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出一身冷汗的明峰赶紧挡在他们面前,胡乱的拋了块碎砖给明琦,「画个圆圈住你们俩!」
「我没修炼过!」明琦抱著差点吓瘫的玉如大叫。
「你还需要修个屁!」差点被心如抓花脸的明峰架著她大叫,「画就对了!」
「……我画的不圆欸。」明琦画完那个「圈」,充满歉意的说。
明峰瞥了眼那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圈」,心裡哀怨的嘆口气。大伯公,你害惨堂妹了。你说她不用修炼,但是她会去自找非修炼不可的麻烦。
这种圈是可以干嘛?
「你上辈子是不是姓金田一啊?」明峰哀号起来了。一个疏神,又让心如走脱,看她扑向那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圈……
没想到这种不规不矩的「圈」,居然发挥了效果,把心如弹了出去,像是个无形的墙壁。
……他的堂妹居然深藏不露,拥有野兽般的本能啊……
不用顾忌两个无辜的女孩子,明峰鬆了口气。他再次用一字咒(别问是哪个字了)将心如弹开,整个心像是镜子一样明净。
「敕奉中天玄帝青五木郎令,眾邪如尘,神威似狱,霹靂雷霆随我行,却净!急急如律令!」
以前老是临阵就忘个精光的咒,现在却歷歷在目,记忆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是封天绝地,神魔不应的此时此刻。
但他知道会有效。这是驱除妖怪最强烈的咒,一直不愿意用,实在是妖化是心如的一部分,还是心灵深处的一部分。若是贸然驱除,她的心灵从此不再完整。
不过,比起让她像个不定时炸弹,危害家人性命来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背负杀孽比任何人想像都沉重多了。
像是平空打了个闷雷,心如发出一声惨叫,委靡在地。明峰看著一动也不动的她,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终於结束了。他还是没有救到她……最少不是完整的她。她将失去某些记忆和情绪,不再激烈、火热。我这样做对吗?这样做真的应该吗?
但看著她杀人就对吗?会不会根本就不存在著所谓正确?
他抬臂揩去眼角的汗水(他坚持那是汗水),看到明琦拉著玉如,还躲在圈裡。
「不,不要出去。」明琦抓著玉如,「我不知道,但先不要出去……」
他知道,堂妹有著强烈的野兽本能。说不定她可以平安到现在不是有什麼贵人,而是她的本能实在太厉害。
我现在,背对著昏迷的心如。
强烈的香风突涌,挡去了大部分的伤害,但还是阻止不了心如锐利的指爪划破旧伤,苍白的伤口没有出血,只是滚著血珠。
他用力克制澎湃的愤怒,和狂信者抢夺意识的主导权。他回头望,心如贪婪的表情消失了,带著甜美的迷茫,孩子似的笑著,并且舔著指端的血。
事实上,除了她的脸孔,他已经看不到心如的身体了。完完全全笼罩在迷雾中,像是只剩下一张面具似的脸庞。
她成妖了。彻彻底底的,成妖了。明峰眨了眨眼睛,将汗水逼出去。他摀住右眼,让左眼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个普通的女孩,居然已经结出奇怪形状的内丹,成了一个妖怪。
明峰晃了晃发晕的头,硬把狂信者逼回去。「明琦,」他的声音很绝望,「你上辈子一定叫做金田一柯南。」
「啊?」看到发愣的明琦一怔。
不然你怎麼解释,為什麼遇到你会特别的倒楣啊?!你说说看,你说说看啊~
我把事情给搞砸了。
明峰一面和成妖的心如相持,一面施展浑身解数。到这种地步,他也知道事态没有转圜餘地,但还是不想伤害心如。
他试图用心如的名字束缚她,却徒劳无功。额上不禁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糟糕,「王心如」居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但这种紧急的时候,又怎麼来得及去寻找她的真名?
明峰因為顾虑,打得绊手绊脚,但妖化的心如是没有顾忌的。争斗这麼久,明峰的力气也渐渐的衰颓下来。
或许他该呼唤英俊?突来的烦躁阻止了他几乎出口的呼唤。英俊已经是完全体了,下手不可能太留情。即使是妖化的心如,也还是王家心爱的女儿、亲爱的姊姊。
最后明峰一个脚步不稳,让心如打飞出去。他勉强翻了个跟斗卸去力道,却也让他随身带著小瓶子飞了出去。
瓶子裡头装著碎片,那是从妖怪神棍尸体裡拿出来的。
心如马上放弃了对明峰的攻击,扑向那个瓶子。在她拿到之前,明峰抢先一步拿了起来。她尖锐的叫起来,攻势更如狂风暴雨,让明峰几乎无法招架。
碎片?奇怪形状的内丹?普通人却可以成妖……这样的奇蹟為什麼会出现两次,而且是在相隔不太远的地方?
她还有梦……说不定还有救?
身体比转念还快,明峰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清晰有力的对著心如说:「惟寂静,出言语。」
心如像是被什麼东西束缚一样,空白的脸孔出现追忆而迷惘的神情。「惟黑暗,成光明。」
千言万咒,不如她熟悉的梦。地海传说的作者若知道她的《伊亚创世歌》居然拯救了一个几乎堕落成邪的女孩,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安慰?
「惟死亡,得再生。」他紧紧的盯著心如。
「鹰扬虚空,灿兮明兮……」心如喃喃念著,迷雾似的身体,伸出虚幻的手。
她在等待,她的真名。
她的真名……明峰望著她的手,像是被冷洌的水流穿过心灵。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虚幻。
「恕。你的真名叫做恕。」
露出浅浅的笑,迷雾散去,她张开口像是想要说些什麼,只见一道闪烁的晶亮,从嘴裡飞了出来。明峰眼明手快的抓住那道闪亮,那是片微小却美丽的碎片,发出哀伤的气息。
这美丽的碎片会是引人入邪的罪魁祸首?我不相信。明峰疑惑著,将那片碎片同样放进极小的瓶子,和原本的那片碎片融合在一起。
心如还是站著。露出一种清澈的神情。迷雾渐渐褪去,她变為少女的模样。「我的真名。小时候觉得这名字真是难听,又哭又闹,后来爸爸带我去改名字……我怎麼……我怎麼忘了自己真名、忘了自己面目呢……我,就是我啊。」
她软软的躺在草地上,陷入许久不曾降临的甜美睡眠中。
***
简直成了泥巴场的庭院和半毁的客厅让王爸爸和王妈妈獃住,但他们的大女儿居然好了起来,这点代价算得了什麼?
从某方面来说,心如的确「正常」了。她不再暴怒和依赖,但她忧鬱症依旧在,心灵还是非常孤寂。但她试著让自己能够从创伤中站起来,不再对最亲爱的人实施非常暴力的情绪勒索。
临别时,明峰和她一起散步。
「……我会变成什麼样子?」她眼神很脆弱,「我知道这并不是恶梦……我是不是很坏、很邪恶?我会不会再发?」
明峰望了她一会儿,「或许,或许你的忧鬱症只能得到缓解,而不能完全痊癒。但你知道吗?感冒也不能够完全痊癒的,我们永远都可能在身体虚弱时感冒。」
他笑了笑,「我认识一个比你严重许多的女士。她一直在為了这种疯狂而奋战。她说:『这世界有谁不会离开?谁不是赤著来,光著走?谁又能為谁一辈子?』」
心如悲感的垂下头,或许她的病灶就是想要否认这些:谁都会离开。
「但是,我会记得和我同行过的人,我会记得你。而你呢,也会记得我,然后会遇到更多人,会跟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并肩同行。」
他灿烂的笑笑,这温柔的笑容一直留在心如的心裡,从来没有褪色,「对不对?」
「……但我什麼都不会。」她柔弱的、怯怯的说。
「你还有梦啊。」明峰安慰的拍拍她,「你不常作著『地海』的梦吗?你也可以有自己无尽的梦土翱翔啊。」
我可以吗?心如望著晴朗的天空。我可以在我的梦土裡飞翔吗?
「你呢?」心如微笑,「我总觉得你很不可思议。你想去哪裡呢?」
「这个嘛……」明峰朗笑,「我想成為禁咒师。」
***
后来麼?
后来,在家养病的心如,开始动笔写小说,架构她的梦土,直到没有边境。她用自己的真名作為笔名,「恕」。
因為这个极度中性的名字,很多人不知道她是女性,沉浸在她的幻梦中飞翔。而她笔下的男主角总是极為相似,拥有温柔的笑容,和容易气急败坏的性子。
也因為她有过妖化的经歷,所以,她和裡世界,总是隔得不够远。
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五章 心魅
当他去车库牵小绵羊的时候,发现明琦已经大剌剌的坐在机车后座等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明峰瞪著她,她也瞪著明峰,一时相对无言。
「……王伯伯正在找你呢,」明峰好声好气的哄著她,「他等著载你去车站。」
「我跟伯伯说了,不用他送我。堂哥,我跟你去旅行。」她的语气很坚决。
……在他青春期能力不稳定,引发恐怖的灵异事件时,堂妹年纪还小,但也没小到不知道发生什麼事情。血缘这种东西就是很霸道不讲理,相近的血缘就会呼唤异物。尤其他的体质特别,更把这种「召鬼」的能力增幅到数十倍不止。
「你到底知不知道『找死』怎麼写啊?!二伯可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儿!」明峰忍不住吼她。
原以為明琦会跟他耍赖皮,哪知道她眼睛眨了眨,嘴一扁,就哭了起来。「你们怎麼都这样啦……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你们不许,危险就不会找上门?我又不是都看不到,却连一点防身的本领都没有……」
你不要去找危险就谢天谢地了,什麼危险会自己找上来?
她一行哭,一行气凑,「指点我一下又会怎样?什麼时代了,你们还这麼重男轻女,就只有你能当道士,我当不成道姑,就在家当居士,成不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外面这麼危险,由著我一个人去磕磕碰碰,单凭运气,能凭到几时?就让我跟著去旅行,旁边偷学点也不成?谁能跟谁一辈子?我总是要长大、要独立的!」
原本想反驳,听她抽噎著说,「谁能跟谁一辈子」,戳了心,明峰低了头,倒有点犹豫不决。
说她不懂,她偏偏又有点天赋;说她懂麼,她又缺乏戒慎恐惧的心。
宋家这一族,女孩儿极少,她又是女孩子中最小的一个。论能力,她也算出类拔萃的,但大伯公一句话,倒让二伯鬆了口气。跟异类打交道,兇险异常,二伯母体弱,也就得了这个女孩儿,能够不沾家业,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她从小就让堂兄弟疼爱维护到大,就算遇到什麼也设法帮她挡过去,这没惯坏她的性子,却把她的胆子惯得大如天。
遇到多少兇险,也没见她真的害怕,让她这样迷迷糊糊的闯荡,这条娇脆的小命,搞不好还没来得及遇到贵人,就一命呜呼了。
想来想去,实在硬不起心肠。明峰沉重的嘆口气,「你要跟呢,就别指望有什麼好日子过。鬼怪啦、魔物啦,那是家常便饭。我又没什麼目的地,若是错过了村镇,就得跟著我露宿。机车常常一骑就是一整天,可不像电影一样浪漫,骑得腰痠背痛,屁股像是挨了板子……你若吃得起苦,那就跟来吧。」语气不是不无奈的。
明琦满脸的泪立刻收得乾乾净净,欢呼一声。她从小胆大,从来不畏惧鬼怪,奈何家人保护得宛如铜墙铁壁,一丝半点本领都不教给她,她早气闷极了。凭著天赋和瞎练的功夫,还是深感不足。这回明峰拋给她一角碎砖,却可以把成妖的王心如却在圈外,让她对这位修炼多年的堂哥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却没想到是自己天赋所致。
欢天喜地的戴著安全帽坐在后座,感到一丝微薄的香风从后座挪到堂哥的左肩。
「堂哥,你收了花妖当式神?」她不经意的问。
「没啊,」明峰有些沮丧的发动机车,「我的式神是隻姑获鸟。不过她才新婚不久,要她陪我出来旅行太过分了吧?」
……式神也会嫁人啊?明琦傻了眼。「呃……她的夫君在哪座仙山修炼啊?」
「什麼修炼……」明峰咕噥著,「她嫁给明熠啦!三姑姑的小孩啊,从小一起长大,别说你不认识……」
明琦望著明峰的背,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个张著无辜猫咪眼睛,见人未语脸先红的五嫂子,跟明熠表哥住在一起大半年,煮得一手好菜的漂亮女生,居然是、居然是……
居然是妖鸟姑获,还是明峰堂哥的式神?!
「明琦?明琦!喂,你害羞啥,抱著我的腰啊!」明峰喊了两声,发现他娇滴滴的堂妹动也不动。
拜託,从小一起长大,到国中还对著脸睡大通铺,现在连抱著腰都害羞?比起摔到马路上头破血流,还是别在这时候发这种神经吧。
他不耐烦的抓过堂妹的手,环著自己的腰,噗噗的骑走了小五十。
因為他一直没有回头,所以没有发现,明琦因為震惊过度,已经是石化状态了。
***
「堂哥,你到底在寻找什麼?」
「我在寻找一片田园,一个临终幻梦中的田园。」
明琦得到这个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答案,却没有多说什麼。她天生灵慧,许多事情不言自明,虽然不完全明瞭明峰的意思,但她却听得出他的惆悵和伤痛,以及隐藏在轻描淡写之下的生离死别。
她乖乖的不发一言。坐在堂哥的后座,原本看不清楚的「裡世界」,因為「浓度」提高太多,所以在她眼中清晰得跟真实完全相同。
树木静默欢欣的吸收天精地华,发出灿烂的呼吸,无数微小精怪像是被吸引般,随著明峰哼唱的无名歌曲,在轮侧欢快奔驰,天空飞舞著丝似细薄的空气精灵,这世界这样美丽、诡异,却也这麼充满生命力。
以前和这样的「真实」总隔著浓雾,没办法看明白,现在却这样逼近眼前,她在战慄,却是狂喜的、激动的战慄。
「……堂哥,」她小心翼翼的问,「你……看得到那个吗?」她指著在他前方飞舞,模样像是个巨大凤蝶的花精,低垂而半透明的翅翼几乎遮蔽了前面的道路。
明峰稍微抬了抬眼,不太感兴趣的。「现在可以当作没看到了。你啊,最好也赶紧当作没看到吧。我们在『表』,他们是『裡』,本来就不该互相有所牵扯的。」
听到明琦不以為意的轻哼,明峰嘆了口气。「我知道很美丽,我也知道他们存在。但不是只有美丽存在,险恶和残酷也相同存在。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更可怕的是无知的纯真。他们不明白人类的躯体是脆弱的容器,因為人类靠『否认』就可以驱除『裡世界』的一切,但他们不知道,人类的脆弱和能力是相等的。」
他被妖怪纠缠了大半辈子,怀著恶意要来吃他的当然有,但更多的是好奇的接近、耍弄,却不知道这种游戏似的耍弄会害死他。因為这个人类难得的缺乏「否认」这种天生才能,让他们喜悦而好奇。
对,明峰认為这是一种缺陷,而不是天赋。这种缺陷让他走的路特别艰辛,他不希望家人也走相同的路。
「我又不是小孩。」明琦拉长了脸,「我当然知道有些是很危险的。我在警察局打工的时候……」她愕了一下,赶紧闭嘴,希望狂风刮去她的失言。
但显然的,她没有如愿。因為她的堂哥后背僵直,好一会儿爆出怒吼,「你说你在警察局干嘛?!打工?!打什麼工?!」
她满头是汗的低下头。老爸常笑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明峰堂哥说句话。也不是说明峰会兇她还是怎样,但你知道,一个关怀自己跟亲生兄长没两样、比她还深入裡世界的哥哥,他的一言一语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明琦很仰慕这位传奇性的兄长,甚至在年纪还小时,对他怀过浪漫的情愫。直到长大知道他们血缘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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