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苏牧北和当年不一样了,成熟了不少,稳重了很多,他告诉吴明志,武佩在三九那天自残,小孩子先是用热水浇脑袋,然后跑到外面,一头扎进雪堆里冰镇,家人忙工作恰恰都不在,武佩这样翻来覆去,待人发觉送去求医,小孩子高烧不退,脑筋烧坏了,也成了傻子。
苏牧北表示,对于马新介这件事爱莫能助。
吴明志越听心越凉,他只会捉鬼,其余什么也不会,如今马新介一个疯子,马家大院又疑云重重,吴明志走投无路,挺大个人站在村口哽咽起来。
吴明志一哭,闹得苏牧北哭笑不得,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最后问了马家在哪,决定过来看看。
吴明志没料到苏牧北和马新介一样,也是这方面的行家。
当两天过去,苏牧北独自来和他聚头,他才晓得苏牧北比起马新介,那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那座山、那个人。
苏牧北到来之前,吴明志和村民商议,众口一致强压下这件事先不报官。
待苏牧北来到土棚大屋一看现场,众目睽睽之下,在血淋淋的地上抠出来两样东西。
吴明志也不清楚苏牧北怎么找到东西的,只见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白手帕抓起两件小玩意细看,那是两个戒指盒一样的黑盒子,表面还有金色暗纹,对着阳光,金色暗纹还会流动,无比神奇。
苏牧北也是一愣,然后不着痕迹把两个盒子收进怀里,这才去看马新介。
马新介也在大屋里,他被人五花大绑押在角落,吃不到狗肝脏就乱咬一通,意识不清不楚的。
苏牧北靠上前,他还想咬苏牧北,呲牙咧嘴的,像狗一样哼哼。
倒是苏牧北眼疾手快,伸手遏制马新介下巴,手比铁钳有劲,硬是捏得马新介张开嘴。
观察他舌苔,然后翻开他眼皮看看,苏牧北得出结论,马新介中了一种怪毒。
“毒能治吗?”吴明志问得急切。
苏牧北弄弄领带,上下打量吴明志一番,说道:“这谁知道,中毒又不是中邪,我是给人看风水阴阳,又不是郎中。”
吴明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听苏牧北含含糊糊不愿意帮忙,又哭了起来。
苏牧北忽然笑了,气结道:“行了,你个哭吧精,我又没说不帮忙,我先帮他叫回魂吧,让他清醒清醒,省得老吃狗肉,这年头狗肉可比牛肉贵。”
苏牧北叫魂和村里人想的完全不同,大伙以往没少见神婆叫魂,神婆神叨叨的,一边领着被叫的人,一边绕着村落转圈,嘴里不停念道神语。
苏牧北帮人叫魂,就是连踢带踹马新介,踢他绕着马家大院走,也没有台词,马新介发疯,苏牧北就揍他。
苏牧北边走边向村民解释,他的理解是,魂魄是大脑中一种生物电流,人在何处受到惊吓,其实是把生物电弄丢了,但生物电也是电子,会飘在空气中存在一段时间。
人受到惊吓之初,不清楚生物电跑光了,生物电是慢慢丢失,也不是一下子丢得精光,这才有一大部分人,惊吓之后是睡一觉起来才发疯。
至于神婆神叨叨领人转圈,其实是在找生物电,生物电和本体惺惺相惜,去到现场一旦对号入座,人也就好了,哪有那么神秘。
吴明志和村民起先不相信苏牧北,但马新介被苏牧北一脚踹进土棚后,还真好了过来。
马新介一到土棚床前,人就傻在原地,东张西望好久,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据张东浦后期回忆,马新介人是清醒过来,却患上异食癖,专门吃生肉,那阶段马家惨案闹得不小,马新介一直恍恍惚惚的。
后来,吴明志和苏牧北在土棚后墙掘地三尺,出土一种神秘的小盒子,小盒子数量惊人,苏牧北从外省调来好多人手,把小盒子分批销毁,这都是后话了。
据说那一年苏牧北领着马新介和吴明志一起走了,不巧销毁的小盒子存在纰漏,村里有人偷偷捡回家存下一个小盒子。
张东浦说他去省城打工第二年,村里闹出一种病,村民互相残杀六亲不认,差点闹到人吃人的地步,到后来,消息被彻底封锁,苏牧北三人也没再回来,而张东浦觉得,罪魁祸首就是那种金色暗纹、通体漆黑的小盒子。
而如今,张东浦安家上海,依然会在半夜惊醒,听到隔壁有一种挠墙声,夜深人静时突然传来。
“沙沙沙……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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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纸凳子
食腐是乌鸦的天性,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它们。时下,这些死亡猎手瞪着黑亮亮、圆溜溜的眼睛,成群结队徘徊在苏牧北头顶,旋窝一样深邃。
残阳斜西,天色入暮,苏牧北身旁是鲜血和晚霞共同演绎的大红色,他倒在这片绚丽红中,在一个焦味浓郁的土坑中垂死挣扎,周围还有几具尸体,及一辆燃烧的轿车残骸。
他半个身子被一口棺材压着,动不了,倒是棺材中的少女睡颜恬静,她一身红色婚纱,眼睑处睫毛很长,脸盘很小,薄唇轻抿起来如樱果一样晶红。
“你们别想得到那样东西!做梦也别想!”
土坑边缘站着一些西装革履的人,苏牧北吼向他们,这些人表情就和他们手中的枪口一样沉默,沉默中满含杀机。
砰的一声,有人开了枪。
子弹穿透苏牧北想要移开棺材的手,射进棺材里,让女孩的尸体一阵颤动,也让她悄然睁开眼睛。
女孩死去时间不长,那双眼眸还很有神,此刻清楚倒影着苏牧北扭曲起来的惨白脸孔,目光是与世隔绝的淡漠。
这之后,有人跳下来给了苏牧北一脚,皮鞋高贵的尖端直捣皱起的眉心。
一刹功夫,粘稠的撞击声响了起来,肌肤在面对皮革时显得那么脆弱,苏牧北立时仰了过去,偏脸倒在泥地中,再不能醒来。
※※※※※※※※※
我叫武佩,为了营生,几年前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套两室一厅,挺干净的小区,七楼,两间卧室分南北两面,五十几平米。
这两室一厅我还是格外满意的,否则不会住到现在,进门一个厅,左手边是南面朝阳主卧室,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在厅中往前走几步,那向北的卧室一目了然。
由于北面那个卧室比较小,一直被我当作储物室,朋友一些没处搁的东西也堆在里面,我也能赚个顺水人情。
这几年网游前景非常好,工作室生意照零几年强许多,手头钱多了,朋友一直劝我搬个好地方,我觉得没必要,住的舒服就行了。
可是,最近我改了主意,我觉得家里特别古怪,甚至不愿回家。
那是半个月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有个表哥叫苏牧北,一个暴发户,经常瞧不起人,我挺不爱搭理他,那晚我却梦见了他。
我梦到苏牧北半夜来敲门,声音特别响。
我开门让他进来,他一脸煞白色,身体微微有点佝偻,像是腹部被人揍了一拳。
他见我一句话没有,也不看我,进门就径直往储藏室那里走,当他走到储藏室门前,我注意到他手上还拿个凳子,纸糊的。
这个纸凳子我记得特别清晰,是白纸糊的,因为在梦里我一样有意识,我记得自己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还问他半夜一点多了,拿个纸凳子来我家做什么。
苏牧北没回答,在储物室门口放下凳子,坐下去发起呆来。
他脸正对储物室,眼睛直勾勾盯着储物室门,一言不发,就这么坐着。
我来气了,过去推了他一下,他还是不动。
我没辙了要回去睡,他爱着坐就坐吧,可在我转身的时候,我感觉他仿佛看向了我。
那种背后让人注视的感觉格外强烈,非常凉,阴恻恻的。
我回头看他,见他一双眼睛很黑很亮,看着我,却没有焦距,就这么一直看着。
大半夜的,他那种眼神特别渗人,我直接吓醒了。
醒来时屋里很黑,小腹胀的疼,也是憋着尿呢,我反应过来苏牧北是个梦,抹了把汗就去解手了,可当我从卫生间出来,无意间抬头一瞄钟表,这个时间正好是一点半,心里一慌,我下意识看向储物室门口。
家里静悄悄的,储物室门口阴森森的,也没什么,只是我有种错觉,苏牧北好像就坐在那里,坐在那个纸凳上盯着我看。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硬熬到天亮,还发了高烧,中午才去上班。
这之后,我连续三天夜里做着相同的梦,苏牧北、苏牧北还是苏牧北。
我心里越来越怕,甚至不敢天黑以后到客厅去,我都魔障了,总感到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苏牧北和那个纸凳子就会出现在储物室门口。
近阶段,我被这个虚虚假假的想法折腾够呛,上班也没精神,总是恍恍惚惚、一惊一乍的。
同事们也发现我最近不对劲,特别组织工作室全员聚餐,说白了也是针对我,认为我失恋了。
那晚我喝了点酒,说话照平时多一些,闲聊瞎扯几嘴就把这件事讲了,其实我不想说,也顾虑到同事对我的看法,我怕被他们说成神经兮兮。
然而一切超出了我的想象,同事听了非但没笑话我,还个个紧张起来,说第二天带我去找个师傅看看,当晚也没让我回家,一帮人睡在KTV。
他们没食言,第二天集体告假陪我去找了一位老先生。
这个人姓丛,年岁可以和我爷爷相提并论,大家都叫他丛叔,说他算得好,又不会乱说一些让你忌讳的话。
我们清晨来到南湖公园,特意把在晨练的老人家堵住。
丛叔看上去竟是年轻的不得了,很和蔼,也很健谈,了解我的情况后,几句话就把我点开了。
丛叔说我们这些人糊涂,苏牧北既然是我表哥,我大可以拨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一想,他说的简直太对了,苏牧北在电话那边指定活蹦乱跳的,和他聊上几句,我这个结不就开了。
我当场给苏牧北打电话,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号已经停了。
我于是打给姨妈,不巧姨妈也说他一年多来没有音讯,苏牧北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姨妈一直不中意这个儿子。
我听了心里有些慌,同事几个那诧异眼神也在暗示我,不成苏牧北早就没了?每晚来我家那个是他的鬼魂?
我暗暗忖量,梦里苏牧北坐着纸凳子,纸糊的东西运用广泛,白事也会用到。
想到此我猝然一愣,倒是丛叔呵呵笑了,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不要乱想,还建议我找一找苏牧北,最后留了电话给我,老人家就告辞了。
☆、第二章 接二连三
公交车上人很多,我站在同事们中间思考之前丛叔的话,丛叔说得很对,我应该抱着侥幸心态找找苏牧北。
十点钟大家返回工作室,我坐在几个显示器前面,盯着多开的游戏帐号有些心不在焉。
这期间,我还跟姨妈通了几次话,闲聊形势问询苏牧北一些朋友圈。
姨妈一直很喜欢我,立时允诺帮我找找看,最迟明晚给我答复。
夜间,我在网吧玩通宵不想回家,因为网吧那种喧嚣让我感到心安。
第二天清晨我才往家走,一想那个家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去,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我很中意那个两室一厅,在我入住之前,房主精心装修过,家的味道非常浓厚。
想到这些我不禁加快了脚步,但我没想到家门口竟然围着很多人,那是一些邻居,还有几名警察在监督一个锁匠撬我家那扇防盗门。
我很诧异,几步过去要阻拦他们,倒是我还没张嘴,邻居们一见我,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奚落。
他们七嘴八舌说东说西,弄得我脑袋嗡嗡直响,好半天才理清头绪。
他们说我家里藏了不三不四的人,我两天没回家,那个人就连着两天在半夜发疯,又砸东西,又在客厅位置乱折腾,叮当响个不停,全楼都能听见。
这阵乱砸从后半夜一点多开始便没完没了,导致楼上楼下不得安宁。
我头昏脑胀的,反驳家里不可能有人。
“你是这家主人吗?你自己住?家里没别人?两天都没在家?”警察语气不善,我一一点头,他们便让我开门。
我开门时有些忐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之前邻居说我两天不在家,房厅就有人连着折腾两天,而且从一点半开始,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和那个怪梦有关,和苏牧北有关。
门开,四名警察抢先进屋,而我和邻居们都愣了。
房厅一片狼藉,厨房那些锅碗瓢盆都碎在储物室门前,而且储物室门上痕迹斑驳,局部出现凹陷,甚至有一把菜刀劈在门上,显然是有人企图进入储物室。
我家就那么一亩三分地,藏没藏人一眼便知。
警察看过洗手间、卧室、阳台后,将注意力锁定在储物室,摸着配枪围过去,示意我开门。
储物室钥匙一直在我身上,我胆战心惊过去开门,心里复杂得很。
门开,一股很浓的潮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头很痒,我别开脸退到一旁,警察箭步冲了进去。
储物室虽小,却摆满了东西,存在很多死角,警察全部检查后,就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于是我被请到派出所。
两天来,我的去向都有人证,警察挑不出毛病,找不到证据说我扰民,最后奉劝我回去把门锁统统换掉。
我离开派出所已经中午了,可我没急着找锁匠,而是打电话给丛叔,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因为我有种感觉很强烈,这件事不是人为的。
电话中,我把想法暗示给丛叔,丛叔比我精明,立马给我拿了一个主意。
丛叔思想透彻,先是将我的想法说了一遍,见解独具风格,发人深省。
想象苏牧北失踪一年多了,我无法排除他死亡的可能性,但他死后来找我,而且是冲着储物室来的,我能联想到,或许是他想要储物室中什么东西。
丛叔意思投石问路,既然我心里有鬼,那就用一个办法来鉴证这只鬼是否存在。
丛叔在电话中笑了,说这是个笨办法,他要我把储物室钥匙留在门上,也就是给这只鬼提供便利,至于我,找上几个够胆的朋友躲在卧室里,半夜守株待兔,不为捉鬼,只为证实这些事是否离奇。
挂了电话,我走在街上,一路思来想去,究竟要找谁来陪我大半夜守着卧室,谁才够胆量。
这功夫,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更没想到它会为我送来一票奇人,他们从天而降。
“小佩我是姨妈,姨妈查了你表哥的电子邮箱,有几个人你联系一下吧,他们应该能找到那狼崽子。”
我忽促找到一个文具店,现买现用一本通讯录。
通讯录黑色磨砂料子,很精致,我翻开它快速记录几个人名,及联系方式。
挂线后我出门打车往家走,这期间统计了一下通讯录上的人名,有七人之多,我挑选其中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叫‘华雄英’的拨了过去。
毕竟在我潜意识中,苏牧北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我拨过去并没报太大希望。
电话接通时,我正趴在车窗那里吹风。
风轻轻的、暖暖的、掠过额发很舒服,但从一个男低音在手机里冒出来之后,我突然感觉风变凉了,很冻人,让我全身发冷。
“我是华雄英。”对方底气刚劲,乍听来有种威胁性,想象中是个大块头。
我不由正襟危坐,笑道:“您好,我是苏牧北的表弟,我叫武佩。”
我说完话,电话中一阵安静,半晌才道:“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想联系表哥,希望您能帮帮忙。”我感觉自己很有礼貌,然而这个华雄英竟然和我急了。
“我不知道苏牧北的事!”说完就挂了。
华雄英底气浑厚有力,声音从话筒中吼出来,连一旁司机都讪讪的笑了笑。
我放下手机反倒出奇的平静,因为那种不好的预感已经彻底浮出水面,从华雄英口气中我能猜到,苏牧北或许真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