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也调查过,因为前不久,包姑娘仓促成亲,已经嫁为人妇,才会从和亲人选上剔除。」
青年公子叹了一口气,表情更惋惜了。
「啊,她成亲了?」
「是的,根据客栈里的人们所说,包姑娘所嫁的,就是刚刚那个黑衣男人。」
瞧见主子惋惜的表情,护卫满脸愤慨,脑袋猛摇。「唉,这么美的姑娘,娴静婉约,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怎会嫁给一个莽夫呢?不但是可惜,而且还糟蹋了!」
「是啊,说不定她根本是被迫的!」另一个也帮腔说着。
那位俊美公子,仍睁着温柔的蓝眸,看着满意离去的方向,反覆回想着那秀丽的脸儿,嘴里喃喃自语着。
「是啊,糟蹋了,真是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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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进房之前,满意就察觉到,铁索正在生气。
进门之后,他就往桌边一坐,双肩硬如顽石,黑眸冷望着窗外的寒梅,却不肯看她。更不像以往那样,一进门就抱住她,俯身用热烫的薄唇,吻得她魂销骨酥,瘫软在他怀里……
她站在门边,轻轻把门关上,回身走进花厅,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开口。
「你怎么了?」她小声的问,乌黑的大眼里,有着浓浓的困惑。
多日不见,她在酿酒的空档,也曾偷偷幻想两人重聚时,铁索会做的事、会说的话。他是否也曾想念她?是否也期待在每个转身、每次抬头时看见她?是否也觉得,孤枕独眠的夜晚格外难熬,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缺少了某个重要部分般难受?
她幻想过无数的可能,却万万料想不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会变得这么僵冷。
高健的身躯,凛然未动,黑眸仍直视窗外,薄唇抿得死紧。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得像不碎的岩石。
「你在生气吗?」满意用更小的声音问,轻移莲步走到桌边,柔亮的眸子端详着他的脸色。
沉默。
「你在生气吗?」她耐心的又问。
还是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凭藉着这些日子来,用他在白昼时的体贴、深夜里的亲昵,所培养出的些许勇气,伸出小手,捧住那张严峻的脸。
「铁索,」她轻轻转过他的脸,直视那双黑眸,柔声又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黑眸里的冰冷,是为了压抑熊熊怒火。
「我没有。」他咬牙切齿的否认,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简单的三个字,被他说得像是杀父仇人的名字。
他不是生气。
他是想杀人!
护送龙无双回来后,他从宫清扬那儿,知道满意从酒坊回来。他匆匆走进内院,急着想见到她,将她拥入怀中,重温那娇软的身子。
谁知道,他踏进庭院里,却赫然撞见,一个斯文男人,正扶握着她的手,跟她轻声细语的说话。
怒火瞬间掌握他,理智荡然无存,他气恼得简直想冲上前,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纵然他的理智明白,两人的接触,极可能只是偶然,他害羞的小妻子,绝不可能逾越礼教规范。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看她的痴迷眼神,他就怒火中烧,双拳不由得握得死紧。
铁索冷冰冰的否认,像是冰针似的,刺得她双肩一缩,眸子里的光亮也变得黯淡了。
小手才刚松开,严酷的脸庞又转开了,仿佛不愿意多瞧她一眼。
满意揪着裙子,觉得好无助,纵然知道他口是心非,正在气头上,却不明白,他是在气些什么,只隐约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似乎跟她有关。
她能够看得懂他的表情、猜得出他的情绪,却不能猜出,他为什么生气。
强忍着委屈与难受的情绪,她垂下小脑袋,瞧见他黑衣的袖口,裂开一道长缝,像是被刀剑划开,她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喉间,焦急的凑上前去察看。
所幸,刀刃只是划破他的衣裳,没伤到他分毫,黝黑的肌肤上,没看见任何伤口。她松了一口气,捧出针线盒,坐到桌边。
「你袖子破了。」她轻声说道,一边从盒内取出针线。「脱下来让我补一补,好吗?」出嫁之前,她的针线功夫已练得不差,而她始终认为,替丈夫缝补衣裳,是妻子应尽的职责。
暖甜的嗓音,让铁索紧绷的下颚,稍微松了些。
半晌之后,他终于有了动作,俐落的褪下黑衣,搁在桌上。
她拿起那件黑衣,感觉到衣裳上,还有着他的温度,小手不自觉揉进衣料里,揪得紧紧的,心里才稍微好过一些了。
只是,当她低下头,闻见黑衣上的残留的气味时,娇小的身子陡然僵住了。
衣裳上头,除了有她熟悉的男子气息,还有着其他的味道。那味道极淡,却仍瞒不过她灵敏的嗅觉……
那是大豆煮熟后的味道!
大豆,是制作豆腐的原料。
两个丫鬟的无心交谈,像是去而复返的浪潮,夹带着震惊与错愕,轻易将她淹没。握在小平里的细针,剧烈抖个不停,甚至在细嫩的肌肤上,刺出好几个细小的伤口,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他身上的大豆味道,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从那个豆腐西施身上沾来的?
那个豆腐西施美不美?
他是不是也被迫要「照顾」她?甚至是——甚至是——甚至是——娶她?
无数的问题,在满意嘴里滚啊滚,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就像是她不敢去碰触心里那个结,如今她更不敢问出口,就怕会从他嘴里,听见让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尚未穿线的细针,被她紧捏在手中,针尖深深扎入白嫩的手心,但她心口的疼,却远比手上深重得太多太多。纵然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她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彷佛好远好远。
室内沉寂,门外却突然有了动静,传来几声轻敲。
「铁夫人,无双姑娘请您过去一趟,要跟您商讨酿酒的事情。」丫鬟清脆的嗓音响起,在门外通报着。
「我知道了。」满意振作精神,勉强保持语调平静。「请转告无双姑娘,我立刻就来。」
「是。」
丫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室内又恢复安静。这藉口来得正好,她咬着红唇,用颤抖的小手搁下衣裳,慢慢的站起来。
「那——那我去无双姑娘那儿了……」她轻声说道,强忍着眼里的水雾,急着要躲到外头、躲到铁索看不见的地方,才能好好哭一场。
高健的身躯背对着她,没有点头、没有回答。
她早该习惯他的寡言,但是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他的沉默却让她更难受。她用力咬着粉唇,忍着万千疑问,跟心口的疼痛,转身往外走去,踏出两人居住的跨院,甚至忘了拔出扎在手心的细针。
细针还深扎在她手心,一如那个结,还留在她的心间,逐渐逐渐的揪紧,却迟迟不敢去碰触。
当然,也就没有去解开。
第九章
芳龙泉蒸煮出的高梁糊,品质出奇的好。
龙无双只尝了一口,就赞赏不已,急着找来满意,迫不及待的催促,要她快些把好酒酿出来。
酒坊里变得更忙碌,酿酒师傅们把高梁糊摊凉,由满意拿出飞凤酒的酒麴,按照特殊比例拌入。
满意监督着所有事宜,大半的时间都待在酒坊里,往往要忙到日落西山,才带着一身的酒麴香,疲惫的回到跨院里。
而铁索似乎比她更忙。
这阵子他们见面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
龙无双似乎又惹上事端,铁索被迫在一旁护卫,挡去那些明枪暗箭,无法再到酒坊陪她,甚至回来得比她更晚。
每晚,满意对着整桌的饭菜,苦等他回来。等啊等,热腾腾的饭菜等得都凉透了,连桌边的蜡炬也成了一摊烛泪,她太累太倦,坐在桌边等得睡着,才朦胧间感觉到,熟悉的强健臂膀抱起她,将她抱回床上。
她累得睁不开眼,却仍眷恋他的怀抱,只有紧紧倚偎着他,才能睡得安心。
只是,每到天色未亮,暖烫的体温就离开床铺,她努力抗拒倦困,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铁索却已经出门去了,只剩枕褥上的余温,跟她身上残留的气息,证明他真的回来过。
新酒入窖那日,满意已被疲惫与思念,折磨得憔悴不已,老师傅看不过去,逼得她早早离开,快些乘车回去休息。
马车入了城门,达达向前奔去,她坐在车内,眼儿望向窗外。
新酒已经入窖,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取出,这段时间里,她暂时可以松口气,多些时间留在客栈里,就有精神对抗瞌睡虫,撑着等到铁索回来……
她正在想着,却意外的瞧见,车窗外的街口,走过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倦累的明眸顿时睁大,她甚至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疲累过度,加上思念太深,才会一时眼花。
但是,揉过眼之后,那高健的身影仍旧没有消失。他微侧过身来,日落的余晖,照着那张冷硬如石,却又让她再熟悉不过的眉目——
真的是铁索!
「停车停车,快点停车!我要下去!」她掀开垂帘,匆忙喊道,视线还不敢离开远在街口的铁索。
她好想见见铁索,好想跟他说说话,或许这么一来,她心里的不安,就会稍微消褪些—
车夫一听见呼喊,就扯住缰绳,还没有把马车停妥,满意已经迫不及待,笨拙的跳下车。
车速虽然减缓许多,但她冲动的跳下来,一时仍止不住劲势,狼狈的往前扑跌,整个人摔倒在大街上,洁净的衣裙全沾了灰尘,连细嫩的掌心,也被粗糙的地面磨出擦伤。
「铁嫂子,你没事吧?」
车夫惊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无暇回答,撑着撞疼的膝盖站起来,顾不得察看手心的擦伤,更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尘,迈步就往街口跑去。
「铁索!铁索!」满意边跑边喊,也顾不得四周旁人的眼光,急着想追过去。「对不起,请让让!对不起,我要过去……」
日落时分,玄武大道上人来人往,格外的拥挤。
人潮隔在她跟铁索之间,有时聚、有时散,她心急如焚,有时看得见他,有时又看不见他。那高大的身影,像是离她愈来愈远,不论她怎么努力的跑,却总是靠近不了。
「铁索!我在这里,铁索!」她在人群中,举高小手,用力挥舞着,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玄武大道上人车喧闹,实在太过吵杂,她就算大声呼喊,声音仍旧传不过去。
铁索没听见她的呼唤,更没有发现她,仍旧冷着脸陪伴龙无双,转身走进一条街道,愈走愈远了。
「不要走,等等我!」满意心里发急,一心就想追上去,没想到脚下没留神,竟踩进一个坑里——
啪哒!
她整个人跌进坑里,而坑里融化的雪水,早成了脏兮兮的泥水,不但溅得她一身脏污,还冷得刺骨,让她颤抖不已。
「铁嫂子,你没跌伤哪里吧?」车夫挤开围观的路人,凑到了泥坑旁,焦急的问道,就怕这娇贵人儿伤了哪里。
秀丽的小脸上溅了不少污泥,冰冷的泥水沿着长发、粉颊不断滴落。她却连擦也不擦,尽管又冷又痛,却还是急着抬头搜寻,但她早已经看不见铁索的身影了。
失望袭上心头,她又跌回坑里,脸儿垂得低低的,沮丧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看来可怜极了。
人们围在泥坑旁,小声的议论纷纷,不知道这美丽的姑娘,怎会弄得如此狼狈。
一个好心的大婶看不过去,挪动胖嘟嘟的身子,用屁股挤开围观的人群。
「来来来,握着我的手,我拉你出来。」大婶见义勇为,主动伸出援手,不但把满意拉出来,还从背后的箩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粗布,替她擦干发上跟脸上的泥水。
车夫觑了个空,乘机把马车驶来,停在一旁等着。
「铁嫂子,咱们快些回去吧!」他催促着,脸上都是担心。
满意虚弱的点头,谢过大婶之后,才全身发冷的上了马车。车夫一抖缰绳,鞭子打得笔直,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回龙门客栈,一停车就往里头冲,喊着丫鬟们出来接手。
丫鬟们见她如此狼狈,也不敢多问,急忙把她扶回跨院里。大伙儿分工合作,个个手脚俐落,有的替她褪下脏污的湿衣裳,有的则端来热水,倒进桧木浴盆里,直到确定她不再需要伺候,才全数退出去。
暖烫的热水,祛除了寒意,她的脸儿却仍旧苍白,始终红润不起来。
满意洗净长发,洁净了身子,直到身上的脏污半点不剩后,她才坐在浴盆中,默默张开手心,注视着那些擦伤。
先前,她的手心也有着伤。
那是她从铁索衣眼上闻见大豆味道时,心里难受又错愕,一时没留神,才把没穿线的细针扎进了手心。
虽然,不久之后,手心里的细针就取出来了,但是那个结,却还揪在她心口,始终没有消失。
一滴泪蕴在眼角,悄悄滑下粉颊,落进浴水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论醒着睡着,其实都在担心着。
她好介意那个豆腐西施、好介意铁索那日的愤怒,她更介意,他当初的想法是什么?他先前是不是被迫娶了她,所以这会儿,要是龙无双开口,他也愿意再娶一个?
纷杂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收拢手心,握拳靠在唇边,好希望铁索就在身边。这一次,她不会再怯懦了,一定要鼓起勇气,把事情问清楚——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丫鬟们惊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怎么回事?」
丫鬟喘着气,过一会儿才有办法说话。「无双姑娘把豆腐西施带回来,那个逼婚的人要上门来抢人了!」
「甭担心,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另一个丫鬓倒是很镇定。
「这次不同,对方武功好强呢,黑无常正在应付,打得好激烈、好吓人呢!」
坐在浴盆里的满意,先是一呆,接着连忙起身,抓起衣裳就往身上穿,甚至不管长发未干。
隐约的刀剑交鸣声,从前头传来,她挂念着铁索的安全,就怕他在激战中会受伤,双手都在颤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能扣上衣扣。
穿妥衣裳后,她连绣鞋都来不及穿,打开门就直接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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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客栈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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