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面前这个小女孩,黑色长发,瓜子脸,柳叶眉,菱形唇,有几分神似那损小子,该是他的孩子吧。
她脚下垫着几块红砖,眼睛一瞬不移落在窗户纸上面,我一眼看去,发现窗户纸一没有破洞,二没有破损,真怀疑这孩子是脑子有病,还是心底太过纯洁。
“喂!这样能看见东西呀?”我蹲在她旁边,手指戳了戳她的小手。
她攥起拳头不让我碰,小脸转看向我,眉梢向上一挑,颇有几分妩媚。
“即使时代改变,记忆失去,羁绊也永远不会消失,对吗?岚泉。”她菱唇不点自红,说起话来唇瓣上下一动,透发诱人的光泽。
我压低嗓音哈哈一笑:“挺小个儿童,说起话来还挺有味呀……”我愣了,她刚才叫我什么?
她微微一笑,视线重新投回窗户上面:“你不累吗?模仿别人这么些年,结果连起码的开玩笑都一点也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白痴,这句话我终于相信了,他又是对的。”
“谁又是对的?”我皱眉到底,只想把她抓过来好好盘问。
她笑容多出一分苦涩,小手举高一点,在窗户纸上面点破一个小洞。
“往里面看岚泉,我看了五年,整整五个寒暑,房间里的女人一直想让男人去死,千方百计想杀死男人,但男人一直对女人不离不弃,甚至隔三差五牺牲自己,来满足女人对鲜血的渴望,我很不理解,非常不解。”
听着她的话,我眼睛向那小洞上面一扫,只见房间里面,海涵跪在一张床前,双手按在床上,使劲抓着被褥,而床上有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瘦到皮包骨的女人,脸像骷髅一样的女人,正用异常恐怖的大嘴,咬紧海涵半边肩膀,瞪着眼睛吸他的血。
海涵肩膀血流如注,强力忍耐的神色令我心惊肉跳。
五分钟过去,海涵左边肩膀已经肤白如纸,他单手撑地勉强和女人拉开距离,可女人依然贪婪,身体猛的向前一探,企图攻击海涵,但粗长的铁链成了女人的负累,她完全碰不到海涵,于是抓不到就呜嗷低啸,饿死鬼一般。
而海涵,他慢条斯理脱下右边肩膀的外套,随后将肩膀用清水擦拭干净,又一次将肩头主动递到女人嘴下。
我彻底震惊了!
那是僵尸?
吸血鬼?
活跳尸?
海涵在饲养一只僵尸吸血鬼活跳尸!
海涵最后一个动作我记得清清楚楚,女人吸饱血后,他抬高双手,小心翼翼捧起女人的脸颊,毫无顾忌把嘴唇印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血流殷红了床单,如一朵火色的玫瑰。
“那是我母亲呢。”几乎和海涵一致的语气,小女孩浑身颤抖道。
你母亲?僵尸吸血鬼活跳尸是你母亲?我已然大骇。
小女孩咬起嘴唇,跟我说她那个人不是僵尸,确实是她母亲,她母亲名叫廖晨,亲吻廖晨的人叫海涵,是她的父亲。廖晨曾经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后来疯掉了,变得一天比一天丑,一天比一天恶心,但海涵从未放弃过治疗她的母亲,对廖晨的爱更在一天天加深。
“她的病治不好吗?”我下意识发问,忘了对方还是孩子。
“我就可以治。”
“那你怎么不去治,你不觉海涵很可怜吗?我认为,哪怕廖晨痊愈一天,海涵也是快乐的。”
小女孩微微一笑:“人家和你想的差不多,我意思是治愈她,然后让海涵亲手杀了她,只要海涵能做到,我就一定出手帮忙。”
她一句森寒到牙齿的复述,使我整颗心当场冷却,我目不转睛盯着她,她和颜悦色看向我,柳眉微微一弯,眼睛微微一弯,菱唇微微一弯,说道:“你同情海涵?可我看到你在未来的十几年里,一定会设计谋杀海涵,在你心里会有一个想法,你渴望海涵死掉,他必须死,难道你现在不信?要我跟你打赌吗?”
“赌什么?”我忽然有种错觉,这孩子此刻的眼神,和死去的武佩十分相似。
“如果我赢了,那么你必须保证,在你绝对能击杀海涵的情况之下,不可以留情,也就是说,你要亲手杀掉海涵,不可以有怜悯之心,怎样?”
我说:“你那么想他死,怎么自己不动手。”
“海涵必须死,但我下不了手,你太年轻,不会懂。”她转头看向房里之前,忽然又问我:“你到底赌不赌?”
“赌!”结果我忘记自己赢得赌约之后的彩头,也就是说,即使我赢了,也和输掉没什么两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死去而又活过来的人
叨扰海涵的这些天,苏牧北一直神神秘秘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看得出来,这和他每晚偷溜有关,至于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青瓦宅中每个人都很忙,尤其是海涵,几乎把时间全耗在马新介和廖晨身上,一边绞尽脑汁在马新介身上实验各种药剂,一边自欺欺人喂廖晨鲜血,他们各忙各的,我被忽略的彻彻底底,所以找海涵那个问题女儿聊天,成了我消磨时光的唯一手段。
青瓦宅后花园有个秋千,我俩每天傍晚在那聚头,我推秋千,她荡秋千。
她黑色长发每次荡开散花,夕阳余晖都会照在上面,血染的光彩令天地失色,唯独不能改变发丝的黑暗,秀发卷成一个深邃的旋窝,不能细看,仔细去看会被旋窝吸进去,迷失自我。
“你有心事?”
听到她询问,我抬脸往上看去,瞳孔瞬间凝固,她的秋千居然定格在半空,风静静吹过,拂动了秋千脆弱的绳索,却没能撼动她的三千墨丝。
她慢慢转过脸,优美的面部线条完全暴露在阳光里面,明明那样美丽而又蛊惑,我却感觉脊背凉得厉害,冷飕飕的。
“关于苏牧北对吧?”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你怎么知道?”
“对呀,我怎么知道呢?”她目光投向远方,身体和秋千慢慢的荡了回来,静止良久后对我说,想知道苏牧北的秘密,就在凌晨之后跟着虫子走。
凌晨一点?虫子?我微微心惊。
凌晨一点苏牧北还没有开溜,这家伙每晚都是凌晨一点半以后,十分准时,至于虫子?我实在搞不懂。
“好笨呢。”微凉的风送上她的嘲讽,我气不过抬头去看,头皮瞬时蹦起一条青筋,这里有冷梆梆的秋千,完美的夕阳景致,唯独少了她幼小的魅影,四下无人,太可怕了。
晚餐在青瓦宅前厅进行,偌大的圆桌三米来长,偏偏只坐五个人,我、苏牧北、吴明志、海涵,及他神出鬼没的女儿,当然还有更可笑的,就是吃饭的只有四个人,原因是海涵向来一筷子不动,气氛相当古怪。
我们外围还有一圈保镖,一动不动,雕像一样。
“来,君儿尝一口,乖。”海涵用小勺把美食送到女儿嘴边,每次他这样做,我们用餐的几个人都会顿上一顿,然后面面相觑,因为这小孩往往不赏脸,海涵却精神可嘉,可以把不愠不怒进行到底,温柔的能溺死别人。
“他家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摆口型问苏牧北。
“廖芷君。”苏牧北回复以后瞪我一眼,意思别多管闲事。
廖芷君吗?我半夜躺到床上,嘴上念的还是这个名字,脑子里更在循环回放海涵喂饭时的音容笑貌。
凌晨一点到了,我见机行事,大摇大摆走出房间,苏牧北抬头问我去哪,我就说去茅房。
关上房门,我靠在门上深深吸气,感觉浑身力量都用尽了,看来我不太适合骗别人。
我正喘气,回廊尽头有一扇门忽然打开,门内黑漆漆一片,说不准是谁开的,我下意识走过去,黑暗之中就亮起一束光,不太强烈,该是另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好奇心作祟,我跨过一道道门槛,最终来到一个阴暗晦涩的地下室,这里一级级阶梯向下纵横延伸,尽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
“躲在这里,你会看清真相。”
旁边冷不丁有人说话,吓得我差点大叫,我定了定神向她看去,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廖芷君垂首静立在我面前:“因为你太笨,走上这么久才到这里,你够可以了,快躲起来,苏牧北来了。”
这次潜藏很不成功,一是没有准备时间,二是地形也不便于藏人,但一贯洞察力非凡的苏牧北居然没看到我,闷头从我面前走过,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可以说,他贼头贼脑的样子原本就是惊弓之鸟。
他猫腰踏下那条阶梯,当整个人掩在黑暗之中,他伸手又碰了什么开关,使得一颗黄灯泡骤然亮起,照亮整条阶梯。
阶梯最下面是一扇小门,苏牧北前脚开门进去,我后脚就来到门前,只听苏牧北柔柔唤道:“小美。”
小美?小美姐?姜不美!
这刻,我等不及要撞进去看个究竟,裤腿被一只小手在后面拉住,我闪电回头,迎上一双深邃无底的眸子。
“岚泉,看过里面的东西,你的人生可能会发生巨变,说不准是个错误的方向,你还想看吗?”廖芷君小小年纪,说话竟是吐气如兰,有着别样的蛊惑。
“这和你我的赌约有联系吗?”
“当然有。”她说完松开手,于是我义无反顾冲了进去。
姜不美,是的,我看到一个死去而又活过来的人躺在那里,双眼闭合,胸口律动,熟睡一般。
这是一间潮湿的闭室,有床,有梳妆台,有衣橱,有便池,还有一盏小台灯。
台灯虚弱的光只能照亮小床和床上的姜不美,苏牧北一只脚站在光线里面,我完全掩没在黑暗之中,低头看看,连自己鞋尖都看不到。
“今天感觉好吗?”苏牧北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姜不美脸上,身体抖得厉害。
姜不美微微睁眼,眉毛和鼻子一紧,黑亮的眸慢悠悠扫向苏牧北,给我一种错觉,姜不美是麻痹的,不能动。
“好疼,我好疼。”姜不美开口说话,沙哑声音像个八十岁的老太,我看的正呆,姜不美忽然全身痉挛起来,抬起一只手要抓苏牧北。
她的手苍白枯瘦,不见了诱人的光泽,找不到肌理的细致,看到苏牧北握紧她的手掌,我心里害怕,怕苏牧北会捏碎那只枯手。
咯噔、咯噔……
飘逸轻灵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看,只见一双赤脚映入眼帘,脚掌细瘦无力,没有血色,似一双僵尸的腐足。
海涵?
我下意识躲进身旁暗处,眼见他从前方经过。
他高抬贵脚跨过门槛,双眼若有若无地扫向我这里,目光与我相对,眼神突然一冷!
他发现我了?!我心跳加速,怕得用手去蒙眼睛,然而这个幼稚动作还未完成,海涵已经去到苏牧北旁边,信手替姜不美弄了弄衣领。
海涵望着苏牧北:“请再给我三天时间。”苏牧北激动起来:“又要三天!”姜不美全身一震,没说话。
海涵静静道:“这种事不能急。”苏牧北讥刺道:“反正你的诅咒解了!你当然不着急!”姜不美偏过头不看他们。
诅咒?什么诅咒?我在暗处挑眉。
苏牧北大声说:“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你给她解除诅咒!”海涵安静看着苏牧北,漂亮的喉结动了动,沉默。
台灯下,苏牧北面若冰辉,猝忽大叫:“就是现在!”
在我看来,苏牧北是一只抓狂的狮子,谁也无法忤逆他,那个若光耀晨星般耀眼的细瘦青年更不行。
苏牧北疯了,手向兜里探去,猛的拔出一支黑色手枪。
他要做什么?毙了海涵吗?我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海涵反应也快,赤足抬高过顶,照准苏牧北拿枪的手臂直劈下去!
啪啦一声,手枪擦起火花蹦到我脚下,撞在鞋尖上面。
我低头再抬头,眼前画面是苏牧北发威不成又卷土重来,他左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抄出一把格斗小刀,跳起向海涵刺去。
姜不美伸手抓向苏牧北,可病恹恹的手臂完全没有力量。
“他小看海涵了呢。”廖芷君在旁说道,空幽凄美的声音吓我一跳。
这功夫,我眼中的海涵认真专注,他后跳一小段距离,散开双手准备迎击苏牧北,他的动作犀利狠辣不存在一点破绽,双手猝然合十,准是想硬生生夹紧刺来的小刀,这样一来,苏牧北整个下盘都将暴露,海涵随便一脚,都能要去苏牧北半条小命。
我情难自控出声大喊。
“苏牧北!”当心!
一刹那间,闭室久久回荡我的‘苏牧北’三个字,苏牧北一刀刺去,海涵会心一笑,鲜血霎时染红了我的视野,小刀全部没入海涵的胸口,鲜血顷刻间爆涌出来,
廖芷君愣了,苏牧北愣了,我傻了,姜不美呆了。
海涵笑了:“好疼呢。”
“你怎么不还手!”廖芷君惊声尖叫,喊出来我们每人心中的疑惑,我第二个回神,正待急冲过去抢救海涵,他双眼一弯一闭,直线翻仰过去。
扑通!
他的体重很是惊人,后背撞在小床上面,直接冲翻小床。
小床一角高高抬起,打掉了台灯的灯罩,于是在光华扩大那一秒,我惊讶发现闭室从屋顶到四壁爬满了一种歪歪扭扭毛茸茸的昆虫,记得海涵叫它们钱串子,如此多的钱串子突然出现,我吓傻在半路,身后的廖芷君发出尖叫,苏牧北满脸是血,海涵的血,而姜不美已经不见了,在我的位置看不到她在哪里。
这时候,钱串子嗅到血味,成千上百条爬向海涵的身体,在我耳中,全是它们那长脚爪刮动墙皮的沙沙声,让我从头到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滚开!滚!”廖芷君撞开我扑向海涵,对汹涌来势的钱串子大声咒骂,但这显然没有效果,因为……海涵的血里有一股腥味!非常馋人。
“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滚开!”廖芷君对着钱串子挥舞藕臂,口气竟是命令。
我看不下去,心想海涵一定没救了,哪知数量过万的钱串子居然顷刻间静止下来,像是听懂廖芷君的号令。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半截身体的女人
发现这种神奇的不止我一人,苏牧北也有所察觉,眉梢高挑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廖芷君。
“快背他走!”廖芷君对苏牧北大吼,苏牧北却无动于衷,所以最终去抱海涵的人是我。
海涵身子重的玄乎,看起来没有二两肉,实际比铁疙瘩还沉重。
我李老歪斜的勉强走上两步,廖芷君在身边护着海涵,生怕他掉下来。
我呼呼大喘,在经过苏牧北的时候,背后小床当啷一响,我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小床被一只枯手扶正,随后在床沿的另一边,爬上来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女人,她头发很乱很长,细腰烂成黑色,肠子肚子露在外面,血液都凝固了。
我心下发毛,手上一滑扔了海涵,他落地吐血,一口红色喷到我裤腿鞋上哪都是。
我一看女人的腰是红色,自己一条腿是红色,我以为自己腿也烂了,吓得发疯!
“啊…啊…啊!”我扯破嗓子尖叫,廖芷君在旁对我大叫,苏牧北也对我大叫!我颤颤巍巍摸到一把手枪,感觉周围什么都在叫!我要崩溃了!对着那个女人连开了五枪!五枪!
枪声过去,整个世界都清静了,我哈哈大笑,丢掉枪对苏牧北哈哈大笑,说道:“看到了?我才杀了一只鬼。”
话音刚落,苏牧北疾跑过来一拳打在我右脸上面,我直线栽倒,视线正对海涵那双赭石色的眼睛,他眼里没有小刀刺穿胸膛的痛苦,反而充满惊异,单单对我一个人的惊异,我不由轻笑,这损小子终于注意我了,再不能忽视我了,因为我才杀了一只鬼!
离开闭室,我是狼狈逃走的,我不晓得哪里得罪了苏牧北,只知道他一心针对我,千方百计要我死。
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