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复几次用刻刀加深那道痕迹,在我看来,操刀力度几乎可以戳破画纸,但画纸异常结实,只留下一道刀口。
血从刀口中溢出来,经过画纸,一滴滴落到地上。
我愣住,同时也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从画纸中渗透出来的绝对是鲜血。
这一来,在我们脚边经过的黑毛蟹被血吸引,踢之不去,我狠狠踢开几只,马新介低头咦了一声,我顺着他眼一瞧,见那些吃下画轴血的黑毛蟹僵硬下来,一动也不动,死掉一样,踢也没有反应。
黑毛蟹虽小,却具有危机意识,同伴的死使它们让出一条路来。
吴明志一只手将画轴支出很远,所到之处黑毛蟹望风而逃,我心下称奇,但目前不是该提问的时候,我见吴明志和马新介走向那根柱子,紧忙凑了过去。
柱子上黑毛蟹一样对我们近而远之,我正暗叹画轴功能了得,吴明志身体一震,将画轴一收起来,小刻刀也连着回归原位,这么一来,我看不到画轴只好观察柱子。
这之后,吴明志和马新介交换眼色,马新介拿出一串钥匙,用钥匙锯齿那边在柱子树皮一样的表面狠狠剌弄。
柱子表面原本有七八个弹孔,马新介用钥匙把弹孔连成一线,让柱子中血液得到最大释放,片刻不到,柱子已经血流如注,流出一摊人体器官。
器官散发出一股酸味,非常浓烈,而器官上面该红的红,该白的白,颜色和肉组织都很健康,这让我一阵发怵。
吴明志有洁癖,闭目养神不看柱子,马新介摸着下巴观察许久,告诉我柱子很可能是做仪式用的,手法和天葬十分相似,天葬是指人死之后,将尸体抛给秃鹫、鹰来分食,待秃鹫吃饱飞回天上,死者意义上也会升天。
“我想这根柱子也是这种道理,里面死者五脏六腑和防腐液泡在一起……”
我听着疑惑起来,截口道:“不对,既然想让螃蟹吃光器官,怎么还灌进柱子里面加以限制,不让螃蟹如愿,再说表面这层树皮一样的物质,很像后刷上去的。”
听我说完,马新介凑近柱子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半晌后,他抬头对我说:“有道理,这层物质是像后刷上去的,而且割起来很困难,这点和我的想法存在矛盾。”
说到这里,我鬓角忽然被一阵吹到眼前,正对我的马新介也被沙子迷了眼睛。
这阵风十分冻人,像从冰窖里吹来一般让我四肢发麻,这功夫,吴明志也睁开眼睛,我们扭头一瞧,见是殿宇大门开了一条缝,我们惊奇之下,迎风走到殿门前,然而,奇怪的风力却在我们靠近的一瞬消失了。
我们前脚刚走,柱子又被黑毛蟹爬得密密麻麻,但开启的殿大门使我们格外诧异,无暇再去关注这些。
我通过门缝向殿中观望,入眼只有无穷的黑暗,我大胆把手探进殿中,一探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用这个。”马新介打开岚泉的背包找出来一发信号弹,正好我有信号枪,我把二者组合在一起,一颗强光源打入殿中,正巧打在一个人的脚下。
信号弹力量不是很强,冒着光滚到那人脚边,这让我不由惊奇起来。
那是一个只有背影的女人,乍一看和廖芷君甚为相似。
她黑发直泄到腰,下身白色裙摆,双臂莹白纤长,自然垂在两侧,看上去绝对不是古尸,而且和活人没有区别。
信号弹不光照亮了女人,在她周围还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她一枝独秀,负手玉立在财富之中,看得我不禁神往。
我喊一嗓子“好多钱呀”就像往里冲,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撒腿,马新介已经紧按住我,那表情一脸煞白色,看得我一愣愣的。
“别去,你看到的都是幻象,踏进去你就回不来了。”
此刻,马新介是非同寻常的害怕,他眼中神光闪动,我不由一愣,因为像他那样财迷的人,见到财宝居然无动于衷,甚至流下冷汗,定然不是糊弄人。
“我们走,眼睛不要离开女人,更不要转身也不要跑,就这样退回去。”马新介抓着我不放,我两只手被他和吴明志一人抓一边,想转身都不行。
“小佩你听好,千万不要移开眼睛,你不看女人,她就会转过来看你,到时候想走也不能走了。”
马新介只要不财迷,他说什么我都深信不疑,他这人见多识广,不可能说空话。
我说:“要是她转身看咱们呢?”
马新介笑声不太自然,道:“放心吧,绝对不会,马大哥以后会慢慢教你这些东西。”
我听后一怔,他说要教我这些学问,我当然求之不得,心中一喜,也就不那么怕了。
退回的路很难走,放脚在哪都能踩到黑毛蟹,一踩一泡黄汤。
至于食欲大增的黑毛蟹,还一个劲往我们身上爬,我们谁也不敢不看女人,也就顾不上黑毛蟹,所以一路回去被蟹螯折腾得够呛。
待我们离开广场,我脱下裤子一看,腿上都是蟹螯造成的伤口,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皮,看得我心里堵得慌。
岚泉和夏水站在上行洞口等我们回来,一见我们人,立即跑过来问大殿的事。
我愣头青一个,当然一问三不知。
“不得了呀不得了,我看咱们必须走了。”
马新介举起画轴打退堂鼓,我见画轴在他手上,狐疑一找吴明志,只见他一头扎进海水里,游向暗港一条铁甲船,我正奇怪吴明志做什么,耳听岚泉问道:“马大哥怎么突然说离开?”
马新介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整包烟与岚泉分享,说道:“兄弟你听我一次,目前来看,咱们能离开就是好的,我斗胆猜想,咱们已经掉进一个大套子里,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两说,至于这座海岛,只是一个开始。”
马新介点燃一支烟,重重吸上一口说:“小佩,你刚在大殿中看到什么?现在说给大伙听听。”
我正看那艘铁甲船,下意识回答:“钱,很多钱,还有一个女人,背影挺好看的。”
“小狠毒你严肃点!”
岚泉说着一拍我后脑勺,我头上一疼,回过头来要发作,马新介正好说:“小佩和我所见不同,我虽然也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但我没看到钱,我看到的,是我爹娘的人皮。”
☆、第三十章 马新介的担忧
我一听人皮二字,脑海中首先幻想出两张血淋淋的肉皮,我心里发毛,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原本想打岚泉的冲动也变淡了。
“马大哥爸爸妈妈的人皮?”夏水说着好悬没叫起来,岚泉也是一脸震惊。
马新介埋头很深,声音异常痛苦,“没错,是我爹娘的人皮,很多年以前,我其实中过魔盒那种毒,所以现在才总控制不住喝人血,吃生肉,但我要说明,魔盒里面其实没有毒药,而是一种邪术。”
魔盒之中是一种邪术我们早有耳闻,因为畸形人给我们解释过。
岚泉皱眉问道:“马大哥中过魔盒邪术,可我看你的神智非常好。”
我也奇怪马新介话中的前后矛盾,紧忙竖起耳朵等待答案,不料答案竟是苏牧北。
“苏牧北会对付邪术,他仗义出手治好我的。”马新介直言不讳。
这下我彻底愣了,想当初,我听到苏牧北的名字,绝对是厌恶,可自从脑海中有了记忆碎片,苏牧北三个字每次出场,对我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现在马新介又说苏牧北如何了得,这让那位在我心目中早已形象扭曲的表哥,又多出一层神秘面纱。
马新介陷入回忆,他缓缓讲述出当年的经历。
(马新介的回忆是【序章】情节,这里概不复述。)
不知不觉,马新介那份痛楚感染了我们每一个人。
“苏牧北找来很多人,将我家后院挖出来那些魔盒统统销毁,然后带着我和吴明志找上他一位朋友,那时候,我还有些神志不清,是苏牧北和他那位朋友齐心合力治好我的,但这个邪术有后遗症,我得了异食癖,和吸血鬼差不多,喝不到血人就发疯,一天夜里,我病发,咬死了苏牧北那位朋友,那是他女朋友,两人感情非常之好,一个叫訾慈的女孩。”
上一秒,我还沉浸在马新介描摹的痛苦世界难以自拔,下一秒,我就感觉头皮发麻,两眼发昏,舌头打结,岚泉也一样。
岚泉大声问道:“訾慈?你说訾慈被你咬死了?是不是眉心有颗观音痣,个子很矮,模样很漂亮,英语说得很好,而汉语说不全的訾慈?”
马新介抬头看我们,眼睛哭得很肿,他深吸口气,道:“是她,你们也认识?”
“不对!你记错了,訾慈不可能死在十几年前!”
岚泉大叫起来,我也觉得这些事情乱得像一团麻,之前马新介说他病发咬死訾慈,然而,岚泉和我,及华雄英所有人的认知,訾慈死于几个自然月之前,还化成厉鬼想要我的命,还有那个魔盒。
想到这我笑了笑,问题又回到魔盒身上,莫非一切真如马新介所说,魔龟岛还有他那些痛苦经历是一个大套子,而魔龟岛只是开端。
这时候,吴明志走来我们身边,身上湿淋淋的,落汤鸡一样。
吴明志取回画轴,一见马新介哭得脸红脖子粗,他皱了皱眉,言简意赅通知我们,他找到一条小艇,希望大家尽快离岛,他这一说,訾慈的事被彻底岔开。
马新介帮腔,“明志说得对,咱们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因为我和小佩在大殿中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这就是一个警告,如果继续耗下去,魔鬼也会取走咱们的人皮。”
夏水说:“我也同意马大哥,咱们走吧,再说也不是空手而归嘛。”她说着看向黄金人形棺。
我们一共才五个人,三票同意离开,我也在两可之间,岚泉只好妥协。
我们分头整理行装的时候,我偷偷贴近吴明志,抓住他问,急迫想要弄清楚他在大殿门缝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其实我是想验证马新介的猜测。
他脸很红,笑容很淡说:“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还有就不告诉你了,因为是秘密。”
“秘密?你应该看到钱吧?很多金山还有珠宝,是不是?”
他蹙起眉来,对我说:“我知道你看到钱了,听我的,别去想,因为都是假的,害人的,你再胡思乱想,我就把你打晕扛走。”
小艇漂在海面上,我很怕小艇受重不均,被黄金人形棺送进海底。
岚泉坐在船头回望魔龟岛,阴霾表情和在咆哮的大魔龟差不多。
我闲得无聊,就过去和他聊天,他看到我,脸色才算好上一些。
“小狠毒,我总觉得魔龟岛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不结束又怎么样,逃呗。”我信口回答,但心里一样不自在,因为吴明志之前说在大殿和我看见的情景不一样,我思来想去越来越怕,杀害马家二老的魔鬼会不会也找上我,像对待马新介父母那样,扒了我的皮,然后套上去扮成我去害人。
毕竟很多妖魔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你看不着,抓不到,摸不透,我怎么敢保证魔鬼不会趁我睡着之后,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
当我们踏上海岸线,我这阵猜忌才算告一段落。
待达哈尔和廖芷君来接我们,两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因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不好看,尤其是我,衣服被黑毛蟹弄的破烂一样,脸还破相严重。
返程之前,岚泉在互联网上匿名公布小村情况,甚至还有魔龟岛坐标,这一来,会有官方部门收拢并处理那些关在地牢的人,及那个一箩筐未解之谜的魔龟岛。
半月之后,当我将黄金人形棺奉送给姨妈,她咯咯笑得像只妖精,非但没谴责我私自参与魔龟岛一行,还加以褒奖,在天津给我置了一套房子,聘请贵族家教对我进行严格培训。
就这样,在后来半年中,我没机会再见岚泉和华雄英他们,那些人也没联系我,唯独夏水与我保持联络。
由于黄金人形棺以一个可观价格被姨妈出手,夏水所得那份,已经够花半辈子,现今,她正和廖芷君环游世界,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至于马新介和吴明志,听说姨妈对他们非常有兴趣,从我那次将他们引见给姨妈,我就再没见过两人。
于是今天,我终归耐不住寂寞,决定偷跑回到以前的房子去住。
历经几天车途,我用钥匙,开启当初那扇使我惊疑未定的房门。
由于半年没人住,房中有一股淡淡的怪味,我把门窗四敞大开让空气流通,又将储物室和卧室的陈设调换了位置,丛叔说过,储物室门锁大有来历,可以隔绝一些灵体,睡在储物室才是高枕无忧。
这晚,我和平时一样,捧着画板,将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一一进行描摹,随心而动,想到多少画多少。
而今,卧室中(储物室)四面墙上贴的一些抽象画,就是我的硕果,其中,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加上她空白的脸,就是近阶段在我脑海中频繁出现的画面。
之所以我没当面质问姨妈,是料到她不会说真话,而我也不想伤害她。
深夜,我趴在床上看电影,笑够之后,我习惯在谷歌搜索栏中输入魔龟岛,可本该出现的七千多条搜索结果,居然是一片空白,这让我本来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这功夫,手机铃音的响起,无异于是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面火上添油。
我盯着谷歌白屏接电话,要说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来电话的人竟是华雄英,他熟悉的声音,让我整颗心漏跳了一拍。
“武佩你在哪?我是华雄英。”
他声音风采依旧,还是风里来、火里去,一丁点没变,听得我心酸。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挂在门上的武装带,在那里,麦林枪的转轮依旧闪闪发亮。
“抱歉哥们,这么长时间没找你,我有罪。”
我听着,眼见麦林枪的闪亮质地在我眼中放大化,然后变成光晕扩散,我一时之间头晕眼花看不清东西,低头问道:“没事,老萧怎么样了?”
他那边一阵寂静,半晌才道:“你哭了?”
“滚蛋,你才和娘们一样哭鼻子。”
他呵呵一阵笑,我也笑了起来,之后我们闲聊了一会,我正在兴头上,他忽然话锋一转直奔正题,原来这家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麻烦来了才想起我。
☆、第三十一章 老萧
“武佩。”华雄英说着话锋一变,口气严肃起来。
“听着呢。”我从床上一蹦到地上,一边答应,一边走到门口取下武装带。
半年多没启用这个危险品,冷不丁穿起来还有些生疏。
我慢条斯理背好武装带,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仿佛在思索什么,沉默很长时间,让我十分着急。
我心中一乱,武装带套成四不像,袖管勒到脖子上,无形间为自己添了一副枷锁。
我心急使力一挣,想把武装带整个摔下来重新穿,可皮带越勒越紧,我脖子一疼,竟是给它五花大绑。
我焦躁已极,看见什么都心烦,华英雄还神秘兮兮的不说话,我正要对他发火,他忽然说:“有人敲门。”
我心急火燎等来这么个玩笑话,我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我深吸口气调整心态,尽量心平气和道:“有人敲门就去开呀。”
“是你那边。”他声音平静的不太正常。
我这边有人敲门?我心念及此,不由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也不知是因为华雄英声音太沉,还是自己喜欢胡思乱想,当我开门踏进房厅的时候,我头皮突然麻了起来。
“咚、咚、咚”果然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完全没有力量,我凭空想象什么人能敲出这种声音。
这一来,久违的警惕感重新将我吞没,就象一片无形的黑暗,我恰恰处身其中,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万籁俱寂一片空灵,我必须启用全身每一个细胞,来警惕任何细节。
我没通知华雄英就挂了线,同时用枪口指向防盗门,我做好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