胀、眼前发黑,几乎想跪下来,哭着求他,不要再说了!
「四年前,五月初九,金枪高七——」
终于,当第二十九个杀手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时,忍无可忍的满意崩溃了!
「够了!」她冲动的喊道,本能的伸手,用白嫩的掌,交叠捣住那张滔滔不绝的嘴,想止住折磨她的源头。
过亮的黑眸眯起,强而有力的大手,握住嘴上的小手,轻而易举的挪开。
看见那炯亮的眼神,她火速回过神来,吓得想收手,他偏偏却紧握着不放,箝得死紧。「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缩着颈,又惊又怕,急着想脱身。「呃,铁大侠——不好意思——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回房休息了?」
「回房?」
「嗯!」她用力点头,差点就要扭伤纤细的颈。
铁索眉头一紧,朝她逼近几寸。
「我要是能回房,用得着继续待在这里吗?」他不爽的低咒一声,呼吸吹拂在她脸上。「你以为龙无双说那句成亲,是说假的吗?要不是你笨到把家有酒麴,还会酿酒的事告诉她,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上一回,她为了得到唐家的酱料,连宫清扬都卖了,还有——」
天啊,不要又来了!
见铁索又开始叨念,她头发昏、眼发黑,连耳朵都开始疼了。她想捣住那张嘴,止住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但双手被抓,她急扯几次,偏就是扯不开。
「先前,她为了抢回一个点心厨子,还要我陪着她去驼城,混进雷家牧场当长工——」
啊,受不了啊!
她急得昏头,只想堵住那张薄唇,本能的冲上前——
刹那之间,沉寂下来,变得安静无比。
她的小嘴亲上了他的薄唇——不,正确来说,是她的嘴,撞上了他的薄唇,虽然有些疼,但总算堵住「闸门」,止住那落落长的叨念。
太好了,总算安静了——呃,不好不好,她……他……他们……他们居然……啊!
下一瞬间,明眸圆睁,她陡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快快退开,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又羞又惊又愧,没想到自个儿被逼急了,竟这么不知羞,主动对他……
红嫩的唇瓣颤抖着,还能感觉到,他薄唇上的热气,以及飞凤酒醇厚的香气。
黝暗的黑眸,默默看着她,闪烁着如火的眸光。
然后,那双大手毫无预警的探来,铁索竟捧住她的脸,反被动为主动,毫不客气的吻住她。
这个吻直接、霸道,且强悍得不容拒绝。酒的香气更浓,伴随着他放肆的唇舌,攻占了她软嫩的唇,接着探入她的小嘴,纠缠最生嫩香软的舌,吮着她的甜美。
「唔……唔唔……」满意瞪大眼儿,慌得心儿乱跳。她发出微弱的声音,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重获自由的双手,滑到他的胸口,用尽力气把他推开。
没想到,正在她唇上肆虐的男人,当真被她一推就开。
「你——」铁索拧着眉,刚想说话,却觉得一阵头晕,眼前的景物,跟那个粉脸羞红的小女人,全都开始涣散模糊起来。他试着提气运功,却赫然发现,自己竟无法聚气。
该死!
他猛然抬起头来,怒瞪着她。
「你做了什么?」
满意小手抚着唇,吓得连退两步,心跳快得几欲蹦出喉咙。「我……我……」
他试着撑住,力气却逐渐散去,庞大的身躯陡然往后倒下。
「啊,小心!」她忙叫道,就怕他撞伤了哪儿,慌忙想上前扶住他。偏偏,两人体型相差甚远,他那么高大沉重,娇小的她根本扶不住,反倒被那沉重的力量,拉着往下倒。
沉重的男性身躯,不偏不倚的压在她身上,薄烫的唇,恰巧又刷过她的颈项,带来一阵莫名的战慄。
「啊——啊啊——」她羞得慌忙起身,急着把他推开,可这一推,却把他的脑袋往桌脚推去。
就听到「叩」的一声,铁索的脑袋,重重撞上了桌脚。
「对……对不起……」她吞吞吐吐的道歉,想要伸手扶正他的脑袋,但是一接触到那凶狠的瞪视,她就怕得缩手,不敢再碰。
迷药跟酒气总算发作了,铁索的嘴微微动了动,连话都说不出来,黑眸瞪得更大,表情气恼得好狰狞。
满意绞着白嫩的小手,跪坐在旁边,愧疚的频频道歉。「铁——呃——铁大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但是——我真的不能嫁给你……」
黑眸还是怒瞪着她。
那可怕的眼神,让她畏缩了一下,匆匆起身从绣榻上,抱了一床锦被,在他凶恶的瞪视下,替他盖上被子。接着,她又拿了枕头来,塞到他的脑袋下,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