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学校,赵小国经常用这招提醒我们导员驾到,现在这么一闹,我第一时间心领神会,他这是要我快点离开,备不住在这呆久了,会有什么突然事件让我措手不及,比如说公安突击检查。
进屋叫醒廖晨的时候,苏牧北正好跑进赵小国房间,廖晨睡眼惺忪的,我二话没有,背起她就从窗子爬了出去。
后半夜天气很凉,村口处除了公安没有一个老百姓,集中营似的,凄惨极了。
冷风吹得几棵树哗哗直响,我背着廖晨离开小村,往荒地深处去了,心里非常难受,而且走得时候也没顾上太多,廖晨一件单衣冻得手都红了,于是我把上衣全脱下来给她唔得严严实实。
又是一个清晨的来临,阳光打在我们身上,风景煞是好看,只是我没有心情观看美景,因为一夜脚程下来,我脚下皮鞋都踩烂糊了,脚上磨得全是水疱,每一脚下去都好比受刑一样疼。
看到赵小国说的村子,及那根烟囱,太阳已经很高了,估摸八九点钟那样,那个村子十分热闹,这么远都能听到小贩在那里吆喝。
“看,前面那个村子就是。”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字里行间都带着哄孩子的意味,因为她夜里十分沉默,明明醒着,却不和我讲一句话。
“嗯。”她脸在我后背上蹭了蹭,用鼻音回答。
“你心情不好?”我也是警觉的人,听她声音不对劲,紧忙站下来问。
“我梦见六叔嫂了。”
我听了一惊,赶忙笑道:“是吗?”
她摇了摇头,“也许是睡魇着了,半梦半醒见到六叔嫂坐在我床边,抚摸我的头发。”
“那是六叔嫂太喜欢你,心里惦记着你,所以你们心有灵犀。”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六叔嫂说她要走了,要我好好生活,还说对你不放心,会经常来看你的,不知怎么搞得,我心老是发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话唠到这份上,我只有沉默。
和华雄英聚头,应该说是一个完美的意外,华雄英本来躲在一个小旅馆里面,早上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正好撞见我跟廖晨,那时候我们可是街上一个亮点,廖晨长得不错,我却邋遢不如一条狗,光个大膀子,裤子上全是泥,皮鞋还是开嘴的,驮着水灵灵的大姑娘漫无目走在街上,外人都在非议。
华雄英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头上缠着白布,仔细看会发现一些血渍在白布之下渗过来,我和廖晨要拆开看,他还横眉竖眼不让,一个劲对廖晨傻笑。
华雄英是场面人,从来不差事,见我和廖晨搂在一起,他当哥的十分高兴,兜里没钱,现去一户富态人家把金表兑成老头票,吵着安排我们。
正午,我们在一家道帮子烧烤喝酒,三杯酒下肚,我和华雄英也不在乎什么公安了,抢着敬对方,倒是廖晨对肉串这种东西很懵懂,她没见过把肉切成片,串在铁钎子上烧烤这种做法。
“你脑袋让尸煞弄的?”看着他脑袋上那块布越来越红,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别提了,我也算见过世面的人,阴财也发过不少,但尸煞我还是第一次撞见,这次能保命,还多亏了你那朋友。”
“马新介?”我把嘴里肉片咽下去,适才想起来马新介这号人。
“嗯,当时我拖住尸煞,那小子突然跑了,我以为他临阵脱逃,谁想他弄来一口大黑锅,把那尸煞一罩就消停了,然后我放了一把火,连那宅子都烧干净了,只是你那朋友神龙见首不见尾,安顿好赵小国,我俩一到这边就分道扬镳,他没个音讯就消失了。”
“哦。”我眼睛一转,又问:“现在几几年几月几号?”
华雄英本来吃的好好的,被我一问,立马噎住了,连着咳嗽好几声,最后才道:“你还没被公安扔号里呢就傻逼了?问你媳妇去。”
我听了一乐,心里高兴却又不是滋味,华雄英是不知道我撞见那些破事,相信知道了也不会信,难道让我说自己是穿越时空回来的,他能信就说明脑袋有病。
吃饱喝足之后,华雄英先走一步去搞了一套男装回来,等我换上才离开这个地方。
饭桌上,我告诉他苏牧北要替我们洗罪,华雄英一听乐了,以为从此往后没事了,但苏牧北走关系还给一段时间,所以我们还需加倍小心。
下午,照着武佩给我的地址,我们三人坐上一辆倒骑驴,蹬车的是华雄英,一路有说有笑进入吉林省,在扶余县换车往长春那边赶,至于为什么回长春,我没和他们细说。
长春市还在扩张阶段,市区以外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遍地是建筑工人。
我按照地址领着他俩乘公车来到一个比较不错的地段,才下车就撞见一件事,那是一片棚户区,街坊四邻都站在巷子口对一户人家指指点点,我心中突然冒出来一股不安感,走过去一瞧门牌,眼皮一跳,这户人家正是纸条上的地点。
巷子口被老百姓围观,我也不好登门拜访,正想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两名公安就从那户人家走了出来,霎时,只听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有惊讶的、发愣的、还有老大不小哭鼻子的,待我挤上去一瞧,眼见两名公安的白手套上,几乎染满了血。
☆、第一百零一章 后怕
挺大的太阳,强光直射在公安的白手套上面,鲜血一滴滴落到地上,血腥到了极致,再衬上公安阴沉的表情,市民们顷刻间噤若寒蝉,因为两名公安在看这些老百姓,眉头皱得很紧。
现场瞬时安静下来,我和群众们一样,伸个脖子往那扇门里面看。
这功夫,一只小手趁机攥住我的衣角,我回头找到手的主人,发现廖晨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眼神惊怯怯的,我顺着她眼一看,只见一名公安正蹙眉上下打量我,我反应很快,立马对他露齿一笑,他一瞪眼睛,该是给我笑懵了,摇了摇头就和同事离开了这里。
公安前脚一走,群众们就像炸开锅似的议论起来。
“小姑娘才二十来岁,人叫一个漂亮,工作是助理工程师,摊上这种怪病真白瞎了。”
“白瞎了?呸!一定是不学好染了什么毒菌,要不然皮会一块块掉下来。”
“你们呐都别乱说,备不住是有人眼红人家,给下了降头。”
我一听这话,反射性地接口:“不是降头,是诅咒。”
片刻之后,廖晨薅着我远离人群,我认为非常明智,我刚才话音一落,街道大妈就把我围个水泄不通,非要我说出个眉目来,我骑虎难下,以为瞎编两句,谁知围的人越来越多……
傍晚,我跟廖晨在一个豆捞店等华雄英带消息回来,倒是我小看华雄英了,这小子出马,天还没黑就和街道大妈打成一片,等华雄英认为该撤了,大婶们还抢着邀请他回家用餐。
“一个二十六岁女人,性格孤僻,平时和街坊一句话不说,一般是住在单位宿舍。”华雄英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出入豆捞店的男男女女,十分警惕。
“这女的半个月前突然回来住,进门就没出来过,单位派人来找过她一次,发现她的时候,她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但脚下全是血,鲜血。”
“没了?”话是廖晨问的,我已经陷入思考。
华雄英笑上一笑,嘴上道:“两天前的凌晨,有人发现她偷偷摸摸去垃圾站扔掉一包东西,拆开一看全是人皮,公安来了之后才知道,皮是她自己的,不过这女人挺犟,不需要各种帮助,决定一个人疼死,今天夹尾巴离开的公安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廖晨浑身起鸡皮疙瘩,见我不说话,小手直拍在我脑门上,瞪圆眼睛问:“你找这种恐怖女人做什么?你们俩认识?”
“当然认识了,她是我好朋友的女友。”我撒了谎,又骗他们说要登门拜访,准备一个人去,廖晨不答应,我就绞尽脑汁圆这个慌,最后都快半夜了,我才从豆捞店出来。
这家豆捞店全天营业,就在那个女孩所在街道办事处附近,我才哼上一句小曲,手就放到她家门上,绅士的敲了两下。
其实敲门只是提个醒,我早就做好强行闯入的准备,因为我想她不会主动来给陌生人开门。
简易瓦房构谈不上构造,几乎不存在保护措施,我跳上房厅信手扒开几片瓦,等里面光线透出来,一跳就落了进去,只是我没料到,会直接撞见当事人。
她披肩发,瓜子脸,如诗如画的眉眼只在姜不美之上,两条光鲜手臂几乎吹弹可破,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她一件亮红色旗袍坐在火炕边上,妆容打理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来,她是个特别注重外表的新社会女性。
“你好,我叫海涵。”对着她泰然自若的脸,及清冷的眼神,我不由后怕起来,什么样的女人会对陌生人闯进闺房而面不改色。
“请坐。”她红唇勾起一抹妩媚,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来,贝齿在唇间若隐若现,一时间竟是让我身体起了变化,真是个妖精。
说到落座,我适才想起观察她家的格局,左顾右盼之后我得出结论,她十分爱美,不然屋里不能全是镜子,大大小小、杂七杂八、千奇百怪的镜子,而且她几何学得很好,从每张镜子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所以房间就像个迷魂阵,最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第一时间稳住心态,把持好自己的胆量。
三分钟悄然流逝,这女人笑眯眯地盯了我三分钟,于是我后脊梁骨开始盗汗。
“我来的这样突然,事先也没通知您一声,难道您不怕么?”
她顿了一下,笑意变得更浓了,“是怕你对我干什么?”
我尽量让笑容自然,赞道:“难不成没人和您提过,您对男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吗?”
她歪头一笑,“是嘛?难道你想干我?来呀。”
我笑容一僵,心说这女人分明不知廉耻,社会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吧?这种话都能直白讲给对方。
我心想她浪,她还真浪给我看,那双嫩手来到胸前,轻轻一拨,一颗纽扣就挑开了,于是接下来,落入我眼中的是两颗玉蒲团。
我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再开,尽管眼中百十面镜子里全是她的勾人轮廓,依然果断说道:“我是来帮助你的,不是来被你吓的。”
谈话到此,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我又道:“我和你一样,是进过那种墙洞的。”
她双手僵在最后一颗纽扣上面,低头盯着地面不做声,良久,我有些不耐烦了,正待主动出击,她胸前一湿,竟是哭了起来。
她抽泣哽咽,身子一动,脚下就像临盆一样成了血河,她下身开始瑟瑟发抖,我不安的站了起来,心中说不出是恐惧还是震惊。
“没用的,你谁也帮不了,而且我要奉劝你,趁早了结自己吧,这种痛苦不是人能承受的。”
“你身体在溃烂还是——”我话没说完,她接口道:“是萎缩,我的身体在萎缩,最早从脚开始,然后一直往上,你刚撞进来的时候,我不是不想保护自己,而是跑不起来,因为我的腿已经不见了。”
“所以你引我过去,想吓死我?”我不得不感叹她是聪明的女人。
她没有逞强,哭声越来越大,“你知道看着自己两条腿脱落是什么感觉吗?那种疼是你没想过的,而且流出这么多血,人还不会死,生不如死哪!”
听到这,我没给她继续牢骚的机会,而是见机行事把该问的全了解一遍。
她是在一家乡下疗养院发现那种墙洞,她因被前男友毁容在那边静养,一次寻死的时候,意外发现蜂窝似的墙洞。
当时情形和我在研究所见到的如出一辙,半截手臂从墙洞探过来,她好奇之下走过,见里面竟是面容完好的自己,于是她深夜扒墙,义无反顾钻了进去,之后遭遇也和我一样,时间退至她被害那一晚,她巧妙躲过前男友设的陷阱,带着警察将对方抓捕,证据确凿,恶棍被发配监牢,而她只过了一年好日子。
只要一年,武佩说的诅咒就会发作,看来不能小看那鬼孩子了,我应该立即回去找他。
“你要走了对吗?”见我魂飞天外,她问得比较忧伤。
我正视她,“我们一起走,我想应该有办法。”
“太迟了。”她奉劝道。
我挠乱头发,忽然想到一个笨办法,“要不这样,我领你去找那种洞,你再用它穿越时空。”
“穿越时空?你别傻了。”她情绪激动起来,像是随时都能从床边跌下来,我反应快过去一抱住她,她顺势靠进我怀里,哭诉道:“我的腿已经没有了,进去之后又能怎么样?走不动,爬不动,能改变什么?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她最后的眼神异常可怕,满脸乞求看向我,意思是让我亲自动手结果她,我几乎是逃一样离开,把她的哭喊声留在脑后,跌跌撞撞冲上街道。
走进豆捞店,我感觉自己都魔障了,那种悲戚的哭声在耳边久不能绝,搞得腿都不好使了,撞翻了不止一张桌子,惹起一片叫骂,待我找到华雄英和廖晨,两人是一声不吭看着我,满脸的担忧。
早上醒来是在一家小旅店,我精神恍恍惚惚的,基本上整夜没合眼,至于睡不着的原因,我并没告诉廖晨,结果她跟着我上火,嘴角上起个很大的疱。
“小涵,你需要放松一下,我们去别的地方散散心吧。”
“什么?”我胡思乱想整夜,脑袋不太好使。
廖晨眼神更加担忧,眨巴大眼睛盯着我,眼泪一颗颗往床上掉,“你怎么回事?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
“对不起。”我诚恳道歉,却是表面歉疚心中叫苦,我只剩一年时间,一年时光转眼就能过去,或许及时找到武佩还能有应对方案,想到这里,我不知不觉走起神来,最后廖晨摔门出去,我才从思考中惊醒,撒腿追了上去。
这天往后,我和她还有华雄英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她负责家务,我和华雄英在火车站附近一个货场做零活,其实我和华雄英‘子弹’很充裕,完全不用找活干,但我的心态和脾气都在发生改变,不找些事做,我就会想起那个女人,变得喜怒无常,不定时找廖晨和华雄英的麻烦。
华雄英怕我在货场闹事,才寸步不离跟在我屁股后面。
于是时间很快被我耗去半年,廖晨也挺起了大肚子。
廖晨的成熟之美在孕期完全展露出来,像毒药一样牢牢抓住我的心扉,每当我想起旧事走神,她都会用自身魅力把我迷得死去活来,可销魂蚀骨之后,我又会把心锁进自己幻想出的深渊当中。
这天清晨我早早起来烧热水给她擦身子,华雄英在门外给自行车链子叫油,手抓着脚蹬子摇来摇去的,声音脆生生的非常好听。
我端着一盆水回房,正待抓床上小懒虫的痒痒,只听华雄英在外面突然鬼叫起来,紧接着敲响我的房门,我和廖晨住在里屋,华雄英睡在外屋,从大门口到我的房间有一段很长的过道,华雄英这样快跑过来,一定有什么突发事件。
“小涵,姜不美来了,说找你!”
☆、第一百零二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敞开门伸脖一看,面前是华雄英满是胡茬的脸,他膀大腰圆挡去大半视线,后面是一个优美的侧影,姜不美曲起一条腿靠在墙上,人比以前清瘦了,见到我之后,她露出一抹浅笑,我却紧张起来,因为她的笑容和那个烂掉腿的女人太像了,神态魅惑,眼神清冷,及看破红尘的傲慢。
坐在茶馆包厢里面,四方桌上香炉烟色弥漫,姜不美独占桌子一边,我们三人挤在另一边。
廖晨蹙挺着大肚子,眉盯着姜不美,华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