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我也打听过了。爱德梦德饭店从名字上来看好像是个高级饭店,其实就是个二层的木板房,客室里只有厕所,没有洗澡设备,客人得到公共浴池洗澡,总之是一个非常便宜的小旅店,管理很不严格。客人出门的时候不用把房间钥匙交到前台,而是自己带在身上,回来以后自己开门回房间。”
原来如此。吉敷竹史明白了,木山拓三为了让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模糊起来,故意选择了这样一家饭店,到时候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饭店过夜。
牛越接着说:“我拿着木山的照片,问过几家爱德梦德饭店周围的小酒馆和酒吧,没有人说见过他,明天我再接着问。”
“算了,牛越先生,别问了,您工作那么忙,再说了,那些话都是木山瞎编的,您问也是白问,肯定不会有人见过他。”
“啊?您怎么说得这么肯定?”牛越觉得有些奇怪。
等等!吉敷竹史突然想到,就算十八日傍晚木山能赶上千岁飞往仙台的飞机,那么十九日早晨呢?如果办退房手续的时间对不上号,不也是白搭吗?
想到这里,吉敷竹史马上问道:“木山十九日早晨是几点办的退房手续?”
“九点左右,饭店服务员说。”
九点。从羽田机场飞往千岁机场的最早一班飞机是八点二十五到达,只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能从千岁机场赶到爱德梦德饭店吗?
“牛越先生,从千岁机场到札幌市区,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用得了一个小时吗?”
“啊,可不得一个小时吗,要是赶上下雪什么的,一个小时还到不了呢。”
“十九日早晨没下雪吧?不能更快点儿了吗?”吉敷竹史不肯就此罢休。
“机场大巴需要一小时十分钟,出租车得五十分钟,特快列车,三十五分钟。”
特快列车三十五分钟?这么说,出租车要是跑快点儿,四十分钟也能到,而且飞机早到十分二十分的也是常有的事,这样的话,九点办退房手续也就不成问题了。
十八日傍晚,从札幌到千岁机场,只要有五十分钟就能赶上飞机——吉敷竹史勉勉强强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谢谢您了,牛越先生!托您的福,我总算摸到点儿线索了。”
“那太好了!”
“要是有什么需要您帮忙的,我还会打电话跟您联系。不过,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如果我这边发现了什么新情况,马上给你打电话。”
“太感谢了!别耽误了您自己的事情。”
“知道了,放心吧!”牛越说完挂断了电话。
吉敷竹史脱掉衣服,走进洗澡间。
06
第二天早展,菊池打电话把吉敷竹史给叫醒了。菊池在电话里说,今天吉敷竹史要是走访有关人员的话,自己愿意陪同。吉敷竹史虽然觉得用不着,但自己对这里毕竞不是特别熟悉,而且也没有车,就同意了。
菊池来到饭店的餐厅,跟吉敷竹史一起吃早饭。菊池是单身,不用在家里吃。
“您要是需要在盛冈多住几天的话,就搬到我那里去吧。”菊池说,“我那里虽然地方不大,多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夏天也用不着那么多被褥。”
“不麻烦你了。”吉敷竹史不太思意住在别人家里。
“咱们今天先走访谁?”菊池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先去山村同学家吧,他也欺负过木山秀之。然后去见小渊泽茂的同事。”
“好的。”
“山村裕……”吉敷竹史从西服内兜里掏出菊池整理的花名册,“家住松尾町,离这儿不远吧?”
“不,挺远的。我已经把车准备好了,咱们开车去。”菊池笑吟吟地答道。
“啊,是吗?给您添大麻饭了。”
山村家经营着一个小电器商店,走进去一看,店里摆着一些空调和电风扇之类的家用电器。
“好凉快呀!”吉敷竹史走到一台正在运转的空调前面,伸出手去。
“吉敷竹史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们警察署那台车的空调坏了。”
“没关系,盛冈比东京凉快多了。”吉敷竹史说。
“欢迎光临!”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年龄四十出头,穿着打扮很朴索。
“山村太太,我是盛冈警察署的菊池。”菊池非常随便地跟女人打着招呼。但是,女人的表情马上就变了,满脸警戒地看着面前这两个男人,一句话都不说了。
“这位是从东京警视厅过来的吉敷竹史先生,要调査一下小渊泽茂老师的死亡事件。”
女人的表情很复杂,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您是山村裕同学的母亲吗?”吉敷竹史问道。
“是。”女人低着头回答说。
“孩子呢?”
“在里面。我让他做暑假作业呢。”
“那我过一会儿再找他谈。先问您一个问题吧。您觉得,死去的小渊泽茂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好人。”
“好人?”
“老实,认真,是个很好的老师。”山村裕的母亲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您觉得会有人恨他吗?”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遭人恨的人。”
“盛冈一中二年级二班里,有一个欺负木山秀之的小集团,您知道这件事吧?”
“是事实吗?”
“这我就不知进了。”
“已经搬到新泻的岩田雄治同学,和你们家的山村裕同学,都是那个欺负人的小集团的成员,您知道吧?”
女人低着头待了半天才说:“我,不相信,不相信有那么回事。”
“您的意思是说,您不认为您的儿子欺负过木山秀之?”
“对。我不认为我儿子是那种欺负别人的孩子。”
“您见过岩田雄治同学吗?”
“这个嘛,见过。”
“他有时候来这里玩,对吗?”
“来过。”
“那孩子怎么样?我听说他是那个欺负人的小集团的头儿。”
“就是个普通的孩子,活泼,开朗,是个好孩子……”山村的母亲对他的评价很肯定。
对话过程中,吉敷竹史一直盯着女人的脸。女人不像是在故意说谎,也不像是为了表示抵抗,而故意这样说,只像是平静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您认为小渊泽茂老师是自杀吗?”
“我认为?怎么?不是自杀吗?”
“说是他杀的意见,也不是没有。”
“啊?”山村裕的母亲第一次抬起头来,“真的吗?”
“您怎么看?”‘
“我……我不知逋。”
“如果是他杀,您认为凶手最有可能是谁呢?”
“这种事情……我不知道。”
欺负人的小集团成员山村裕的母亲,是不可能随便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的。想到这里,吉敷竹史内心有些焦急起来。
“恨小渊泽茂老师的人肯定是有的,而且您也肯定有您的看法!您认为是谁?把您的意见说出来好吗?”
“我……”女人只说了一个“我”宇,就不再往下说了。吉敷竹史耐心地等待着,一边等,一边意识到自己问话的方式,带有诱供的嫌疑,而且,他开始觉得自己心里没底了。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说出自己意见的资格。”
“不能这么说,山村太太,我希望您把您的意见说出来。恨小渊泽茂老师的人是谁?在哪儿?”
“不知道。不知道……我……”
“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吉敷竹史先生!”菊池插话了,“您站在山村太太的立场上想想看,像您这样问人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吉敷竹史愣住了:太过分了吗?也许是太过分了吧。沉默了好一阵,吉敷竹史才找到合适的词语继续问道:“山村太太,不管您在这里说过些什么,我们都会为您保密,不会对任何人讲。为了侦破案件,我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必要的。”
吉敷竹史的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山村太太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请您回答我,恨小渊泽茂老师的人,是不是一对夫妇?这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的,对不对?”
山村太太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一对夫妇,就是木山夫妇吧?”
山村太太又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山村太太,我想问您,恨小渊泽茂老师的人,除了木山夫妇以外,还有别的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山村太太马上干脆地摇了摇头。这是吉敷竹史第一次看到山村太太如此干脆的动作,换句话说,她是第一次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思。
“小渊泽茂老师,从来不遭人嫉恨吗?”吉敷竹史的这个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具有挑战性。
“这个优柔寡断的中学老师,除了木山秀之自杀事件以外,再也没有做过遭人恨的事了吗?”
山村太太使劲点了点头。这次点头表达了她自己的强烈意志,完全不是那种顺水推舟、敷衍了事的态度。
“小渊泽茂老师,是个好老师啊!事件发生以后,被人们说这说那,威信降低了很多,但是,我仍然认为他是一个好老师。我儿子能有那么一个好老师,怎么说呢,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作为一名老师,该做的都做了,可以说不辞劳苦。就说我儿子吧,被人认为是欺负人小集团的成员,小渊泽茂老师经常教育他,帮助他,还到我们家来过好几次呢……”
“小渊泽茂老师对您说过:您儿子是欺负人小集团的成员吗?”
“没有那样说过。相反,我问他:我儿子是欺负人小集团的成员吗?他说不是,山村裕同学可不是那种孩子,山村裕同学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过,经常跟岩田雄治同学在一起玩,闹得过头了一点……”
“闹得过头了一点……”吉敷竹史把山村太太的话小声重复了一遍,又问道,“小渊泽茂老师跟岩田富美子在男女关系问通上有些不检点,您以前知道这事吗?”
“当然不知道。”
“作为家长会的一员,您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人,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不检点,这当然不好。不过,男人嘛,谁没点儿这方面的问趣呢?”
“嗯。”吉数叹了一口气,又问,“您见过木山夫妇吗?”
“我只见过木山先生。”
“在哪儿?”
“就在这儿。他到我家来过。”
“哦?什么事?”
“孩子的事。他对我说,不要再让你们家山村裕欺负我们家秀之!”
“是吗?您怎么说?”
“我说,知道了。”
“就这些?您对他印象怎么样?”
“我……觉得他……很专横。我都有点儿……”
“专横?”
“当时我就想,要是他在家里对他自己的孩子也这样,孩子还不得吓得缩手缩脚的。”
吉敷竹史沉思起来。他想起了昨天在不动产公司见到的木山拓三的样子。
“山村裕同学在家吗?”吉敷竹史问。
“在家。”
“我能跟他谈谈吗?”
“可以。不过,那个事件发生以后,他受到很大刺激,头发掉了很多,鬼剃头……”
“鬼剃头?”
“是的。”
“知道了,我会注意说话方式的。”吉敷竹史说道。
山村太太向吉敷竹史鞠了个躬,到里面叫孩子去了。
“实在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多嘴。”山村太太走后,菊池向吉敷竹史道歉。
“哪里,您说得有道理。找不到突破点,我确实有点儿着急了。”吉敷竹史坦诚地说。
吉敷竹史认为,小渊泽茂的死,自杀肯定是假象,理由有很多。杀害小渊泽茂的凶手呢,除了木山夫妇以外,想不到别人。可是,吉敷竹史按照这条思路侦査到现在,一点索都没找到,不免有些焦急,他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山村同学的父亲呢?”
“这是个单亲家庭。”
“哦,谁给客人安装空调呢?”
“雇了一个男店员,现在出去了。”
这时候,从里边走出来一个少年。
叫吉敷竹史感到意外的是,山村裕同学个子很小,长着一张很可爱的小脸。吉敷竹史一直认为,欺负人小集团里的学生,应该是显得粗野的那种孩子。
“你就是山村裕同学吧?”吉敷竹史和气地问。
“是。”山村裕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头部左侧,确实有―片头发掉了。
“喂!你用不着那么紧张,这位叔叔和我都喜欢跟小孩子一起玩儿。”菊池在一旁,温和地说。
山村裕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们的班主任小渊泽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好人……好老师!”
“你喜欢他?”
山村裕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还欺负老师呢?”
“我没欺负老师!”山村裕大声说,“没有!”
“这么说,是岩田同学欺负老师的?”
“他欺负没欺负,我不知道!”
“岩田同学怎么样?你能告诉我吗?”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可怕吗?”
“我没觉得可怕。”
“这么说,岩田同学心眼儿好,待人和气?”
山村裕再次默默地点点头。
“他跟你挺好的?”
“挺好的。”
“你们经常在一起玩?”
“哪儿有玩的时间啊?”
“为什么?”
“放了学就得上补习班,没时间玩。”
“这么说,你们主要是在学校里一起玩?”
“是。”
“一起玩欺负木山同学的游戏?”
吉敷竹史这么一问,山村裕又不说话了。
“那么,木山同学怎么样?能告诉我吗?”
山村裕还是不说话。
这时候,菊池开口了:“山村同学,现在在学校里学什么呢?啊,对了,现在放暑假了。老师给留了什么作业?画画?”
“小学生才画画呢。”山村裕终于说话了。
“啊,可不是嘛。对了,学校有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
“不想去学校吗?”
“这个嘛……”
“不想去?”菊池紧跟着追问一句。
“不想去。”
“是出事以后不想去了呢,还是以前就不想去呢?”
“以前就不想去。”
“是吗?那么不想去学校啊?最近学校里更没意思了是吗?”
山村裕使劲点了点头。
“哦。”菊池也点了点头,“现在,你们班的班长是谁呀?”
“班长?”
“对呀,谁是班长?”
“现在放署假,没有班长。”
“放署假就没有班长了吗?”
“您是指第一学期吧?”
“对对对,第一学期的班长是谁呀?”
“鸟越。”
鸟越?吉敷竹史的眼前马上浮现出胡同里从自己面前跑过的那个女孩:“女生当班长?”
“对!”
“经常是女生当班长吗?”
“不,这是第一次。”山村裕回答说。
07
回到车上,菊池问吉敷竹史:“现在去哪儿?”
“鸟越镀金厂!”吉敷竹史回答说。
菊池把车停在胡同口,两个人走进了那个小工厂。
“找谁?”一个正在从架子上取工具箱的满头大汗的男人,听见有人进来,回过头来大声地问道。
菊池上前打了个招呼:“您就是鸟越由佳里的父亲吧?”
“是我,有事吗?”男人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问道。
“我是盛冈警察署的菊池,这位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竹史先生。”
吉敷竹史向前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