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只有头七这一次机会了。
崔颖这一趟出去,好半天都没有回来,岳青终于担心不过,跑出去找她,出去便看到她正蹲在地上,雪纷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她没有哭出声来,但身子一直在颤抖,右手死死地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都露出来了,看到岳青过去,雪纷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崔颖,你没事吧?”岳青蹲下身去,试图扶起崔颖,崔颖居然笑了:“没,没什么事,其实人都是要死的嘛,爷爷年纪大了,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对不对?”
她抬起头来,脸上在笑,泪水已经淌了下来,从下巴掉落下去,衣领已经打湿,崔颖一向洒脱爽朗,现在她努力地想维持形象,可是她终于还是一头扎进岳青的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岳青的鼻子也酸起来,他轻轻拍着崔颖的背:“没事的,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和爷爷再见面了,爷爷早就算好了一切,他怎么可能舍得不见你一次就离开?”
崔颖抬起头来,泪水打湿了岳青的肩膀,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努力忍下泪水:“你什么?”
“今天是爷爷过世后的第七天,又叫做头七,这一天是回魂夜。”岳青道:“虽然阴阳相隔,但你和爷爷仍然可以见上一面。”
所谓头七,也就是人亡之后的第七天,人死后,魂魄附于骨上,到第七日遇天煞地冲,因**死亡,魂魄受激,故而离骨而行,此时魂魄仍有意识,并知晓自己**已经死亡,因魂魄在有意识的情况下首次受天煞地冲之激,感受之极,故而有寻觅被保护的意愿,故而有头七返魂一,亦有头七后下葬一。
头七之日,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家人应于魂魄回来前,为死者魂魄预备一顿饭,亦有认为人死后魂魄会与头七前到处飘荡,到了头七当天的子时回家,家人应于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这趟天梯到天上。
法不一,可是本质却是一样,崔颖伤心欲绝,现在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自然十分珍惜,当下准备起晚上的晚餐来,岳青陪在旁边,细心地帮忙打点,又算好了时辰,只等为老爷子引路,前来见崔颖一面。
到了晚上子时,岳青一张黄符烧化,一把白米铺路,崔老爷子的影子慢慢出现,看到崔颖,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崔颖。”
崔颖经过上次问米,知道阴阳相隔,无法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依然走近崔老爷子,伸出手去,崔老爷子摇摇头:“人各有命,我早知道熬不了多久了,瞒着你就是怕你不能接受这事实,你表面上坚强,可是骨子里也是脆弱的。”
“您过世的时候,我不在您身边……”崔颖一想到这一点,眼泪就忍不住地洒下来,苏柏的身子缩了一缩,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老姐也不至于没回美国,没有伴在爷爷身边,他本来就心地善良,前因后果一联系起来,眼眶马上就红了。
“没关系。”崔老爷子望着站在眼前的崔颖和岳青,居然乐呵起来:“你小的时候,我请位师父为你占姻缘,你的有缘人会比你小六岁,想不到,现在果然灵验了,岳青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以后一定有人守着你了,我也就放心了。”
听到爷爷的话,崔颖脸“唰”地一下红了,讲话也结巴起来:“什么算,算命的,那么小,人家就是胡口的,怎么可能连差几岁也知道,爷爷,你,你不要乱讲话。”
崔老爷子摇头:“崔颖,我在阳间留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家族一直背负一个债,那就是背弃的债,现在还清了,压在我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幸福,爷爷话只能到这里,结果如何,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崔颖面红耳赤,头一回想把自己塞到地缝里,也不敢去看岳青的眼神,这爷爷,人已经不在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还将自己置于这种处境,苏柏乐得哈哈大笑:“爷爷,我觉得那算命的简直就是神算,太准了,爷爷,您就放心走吧,这两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谁也把他俩给戳散了,那就是和我作对呢。”
“好,这可是你的。”崔老爷子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要是没做到,我可不能放心地去轮回转世了。”
“放心,放心。”苏柏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包在我身上。”
“爷爷!”崔颖道:“你不要再闹了,你赶在头七之日来见我,就为了这个?”
崔老爷子这才认真起来:“其实我早就病入膏肓了,一直强撑着,就是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解开家族的谜团,我总算是死前无遗憾了,我们祖上虽然一时冲动背弃了兄弟,可是之后的每一代人都在遵循着祖上的交代,每年回国祭拜,至于小颖你,虽然是女孩子,可是讲义气,很有我们祖辈开阳的风范啊,但是你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追你的人也不少,可是连交往看看都不肯,这已经是压在我心头上的一块石头了,我不能看着你结婚生子,抱抱我的重孙子,可是你身边有岳青,就算我了了这桩心事,我可以走得安心了。”
“爷爷……”崔老爷子的乐观让崔颖险些忽略他已经过世的事实,看到他的身子飘摇,心脏像被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堵,疼,心酸,这些全部涌上心头,眼泪快要扼制不住,岳青胸膛里有一把火在烧,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终于一鼓作气地牵起了崔颖的手:“爷爷,我一定会照顾好崔颖的,我不在乎什么年纪的差距,我只相信感觉,我,我……”
岳青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他瞬间词穷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决心,崔老爷子便笑起来:“不必了,有些东西能否做到,并不需要用一时的誓言来证明。”
“老爷子……”唐三成在一边轻声提醒道:“时候差不多了。”
“好,好。”崔老爷子应道:“小颖,你保重,爷爷先走了。”
他话音一落地,就见唐三成烧了一道黄符,再将一根柳树枝沾着瓶子里的水洒出去,那水落在地上,和着那黄符的灰,居然在地上弥漫出一条道来,崔老爷子顺着那条道,转瞬间就不见了影子……
眼看着亲人离开自己,这一去,便是永远的阴阳相隔,崔颖再坚强,也是眉眼泛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岳青一咬牙,又揽住了崔颖的肩膀,这一下苏柏直冲岳青竖大拇指,关键时刻,这岳青还是给力的呀,崔颖含着眼泪看着唐三成:“唐老板,人真的有轮回么?”
“你觉得呢?”唐三成反问道:“总有人自己还记得前生的事情,突然间,脑子里会浮现出一些片段,转瞬即逝,有人认为是巧合,有人认为,那些就是自己上一世的生活片段,还有人,甚至利用催眠来找自己的前世身份,总有人觉得自己一定没有喝下孟婆汤,脑子里的这些画面就是自己上一世的场景,更甚者,执着于自己的前世。”
“唐老板怎么这么大的感慨,难道以前遇上过这样的人?”苏柏立马套话。
唐三成点点头:“我的确遇到过一位记者,她脑海里有很多杨贵妃生前的场景,所以她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杨贵妃的现世,而且现世的生活也受到了困扰。”
崔颖的眼圈子还红着,也被这个杨贵妃现世的故事给吸引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轮回以后的爷爷不再记得这一世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牵挂,好好过他自己的生活。”
“对,这样就不就成了。”苏柏道:“我看崔老爷子自己也看淡生死,有我这个监督人在,你们俩好好地,他就没有遗憾了,对了,为了让崔老爷子安心,明天你们就来一场约会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飞鹤传信
岳青与崔颖都没有想到,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居然是在苏柏的撮和之下,苏柏还让苏打洪准备了爱心便当,连饮品也准备妥当,这份细心倒让两人有些尴尬了,平时天天在一块,突然来一个二人世界,都有些无所适从。
苏柏将两人送到公园的草地上,铺上地垫,将包里的东西一一铺上,马上又叹了一口气:“我在想,假如素素在,我也会这样和她约会的,不过,她不在,你们俩就先实践一下吧,我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先撤。”
这种赶鸭子上架一般的约会让崔颖一点也不自在,苏柏一走,她就更加有种不出来的难堪了,爷爷啊,您老人家真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什么有缘人比自己小六岁,莫不是你自己胡编出来的吧?
“那个……”岳青觉得脸在发烫:“今天天气真好。”
“是吗?”崔颖抬头,今天分明是阴天,天空显得有些阴沉,太阳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岳青这句无厘头的话却让她笑了出来:“没下雨,勉强算是好天气吧。”
岳青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这么失败的话自己居然也讲得出口,被这句无厘头的话搅局,两人彻底没话了,好一会儿,崔颖突然趴在那里笑:“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真心受不了了,岳青,我问你,你是因为爷爷的压力对我示好,是同情我,还是真心喜欢我?”
“我,我是真心的。”岳青道:“上次我大难不死,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当时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有一种庆幸,庆幸看到的人是你……”
岳青的话慢慢发自肺腑:“你的眼泪落到我脸上的时候,心疼?当时就是这种感觉,不想让你哭,还是喜欢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崔颖,所以我才想哄你,假装还是不记得你的名字,最喜欢叫你名字时,你脸上流露出来的笑。”
崔颖双手抱在胸前,顺势压住那颗加速跳动的心,再不捂住,她怕它会跳出来了:“好了,不要再讲了,我一会儿还想吃饭。”
岳青的脸一本正经:“你想吐?”
崔颖实在是无可奈何了:“不是,其实还蛮中听的。”她再次趴在那里笑个不停,岳青悄悄地将纸条塞回去,刚才那些话其实是苏柏写给自己的“小抄”,看样子,苏柏的脑子的确比自己好用,至少现在的气氛不再那么僵了,两人的情况好了不少,打开苏打洪的饭盒,着实让两人惊喜了一番,想不到苏柏老爸外表那么粗糙,在饭菜上的功夫却是精致备极,居然还在上面做了两颗心,“怪不得可以追到伯母了。”崔颖感慨着,夹起菜来喂到岳青的嘴里,明明是香辣的菜,吃到嘴里,愣是让岳青感觉到了香甜……
两人好不容易习惯“约会”,突然有一只纸鹤落到了地垫上,正巧落在岳青的膝盖下面,岳青一怔,捡起来,展开来,里面几排血字,他面色立刻一变,崔颖问道:“怎么了?这纸鹤好奇怪,是从哪里飘来的?”
“是飞来的。”岳青道:“这叫飞鹤传信,在茅山道术中,如果有同门遇到棘手的事情,自知大限已到,就会在临死前,利用这种飞鹤写下遗言,向同门求救,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对方遇上困境,急需要同门搭救,崔颖,时间不多,我们快点过去。”
两人的约会就此打断,匆忙收拾起地垫上的东西,循着飞鹤上的地址就赶了过去,这地方两人并不觉得陌生,此前,那民国鬼钱人杰就曾在这栋楼的楼顶看美女,岳青与崔颖来到楼顶,岳青就看到天台上一个道士正昏倒在那里,独臂,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是玄虚道长!!”
倒在地上的独臂道长正是玄虚,他双眼紧闭,胸口还有一个黑色的掌印,此时还在向外冒着黑气,岳青大骇,先封住了玄虚道长胸口的穴位,又舀出一枚血光刃的古钱币来,扒开玄妙虚道长的道袍,在他的胸口不断地刮着,有些似刮砂,血光刃每刮下去一下,那股黑气就弥漫得更厚重,蜂涌着从玄虚道长胸口里跑出来,渐渐散去,崔颖看到道长胸口已经被刮得紫红一片,血丝可怖:“没事吧,这位道长是你们提过的玄虚道长?”
“对,就是他,当年救了苏柏的命,是苏柏的贵人。”岳青见黑气跑得差不多,终于舒了一口气,将道长的身子扶正,见他依然昏迷不醒:“先将他带回古董店再吧。”
玄虚道长的伤是被邪气所伤,对手不简单,可以重击道长留下魅印,苏柏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重见道长,虽然高兴,但看他昏迷不醒,有些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不会。”岳青道:“道长晕迷之前实行了自救,用飞鹤传信来寻找同门搭救,这么巧,正好我和崔颖在附近,也要多谢你,哪个公园你不选,选到哪里,离得近,这也算是你间接救了道长一回。”
“命里注定的。”苏柏看着道长,有些感动:“我妈过,当年要不是道长,我刚出生就是夭折的命,道长是用自己的道行救了我,不然的话,今天他撞上的东西未必伤得了他。”
这小子原来是内疚了。
玄虚道长很清瘦,望着他的独臂,苏柏心酸之余,也对道长与外婆的交情上了兴趣,是怎么样的交情,能够让道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去救外婆的外孙??
玄虚道长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苏柏一见他醒来,就端来温热的粥:“道长,先吃点东西吧,我试了,热度正好。”
“是你?”玄虚道长没想到会第三次遇上苏柏:“果然是断不开的缘分么?”
“是岳青救了您。”苏柏道:“那只纸鹤正好飞到他那里。”
岳青一直候在边上:“道长,是什么东西重伤了你?”
“是一位喇嘛。”玄虚道长道:“他要附体,我岂能坐视不理,与他缠斗上了天台,他怨气极重,我一不提防,就被他伤了。”
喇嘛!岳青与苏柏对视一眼,不久前在长白山里破了宫氏一族设下的煞局,不要好死不死,正好是那一位吧?
见他两人神色不对,道长问道:“怎么了?”
“道长,那喇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岳青道:“他要附的是什么人的体?”
“是一位年轻男子。”玄虚道长道:“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岁,那小伙子从他的命宫来看,运势正盛,按理,不会是被附的对象。”
命宫正是指人的印堂,从面相学来,人有十二宫,透过面相十二宫的分析,可以判断一个人的一生中各种运势的吉凶。想要知道兄弟之间的关系,就看兄弟宫;想知道事业发展,就看官禄宫吉凶;想看爱情,就看夫妻宫吉凶,断吉凶的关键在于看所在宫位气色、光润度、纹路、痣相等,岳青在这一块,研究不多,但道长显然十分在行。
“所以,他是被找上了?”岳青明白过来了。
“没错,是被找上了。”玄虚道长道:“他下手极重极狠,煞气非常地重,他强行附在那男人身上,被附体的小伙子还不被折腾个半死?我虽然是偶然路过,但见此景,不能不理,不能看着一条人命被害,谁知道……”
玄虚道长苦笑起来,苏柏道:“怪我,当初要不是您救我一命,影响了您的道行,今天恐怕也不会这样了……”
“你,”玄虚道长当真是吓了一跳,这些时日不见,这小伙子居然知道自己何人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妈都告诉我了,道长,多谢你,你的救命之恩,我都不知道舀什么来报了。”苏柏道。
“咦……”玄虚道长看着苏柏的命宫:“奇怪,按理,二十年之期马上就要过去,你是劫数难逃,可是现在命宫却出现了变化,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柏便将寻找龙脉,以风水格局来改变命数的事情一一道来,顺便将破坏喇嘛墓煞局的事情一并托出,那玄虚道长连连摇头:“想来是同一人没错了,你们当真是闯了大祸,他今天附体没有成功,难保不会继续附体,要阻止他才可以。”
“我在想,”苏柏的脑袋摇了一下:“他跑到这里来,难道是在找多罗格格的现世?”
“我看我们先去找钱人杰打听一下情况。”岳青看着玄虚道长:“道长,您先在这里休息,有事叫外面的崔颖。”
“你们多加小心。”玄虚道长吩咐道。
走出古董店外的苏柏突然想到了老妈,老妈一直在找玄虚道长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