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一百七十厘米以上。从体力上来说,老师可能制止不了A同学的暴力行为。
后来,有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来,嚷嚷着要杀了秀之。我们甚至想报警,求得警察的帮助。有一次,一个装成大人的声音公然在电话里说:“我是学校教导处的,木山秀之在家吗?”
有一次,气愤之极的我把来电话的人大声斥责了一顿。秀之哭着对我说:“爸爸你不要这样,你这样的话,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得就更厉害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满腔愤怒没有任何地方发泄。
我也到学校去找过小渊泽茂老师,那是因为秀之的课本被人扔进了厕所里。那次,老师倒是没有否认秀之被人欺负的事实。
他说:“班里的同学让木山同学跑腿儿的事也有过那么一两次。”根据我妻子了解到的情况,让秀之跑腿儿的事每天都有,有时候一天让他跑好几次。
小渊泽茂老师让我去找教导主任,那个教导主任说的话也不像是出自一个为人师表的人之口。还没说几句话,他就说:“要不你们转校吧!”
“这么说,你们承认学校里有欺负人的事情了?”我问。
“不能这么说。木山同学好像跟我们学校合不来……”教导主任说。
这像老师说的话吗?为什么合不来?还不是因为有欺负人的事情!我当时真想质问他,但我什么都没说就回家了。人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再说什么也没用。要知道秀之会走上自杀这条路,真应该早早转校。
我痛感自己没有能力。儿子陷入如此严重的困境,我想竭尽全力帮他解脱出来,伸出手去却够不着。我觉得我所面临的,简直就是一个享受着治外法权的世界。我感到无从下手。不管班主任小渊泽茂老师如何靠不住,也只能把儿子交给他了。
我无处排解心中的郁闷,每天借酒浇愁。我曾经想送儿子去学格斗技能,锻炼身体,保卫自己。但是,儿子坚决反对。儿子越是在学校受到欺负,越是反感打架斗殴的行为,几乎成了一种过敏反应。
五月里,“给木山秀之办丧事”的事件发生了。我听说以后,气得浑身发抖。如果说,其他事情还属于小渊泽茂老师的优柔寡断,属于个人性格问题,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他作为一名教师,不但不制止班上欺负人的行为,还加入欺负人的行列,孤立我儿子,就完全丧失了职业道德。
我作为一个男人,对于他的心理状态是可以想象出来的。他怕A同学,在A同学面前直不起腰来,于是参加A同学欺负人的行动。为了求得A同学的欢心,甚至拍A同学的马屁。作为一个教师,这是最恶劣的行为,形成了教育现场最恶劣的局面。
本来我是不想说下面这些话的,但是,愤怒和悲痛使我不顾一切。我听说,小渊泽茂老师跟A同学的母亲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虽然这是传言,我并没有掌握着什么证据,不应该这样公开讲出来,但是,如果这传言是事实的话,A同学在二年级二班旁若无人的态度,正是源于班主任老师毫无廉耻的行为,这种毫无廉耻的行为,成了A同学的“免罪符”。班主任在《沉痛哀悼木山秀之》的悼文上签名,再次使A同学得到了“免罪符”,造成恶性循环。
秀之把《沉痛哀悼木山秀之》的悼文拿回家来,我们至今保存着,这是一个重要的证据。在悼文的中央,写着“木山秀之,安息吧。小渊泽茂。”那是老师的笔迹,清清楚楚。
秀之自杀以后,小渊泽茂老师担心发生在教室里的欺负人的恶劣行为败露,提着一篮子水果来到我家,要求我们把那张有他的签名的《沉痛哀悼木山秀之》的悼文还给他,还说他自己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这是想消灭证据,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我们夫妇的严辞拒绝。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哲保身得过且过,事情严重了就劝我们转校,悲剧发生了就想消灭证据,这是教育者应有的姿态吗?正是这个班主任造成了我儿子的不幸。
我不仅要谴责小渊泽茂,还要向全国发出呼吁:在某些教室的角落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秀之在无声地悲鸣,救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我这个连封信都写不好的人,无论如何要写点什么,不写我就待不下去。像我儿子那样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为了防止新的悲剧发生,我把秀之遗书的全文发表在这里:朋友们:
不孝之子先走一步,敬请宽恕。
那天,大家都参加了我的葬礼,多么隆重的葬礼啊,我好高兴!
那时候我想:要是我真的死了,该有多么轻松啊!从那时起我就想死了。我是实在受不了A同学和B同学(这两个同学的名字后来被涂掉了,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认出来。儿子写的是真实姓名)的欺负才选择自杀的。我死了以后,全班同学都拿着花束来参加我的葬礼该有多好啊!
我还不想死,可是,这样下去我会掉进无底深渊。大家不要再装作看不见了,也希望老师鼓起勇气,不要再说“你自己觉得被人欺负才会挨欺负”这种奇怪的话,这是我对老师的最后的请求。
木山秀之
吉敷竹史合上杂志抬起头来。阳光还是那么强烈。风一停,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待久了的身体立刻冒出汗来。
吉敷竹史想起刚才自己对小谷说过的话。毒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具有作案动机的人是存在的。说不定作案动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烈。
木山秀之的父母,特别是父亲,难道不具有作案动机吗?儿子被欺负了,他对儿子说什么“咱们也是男子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要让儿子学格斗技能。木山秀之的父亲,为了死去的儿子,把写在纸上的文字付诸于行动,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必须到盛冈去一趟!
吉敷竹史决心已定。
07
吉敷竹史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眼看见了那只装在绿色蝈蝈笼里的蝴蝶,那只在“朱鹮418号”上捉到的蝴蝶。
吉敷竹史坐在椅子上,把蝈蝈笼子拿在手上,端详起里边的蝴蝶来。蝴蝶的翅膀合着,看上去是褐色的,但微微露出的金黄色部分非常鲜艳。
这是一只很少见的蝴蝶。以前,吉敷竹史曾热衷于采集昆虫,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样的蝴蝶。
吉敷竹史放下蝈蝈笼子,给位于上野的国立科学博物馆打了个电话。
吉敷竹史提着蝈蝈笼子在上野公园站下车,顺着通向上野公园的上坡路前行。由于走得很快,脖子上渗出了汗水。
走进科学博物馆,说明来意以后,接待室的姑娘领着他来到蝶类研究室,敲了敲门。
“请进!”里边的人说。
接待室的姑娘向里边的人介绍说:这是警视厅的吉敷竹史先生,说完就回接待室去了。
绕过堆满了资料和书的桌子,吉敷竹史看见一个满头银发、很有学者风度的男士站了起来。
“来啦?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学者快人快语。
“我就是刚才给您打电话的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竹史。”
“这就是在杀人现场发现的蝴蝶吗?拿过来给我看看!”学者也不自我介绍一下,伸手就把吉敷竹史手上的蝈蝈笼子夺了过去。
“啊?这个呀?”学者瞪大了眼睛,连声说,“这个,这个……”
吉敷竹史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这可是很珍贵的蝴蝶!”
“珍贵?”
“对,珍贵!”学者把蝈蝈笼子举到眼前,盯着里边的蝴蝶说,“在东京是见不到这种蝴蝶的,这是朝鲜赤小灰!”
“朝鲜赤小灰?”
“对!这种蝴蝶,只有东北少数地区可以见到,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蝴蝶。是从盛冈过来的东北新干线上发现的吧?”
听学者这样说,吉敷竹史愣住了:“您说什么?盛冈?”
“对,这种朝鲜赤小灰只在日本少数几个地方栖息。这几个地方是:岩手县的盛冈、宫古、陆中海岸,还有宫城县与山形县交界处的荒雄岳,再有就是福岛县从会津若松到黑森山一带的山里。除了这几个地方以外,没有见过这种蝴蝶的报告。我去给你拿地图和资料。”
学者在抽屉里和书架上翻了一阵,说了声:“啊,想起来了!”就朝角落里一个玻璃柜子走过去。
“您等一下!这就奇怪了!”吉敷竹史不由得叫了起来。
“为什么?”学者拉开玻璃柜子的门,一边找资料一边问。
“这只蝴蝶是在上越新干线过来的‘朱鹮418号’里发现的,不是从东北新干线过来的列车上发现的。”
学者拿着资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吉敷竹史:“上越新干线……不是东北新干线……这就有点儿奇怪了。”说着回到了吉敷竹史身边。
“新泻那边没有这种蝴蝶吗?”吉敷竹史问。
“新泻没有过见到这种蝴蝶的报告。福岛县的黑森山一带虽然紧靠山形县和新泻县,但离新泻市还远着呢,你看看这张地图,你看……”学者在桌子上铺开地图,指着地图上大小不同的四片红颜色说。(见图一)
“你看,像这样四小块的分布图很少见吧?其他的蝴蝶的分布图,都能覆盖本州岛大部分地区,只有这种蝴蝶,分布在四小块里。所以呢,这种蝴蝶非常珍贵。”
“原来如此。可是,这……”吉敷竹史心想,这就有点不好解释了。这只蝴蝶应该出现在“山彦194号”里,因为“山彦194号”始发于盛冈。可是,它偏偏出现在“朱鹮418号”里。这叫吉敷竹史感到困惑:这又是为什么呢?
“对了,福岛县的黑森山一带夹在上越新干线和东北新干线之间,蝴蝶飞进上越新干线也是……”吉敷竹史猜测着。
“不可能。你再看看地图,上越新干线距离这种蝴蝶的栖息地太远了,不可能飞进去。只有东北新干线有一段穿行于这种蝴蝶的栖息地。”
“哦。”吉敷竹史感到茫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辆新干线在大宫会合,难道就在那个时候,东北新干线里的蝴蝶飞进了上越新干线里?蝴蝶自己会换车?
“这只蝴蝶确实是在上越新干线里发现的吗?”学者问。
“没错,确实是在上越新干线里发现的。”吉敷竹史回答说。
“不是在东北新干线里发现的?”
“不是。是在上越新干线里发现的。”
“这……”学者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在学者的手臂下面,蝈蝈笼子里的“朝鲜赤小灰”啪嗒啪嗒地扇动着翅膀。
第二章 盛冈
01
八月二十日,吉敷竹史一个人登上了上午十点由上野开往盛冈的新干线列车“山彦四十五号”,到达盛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因为事先联系过,盛冈警察署的菊池正在站台上等着他呢。
没想到菊池这么年轻。在电话里给吉敷竹史的感觉,菊池应该是一个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人,因为他说话的语气显得非常老成。可是,眼前的菊池甚至还不到三十岁。这让吉敷竹史感到很意外。
菊池也吃惊地看着吉敷竹史。吉敷竹史早已习惯了这种眼光。跟他初次见面的地方警察署的人,都会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到底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
“我是吉敷竹史。百忙之中,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菊池。远道而来,您辛苦了。”
“没有什么辛苦,新干线嘛,转眼就到了。出口是这边吗?”
“是的,是的。”菊池转动着大眼睛慌忙回答。
两个人并肩来到车站广场。广场外面的公共汽车站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坐进警车里,菊池向吉敷竹史介绍了一下开车的警察就出发了。
警车朝着车站北面的北上川方向开去,很快接近了一座桥。那座桥叫开运桥,在桥的右侧,有一个叫白杨舍的咖啡馆,那是吉敷竹史难以忘怀的地方。最后一次来盛冈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吉敷竹史觉得这是老天在开他的玩笑,因为盛冈是一个给他留下过苦涩记忆的城市。一年半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个跟北海道的钏路有联系的事件,一个叫他感到痛苦的事件①。痛苦,就是从这个咖啡馆开始的。为什么自己跟这座城市这么有缘呢?时间刚过去了一年多,自己又不得不到这个城市来,多少带点儿讽刺意味。
①即《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一个由盛冈发现的无面女尸引起的离奇谋杀案,该案中吉敷竹史遇到了自己的前妻加纳通子。
警车上了开运桥。北上川的流水还是那么清澈,在夏日骄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这里跟东京就是不一样。也许正是因为这清澈见底的河水吧,让东京人感到柔和。
右侧岸边的白杨舍以及窗前挺拔的白杨依然如故。
“您是第一次来盛冈吗?”菊池问吉敷竹史。
“不,不是第一次。”吉敷竹史回答说。
“这么说,您常来?”
“也不是常来,以前来过一两次……很久以前了。”吉敷竹史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菊池的脸。
“是吗,盛冈变了吧?特别是车站附近。”
“变了,变新了。”
这儿怎么也几乎听不到蝉鸣?吉敷竹史正要问菊池的时候,蝉鸣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原来,右侧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那就是盛冈城遗址公园。东京很少听到蝉鸣了。
“马上就到盛冈警察署,咱们是歇会儿喝杯冷饮呢,还是……”菊池问。
“回头再休息吧,我想先跟木山夫妇见一面。”吉敷竹史说。
“明白了。去加贺野!”菊池对开车的警察说。
吉敷竹史觉得菊池是个很诙谐的人,每做一个动作,大眼睛都要骨碌骨碌转动一阵。总而言之,跟通电话时得到的印象距离越来越远了。在吉敷竹史接触的人当中,通电话时的印象跟见面之后的印象大不一样的很少。
“您吃过午饭了吗?”菊池又问。
“在车上吃过了。”
“哦,是吗。”菊池好像觉得有些遗憾,也许他还没吃吧。
“木山秀之是独生子吗?”吉敷竹史问。
“是。”菊池回答说。
这样的话,木山夫妇的悲愤和仇恨就更大更深了。
“木山夫妇是什么样的人呢?”吉敷竹史又问。吉敷竹史对这一点最感兴趣,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再次来到这片曾经留下苦涩记忆的土地的。
“这个嘛,怎么说呢?也就是一般的,善良的人吧。特别是夫人木山法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而且长得非常漂亮,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她丈夫呢?”
“她丈夫,说是我们岩手县屈指可数的好男人也不过分,很有男子汉气概,身材魁梧,仪表堂堂。”
“做什么工作?”
“在材木町经营着一家不动产公司。”
“材木町在哪一带?”
“车站附近。离这里已经很远了……”菊池说到这里,见吉敷竹史脸上显出几分不满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我觉得应该先到他家去,见见他太太……不合适吗?”
吉敷竹史赶紧说:“哪里,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先见谁都一样。”
说话间木山家就到了。这一带属于新兴住宅区,都是新房子,木山家的房子是其中一所。菊池上前摁了一下门柱上的对讲门铃。
“谁呀?”从小喇叭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总是给您添麻烦的,警察署的菊池。东京警视厅的刑警过来了,想跟您打听一下在东京死去的小渊泽茂老师的情况,您能见见我们吗?”菊池非常客气地说。
“是……吗……”女人似乎并不想痛快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